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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疑心

  靈山腳下,地藏王半捲著衣袖沿著長長的台階一步步往上。

  就在那階梯側邊的涼亭裡,普賢孤身一人靜靜地站著,看上去格外地冷清。

  自將隨心鐵桿兵交給六耳獼猴之後,他便再沒踏入大雷音寺的大殿了,只是在這上山的路上靜靜地呆著。沉默著,或者說,思索著。

  見地藏王走過,他雙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禮。地藏王也是雙手合十,回了禮。

  「地藏尊者可是外出方回?」

  「正是。」

  「去了哪?」

  地藏王淡淡歎了口氣道:「去了趟獅駝國。須菩提祖師出手了,想要在六耳獼猴身上,扳回一局。」

  「哦?」普賢也是淡淡笑了笑,悠悠歎道:「這西行,究竟是玄奘在證道,還是我們在證道啊……」

  聞言,地藏王不由得一愣。

  兩人默默對視著。

  普賢的目光之中,充滿了無奈。地藏王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普賢尊者可是認為此事有錯?」

  「佛門四大皆空,哪裡來的對錯?」

  聞言,地藏王冷聲道:「四大皆空,自然無所謂對與錯,但佛法萬世之惑欲解,卻必須辯出個真假來。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一說,普賢反倒是笑了。點了點頭,卻不再說什麼。

  兩人的氣氛似乎一下有些尷尬了。

  沉默了好一會,地藏王輕聲道:「六耳獼猴之局,貧僧籌謀多時。莫說須菩提了。便是加上老君。恐怕一時半會。也難有作為。普賢尊者不隨貧僧上殿去?」

  「不去了,不去了。殿上嘈雜。」普賢擺了擺手道:「貧僧就在這裡等便是了。求法國一事,雖說玄奘並未真正得其要領,但貧僧以為,玄奘已經找到了證道之節點所在,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罷了。若玄奘真能證道,必由此路上山。若玄奘夢斷西行路,諸佛。也必從此路下山。貧僧在此等便是了。」

  「既然如此,貧僧就此拜別。」說罷,地藏王雙手合十,匆匆與普賢擦肩而過。

  涼亭中,又是只剩下普賢一個人靜靜等待了。面無表情。

  ……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沉默著。整個潛心殿似乎都跟著沉默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六耳獼猴臉上的笑意都漸漸凝固了,變成了一種忐忑不安的神情:「難道連師傅也……沒辦法解?」

  須菩提淡淡瞧了六耳獼猴一眼,輕聲道:「有。」

  「還請師傅賜教!」六耳獼猴當即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師傅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六……悟空願意今生今世,為師傅做牛做馬!」

  須菩提微微低眉。靜靜的注視著匍匐在地的六耳獼猴。

  許久,他卻只是輕歎了一聲:「起來吧。」

  「師傅答應了?」六耳獼猴連忙仰起頭來。

  「你既然叫得我一聲師傅,為師,便不會讓你泥足深陷。不過……」

  六耳獼猴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須菩提。

  輕輕拍著自己的膝蓋,頓了好一會,須菩提才接著說道:「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有些事,你現在不知道,遠比知道要好。」

  「不能告訴我?」六耳獼猴微微一愣。

  須菩提點了點頭,捋著長鬚道:「你見過清心了?」

  「見過,弟子……弟子剛送她回來呢。」

  「清心的前世是誰,你知道嗎?」

  「前世好像,叫風鈴?」

  「風鈴的前世呢?」

  「是雀兒。」

  「你知道,雀兒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六耳獼猴支支吾吾地答道:「弟子……弟子承諾過要娶她,她是為弟子而死,所以……弟子之前一直想復活她。」

  須菩提點了點頭道:「看來,你都知道啊。」

  「弟子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六耳獼猴撓了撓頭道:「記憶,全沒了。所以,也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是知道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師傅您忽然提這個,是幹嘛呢?要弟子兌現諾言?」

  聞言,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無奈歎道:「兌不兌現諾言,是你自己的事,為師管這些作甚?為師想問你的是,你可知道八百年前,你脫離斜月三星洞的原因?」

  六耳獼猴緩緩地搖了搖頭,越聽越糊塗。

  「無非一個字,疑!」須菩提振了振衣袖,起身在大殿中緩緩地踱起了步,緩緩道:「失憶之前的你,與失憶之後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失憶之前的你,多疑、孤僻,執念甚深。已經到了輕易無法化解的地步。這是你十年西行植入心中的種子,誰也無法改變。當你對為師起疑之時,為師說什麼,也都沒有用了。」

  「當初的你認為為師不顧雀兒的死活,只為了圖謀自己的大業,所以,選擇了脫離斜月三星洞。然而,到頭來,『雀兒』不是又回來了嗎?由此可見,那疑心,本是多餘。」

  六耳獼猴呆呆地眨巴著眼睛,聽得一愣一愣的。

  轉過臉,須菩提注視著六耳獼猴道:「為師只想問你,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重蹈覆轍?」

  此時,六耳獼猴已是整個聽懵了。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傅,弟子,聽不太懂。」

  「不懂?」須菩提微微挑了挑眉。

  「不懂。」六耳獼猴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明白,弟子當初為何要疑師傅。若是連師傅都疑,那還有誰可信呢?」

  「那你能做到堅信不疑嗎?」

  「能!」六耳獼猴斬釘截鐵地答道。那神色之中,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遲疑。

  須菩提的眉頭當即緩緩地舒展了開來。

  很顯然,這是和猴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歷。說到底,那十年的求仙路,才是一切的根源啊……

  想著,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指著六耳獼猴道:「這可是你說的!既然這樣,你便先回去吧。」

  「回去?」六耳獼猴頓時愣了一下:「師傅還沒告訴弟子怎麼破解呢。」

  「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為師不會害你。」

  「啊?」

  須菩提半瞇著眼睛瞧著六耳獼猴,悠悠道:「怎麼?剛剛才說一定不疑了,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馬上就開始疑為師了?」

  「不不不!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六耳獼猴連忙伏地叩首道:「弟子謹遵師傅安排!」

  話是這麼說,但六耳獼猴的心中卻還是忐忑。

  ……

  那樓台上,一直對著棋盤一動不動坐著的老君不由得悠悠一歎,道:「老狐狸配上糊塗蟲,嘿,還真是天生一對的好搭檔啊。」

  ……

  眼見著須菩提已經起身,跪在地上的六耳獼猴突然開口說道:「師傅,弟子答應了清心師妹,想去救沉香,不知師傅可否允許。」

  正欲緩緩離去的須菩提,突然怔住了。

  低著頭,六耳獼猴又補充道:「若師傅允許,還請師傅教弟子,如何救回沉香。」

  ……

  正握著棋子的老君頓時笑了出來,一面整理著棋簍,一面悠悠歎道:「原來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啊。這是在試探呢。同為門人,如果不救沉香,又如何會救他呢?嘿嘿,菩提老兒啊菩提老兒,莫怪徒弟多疑,要怪啊,只能怪你這師傅,太詭異了。哈哈哈哈。」

  ……

  就這麼僵持了許久,猶豫了許久,須菩提才躬身將六耳獼猴扶了起來,道:「這件事你去不合適,要找地藏王要人,還是為師去比較好。」

  六耳獼猴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那弟子,就在獅駝國恭候師傅您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