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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舊友復相見,感情挫折深(二)

  沈林好奇更甚:「哦,我還來早了?」

  田中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散去,反而洋溢了開來:「是的,自從上次給呂科長提供了共產黨的線索,已經九天了,這九天之中沒人再找過我,如果你們中統調查順利是不會來的,如果遇到困難,人一般忍耐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鑒於你們是中統的情報人員,所以我多給了兩天。」

  他笑的很讓人討厭,因為那笑容裡總有種陰陰的感覺,彷彿是他天生獨有的氣質。

  沈林不喜歡便直說,此刻注視著田中,語氣篤定:「你的分析和判斷不足以改變我對你的看法,而且我不太喜歡你的笑容。」

  「合作是互惠互利的,和笑容沒有關係。」

  他接話很快,像是可以收斂了一些,隨即又放棄掉,因為他說的一點不錯。

  「好了,說正事吧,你是怎麼發現陳偉奎的。」

  沈林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田中清了清嗓子,一屁股重新坐在地上,瞧著牆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似笑非笑。

  「因為記憶力。」

  他說著轉過頭重新看向沈林:「你們的人讓我看了南京政府接收汪偽政府人員的資料,國家需要重建政府,人員不夠,很多人是從汪精衛政府直接就進入了南京政府。這個陳偉奎就是其中一員。

  「他原本在偽政府的審計處工作,因為表現良好被留了下來。在43年,我所在的情報處破獲過一個共產黨的地下情報系統,裡面有個叫陳錫坤的人,雖然人沒抓住,但我見過這個人寫的報告和資料,筆跡我記得很清楚。所以當我看到陳偉奎的筆跡時,突然想起了陳錫坤,對比之後,我認為這兩份筆跡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沈林似乎聽到一個笑話一樣:「你就那麼相信自己的記憶力?」

  他有些覺得不可思議。就因為這樣一個猜測,那若是猜錯了,就算將陳偉奎折磨到死他也都說不出來半個字。

  「記憶力不好的人是學不了數學的。我很佩服這個陳偉奎,因為隱藏在南京偽政府裡面是常人想不到的,很大膽卻很安全。這樣膽識的情報人員普通的刑罰對他是不起作用的,所以我覺得你們遲早會再來找我。」

  田中模樣一本正經,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步步說出他的想法來,也像是在給他自己鋪路,這樣嚴密的思維邏輯下,倒叫記憶力這個說法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沈林停頓片刻,似乎選擇相信他了,繼而淡淡地說道:「你對審訊也有辦法?」

  田中是聰明人,說話喜歡打啞謎。他緩緩湊近沈林,在他耳邊低語:「到達目的地的途徑有很多,如果前方有石頭不一定非要搬走,繞過石頭也可以達到目的地。」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沈林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而田中也並沒有覺得尷尬,神色坦然,開始解釋著:「陳偉奎是鎮江丹陽人,家裡還有一個瞎了眼睛的老母親,今年都已經80多歲了,兄妹三人,他是老大。妻子早年病故,家裡有一兒一女,他以前的資料是這樣寫的,我覺得很多信息都可能造假,但是他有個母親應該是真的,中國人一般不會用自己的父母說謊。」

  「你好像是在提醒我,中國人最害怕的是什麼。」

  沈林聽了冷然道。

  田中卻不管他,繼續說著:「任何種族的人都一樣,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會有情感。」

  他這話尚且語氣正常,後面時候突然變得若有所思,語調低了下來:「不過,共產黨這個物種真的很可怕。他們幾乎是無孔不入的,你們國民黨的各行各業都在被共產黨滲透了,身邊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或許就是潛伏很深的共產黨。他們最擅於長時間潛伏,彷彿棄之不用,實則適時待發。這些都是共產黨的可怕之處。」

  「你對共產黨很瞭解,還有什麼?」

  沈林跟他說話,心裡越來越覺得,對付共黨,他必定是自己的一個很好的幫手。而田中這麼多日子以來就等的是今日,如今終於有機會,自然好好把握著。

  此刻他目光微微向上斜著,是若有所思的模樣:「能說的只有我的推測,雖然是推測,但我相信一定有比陳偉奎更大的鼴鼠已經混進來了。我在派遣軍情報處的時候就有很多謎團未曾解開,到現在我還在好奇那些謎團的真相。」

  從前打交道時候,眼前的這個人便是一頂一愛耍心思,如今也不知道心思是否單純。

  沈林皺著眉頭,語氣不佳,像是做一個威嚇:「想解謎也得看你是不是盡力,否則你會繼續在這牢房裡寫你的數學公式,也許是一輩子。」

  只要是人,都是有慾望的,找對了慾望就能解決問題。

  他言外之意,立了功就可以恢復自由。

  接著沈林走出牢房去,門再度闔上了,裡面的田中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

  傍晚的南京城靜謐十分,日光從天邊已經消失了大半,西邊天空隱隱還有些安安的猩紅色。

  沈放在街頭閒逛,路過光明戲院時候,看到門口駕著一

  張海報,上面是柳如煙的照片,他略微沉思了片刻,挑了挑眉毛將眼皮子翻了兩下,鼻息間一口長氣之後,邁步子繞去了戲院的後門。

  後門在一處長巷裡頭藏著,天光下尚且能夠瞧得見地方,沈放推開後門正要往裡走,恰逢一個劇場工作人員從裡面走了出來。

  沈放沒有說話,那人卻將他攔了下來,像是見慣了從這裡偷摸進來的人,是一臉的不耐煩:」你是幹嘛的,這是後門,看戲走前門,而且還沒開場呢?」

  沈放被輕輕一推,擺著腦袋,目光凌厲地瞧了那人一眼,將手伸進懷裡摸出證件來亮了亮。

  那工作人員嚇了一跳,讓開了路,任由他走了進去。

  戲院後台的屋內熙熙攘攘,搬道具的搬道具,調試燈光的調試燈光,還有人在安排著演員。

  穿過走廊,沈放瞥見了正在化妝間裡的柳如煙,繼而停了下來靠在化妝間門口。

  柳如煙此刻正斜著背對他,對著鏡子染著口紅。化妝鏡中映出了沈放的身形,她目光微微一斜便瞧見了。

  她有些意外,化妝的手停下來,快速地回過頭去看著沈放:「是你?」

  立在門口的沈放衝她一笑,繼而直起身來朝著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著:「怎麼,沒想到我還會來找你?」

  柳如煙十分自然地將身子重新轉了回去,沒有理會他,繼續往臉上刷著粉。他有些驚詫,繼續問道:「怎麼?跟我沒話說?」

  當年他們兄弟兩個人都對柳如煙動了心思,柳如煙心上選擇了沈放,可沒過多久這個人就像是人間了一樣,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馬上要開演了,我沒時間接待你。」

  柳如煙語氣十分冷漠。

  沈放聳聳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死纏爛打這種事情他太能做的出來了:「沒關係,等結束之後,我接你去吃夜宵。」

  他笑臉很開,可柳如煙卻似乎不大吃他這一套,像是學了沈林那一副冷冰冰的臉一樣,乾脆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喜歡吃夜宵。」

  不喜歡吃宵夜?這說謊也都不過腦子了,她對沈放的敷衍可見一斑,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晚上喜歡去吃蟹粉湯包,這才幾年,喜好都變了?

  「獅子橋的蟹粉湯包,我等你下。」

  沈放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自己設定好了一切,柳如煙態度依舊冷漠:」我可沒說答應你了,現在請你出去。」

  「老朋友見面就這樣?」

  他猶記得當年那個柳如萍,對自己可不是眼下這態度。

  柳如煙還想反駁,這時候有個人過來攔在了沈放前頭,倒是恭敬,不過卻非是什麼好臉色:「先生,對不起,這是後台,我們要準備演出了,請您出去。」

  沈放瞧了那人一眼,今日也沒有惹事的打算,只擠著眼睛玩世不恭地對柳如煙笑著:「想躲我,沒用。」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夜色緩緩地將城市吞沒,光明戲院前的招牌和霓虹都亮了起來。

  沈放心裡懷著壞點子,從後台復又繞回了劇場裡去。

  觀眾席是一片漆黑,可當大幕緩緩拉了開來,舞台上卻是另外一個世界,光亮絢麗奪目,色彩斑斕的。

  方纔在後台時候聽說今兒的票賣完了,柳如煙想著該是滿座的盛況,可當她走出來正準備投入演出,目光朝著台下一看,臉上的笑容即刻僵在了原地。

  雖說視線不大清晰,但還是勉強可以看的清楚,劇場內目之所及,座位上空空如也,只有正中央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哪裡,微笑地看著舞台。

  柳如煙只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沈放,她當即愣在舞台上,目瞪口呆,而且束手無策。

  原來是沈放將這整個劇場包了下來。

  沈放與她截然相反,倒是對她這反應十分滿意,只一個人鼓掌,冷笑地看著舞台,與她說道:「演啊,顧客買了票是來看演出的,你杵在那兒算是怎麼回事兒?」

  柳如煙不耐煩卻又模樣氣憤,也不接話,就那麼盯著沈放。

  「不演了?」

  沈放厲聲一吼,態度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