讀古今文學網 > 局中人 > 第52章 妥協應婚事,懷疑人現身(三) >

第52章 妥協應婚事,懷疑人現身(三)

  婚事了了,緊接著的事情,要馬不停蹄地開始。

  那幾日下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將南京城街道沖刷了一遍,雨時人得空,羅立忠尋他又有事要說,他便專門找了個時間到羅立忠辦公室去了一回。

  羅立忠一向待他熱絡,給他特意泡了一壺茶,端過來時候表情神秘:「嘗嘗味道怎麼樣?」

  沈放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忽然眉眼一亮:「這是普洱吧,聽說喝普洱有凝神靜氣的作用。」

  「沈老弟還真懂啊,喝茶是一個人涵養的體現。小時候,我母親把柳樹芽摘下來,烤了,泡水喝,晚上做活兒時,喝了提神,我那時經常偷偷喝一口,那味道是苦澀的,並不好喝,而我卻甘之若飴。」

  「看來現在羅處長是苦盡甘來了。」

  羅立忠歎了口氣,臉色有些無奈:「談不上苦盡甘來,是現在隨隨便便的茶是很難入口了。」

  「那是羅處長境界不一樣了。」

  羅立忠微微一笑,再度給沈放斟茶。

  寒暄完畢,接著便是這一趟前來的目的。

  茶水傾下,聲響清脆,沈放抬手穩著茶杯,一面瞧著羅立忠,笑意深長:「對了,跟羅處長匯報件事兒,我也不一樣了。」

  添滿兩杯,茶壺見了底兒,羅立忠先是將壺擱到邊上去了,接著一便端起茶杯子一邊說著:「噢,這倒要聽聽。」

  「我結婚了,今天上午剛領的結婚證。」

  羅立忠一口茶卡到嗓子眼,猛地咳嗽兩聲,險些噴濺到沈放臉上,沈放從口袋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見他眼神驚詫:「真的?兄弟你動作夠快的。」

  「既然想好了,還拖拖拉拉的幹嘛,也讓我爸高興高興。」

  他照著當日羅立忠提點他的意思說著,故意提到沈柏年,話裡的意思十分清楚。

  羅立忠是個明白人,是人都想往高處爬,沈放當初的態度忽然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衝著得東西那還用說,自然是就是當初他說的那個意思。

  「這就對了,你副處長一職推薦報告我會近期提交給局裡,你就靜候佳音吧。」

  聰明人打交道省力氣的很,沈放輕鬆一笑,伸手握住羅立忠。

  「那我得多謝羅處長了。」

  「哪兒的話,大家都是在一個屋簷下謀事兒,指不定哪一天我還要仰仗你呢。沒準,你爬的比我快。」

  雖說是這話初初是羅立忠提起來的,可就算他心裡真的這麼想,眼下也不敢隨聲就那麼應下來,面上還是得應付著:「別啊,我只是您的副手,越俎代庖的事兒,我可幹不出來。咱們一處什麼時候都得您羅處長掌舵。」

  接著羅立忠和他相視一笑,兩人的笑容裡都有內容。

  這樣的一件事情,兩個人各懷心思。沈放為了往高處爬,從而查探到那個叛變者的身份,而羅立忠一早就想要籠絡他,既然一處副處長的位置早晚是沈放的,他不過做個順水人情,後面有事情就會變得好說話得多了。

  寒暄完畢,私事也說完了,羅立忠即刻言歸正傳。

  「好了,說點案子上的事兒,這兩天中統那邊對汪洪濤一案的態度有了變化。」

  沈放點頭:「嗯,聽說是把案子移交到警察廳了。」

  中統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打聽,尋個茶館喝個茶,有什麼消息聽得清清楚楚的,更不用說這消息還是故意往出散的。

  羅立忠瞧著沈放的眼神若有深意:「那只是表面,中統並沒停止調查,而且還是你那大哥沈林在負責,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你應該能看出來吧。」

  他自然知道,如今的這一切,都正在往汪洪濤預料的那樣發展著。

  「掩人耳目,誘魚上鉤,只是……」

  說到半截兒,他欲言又止,臉色有些為難。

  羅立忠小心翼翼朝著門口的位置瞧了一眼,房門緊閉,四周靜謐,沒有一絲雜音,他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說,你我之間還避諱什麼。」

  他憑著答應幫襯沈放這一遭事情,如今已經覺得自己和沈放立在一根弦上了,語氣顯得十分的親近。

  沈放隱隱出了一口長氣,抿了抿嘴,話遞到這份上,也便往下說著:「這案子,羅處長似乎並不想有太多動作,汪洪濤的屍體可是咱們發現的。」

  這邊開了個頭,往下再深究,中統的人不管出了多大的力氣,到最後的功勞都有軍統的一半,廢那力氣又有何用。

  羅立忠微微一笑,輕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有人在前面操心不好麼?中統想管就讓他們管去,有機會了咱們再出手,沒機會我們就歇著。」

  他說完話瞧著沈放,本以為沈放與他一般意思,卻意料之外見著他將面色沉著,片刻之後又突然間揚起目光來,像是有了什麼考慮,緊接著語氣堅定篤然:「可我倒想看這背面到底有什麼針頭馬腳。」

  他廢了這麼大的勁,為的就是有權利摻和這個案子,並能做上什麼決定。若是軍統是事不關己的態度,這一切就會變

  得難辦的多,只怕到時候沈林牽長線釣大魚,叫組織人員損失更加慘重。

  方纔他還說說不干越俎代庖的事情,可現在這話卻是擺明了朝著羅立忠上頭撲著,有一瞬間,羅立忠僵硬,瞧著陰冷,接著故作淡然,還是應了下來:「行啊,等你副處長的任職批下來,一處由你撐著,我還省心呢。」

  到底也還是無可奈何,這樣的話是非說不可的,沈放也暫時顧不了羅立忠的感覺,只點頭笑著:「羅處長放心,我一定盡力。」

  接下來的幾日,沈放專門走了一趟,去瞧了瞧汪洪濤口中那個三個被懷疑的人。

  汪洪濤說過,他的另一個任務是領導周達元、錢必良、郭連生形成一個小組為組織搜尋輸送急需的物資。日偽資產分配委員會掌握了大量物資,找到對他們極為有用處,由周達元在單據上做手腳,通過密碼信的形式將選好的物品告訴他。

  接著他再用密碼信通知交通部公路局運輸調配處的處長錢必良,讓他把周達元篩選出來的物資進行分類,對照單據上的記號把那些貨品找出來,再轉運浦口碼頭。

  最後一個關口便是浦口碼頭,郭連生會在出貨的時候將有記號的物資分給我們接應的人,從而運往老家。

  這三個人都只跟汪洪濤單線聯繫,相互並沒有接觸,他們互相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一個點出了問題不會危及到其他人。

  可一陣天走下來,通過表面的接觸,沈放卻看不出這三個人有什麼異樣。

  這讓他有些煩躁不安。

  車子從浦口碼頭往回開,一路疾馳,沈放眉頭都狠狠地皺在一起。一直到路過劇場大門的時候,他坐在車內漫不經心地往外瞧著,看見了巨大的廣告招牌上柳如煙美艷的畫像,他的眉頭才緩緩舒展了一些。

  光明戲院門口,他停下車,走了進去。

  沒到演出的時候,此刻舞台之上,柳如煙等人只是在綵排。

  偌大的劇場內空空蕩蕩的,沈放一個人走進來,然後悄聲落座,靜靜地仰頭瞧著。

  不知道為什麼,今日他的心境特別的不一樣,瞧著柳如煙,他腦海裡不住地湧現出姚碧君的畫面。

  沒有過多久,台上的柳如煙目光轉換,倏然對上了沈放的目光,接著明顯愣了愣。

  沈放微微一笑,向柳如煙擺擺手,柳如煙咬了咬嘴唇,神色忽然有些緊張。

  在他一邊的男演員繼續說著台詞:「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不再理會我?」

  柳如湮沒有回過神來。

  「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不再理會我?」那人繼續重複。

  這一聲之後得到了些目光,不過隨即又失去。

  「為了什麼?」重複第三遍,柳如煙忽然開了口:「為什麼?這個你還用來問我麼?一個男人能做出這些事,出爾反爾,反覆無常,卻沒有底線可言,這是癡情麼?這是不要臉,一開始對愛情不知道堅持,現在卻來一味糾纏,這是流氓,這是無賴。」

  她目光一直朝著沈放,跟前的那人被說愣了。台下沈放卻不在意,只露牙一笑。

  瞧過綵排後人便不見了,柳如煙本還詫異,他那樣死纏爛打的人,這麼兩句話就給罵走了?

  隨後果真還是再一次瞧見了。

  在她的公寓門口,黃包車停下,她下車剛要向公寓走,就看到了路邊停著一輛車,車前頭靠著的人正看著她。

  柳如煙冷冷地擺頭瞧著,語氣很不耐煩:「你怎麼又來了,跟蹤我麼?你真的不覺得這樣做很無恥麼?」

  「別擔心,我不會像以前那樣了,我情緒不穩定是因為我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希望你諒解。」

  「諒解談不上,你別出現就行了?」

  她語速很快,多說一句話的興趣都沒有,轉身便要離開。

  沈放忙將她手腕一扯,明顯一副熱臉貼冷屁股的模樣:「那麼不想見我?沒準那天我腦子血管爆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柳如煙口這才算是回頭瞥他一眼,瞧著有些口不對心:「這樣更好,省得眼前總有個癩皮狗。」

  此刻氣氛微妙,沈放依舊嬉皮笑臉地:「行吧,隨便你怎麼說。」

  「那你還在這兒,還不快走?」

  沈放沉眉,話到嘴邊,卻又有些難以說出口:「我想告訴你件事。」

  「什麼事兒?」

  「我結婚了。」

  簡簡單單,輕輕鬆鬆,說完沈放目光一直盯著柳如煙。她果然如想像一般,先是意外,繼而冷笑:「開什麼玩笑。」

  「就知道我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但這是事實,儘管這事實看起來好像有點假,我剛領了結婚證。」

  沈放徐徐緩緩,柳如煙明顯愣住了。

  「結婚總要拍照,你是大明星認識的攝影師一定不錯,有推薦的麼?」

  柳如煙沉默。

  沈放鬆開她的手:「這都不想說?行,不說算了。反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對待你。」

  說完他笑了笑便轉身上車離去,只留下柳如煙立在原地,心思有點亂了。

  與此同時,沈林的書房裡。

  牆上是汪洪濤的照片,有穿警服的、也有從湖裡撈出來的屍體,有一根線把汪洪濤和沈放的照片連接了起來。

  那整個一面牆都是沈放的各種照片資料,沈林坐在椅子上抬頭仔細打量著,臉色陰沉,眉頭暗暗皺在一起。

  他百思不得解,汪洪濤究竟在死前做了什麼呢?他曾經和沈放有過往來,那麼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關係?這更增了一分他對自己這個弟弟的懷疑了。

  而且他記得,加籐曾透露過,在南京有個潛伏很深的共產黨,而且很可能就在汪精衛政府的情報機關裡,而且地位很高。

  屋內的窗扇開著,一陣風吹過來,牆上的資料都隨著風扇動著。

  沈林回了神,目光終於挪移了開來,用手按了按眉心,顯然有些疲憊,接著渾身放鬆地往後靠下去。

  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盯著牆上一張沈放的照片入神,照片裡的人似乎也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