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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臨終遺言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這句話,到結尾,那尾音幾乎是吼出來的。顯然,奎木狼也已經多少有一點慌了。

  黑熊精一動不動地站著,卻早已經將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後果都暗暗傳給了猴子,到末了也不忘補上一句:「元帥說了,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你的身份,否則,怕他破罐子破摔。」

  猴子依舊面無表情,靜靜地瞧著奎木狼,許久,他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不以為然,輕聲道:「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居然就敢擄人了?」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奎木狼又一次重複了這句話。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悠悠道:「這麼說吧,我就是站著不動,你也永遠殺不死我。夠明白了嗎?」

  「站著也殺不死?」

  這一刻,奎木狼腦筋轉得飛快,很快,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望著猴子。

  比二郎神楊戩更加強悍的行者道,猴妖……說站著也殺不死,是因為他早就突破到了天道修為,根本就不會死,即使是如來佛祖也沒辦法,只能採用封印的方式。

  種種條件結合到一起,最終只能得出一個答案:「你……你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是的,只能是他了。

  黑熊精嚇了一跳,有些不安地望向猴子。

  猴子依舊是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壓制了怒火,還是來到這裡發現對手的身份了,從根本上就瞧不上這個繼任的二十八星宿奎木狼。

  雖說當年沒數過。但上一任的二十八星宿當中。包括角木蛟。有半數以上都是死在他手裡的。

  低下頭,猴子沒有正面回答奎木狼的問題,而是輕輕佻了挑指甲,悠悠道:「要麼放開他,要麼殺了他,二選一吧。」

  說著,那身上的絨毛緩緩地都豎了起來,道道微弱的閃電躍動其上。

  此時此刻。那四周的空氣都已經因為澎湃的靈力而形成了捲動的風,天空中的雲層更是緩緩聚成了漩渦。

  雖說猴子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但他知道,這是敞開了,準備拚命的意思。

  扣著玄奘咽喉的手都不由得有些無力了。

  瞪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睛,奎木狼的腦海中開始瘋狂地盤算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這個和尚和猴子究竟是什麼關係,此時此刻,他也早已經沒功夫去細思他們之間的關係了。現在他只明確一點,那就是,猴子在向他施壓。而且猴子給出的兩個選擇,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他扣著玄奘的咽喉。要扭斷玄奘的脖子只是一瞬間的事,猴子肯定來不及阻止。可是扭斷之後呢?他還有時間毀滅玄奘的魂魄嗎?

  眼前的種種跡象表明,猴子的實力依舊極為強大,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只要猴子能保住玄奘的魂魄,那麼即使玄奘死了,猴子也完全有能力把他復活。

  甚至退一步說,奎木狼甚至壓根沒把握殺死玄奘。

  若是普通人,扭斷了脖子肯定就死了。但事實上扭斷脖子並不代表死亡。從扭斷脖子,到死亡之間,還有一個過度,一個時間。哪怕只有一瞬間,但它確實存在。難保猴子沒有辦法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穩住玄奘的傷勢。

  畢竟……猴子的境界,已經達到奎木狼完全無法觸碰的高度了。大羅混元大仙的行者道,普天之下,僅此一個……天知道他的力量能達到什麼程度。

  總而言之,在猴子面前,奎木狼忽然發現自己手裡的籌碼,根本就已經算不上籌碼了。

  一時間,他整個怔住了。

  正當此時,遠處,天蓬也已經緩緩地朝這裡飛了過來,依舊維持著法天像地,那百花羞公主還有三個孩子,全部被他用巨大的手掌護著。

  看到百花羞和三個孩子,奎木狼當即往前一步,卻似乎還是猶豫著不敢鬆開扣著玄奘咽喉的手。

  那目光依舊忐忑地在猴子和黑熊精的身上打轉。

  天蓬緩緩地落地,伸手將兩個孩子和抱著嬰兒的百花羞放了下來。自己則解除了法天像地恢復原來的大小,站到了猴子身旁。

  那兩個孩子剛一落地就想向奎木狼飛奔過去,百花羞卻連忙將他們拉住。天蓬也一伸手,將百花羞拽住了。

  回過頭,百花羞有些忐忑地看了天蓬一眼,又望向了站在一旁的猴子。

  一時間,所有人都轉向了猴子,似乎在等著猴子表態。

  猴子長長歎了口氣,悠悠道:「我讓你們好好保護他,你們就保護成這樣啊?」

  「事出突然。」天蓬淡淡道。

  「要我沒回來,你們能搞得定嗎?」

  天蓬沒有答話。

  無奈地笑了笑,猴子道:「換人吧,如何?」

  奎木狼呆呆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扣住玄奘咽喉的手。

  玄奘伸手摸了摸被扣住的位置,乾咳了兩聲,捂著胸口緩緩地朝猴子走了過來。

  天蓬這才鬆開手。

  那兩孩子一路狂奔,撲入了奎木狼的懷裡,都快哭得喘不過氣了。瞧那樣子,應該是在國王手裡吃了不少苦頭才是。

  百花羞也抱著襁褓,緩緩地朝著奎木狼走了過去,那神色很是複雜,時不時地望向迎面走來的玄奘。

  一夜的烽火,黎明時分,總算是一家團聚了。

  奎木狼一手護著兩個孩子,一手攬著百花羞,有些忐忑地抬頭看著遠處面無表情的猴子。

  就那臉色,百花羞也已經知道不對勁了。

  認識到現在十幾年,她從未在奎木狼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他總是那麼自信,無論什麼。在他眼中似乎都不值一提。可現在。他的眼中有一種特殊的情緒……恐懼。

  拖拽著金箍棒。猴子一步步朝這一家五口走了過去。

  「你要幹什麼?」天蓬連忙伸手去拽,卻被猴子揚手彈開了。

  直到距離奎木狼五步距離,猴子才停下腳步,仰著頭,俯視著半蹲的奎木狼道:「雖說不知者無罪,但不殺你,以後豈不是誰都可以動我的腦筋?」

  奎木狼和百花羞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

  此時,清心正在兜率宮四處轉悠著。一臉的不悅。那兩眼珠子轉悠轉悠地,似乎在想著什麼,遠遠看上去,就好像在翻某人的白眼似的。

  老君剛一跑掉,她就去找了紫袍追問。可惜紫袍也知道的不多,一聽說老君借茶遁,就更不肯說了,只能作罷。

  其實真要論起來,這件事跟她看上去也沒多大關係。雖說扯了一個師妹的名號,但說到底。也才見過一次。打從心底,清心就對自己這個所謂的師兄提不起什麼敬意。

  但被人瞞著的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極度不好。這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是如此,對於一個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擁有無限壽命,衣食無憂,卻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磨練出大能一般心性的修者來說,更是如此。

  最最重要的是,她早已經被兩個師傅教得對幾乎所有的一切都沒什麼敬畏之心了。三清的鬍子都能扯了,還有什麼不能幹的?

  此時的兜率宮早已經與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兜率宮,是一座龐大的宮殿,現在的兜率宮,卻是一座龐大的園林,那些個煉丹房,主殿,包括兜率宮內道童的住所,全部都散落在林間。

  朝著主殿的方向瞥了兩眼,清心正想邁開腳去,卻又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這兜率宮當年被徹徹底底地毀過一次,即使有什麼線索,估計也不會留下吧?

  「難道真要去找那猴子問?他會說嘛?」清心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幼稚了。

  刺探一場改變三界命運的大戰不為人知的前因後果,這事兒想想都讓人激動。

  每天修行的生活令人厭倦,難得有件事提起好奇心,確實是好事。可就這麼貿貿然跑過去,會不會讓人當成神經病呢?

  這怎麼想都比當初自己那個雲遊三界的計劃更不靠譜啊。

  「要不……還是算了吧。感覺上這師兄也沒我一開始想的那麼壞啊。」

  「可是……這說不定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呢,能把佛祖、道祖都扯進來,還弄得整個天宮燒成灰燼。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兒嗎?」

  「即使要查,該往哪裡查呢?可以確定完全知道前因後果的那麼幾個人……老君師傅、菩提師傅……還有一個佛祖。好像就這麼幾個人了。除非他們自己肯說,否則能從他們嘴裡問得出話來才有鬼呢。」

  想著,撿起地上的樹枝,在腳下的泥地裡開始畫了起來。

  那些筆畫不像字,更不像圖,看上去更像是亂畫一通罷了。

  一面畫,一面胡思亂想。

  畫著畫著,她的眉頭都蹙了起來,一臉的茫然。

  「我是不是有點吃撐了啊……」

  仰起頭,她看到環繞著兜率宮的戰艦正在緩緩撤離。鬼使神差地,她直接騰空而起,朝著那些個戰艦飛了過去。

  ……

  此時,匆忙趕到的二十八星宿其餘人等已經迅速將整個山頭都圍了起來。也許是因為還十分忌憚猴子的關係,他們都只是凌空懸浮著,一個個亮出了法器,並沒有落地。

  玄奘淡淡環視了一眼,猴子、天蓬卻好像都沒看到一樣。

  百花羞大吃了一驚,連忙抱緊了奎木狼,眼睛一紅,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雖然所有的事情奎木狼都曾經跟她說過,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奎木狼所說的話。或者說,才對奎木狼所說的一切,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此時,兩個孩子也嚇得摀住了嘴巴。

  奎木狼仰著頭,望著,許久無奈地苦笑。

  顯然。局勢比他想像的還要惡劣得多。即使猴子肯放過他。這些奉命而來的同僚。是否也能放過他呢?

  一縷長髮從額間垂下。

  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老婆孩子。

  這一家五口,沉默著。

  角木蛟從天空中緩緩地落了下來,卻是選了一個距離猴子相對較遠的地方,那目光在猴子與奎木狼之間來回,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

  整個山坡寂靜無聲。

  許久,天蓬走到猴子身邊,望著眼前的一家五口。低聲道:「算了吧,他是天將,這裡的事情,還是交給天庭自己處置吧。相信我,思凡,是重罪。對這種事情,天庭不會袖手旁觀的。」

  玄奘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已無性命之憂,大聖爺……大可以放了奎木狼。」

  遠處的角木蛟連連點頭。

  「是嗎?」猴子冷笑一聲。懶懶地瞥了天蓬一眼,道:「合著你通知天庭來。是為了救他啊?」

  天蓬沒有回答。

  角木蛟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朝他們走了過來,堆著諂媚的笑,低聲道:「大聖爺,這事兒就交給小的處理吧,保證讓您滿意。」

  說著,他朝著奎木狼看了一眼,發現奎木狼也低著頭悄悄地看著他,一時間,那視線連忙閃了開去,看上去似乎有些心虛。

  也不搭理角木蛟,猴子拄著金箍棒悠悠瞧了天蓬一眼。

  一個聲音在天蓬的腦海中響起了。

  「和尚要保他,我能理解。普渡眾生嘛,他總想著給任何人一個機會。你怎麼也開口幫他求情了?怎麼,覺得他經歷和你類似,感同身受了,想保他一命啊?」

  「他罪不至死。」天蓬答道。

  「我饒了他,你欠我一個人情怎麼樣?」

  這一說,天蓬頓時有些錯愕地朝猴子望了過去。

  兩人對視著。

  天蓬緊緊蹙著眉,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答猴子的話。猴子卻是眉開眼笑,頗為玩味。

  好一會,見天蓬依舊沒有正面答覆,拄著金箍棒,瞧著半蹲著護住自己老婆孩子的奎木狼,悠悠問道:「臨死前,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大聖爺……」

  玄奘與一旁的角木蛟幾乎同時開口,猴子卻一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緊緊地抱住奎木狼,百花羞哽咽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奎木狼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淚。

  「你是為了我……才觸犯天條,下界為妖的……」

  「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不用說對不起。」

  百花羞抿著嘴唇,猛地搖頭,淚如雨下。

  奎木狼緩緩地抬起頭,望著猴子,不同於先前的恐懼,此時的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我的心願……說出來有用嗎?」

  「說出來試試看唄,也許我心情好,就幫你實現了。」

  望著猴子,奎木狼實在猜不透對方的心思,猶豫了許久,乾嚥了口唾沫,還是怔怔地說道:「我死可以,請……請大聖爺饒過我娘子……還有三個孩子。可以嗎?我會讓他們不准替我報仇的。」

  百花羞猛地搖頭,已經泣不成聲。

  所有的人都靜靜地望著。

  猴子略略想了下,道:「可以,還有沒有其他的嗎?」

  這一問,所有人都怔了一怔,就連奎木狼也是隱隱有些錯愕了。

  眨巴著眼睛呆了好一會,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猴子悠悠道:「你就只有這麼一個臨終的願望啊?這時候不許願,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蹙著眉頭拚命想了好一會,奎木狼仰頭,有些茫然地問道:「可不可以……保住那些支持我的人一命?他們是無辜的。」

  「你指的是誰?」

  「就是……就是那些隨我叛亂的將領……還有士兵。我死了,他們應該會被追究吧……」

  「可以。」猴子摸著下巴想了想,又問道:「還有其他的嗎?」

  這一問,當場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問懵了。

  此時此刻,猴子臉上早就不見了怒容,剩下的只有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時不時地還回頭看天蓬一眼。

  那其他人,早已經看不懂他想幹嘛了。

  「其他……其他的沒有了。」奎木狼鬆開抱住百花羞的手,雙膝跪地,對著猴子叩首道:「奎木狼在此謝過大聖爺大恩大德,若有來世,做牛做馬,也要還了大聖爺這份恩情。」

  百花羞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已經整個癱坐在地,哭得梨花帶雨。

  轉過頭,奎木狼去招呼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跟著一起跪下,要他們向猴子叩頭。

  此時此刻的他,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平靜。

  也許是因為自己同僚的出現吧。在面對猴子的時候,他有恐懼。當二十八星宿其他人出現的時候,他反而顯得平靜了。

  不過是早已預料到的一天提早到來罷了,偷偷下凡的那一天,他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結局。相比跟著角木蛟回天庭領罪,也許,死在猴子的棍棒下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在這種時候,猴子還能答應他這些請求,對他來說,確實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

  其他人都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正當此時,猴子嘴角微微上揚,意味深長地瞧著天蓬,指著奎木狼低聲道:「看到沒有?還記得當初你強攻花果山的時候,我夜探天河水軍的軍營嗎?那時候,你但凡有這萬分之一的態度,也就不是今天這個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