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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談

  六百五十年後……

  五行山下,人跡罕至的角落裡,一猴一僧靜靜地對視著。

  緩緩地,玄奘鬆開了點在猴子額頭上的手,雙手合十,面容平靜,卻憑空多了一種身心疲憊的感覺。

  天空點點繁星閃爍,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地荒涼。

  不是一開始像他所知道的五百年,而是六百五十年。昏迷中度過的一百五十年,醒來之後又被壓了五百年。

  誰能想像叱吒三界的齊天大聖、萬妖之王,竟以這種方式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孤孤單單地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為了摘不到一顆果子而發愁呢?

  「看夠了嗎?有什麼感想?」

  猴子冷笑著,紅了眼眶。

  八百年了,這就是他的八百年,從踏出花果山的一刻開始,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拚命地想要抓住一切,守住一切,到頭來,卻只是不斷地失去,孑然一身……

  淡淡歎了口氣,玄奘輕聲道:「施主此番經歷,倒是出乎貧僧的意料,原來你恨的根本不是天庭,而是佛祖如來。」

  猴子淡淡瞥了玄奘一眼:「恨嗎?」

  「不恨?」

  猴子微微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吧唧著嘴說道:「我也不清楚,困在這裡,該想的,不該想的,願意想的,不願意想的,都已經想了無數遍,想爛了,也想膩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恨不恨,不過如果你放我出去,我應該還是會去靈山與他戰上一場的吧。」

  玄奘半瞇著眼睛笑了出來:「可是施主方才與貧僧不是這麼說的。施主方才說的是。修仙是為了長生。出來了要燒天庭。」

  猴子扭過頭去不看他,喃喃自語道:「年紀大了,記錯仇家,不行嗎?」

  「哦?」仰起頭,玄奘靠坐在崖邊抬頭仰望漫天繁星,歎道:「那,就姑且不論了吧。事到如今,貧僧再問施主一句。施主可願出來?」

  「你還以為我會跟你去取經?」

  「施主可聽清楚了,貧僧問的是,施主可願出這五行山?」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懶懶地抬起眼皮瞧了玄奘一眼,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願去取經你也願意放我?」

  一隻甲蟲緩緩地攀爬著,壓彎了青草。

  玄奘低頭捋著衣袖,許久,輕聲歎道:「來時,貧僧對能否說服施主隨貧僧西行尚存疑慮。可如今,那疑慮卻已經被打消了。」

  「什麼意思?就不怕我出去了一棒子打死你?」

  玄奘一下笑了出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又算得了什麼呢?若是怕死。貧僧又如何會千里迢迢,一路向西?施主莫不是真以為貧僧歷盡艱辛西天取經只是為了成佛?」

  說著,玄奘笑瞇瞇地瞧著猴子,那眼睛都彎成了上玄月的形狀。

  猴子一下有些懵了,看玄奘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警惕。

  從他醒來發現自己被壓五行山下的一刻,他就已經猜到事情的因由。

  如來,自然是不可信的。相應的,他所說的關於天道軌跡之中沒有取經一環一事,說的佛法傳播於他無益之事,都有待斟酌。

  可猴子實在沒明白取經對佛門有什麼實際意義。

  佔地盤?發展勢力?

  別說佛門了,道門都對這個沒什麼興趣。本質上道門中人和佛門中人都是一樣的,都只求提升自己的修為,只不過佛門斬斷了七情六慾,做得更加徹底。而這三界之中會熱衷於壯大的勢力的,也許就只有當初他麾下的花果山以及天庭的將帥了。這當中,天庭的將帥還受到天條的限制,無法隨意發展。

  「你想騙我去幹嘛?」

  「騙你?」

  「不是嗎?你們這幫禿驢的話,一個字老子都不會信,所以,也不會中你們的計的。」猴子哼了一聲,懶懶地縮了縮腦袋道:「況且,老子在這裡過得挺安逸的,真心沒想出去,你說什麼都沒用。」

  「真心不想出來?」

  「真心不想。」

  「真心?」

  「真心!究竟想問幾遍,你這和尚真的很煩你知道嗎?一大清早過來打攪老子睡回籠覺一直打攪到現在還死賴著不走,真想一棍子砸爛你的腦袋!」

  面對著怒視的猴子,玄奘攤了攤手道:「施主要殺貧僧,那也得先出來才能殺啊。就你如今這般光景,修為全封,就是貧僧站著不動你也殺不了啊。」

  「你——!」猴子一拳重重捶地,深深吸了兩口氣平復了下情緒,冷冷道:「老子沒興趣跟你打嘴仗了,總之,不想聽你說任何東西,不想出去,更不想西行取經,只求你別在這裡煩我。就這樣了。」

  說著猴子用僅存的一隻手抱住腦袋,不再搭理他了。

  玄奘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取來靠在崖邊的法杖,一步步朝著白馬走去。

  「真就走了?」猴子偷偷瞥了他一眼。

  只見玄奘走到白馬邊上將自己的法杖捆到馬上,伸手將自己的行囊解了下來,從當中取出裝水的竹筒和幾張薄餅拿在手中,又朝著猴子走了過來了。

  「你他媽的怎麼又回來了?」

  「貧僧說過要走了嗎?」玄奘抬手朝著猴子展示了下自己手中的竹筒和薄餅,笑道:「貧僧可不比你,有天道金身。貧僧只是一介凡軀,自然也逃不過吃喝拉撒睡,看了一天,貧僧也餓了,得吃點乾糧。對了,你要不要來點?」

  「吃乾糧……然後呢?繼續和我扯皮嗎?」

  「當然,不勸得施主出山,貧僧誓不回頭。」玄奘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指著自己的行囊道:「那行囊中有被褥,若是今夜依舊說服不了施主,貧僧暫時就住這兒了。對了,來之前貧僧已經看過了,距離這裡五里路便有個村莊,若是貧僧自帶的乾糧都吃完了還說服不了施主,那貧僧只好到那邊去化緣了,這一來一回,最多也就一個時辰的路,不礙事。實在不行,貧僧還可以在這裡起座寺,收徒立派,將旁邊的荒地開墾成農田,自耕自食,自給自足,什麼時候說服了施主,什麼時候再啟程。那行囊裡,耕種的種子也是有的,不過費些功夫罷了。施主大可不必為貧僧憂心。」

  猴子頓時有些傻眼了。

  擺出這架勢是怎麼回事?這禿驢還真打算死纏爛打到底啊?

  自顧自地甩開袈裟,玄奘在猴子的側邊坐了下去,將一塊薄餅遞到猴子面前道:「怎麼樣,來一塊嘗嘗?雖說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幾百年沒吃了,該也是會喜歡才是。」

  猴子毫不猶豫地將玄奘的手拍了開去。

  見狀,玄奘也不再推了。他仰望著星空,一面啃著薄餅,一面樂呵呵地說道:「貧僧說笑的,我們應該,明天黎明之前就可啟程,無需在這裡耽擱太久。」

  猴子也不接話,只用手將自己的頭籠住,全然當玄奘不存在一樣。

  好一會,直到玄奘慢悠悠地吃飽喝足了,他才拍去手中的餅屑,長歎道:「讓施主久等了。接著咱方纔的事兒吧。貧僧方才看了施主的記憶,如今也讓施主看看貧僧的記憶,如何?看完了,貧僧就放你出來,至於你願往東,往西,還是往南往北,甚至要當場殺了貧僧,都隨你。」

  「啥?」

  也不管猴子願不願意,甚至還沒等猴子反應過來,玄奘已經捉起他的手直接就點在自己的額頭上。

  注視著玄奘那帶笑的雙目,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動。

  緩緩地,那四周的景象如同波光粼粼的水般不斷地演化,一座寺廟出現在了猴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