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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孺子不可教

  無論何時,三界都好像一個巨大的棋局一般。

  萬物在這棋盤之上繁衍、掙扎、廝殺,或興起,或凋零。箇中的酸甜苦辣,也許就連那當事者也未必說得清吧。

  每一個生靈,既是這棋盤上的棋子,同時卻又可以是那下棋的人——只要你的實力夠強,便可以讓整個三界繞著你來轉。

  在這影響三界的力量中,有單純的戰力,有單純的謀略,更有一種稱之為「名望」的東西。「萬妖之王——齊天大聖孫悟空」這個名號,顯然就具備了這個特質。

  每一隻妖怪都應該臣服在這面旗幟之下,不管他願意與否。這就好像萬物嚮往陽光一樣的,鐵一般的定律。

  它不同於佛門的若即若離,不同於天庭的管控與平衡,在幾乎所有人眼中,它代表的是殺戮,是清洗,是無邊無際的妖海,是遮天蔽日的艦隊——那是六百多年前的那場驚天大戰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永恆的陰影。

  就單單這個名號,便已經足夠讓整個天庭,甚至整個道門坐立不安了。

  好在猴子並沒打算拿天庭開刀,從某種角度來說,從五行山下爬出來的那隻猴子,早已經不是原本的那隻。他甚至由頭到尾便沒將原本的死敵天庭,以及道門當成自己真正的對手。在他心目中,對手始終只有一個——西方如來。

  也正因此,即使在猴子現世之後,三界還依舊維持著原有的某種平衡。但現在,情況變了。

  「萬妖之王——齊天大聖」有了新的人選……

  當接到獅駝國巨變的消息時,玉帝的臉色隱隱有些難看了。雖說情緒上幾乎沒有什麼波動,但那是因為早在出事之前。李靖便已經向玉帝預料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呆呆地坐在御書房中,玉帝握著李靖的奏折,望著窗外久久地歎息著。

  「接下來,該怎麼做?」

  「臣以為,什麼都不要做。」

  「什麼都不要做?」

  「對。」

  緩緩地側過臉,玉帝輕聲問道:「也不……將這個消息轉傳那正在西行的妖猴嗎?」

  「不需要。那妖猴雖說不比當年,但普天之下,忠於他的妖怪,依舊不少。很快,就會有人提醒他的。如今那六耳獼猴篡奪了妖猴原本的位置,兩猴相爭的態勢已然形成。在原本考慮的諸多種情況之中,這是對我天庭最有利的。即便要出手,也不該是時下。」

  微微頓了頓,李靖接著說道:「每一個猴群中。都只會有一隻猴王。除了猴王之外,其餘的猴子,要麼俯首稱臣,要麼被趕盡殺絕。這兩隻猴子雖說原本是一個人,可事實是,他們已經變成了兩個。而且,依照性格,都不可能俯首稱臣。既然如此。誰來當這個猴王,恐怕就不是用嘴巴可以解決的問題了。即將到來的。必然是一場驚天大戰。與六百多年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妖族的內戰。此時此刻,我天庭自當置身事外,保存實力,在適當的時候……可以幫那落了下風者一把。以求兩敗俱傷之結果。」

  望著窗外院中微微顫動的枝椏,玉帝深深吸了口氣,輕歎道:「明白了,從即日起,關閉南天門。停止巡視凡間。以免……捲入其中。」

  「諾!」

  ……

  獅駝國巨變的消息如同雪片般迅速傳遍了三界。

  最先收到風聲的,無疑是一直監控著事態發展的佛門。其次,則是擁有著三界僅次於佛門的情報系統的天庭。再往後的其他勢力,雖說也有察覺,但卻還遠沒有這兩派知道得清楚。

  此時,求法國。

  清晨,下了兩天的雨剛剛才停。那大街上還四處都是積水,一陣清風吹過就能帶起無限的涼意。

  就在街邊的小攤檔,猴子與玉鼎碰了頭。

  由於其中一桌坐了這麼兩個,今天原本熱鬧的攤檔空蕩蕩的,連一個食客都沒有。就連大街上的行人也警惕地躲遠了。

  這恨得檔主牙癢癢的。不過,猴子和玉鼎可管不了那麼多,依舊自顧自地大眼瞪小眼。

  「您是說,嬋兒她生氣了?」

  「對。」玉鼎真人重重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猛地搖頭:「何止生氣啊,兄妹倆都快動刀子了。你說我這當師傅的容易嘛我?要不是鬧到這等田地,我好歹是他們的師傅,怎麼可能跑來當跑腿的呢?」

  聞言,猴子頓時就沉默了。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坐著。

  微微仰頭看了一眼站在猴子身後的獼猴王和天蓬,玉鼎又接著說道:「不是我說你,出來這麼久了,你怎麼就沒想過去華山一趟呢?你這樣……我就是想在那丫頭面前給你說好話,也真說不出口啊。」

  「謝謝師傅美言。」猴子忽然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鞠躬,玉鼎頓時愣住了:「你……你剛剛叫我啥?」

  「師傅。」猴子眨巴著眼睛呆呆地望著玉鼎,道:「您是嬋兒的師傅,也便是我的師傅。她說了,要像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待您,我一直記著。」

  聞言,玉鼎一下有些懵了。

  那嘴角忍不住上揚,似是想笑,卻又似乎覺得這嚴肅的場合不太適合笑,連忙收了回去。

  沉默了好一會,他輕聲歎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我玉鼎不受師兄弟待見,沒想到卻受你們這幫晚輩待見啊……也不枉我幫你說的那些個好話。不過,這件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我就是想著,等扳倒了如來,就去接她……」

  「那要是扳不倒呢?就不接了嗎?」

  「扳不倒,接她,那不就是害她嗎?」

  聞言,玉鼎長長地噓了口氣,蹙著眉頭,看著猴子。看得猴子都有些疑惑了。連忙說道:「我這樣想難道不對嗎?當日花果山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就我和佛門那樣的關係,誰跟我扯上,都要倒霉。難道明知道有危險,我還去見她嗎?」

  「那你為什麼見清心呢?」玉鼎面無表情地問道。

  這一問,猴子頓時就沉默了。

  深深吸了口氣。玉鼎輕歎道:「你啊……我們認識有八百年了吧?」

  「有……」

  微微頓了頓,玉鼎接著說道:「八百多年了,從你第一次去崑崙山的時候,我們就認識。那時候,你才納神境。那修為,擺在崑崙山也就是個墊底的。莫說凌霄寶殿了,就是天蓬麾下一支負責徵兵的小部隊,都可以攆得你到處跑。他們說你是窮凶極惡的妖怪,不過。我一直不那麼認為。」

  猴子微微抬頭望著玉鼎,就好像一個受教的學生一般。

  「為什麼不那麼認為,其實我也說不清。反正,感覺吧……感覺,你就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也算不上什麼好人,但壞,肯定也壞不到哪裡去。只是沒想到,那時候的你。心裡就已經藏了那麼多事了……呵呵,我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了。我說的話,應該對你還是有點用處的。」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抿著唇,玉鼎又接著說道:「你這個人,什麼事都想盡善盡美。就說你剛開始那會吧,一心想著復活你的雀兒,覺得什麼事都沒你的雀兒重要。可是結果呢?」

  還沒等猴子回答。旁邊已經走過來幾個修士,遠遠地跟玉鼎打招呼呢。

  見狀,玉鼎連忙拱手道:「路過,路過而已,一會就走。」

  說著。他又半瞇著眼睛望向猴子,道:「老實說,你真的很強。論毅力,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包括,諸多大能在內,你都能排得上前三。一隻猴子,愣是在天庭控制的三界裡折騰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甚至一度君臨三界。這是誰都不敢想的,可是你卻做到了。就因為你心中有執念,所以,誰都擋不住你。可是……你這執念,卻也有它的壞處。恰恰是因為它,你錯失了昔日的風鈴,而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雀兒。」

  「事情換到今日,你依舊是這種想法,想著盡善盡美。其實,還是跟原來一個路子。『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放到復活了雀兒之後再談。』跟『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放到扳倒了如來之後再談。』,你聽聽,這兩句話何其相似啊。到頭來,其實不過是讓你錯失了更多罷了。有時候,活著,真不能這麼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呆呆地望著玉鼎想了好一會,猴子重重地點頭。

  「真明白了?」

  「真明白。」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扳倒如來之後第一時間去接嬋兒。」

  聞言,玉鼎一拍腦門,不看他了。

  他默默地端起身旁的水壺,給自己滿上了一杯水,然後「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又扭頭回去看猴子,冷哼一聲道:「這叫明白?」

  「那不然怎麼辦?」猴子兩手一攤。

  玉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叱道:「你先去見一面不行嗎?把事情說清楚會死嗎?啊?還是你覺得勞煩我老人家來回跑很有意思啊?」

  指著猴子,玉鼎咬牙哼道:「孺子不可教也!」

  說罷,一片玉簡拍在桌上,拂袖而去。只留下猴子乾坐著,呆呆地眨巴著眼睛。

  那大街上人來人往,卻又都時刻和這裡站著的幾個人保持距離,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帶。如同一座孤島一般。

  正當猴子愁眉不展之際,他忽然微微一愣,低頭從腰間摸出了另一片玉簡,貼到唇邊。

  那玉簡的另一端頓時傳來了呂六拐的呼喊聲:「大聖爺!不好了,鵬魔王、獅駝王,還有九頭蟲和多目怪,通通都投靠了六耳獼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