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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天上地下

  平靜的海底開始瘋狂顫動,龜裂,隆起,岩漿噴流。

  氣泡瘋狂地上湧。

  「這是怎麼回事?龍王呢?快稟報龍王!」

  「龍王不知道哪裡去了!」

  幾個蝦兵蟹將奮力游動著,卻依舊被海底洶湧的亂流捲得無影無蹤。

  海面上掀起巨浪。

  岸邊的人們呆呆地望著天邊奔騰而來的海嘯。

  ……

  陰間,元始天尊靜靜地仰望著。

  巨大的穹頂上一片片岩石脫落,在與空氣的摩擦中燃起火焰,碎成漫天火雨灑落地面。

  一顆顆的隕石穿透雲層砸落,燃起遍野的大火。

  地面上僅存的鬼兵慘叫著四下逃散。

  整個世界都已經變成了火紅的顏色。

  轟鳴聲中,那金箍棒還在瘋狂地鑽入穹頂。

  一滴滴的海水順著金箍棒的縫隙滑落。

  元始天尊靜靜地仰望著,卻早已回天乏術。

  ……

  南天門大門緩緩地敞開,載著崑崙山道徒的浮空艦爭先恐後地穿行通過。

  一艘重型浮空艦撞在大門上卡去了半邊的路,天兵們正用繩索拉扯著試圖將它移開。

  兩艘浮空艦的頭領因為過道的爭奪而爭吵了起來,一位天將匆匆趕來直接亮出兵刃勒令停止。

  更多的浮空艦還在往這裡趕的路上。

  人群之中,四海龍王一家被推慫著,緩緩地走著。

  小白龍驚異地四下張望,白骨精白素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鎮元子被放在擔架上。睜著眼望著空無一物的石穹頂。彷彿週遭的喧囂都與他無似地。

  五莊觀的道徒匆匆趕來接應。

  ……

  南天門外。通天教主凌空頓住了身形。

  「我靈力枯竭了。穹頂被捅破了,他在北海。」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通天教主的雙眼緩緩瞇成了一條縫,微微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明白了。」

  轉過身,他朝著北面呼嘯而去。

  ……

  瘋狂肆虐的海水夾帶著炙熱的岩漿迎面而來。

  猴子瞪大了雙目猙獰地笑著,依舊死死地抱住金箍棒。

  那雙目已變成了暗紅的顏色。

  ……

  巨大的水柱灌入陰間。

  「整個世界,都瘋了……」

  元始天尊淡淡笑了笑,緩緩轉身。離去。

  史無前例的巨大漩渦在海面悄然成型,天空都為之變色。

  ……

  甲板上,以素呆呆地望著北邊瘋狂捲動的雲層。

  下方的海水彷彿沸騰一般地滾動。

  ……

  庭院中,楊嬋驚恐地注視著腳下微微顫動的鵝卵石。

  大風襲來,所有的樹葉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這是怎麼回事?他究竟怎麼啦?」她呼喊了出來。

  楊戩緩緩地轉過身去,低聲道:「無論如何,不能讓三聖母出這個院子,明白嗎?」

  「諾!」哮天犬與傲天鷹齊聲應和道。

  楊嬋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哥哥,一動不動。

  背對著楊嬋,楊戩緩緩說道:「從今往後。他與你已經沒有任何瓜葛。」

  邁開腳步,他一步步地走著。騰空而起,只留下楊嬋呆呆地站在原地。

  ……

  兜率宮中,其中一塊天道石的碎片瞬間碎成了粉末。

  ……

  衝破了海底的土壤,瘋狂肆虐的海水之中,金箍棒擎天而起,撞開海面。

  猴子張開嘴尖嘯了出來。

  這一刻,似乎天地都在未知顫抖。

  閃電在他的週遭滾動,海水在他的腳下肆虐,狂風在他的耳邊繚繞。

  金箍棒終於停止了伸長,他一步步的攀爬著上了頂端,死死握著被招回手中的金剛琢站在巨柱的頂上。

  身上的絨毛在風中微微顫抖著。

  整個凡間,都已經被騰出來作為他的戰場。

  望著彷彿被撕裂了的天地,他迎風狂嘯。

  雲層之中道道閃電交錯,照亮了天地,卻只是一聲聲的悶響,照亮了猙獰的臉龐。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鎮元子、元始天尊,接下來是誰?車輪戰,老子等著你們——!都他媽來啊——!」

  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天地也只能像一隻困獸般無助地歎息,發出聲聲低吼。

  猛地回頭,他看到通天教主一言不發地懸在身後。

  ……

  此時此刻,天庭早已一片混亂。

  天牢中,捲簾隔著圍欄一把拽住了走過的獄卒:「外面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了,為什麼外面這麼吵?不是說天蓬元帥已經帶兵在地府與妖猴決戰了嗎?」

  「天蓬元帥已經戰敗了,現在凡間的各宗門都在往天庭撤。這吵鬧聲都是那些個宗門招致的。」

  「元帥已經戰敗了……怎麼會?那元帥現在怎麼樣了?」

  「他已經回來,保住了一條命,可惜修為已經被廢了,而且……」

  「而且什麼?」捲簾拽著他胳膊的手勒得更緊了。

  「捲簾將軍,疼……」那獄卒緩緩扯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說道:「而且,是那妖猴救了元帥的命,現在陛下及眾仙懷疑元帥通敵……已經派人撤去他的職務,將他招回凌霄寶殿,要審……」

  「要審……」捲簾癱坐在地,一臉的呆滯:「怎麼會這樣……陛下怎麼可能會相信這種胡言亂語?難道……」

  那獄卒靜悄悄地離開了,只留下捲簾依舊呆呆地坐著,任監牢走廊中昏紅的火光照耀著,在身後映出一個朦朧的影子。

  ……

  雲霧之間,一行人還在緩緩前行著。

  「不要再有幻想了。當初的異元九轉丹,根本就是他給霓裳仙子的。散播你和霓裳仙子月樹上花蕾消息的。也是他。你是天庭大員。手握重兵。只是一個花蕾並未真的開花,就算月老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鬧得人盡皆知。這消息,月老只會上報給他。」

  「為什麼消息散播出來了,他想保你卻沒有及時制止?即便是太白金星也是西牛賀州一戰之後才發難。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借刀殺人的伎倆罷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你以為你獲得元帥之位,便可以護住霓裳仙子,其實恰恰是你害死了她。」

  「天庭序列裡,最難管的不是禁軍。也不是南天門艦隊,而是你的天河水軍。因為他們只認你,甚至不在乎仙籍。只怪你帶兵帶得太好了,他們太強了,而你又心有牽掛,不肯安安穩穩地跟其他人一樣當一個神。所以,他不得不格外關注,也為此費盡了心思。」

  「你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自己的奮鬥,用戰功累起的榮耀。他必須找到一個讓你感恩戴德的辦法。」

  「讓霓裳仙子死。不為別的,只為收買你的心。因為你是天蓬……可他到頭來還是錯了……因為你是天蓬。」哪吒淡淡地笑著:「其實我真不喜歡你。老把自己當救世主一樣。真的很讓人討厭。但我更討厭耍陰謀詭計的小人。」

  「為什麼不救天河水軍……因為天庭想重建一支部隊是很快的,如果天河水軍覆滅的同時,拿下妖猴,那麼……同時除去兩個心腹大患,對他來說,將是最理想的結果。」

  「今天你已經修為盡失,不再是往昔的天蓬元帥,天河水軍也早已覆滅,就連要你帶兵大張旗鼓進軍地府,你也沒有答應……你以為他還會給你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注視著天蓬,哪吒緩緩說道:「我覺得,他不會。也許會裝出一副惋惜的樣子,但他最終,一定不會保你。因為保你,毫無意義。」

  天蓬手中的信函,攥得緊緊地。

  那雙目緊閉,淚水靜靜地流淌著。

  「這些……你都早就知道了嗎?」他輕聲問道。

  「我哪有那本事?也不過剛知道不久罷了。信是菡薇仙子給我的,是霓裳仙子最後的遺書,也是用來指證他背地裡盤算的證據,她是在收拾霓裳仙子遺物的時候發現的……她想的是萬一對方不守諾言,用來威脅他。為了自己的名聲,也許他會救你一命。可她太天真了。這封信,他一道聖旨,說是真的就是真的,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天庭是利益構成的,從來就不是一封信能改變的。」

  「聽我的吧,趕緊離開吧。管他真相有沒有水落石出,逃得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這裡,從一開始就不是你該來的。」

  前方已經隱約看到了凌霄寶殿的宮殿群。

  天蓬撐著擔架,微微顫抖著坐了起來。

  前後的兩位天將連忙停下腳步,就連那卿家也疑惑地回頭望。

  「你要幹什麼?」哪吒驚問道。

  天蓬低垂著臉推開前來攙扶的哪吒,咬著牙,強撐著落地,低聲道:「我要,自己走著……去見他。」

  「你還要去見他?」

  緩緩抬起頭來,天蓬說道:「我要,當面問清楚。」

  ……

  「當初,真的太小瞧你了。」

  北海上空,通天教主目不轉睛地盯著立在巨柱頂端的猴子。

  緩緩撐開雙手,四把劍同時從衣袖中飛了出來,撕裂空氣,環繞著兩人飛速旋轉了起來,凌空繪出了一個圓,在閃電的照耀下散發著璀璨的寒光。

  海水被吸上了天空,形成了一道道的水龍卷,瘋狂地肆虐著,卻在觸碰到那「圓」的瞬間被削成了條狀的水紋潑灑而回。

  「誅仙陣?」猴子咧開嘴笑了:「好樣的,連大名鼎鼎的誅仙陣都出來了。真是久仰大名啊!哈哈哈哈!」

  躬身按在腳下的巨柱上,那金箍棒瞬間縮回原本大小,握入掌中。

  下方的漩渦越發兇猛了。

  ……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與眾弟子依舊靜靜地坐著。

  門外,一片漆黑的世界裡不斷迴盪著轟鳴聲,大地都在顫抖,狂風將樹木都吹得彎了腰。

  頭頂,潛心殿的瓦片叮叮咚咚地響著。

  此時此刻,感覺就好像整個天地都要崩塌了一般。

  「師傅,這就是您說的破而後立嗎?」清風子低聲問道。

  「破而後立?」

  「破而後立……」

  眾弟子紛紛朝著須菩提望了過去。

  「師傅,你究竟想做什麼?」丹彤子瞪大了眼睛高聲問道。

  須菩提雙目緊閉,輕聲道:「為師要為一件大事做準備。只有將天地原本的格局毀去,才有可能為新的東西,騰出空間來。」

  「如果我們阻礙了那件事,師傅是不是準備把我們也犧牲了呢?」幽泉子輕聲問道。

  須菩提閉口不言,只淡淡地看著他。

  其餘的弟子一個個靜靜地望著須菩提。

  潛心殿中的氣氛早已僵到了極點。

  ……

  人群中,北海龍王死死地捧著銅鏡,險些背過氣去。

  ……

  凌霄寶殿外旗幟招展。

  宏偉的廣場上,天蓬沿著正中的過道一步一拐,艱難地走著。

  走過千百次的路,這一次,也許是最難的一次吧。

  兩旁列陣的天兵天將皆靜靜地注視著。

  哪吒一步步走在他的身旁:「你是有病吧?你想幹嘛?你想找他理論嗎?」

  「你找他理論沒用,你已經是棄子了,誰會跟棄子理論?」

  「你進凌霄寶殿,絕對就是一死!就是貶下凡!你明白嗎?」

  哪吒已經氣得跳腳,天蓬卻只是淡淡說道:「死可怕嗎?」

  「啊?」

  停下腳步,仰起頭,天蓬默默地注視著眼前大門上的藍色牌匾,面無表情地說道:「活著,也沒什麼可慶的。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死之外,還有許多許多更重要的東西。」

  哪吒瞪直了眼。

  「寧願死,我也不願渾渾噩噩地活著。」

  他恍然想起了天河水軍的一張張笑臉,想起了霓裳臨終前的話。

  「你是頂天立地的天蓬元帥……」

  千年的過往一幕幕浮現。

  獨戰妖王,九死一生,興建雲域天港,飄揚的浪花利劍大旗征戰四方。

  所有的一切,此時此刻都彷彿一把把尖刀刺入心中。

  「是啊,我是頂天立地的,就算死,也不沾這污名……我要找他問個明白……如果那就是真相……」他淡淡地笑著,捂著嘴演變成了劇烈的咳,淚眼朦朧。

  低聲道:「沒有愛人,沒有兄弟,沒有理想,所有一切都沒有了……活著,對我還有什麼意義?願來生投生豬胎,可以渾渾噩噩地生,渾渾噩噩地死,再也……不用熬白了頭。」

  邁開腳步,他一步步地走向大殿。

  手中的信函掉落在地。

  哪吒呆呆地站著,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攥著拳頭緊緊地咬著牙。

  「真是個……瘋子!」

  猶豫再三,他還是邁開腳步撿起地上的信函跟了上去。

  天空中的雲緩緩變換著。

  千年的鞠躬盡瘁,到頭來,竟連一個清名都無法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