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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黑水河

  此時,西牛賀州某地。

  風浪之中,一艘小船正在漆黑的江面上緩緩行駛著。

  船首,天蓬迎風而立,那眼睛微微瞇著,一動不動,神情冷峻。

  那身後,黑熊精和捲簾分別坐在船舷兩側,面無表情,卻都是一手按在自己的兵器上,保持著警惕。

  再往後則是猴子了。

  他盤著腿,雙目緊閉,看上去好像打坐入定似的。

  那船尾上,玄奘與小白龍靠坐在一起,與掌舵的艄公談笑風生。

  一開始的時候,談的是艄公的家人。那艄公支支吾吾的,話題打不開,於是又扯到了這黑水河中的魚,對這個艄公倒是能聊,但似乎又不大感興趣。最後東拉西扯地,話題就扯到了小白龍身上。

  那艄公似乎對小白龍格外感興趣,一提起,那精神頭整個就上來了。

  與其他人不同,小白龍是西行隊伍中僅有的話嘮,被艄公這麼一問,就真給和盤托出了。從西海三太子的身份,到為了白素離家的往事,連半點遮掩都沒有就直接給說了出來。

  更奇怪的是,這身份,這經歷,艄公一沒懷疑,二不震驚,而是直接就相信了,就好像再平常不過一般地與小白龍侃侃而談。

  一旁的猴子耳朵微微顫了顫,那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玄奘低著頭,悄悄朝著其他眾人瞥了一眼,似乎也已經心中有數了。

  就這麼侃著侃著,艄公隨口來了一句:「父母之恩如同天地,兒女情長如何比得?」

  聞言。小白龍有點不開心了。鄙夷地瞧了艄公一眼道:「父母之恩我知道。逢年過節,父王壽誕,我都有去函問候的。」

  「只一封信函如何夠?父母希望看到的是你啊。」

  「如果他真的希望看到我,就不應該繼續處處針對我家娘子。」

  「畢竟是父母,總有點父母的架子不是?身為子女的,就不該體諒一下嗎?依老朽看,三太子若是有空,還是應該回一趟西海龍宮。探望一下老龍王,老龍母才是啊。你若是能常回去,那西海龍王就算不說,想必心裡也是高興的。」

  「嘿,我說你咋那麼關心我的家事啊?」小白龍翻了翻白眼,有些不屑地說道:「他要肯讓我帶我家娘子回去,別說回去探望了,就是搬回去都沒問題。」

  「哪能這麼說?」艄公搖著船槳長歎道:「常言道,父母在,不遠行。趁著父母健在。便該多盡孝才是。莫等日後有個什麼風雨不測了,悔恨莫及啊。」

  「切。」小白龍甩了甩頭道:「有些事兒。你們凡人不懂。龍宮有天庭下賜的蟠桃,延年益壽。怎是凡人可比?」

  「我怎麼就不懂了?」艄公悠悠歎道:「若真是有了蟠桃就不會死,你那姑丈涇河龍王現如今身在何處啊?」

  這一問,小白龍頓時一驚,抬眼瞧了瞧艄公。

  玄奘靜靜地坐著,手握佛珠,一言不發。

  猴子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了顫。

  艄公一愣,連忙說道:「這有什麼不知道的?涇河龍王賭局的事,天下人盡皆知,都已經傳開了。」

  「那倒是。」小白龍點了點頭道:「我那姑丈也就是一時糊塗了,才會做出那種傻事。」

  扭過頭,小白龍輕輕用肘部碰了碰玄奘,道:「玄奘法師是大唐人士,我那姑丈涇河龍王的事,想必略有耳聞吧?」

  玄奘微微點頭,道:「聽,倒是聽過。好像說是涇河龍宮與一江湖術士打賭,賭次日的雨水,那江湖術士算對了,結果涇河龍王私自更改了時辰和雨量,結果引得玉帝發怒,所以……」

  小白龍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道:「哪是那麼簡單?六百多年前那一戰之後天庭衰落,四海龍宮早就不像之前那般臣服了。就因為更改了時辰和雨量就要了我姑丈的命?你覺得這可能嗎?」

  「哦?」那艄公笑了笑,隨口問道:「不是這樣,那,實情是如何?」

  「這,你們就知道得沒我清楚了。」小白龍乾咳兩聲,緩緩說道:「不是更改了時辰和雨量,而是停雨,整個長安一年不降雨。而且也不是玉帝要我姑丈的命,而是魏征先斬後奏。」

  聞言,猴子忽然睜開眼睛朝著他們望了過來。

  正當此時,那江面上的風浪似乎大了不少,整條船都傾斜了起來。玄奘已經有點坐不穩了。

  還沒等小白龍反應過來,黑熊精和捲簾已經一下站了起來,兩人運力往兩邊一壓,頓時,船體回復原位。

  任那江面風浪如何肆虐,船體穩如泰山。

  一滴冷汗從艄公的額頭上緩緩滑落了,連忙低著頭繼續划船。

  「沒事。」猴子伸手指了指小白龍道:「接著說,我想聽聽這涇河龍王的故事。」

  「大聖爺也想聽?」小白龍乾笑兩聲,舔了舔嘴唇接著說道:「那我就接著說了。我這姑丈,其實也是逼不得已啊。那一年,大唐遭了災,國庫裡的糧食有些緊,唐皇下令讓大臣們想辦法。欽天監的台正袁天罡就求助於他的叔父袁守誠。這袁守誠,本就是個修士,雖說修為不咋滴,不過剛剛踏入煉神境,但放到凡人之中,也是佼佼者了。他呀,將算盤打到了涇河上。你說一個煉神境的修士想要告訴漁夫哪裡能捕到魚,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經他那麼一弄,涇河漁夫的收穫自然大增,袁天罡也受了唐皇的嘉獎。」

  「可,這人是好了,那水族怎麼辦?雖說人吃魚,千萬年來都是如此,可涇河就那麼大,你捕那麼多,水族肯定銳減的。龍王畢竟是水族之王,這件事,我那當涇河龍王的姑丈怎能不管?」

  乾嚥了口唾沫,小白龍接著說道:「為此,我姑丈托夢唐皇,要他處置這袁守誠和袁天罡叔侄。可那唐皇護短,又自認是天子,哪裡肯?雙方就這麼僵持了,唐皇不單不處置那叔侄,還給袁天罡獎賞了。這口氣,我姑丈哪裡嚥得下。於是啊,就停雨,長安城地界,不降雨了。」

  「那唐皇也是個硬骨頭呀。長安一年不降雨,他也不妥協。一方面從其他地方運糧食接濟長安,另一方面,還不斷祭天,有點向天庭告狀的意思。」

  「這消息玉帝知道了之後,三番五次下令降雨。可我們龍宮一族哪裡肯答應?要真對一個凡人妥協了,以後我們水族還哪有立足之地呢?於是乎,我那父王把事情拖著,就不降雨。後來才有了魏征先斬後奏的事情。其實不是玉帝下旨斬殺我姑丈,而是魏征受唐皇之命出的手。這件事後面還有好長一段扯皮呢。四海龍王聯名上書要取魏征的性命,天庭諸神又出手保他,袁守誠得知事情已經徹底激化,連夜出逃……這些個東西,到現在都沒扯清。要再詳細的,我就當真不知道了。」

  說罷,小白龍無奈攤手,笑了笑。

  那其餘的眾人都沉默著。

  玄奘點了點頭,輕聲歎道:「傳說的東西,總歸是有些錯亂的。有的是被蓄意曲解了,有的,則是以訛傳訛,傳到後面已經面目全非。」

  「你要真如實傳了,天庭顏面何存啊。」小白龍伸了伸懶腰道:「要我是我姑丈呀,才不管什麼天神不准干預凡間的天條呢。袁守誠不過是個煉神境修士,直接自己出手殺了就是了。如此一來,也不至於把事情鬧那麼大,最後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說罷,長長一歎。

  正當此時,只見江面一陣湧動,忽然掠起一卷滔天大浪,由上至下朝著船體拍了過來。

  這浪之大,莫說是江上的浪,即便是海中的浪,也難與之相比。若是迎面拍中,任你船體重心如何穩定,肯定也是四分五裂的下場。

  正當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大浪吸引之時,只聽艄公疾呼一聲:「大師!小心!」便朝著玄奘撲了過去。

  可惜,還沒等他碰到玄奘,便已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頂在他的胸前,阻斷了他的去路。

  仰起頭,他看到坐在遠處的猴子正握著金箍棒的一端,而那金箍棒的另一端,則頂在自己的胸口。

  一時間,那艄公整個怔住了。

  此時此刻,船上除了小白龍,其餘所有人都在冷冷地瞧著他。而那大浪也沒有如意料般將整艘船拍翻,因為它凌空就被凍成了冰雕。

  不僅僅是大浪,就連船體四周的江水也都被凍住了,在那冰塊的承載下,小船微微上浮了一點。

  天蓬面無表情地走到玄奘身旁,將玄奘拉到自己身後。

  「回去。」猴子握著金箍棒瞧著艄公,冷冷地說道:「沒有你,我們也能過江。所以,別打什麼歪腦筋。」

  那艄公手微微一顫,往後退了一步,乖乖地伸手去握船槳。

  汗如雨下。

  此時整艘船四周都已經被凍結,完全是靠著猴子的法力連同冰塊一起推動著朝著對岸去的,哪裡還需要他撐船呢?

  一時間,整艘船都寂靜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