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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回去?

  面對猴子以近乎威脅的方式提出的要求,求法國新的掌權者第一時間求助了崑崙山的修士。其結果可想而知。

  對猴子,七位金仙聯手都況且要栽跟頭,身為他們徒子徒孫的崑崙山修士們又能怎麼樣呢?背後使使刀子或許還行,要正面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條。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道理。

  幾乎沒有任何意外地,玄奘為死者誦經的要求被答應了下來。下葬的時間順利延後。

  不過,頂上的人答應是答應,那下邊的人願不願意配合,卻是另一回事了。

  許多死者的家屬拒絕讓玄奘靠近親人的屍首,為了躲避玄奘,有人甚至將屍首從公用的停屍棚搬回家去。

  為此,玄奘不得不如同化緣一般挨家挨戶地串門,尋找那些被有意隱藏起來的死難者並設法說服他們允許玄奘為死難者誦經。承受著愈演愈烈的譏諷。

  那落魄的場景看得黑熊精都淚眼朦朧了。

  他好像玄奘的僕人一樣追著他問:「玄奘法師,您這又是何苦呢?」

  玄奘沒有回答,只是依舊拖著疲累的身軀,繼續著他所認為的,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這一幕,西行隊伍的其他人等都看在眼裡,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證道普渡,是這支隊伍存在的意義所在,可是除了玄奘本身,又有誰懂得這個「道」,該如何去證呢?

  莫說他們了,就是玄奘本身。此刻怕也已經彷徨了吧。沉默。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由於玄奘不允許猴子用武力威脅百姓。也不允許猴子找正承擔著災後重建任務的修士們質問。於是,那局面只能一點一點的變壞。

  「那個騙子還沒走嗎?」

  「還沒走。」

  「他怎麼還有臉留下來?還想給我們帶來更大的災禍嗎?」

  「他說要給死者誦經。」

  「誦經?別逗了,就用他那自己杜撰的佛法?」

  玄奘的名聲在這黑色的浪潮中一點一點的變壞,已經變得如同過街老鼠一般。

  許多的百姓不願意讓玄奘進門,不願意聽他說話。道路的兩旁,那窗台上都趴滿了人,從一開始的敬畏,到後來的忌憚。再到如今好像看笑話一樣的眼神。

  他們肆無忌憚地嘲笑著,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對著玄奘丟臭雞蛋,爛菜葉。

  猴子站在大街上靜靜地看著,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玄奘還在堅持著,繼續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計劃。面容呆滯,好似行屍走肉一般。

  ……

  靈山上,一位僧人叩拜在如來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微微閃動著。

  「本以為他只是敗了求法國這一局,依舊會西行。沒想到這玄奘……竟敗得很徹底。著實是出乎意料。」

  「敗是必然,已經如此局面。那為善的普渡之法,不過謊言罷了。」

  「比較意外的是。道門居然在這時候還要捅他一刀。」

  「這有什麼可意外的,道不同,若是給他們一個機會,難保他們不會捅我們一刀。」

  「可是,玄奘為何要執著於為死者誦經呢?莫非真得了失心瘋不成?」

  這一問,大殿內的所有人當即沉默了,一個個蹙起了眉頭。

  「他在渡自己。」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殿內緩緩地盪開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如來身上。

  只見如來緩緩閉起雙目,輕歎道:「苦海渡人,就如挽救那溺水之人。伸出手去的同時,自身,卻也被置於險境。渡人者與被渡者,實則一場博弈。若渡人者力大,法妙,則溺者得救。若那溺者力大,愚鈍,到頭來,難保渡人者不會被一併扯入水中。」

  此話一出,殿上諸佛,諸羅漢皆是一驚,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有人急問道:「若按尊者所言,玄奘如今豈不是已被扯入水中,深陷苦海?」

  如來微微點頭。

  頓時,眾人一陣驚歎。

  有人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玄奘誦經,並非安撫亡靈,乃是為了安撫自身。名為渡人,實為渡己。一城之人,死傷上千,個中罪孽……雖說不是他親手所為,卻也難脫干係。」

  「比起百姓的誤解,更可怕的,是自己內心的責難。所以,他才不去解釋。因為即便百姓諒解,他也無法蒙騙本心。與其粉飾太平,不如將早已鮮血淋漓的一面揭開。」

  「為善之道,本就是謊言。這天地之中,何曾有過以為善而成大道者?無『力』而宣揚為善之道,本就是一步險棋。玄奘有今日苦果,也是情理之中啊。」

  殿內眾人議論紛紛,無不感慨。

  如今看來,玄奘當初借力打力的舉動,雖說巧妙,卻也不過旁門左道罷了。成不了大局。

  紛紛擾擾之中,有人忽然問道:「既然連自身都已深陷苦海,接下來,他又會如何?」

  這一問,那原本興致勃勃討論的眾羅漢又都愣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無以作答。只能都朝著佛陀們望了過去。

  這一次,無論是如來,還是四大佛陀,乃至於其他次一級的佛陀,沒有人作答。

  ……

  御膳房中,黑熊精憤怒地掀翻了桌子。

  他一把揪住那廚頭的衣領,將對方整個提了起來:「你們這什麼意思,連齋菜都不給?」

  「小的,小的也做不了主啊……上面沒提,我等就是個掌勺的,哪裡能決定?」

  遠遠地看了牆角處縮成一團的伙頭們,黑熊精咬了咬牙,將廚頭重重摔在地上,衝出了門外。

  ……

  急匆匆地奔到猴子身旁。他低聲道:「大聖爺。御膳房那幫孫子居然說沒準備玄奘法師的齋飯。我……我這就去給玄奘法師找吃的。」

  那不遠處。玄奘剛剛被一戶人家轟出了門外。

  猴子回頭看了黑熊精一眼,又低頭看了看他沾著幾絲菜葉的熊爪子。

  「我以為你會直接打他們一頓,然後把飯食搶來呢。」

  「玄奘法師說不能和他們起衝突。」

  「然而你還是動手了?」

  聞言,黑熊精只得低下頭去。

  「玄奘法師一晝夜都沒吃過半點東西了,我去給他找點東西吃吧。」

  說著,捲簾就要轉身離開,卻被天蓬一把拽住了。

  緩緩搖了搖頭,天蓬道:「不用去了。直接告訴他事實吧。」

  說著,天蓬朝著玄奘所在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要告訴他,這……」

  捲簾與黑熊精面面相覷。

  「告訴他也沒啥。」猴子掏著耳朵悠悠歎道:「說與不說,都是那樣。再說了,他可是要普渡的人,瞞著他,合適嗎?」

  在眾人的推慫下,最終黑熊精只得慢悠悠地朝玄奘走了過去,將他聽到的,見到的。如實告訴玄奘。

  玄奘停下了腳步,朝著猴子望了一眼。又與黑熊精說了些什麼,緊接著,他又繼續走向下一戶人家了。

  黑熊精撓著頭走了回來。

  「怎麼說?」

  「玄奘法師說……玄奘法師說他不吃東西。」

  「啊?」小白龍一下叫了出來:「他是想死嗎?」

  一行人都蹙著眉頭,靜靜地注視著黑熊精。

  好一會,黑熊精才眨巴著眼睛,有些不確定地說道:「玄奘法師說……他說,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及五取蘊,他承受的,不過是肉身之苦,與百姓的苦比起來,微不足道。若連這點苦都受不住,還談什麼普渡證道……」

  這一說,在場的眾人一下都懵了。

  猴子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天蓬道:「這他都能聯繫起來,這什麼鬼邏輯?難道要餓死才能證道?」

  「不。」天蓬眨巴著眼睛,蹙著眉頭,細細思量著輕聲道:「有問題。」

  「怎麼?你看懂了?」

  天蓬搖了搖頭道:「我還沒想通,不過……不過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那遠處,玄奘已經走到了拐角處。

  為了避免玄奘離開他們的視線,幾個人又連忙邁著小步跟了上去。

  見此情形,還負傷的獼猴王也只得搖了搖頭,拄著撿來的一根樹枝跟了上去。

  玄奘誦經的路途,是崎嶇的。

  百姓的成見已極深,恨不得嚼碎他的骨頭,而他又不願意去解釋,只是獨自承受這所有怨毒的詛咒。

  天空灰濛濛地飄起小雨。

  玄奘又一次被趕出民房,臨出門的時候,那屋主給了他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屋前的積水裡。

  「你要還敢來,來一次,老子就揍你一次,下一次非……」

  男子的叫罵聲在他看到躲在遠處牆角的猴子的一瞬間,戛然而止了。他嚇得連忙縮進屋裡去,關起了門瑟瑟發抖。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躺在積水中的玄奘一動不動的。

  街道的兩旁,無數的眼睛透過窗戶的縫隙悄悄地注視著他。

  「難道死了?」

  「應該不會吧,哪那麼容易死?」

  「難說,他好像很久沒喝過一口水,吃過一粒米了。再加上這樣誦經……累死也不奇怪啊。」

  一陣陣的竊竊私語之下,最先害怕的卻不是同屬西行隊伍的眾人,而是那剛剛把玄奘踹翻的男子。

  如果玄奘就這麼死了,他會怎麼樣?

  想起猴子與神仙對戰的一幕,他兩腳一下軟了。

  正當此時,他忽然看到猴子踏著滿地的雨水一步步走到玄奘身旁,拽著玄奘的衣領將他一把提了起來。

  「知道你還沒死。別的不行,對氣息的感知,我還是挺準的。」

  渾渾噩噩地望著猴子,玄奘重重地咳了幾聲,趟著雨水爬到了身旁的屋簷下避雨,縮成了一團。

  猴子拄著金箍棒一步步走來,靠坐到他身旁。稍稍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你現在算是怎麼樣?知道這次鬧成這樣對你有打擊,但你這麼玩,會搞死自己的。」

  「要不,你們回去吧。你回花果山,元帥回高老莊,每一個人,都回到本來屬於你們的地方去。」

  「啥?」猴子一下驚叫了出來。

  望著漫天飛舞的雨水,玄奘面無表情地歎道:「也許,貧僧本來就不應該拉上你們。貧僧應該……自己走完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