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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今日的月亮長得十分白胖圓滿,照得一方庭園中小橋流水、假山涼亭十分圓滿,我與鳳凰、小魚仙倌三人坐在八仙桌前對飲,我以為亦十分和諧圓滿。

  除卻土地仙,背上背了把半人高的笤帚跪在地上,時不時拿袖子擦擦額角的汗滴,貌似不太圓滿的樣子。

  “小仙向二位仙上負荊請罪來了!”土地仙此番舌頭擼得倒直,總算不再打結,顯是酒醒了。

  “你可知錯在哪裡?”小魚仙倌和風細雨、循循善誘。

  “小仙千錯萬錯,實在不該貪那杯中之物!小仙千錯萬錯,實在不該私自將陵光公子帶出院子!小仙千錯萬錯,實在不該教陵光公子賭錢!”土地仙將自己數落得十分利落誠懇。

  “嗯~?就這些?”小魚仙倌對土地仙笑了笑,再溫 和不過。

  土地仙抖了抖,“小仙罪不可恕罪大惡極罪該萬死,最最不該將陵光公子領去那煙花醃雜之地!”隨即伏下身子趴在地上作認罪狀。

  “還有呢?”鳳凰涼颼颼問道。

  “噯?”土地仙直起身子眨了眨眼,悲摧道:“沒了,真沒了!”

  鳳凰晃了晃杯中的桂花酒,輕輕抿上一口,悠悠道:“聽說凡間有個刑罰喚作‘連坐’,離此處千里開外有座寨子,裡面貌似住了一窩子山匪,本神難得下凡一次,不若便替天行道順手將它端了?”

  土地仙揮淚,“那寨子裡一干小匪是小仙凡俗兄弟的曾孫的子弟的第三十六代子嗣,萬望二殿下高抬貴手!” 正是皇帝也有兩門窮親戚,神仙亦有三門凡俗親。

  “嗯?~”鳳凰眼風斜斜掃了小土地一把,拉了個長長的尾音,“本神孤陋寡聞,聽聞有個什麼‘人生四大樂事’,卻不知是什麼?”

  小土地打了個擺子,突然轉向我鄭重道:“陵光公子,小仙白日裡喝酒喝糊塗了,其實人生四大樂事乃是‘琴、棋、書、畫’。”末了還呵呵乾笑兩聲,“口誤,純粹口誤!”

  噯?這個口誤誤得遠了些。我正躊躇著莫衷一是,鳳凰卻伸了手來探我的印堂,“幸得仙根尚穩,沒被那濁氣染了。”

  土地仙大大鬆了口氣,卻聽鳳凰接著道:“自明日起,你便去老君的丹房中做個起爐燒火的仙侍吧。”

  土地仙哭喪了個臉,道:“二殿下,老君那丹房蒸籠子一般,小仙懼熱,若進了去怕是那丹丸還沒熟,小仙便已然蒸熟了。可否換個懲戒?”

  事實證明,與鳳凰這面冷心狠的神仙討價還價它實在是個不明智的舉動,但見鳳凰略一沉吟道:“倒是還有個差使缺著,聽聞阿鼻地獄裡少個捉魂的鬼差,不若你先去頂上些時日?”

  “謝二殿下恩典,小仙祈願甘願以及自願去老君府上燒火。”土地仙抹了把辛酸縱橫淚,被小魚仙倌屏退了下去。

  “錦覓仙子這釀酒手藝甚好。”小魚仙倌細細品了品手中桂花釀,讚道。

  “哪裡哪裡。”我假意客氣了一句,“如若潤玉仙倌歡喜,錦覓自當將這釀酒偏方傾囊相授。”

  “如此便說定了,待到他日晚香玉花開之夜,潤玉定當掃階以待,恭候錦覓仙子上門賜教。”小魚仙倌笑得如沐春風。

  我自是乾乾脆脆應承了下來。

  鳳凰在一旁自斟自酌,一臉漠然。

  我慇勤端了酒壺替他斟酒,他亦不言語,任由我替他滿上。習慣了他時不時冷冷哼上一句,現如今他這般安靜倒頗有幾分詭異。

  接下去,我儼然成了他們兩個的酒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言語倒是沒有半句,連眼神也不曾交 會片刻,就這般約摸喝了五罈子下去,小魚仙倌單手撐著額頭對著我笑了笑,眼神迷離 了剎那便閉上了。我放下酒壺喚了他兩句也不見他有甚反應,“他醉了。”鳳凰瞥了小魚仙倌一眼下了個定論。

  腳邊有些癢癢,卻是那梅花魘獸在蹭我的袍子,這小獸不會說話,靈性倒是很通,我念了個訣將小魚仙倌搬至它背上,它便駝了小魚仙倌在茫茫夜色中往天界飛去,想是回璇璣宮去了。

  鳳凰神色甚複雜地望了我一眼,看那架勢應該還沒醉,怎的該醉的沒醉,不該醉的倒醉了。我繼續端了酒壺與他斟酒,飲到第十五壇,我乾脆棄了酒壺直接摟了酒罈子幫他倒酒,飲到第二十壇,我驚了,不想鳳凰竟是個酒中高手,莫不是和我一般是個千杯不醉?只是這酒已然喝光了,接下去該怎生是好。

  我在鳳凰邊上撿了張石凳子坐下,醞釀了一番,開口道:“那個……那個……你還欠著我三百年修為,不若趁著今夜這良辰吉日渡與我吧。”

  半晌沒見他有個回應,莫非反悔了?!我抬頭看向他,卻見他紋絲不動地坐著,適才遠看不覺著,近看才發現他頰上不知何時已飛了兩抹再淡不過的粉色,吊梢鳳眼蒙了層潤潤的水煙,益發顯得那瞳仁黑到極致。

  這般幹幹坐著卻算怎麼回事,我又重複了兩遍,他仍舊對我不理不睬,我急了拿手輕輕戳他,豈知,他晃了晃竟順勢倚倒在了我肩上,桂花酒香迎面撲來,我這才知曉其實他早就醉了。

  尋常人醉了酒,有話多的,譬如土地仙,有愛笑的,譬如小魚仙倌,聽說還有手舞足蹈的,然則像鳳凰這般不言不語安安靜靜,尚且還立個架子唬人的我以為實在不多。

  我想念個訣將搬回廂房,但礙於他靠得這般近而且還有順著我的肩膀往地下滑的趨勢,我只好騰出只手來攬住他,另一隻臂膀被他壓著連動彈都不得,更莫說施術了。

  如此,我便半拖半扶將他弄回廂房,這傢伙沉是沉了些,但還算乖覺,沒有亂動增加我的負擔。

  我費盡氣力將他在床 上擺好,卻見他手上仍攥緊了那空酒杯子,唇色紅潤微微撅起,眼睛閉著,斂了平日裡的銳利,兩扇睫毛在眼下投下兩片乖乖巧巧的影子,這般看著倒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孩子嘛~就是用來欺負的!

  我伸出兩隻手扯了他的兩頰一番搓圓揉扁,不亦樂乎。

  正在興頭上,他竟倏地睜開了眼,凌厲將我一望,開口道:“何方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