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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4

  一路這麼無語下去,好像也太不像話了。這是來接人的,還是來得罪人的?徐曉斌清了清嗓子,準備打破沉默了。徐曉斌問:「指導員,我們南京不錯吧?」指導員點頭說:嗯,是不錯,很大氣,有六朝古都的氣派。」徐曉斌聽了是真高興,而且也真上來了說話的情緒。他高興地說:「那當然了!想當年,秦淮河上,那也是歌舞昇平,一派盛世呢!」

  許兵在前邊不耐煩地說:「盛世什麼呀!『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罵的不就是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南京人嗎?」

  許兵的話是有所指的,而且暗藏殺機,把徐曉斌的情緒一下子就給打擊沒了。徐曉斌「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莫小娥又一次領教了許兵的厲害。這兩口子簡直像在演戲,表演許兵的厲害和絕對權威。莫小娥心中非常反感,她不禁微微一笑,嘴角情不自禁地挑了上去。這顯然是在冷笑,是在蔑視許連長的絕對權威。不幸的是,許連長在前邊的後視鏡中,恰巧看到了這蔑視的一笑。本來就一肚子氣的許連長,怎麼可能看到了就這麼輕易地箅了呢?

  許兵轉過身來,面朝後排,徐曉斌以為她終於想明白了,要跟人家指導員客氣幾句了,不然的話,你來這一趟幹嗎呀!

  誰知,許兵卻要跟莫小娥說話,而且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明顯是來者不善的。

  許兵問:「莫小娥,你怎麼好好的跑到南京去了呢?」莫小娥的確心中非常慌亂,她沒有料到這該死的女人會來這麼一手。真是太陰險,太可惡了!莫小娥就是莫小娥,她心中雖然翻江倒海,臉上也有些許的慌亂,但說出的話來,依然不尋常。

  莫小娥不卑不亢地說:「我沒去過六朝古都,正好趁這個機會,跑去長長見識、開開眼。」

  許兵心中恨道:你倒挺沉著鎮定的,看來果真是個老手。哼!我就不信扒不下你身上這層畫皮來!

  許兵笑了笑,笑得有些誇張。她又問叢容:「這倒挺不錯的。你不是一直都遺憾沒有出去旅遊結婚嗎?這下可補上了吧?你滿意了吧?」

  叢容能滿意嗎?可這個時候,這種場合,他能說他不滿意嗎?叢容也看出了許兵的別有用心,他非常不滿意,覺得她太過分了,也太過囂張了。莫小娥現在畢竟還是他的妻子,給她難看,難道他這做丈夫的會好看嗎?!

  徐曉斌看出了叢容的不悅,馬上制止許兵,訓她說:「你快轉過身去吧,這麼扭著身子不累嗎?」

  許兵齜牙一笑,笑得有些得意,說:「這有什麼累的?聊聊天嘛,要不一車人都不說話,人家還以為咱們是聾啞學校的呢!是不是,上等兵?」

  司機笑笑,不好回答。

  許兵又問,還是問的莫小娥:「你是自己去的嗎?沒找個人做伴嗎?」

  這話太險惡了,問得莫小娥一時都語塞了!能回答是自己去的嗎?顯然不能,因為她的確不是自己去的。當著對自己已經起了疑心的丈夫,她更不敢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但是,能說是同表哥一起去的嗎?雖然是事實,說了會是什麼結果呢?許兵肯定會陰陽怪氣地問:哪的表哥呀?我見過嗎?莫小娥能說許兵沒見過嗎?這不是當著叢容的面打自己的嘴巴嗎?說見過嗎?許兵肯定要追著問:在哪兒見過?她該怎麼說呢?說在自己家門口見過,就是被你堵在家裡不敢出來的那個人?當著叢容的面,她應該這樣說,因為這是她告訴叢容的版本。但面對著咄咄逼人的許兵,她敢這樣說嗎?她如果敢這樣硬著頭皮胡說,許兵就敢當場把那顆定時炸彈給引爆了!

  莫小娥乾脆不說話了,什麼都不說,就那麼仇恨地塱著許兵,一聲不吭。

  叢容扭頭看了她一眼,看見了她眼中的仇恨。這仇恨的目光,基本上就是莫小娥的口供了,這是不打自招哇!叢容氣得呼吸都重了。

  事已至此,徐曉斌也懶得再管自己那操蛋的老婆了。管也沒用,管她也不聽,弄不好,還會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再讓這個團裡的司機傳出去,傳得全團都知道他怕老婆,何必呢?徐曉斌索性裝聾作啞起來。許兵依然在笑,笑著面對莫小娥仇恨的目光。莫小娥看來是亂了方寸了,她竟然忘了許兵的軟肋了,忘了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此時此刻,莫小娥不這樣仇恨地看著許兵,而是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許兵很可能就會轉過身去鳴金收兵了。

  可惜,莫小娥被氣昏了頭,全然不顧了,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就那樣仇恨地盯著許兵,眼睛裡竟有了凶光!

  莫小娥真的被氣昏了,她忘記了許兵是幹什麼的了。許兵是個券兵的,是一連之長啊!一個不正經的女人眼中的凶光,豈能嚇得了她?許兵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質問莫小娥:「你為什麼這樣看我?!」莫小娥在許兵凜厲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她扭過頭來,不再看她,而是看起了車外。望著外邊明媚的陽光和陽光下自由自在的人們,莫小娥不禁悲從中來,一下子哭了起來,而且一哭就不可收拾,「嗚嗚」地一直停不下來。

  許兵望著哭泣的莫小娥,眼中的凜厲不見了,眼神柔和了下來。她又看了一眼叢容,叢容正好也在看她,他們對視了片刻,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許兵轉過身去,目視前方,一語不發。

  莫小娥的哭聲不絕於耳。也沒人勸她,連她的丈夫都不管,就讓她「嗚嗚」地哭了一路……

  汽車進了院,許兵兩口子先下了車,剩下那倒霉的兩口子,留在車裡各懷心思。

  許兵望著遠去的汽車,半天不動,也不說話。徐曉斌在一旁說她:「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這下你舒服了吧?惹得人家哭了一路。」許兵看了他一眼,說:「她應該哭!她應該好好反省反省!「徐曉斌說:「既然是這樣,你還難過什麼?」許兵馬上咧開嘴笑了起來,說:「我幹嗎要難過?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終於讓這個麼蛾子知道了,這世界上還是有白有黑、有是有非的,也終於讓她知道什麼是難堪、什麼是無地自容了!」

  徐曉斌說她:「你就別在這嘴硬了。聽了她一路的哭聲,我都有些不忍心了,何況你呢?」

  許兵盯著他的眼睛,問他:「你不忍心了?你為什麼要不忍心?」徐曉斌說:「聽她哭成那樣,鐵石心腸也會讓她給哭軟的。」許兵冷笑一下說:「這就是你們這些六朝古都男人們的毛病!沒有你們這些沒出息的男人,哪來那些沒有廉恥的商女?」

  徐曉斌真的不高興了,說:「我說許兵,你打擊面也太廣了吧?我們南京怎麼得罪你了?讓你說成這樣!看你這沒完沒了的勁頭,不把世界上的人都得罪光,你不會舒坦吧?」

  許兵笑了,又上來挽他的胳膊。徐曉斌自然不幹,極力掙脫她,怎麼可能掙脫得開呢?

  許兵說:「你就別裝腔作勢了。你要是覺得幸福,你就跺跺你的腳吧!咱們走吧,回連去吧!」

  徐曉斌無可奈何地問她:「你又不怕影響了?」許兵說:「唉!面對著世上這麼多面和心不和的夫妻,我也想通了,什麼影響不影響的?難道咱們夫妻恩愛,手挽手地走在一起,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你說是吧?」

  徐曉斌讓她說得心服口服,馬上就很幸福、很心安理得地讓她挽著胳膊,昂首挺胸地走在大院裡。

  正幸福地走著,對面來了個人,還是個熟人,兩口子像有人在喊一二三那樣,馬上就分開了。等那人走過之後,兩人相視一笑。徐曉斌說:「不用再挽了嗎?」

  許兵說:「箅了,怪麻煩的,只要心裡有就行了,不在於這種拉拉扯扯的形式。你看那麼蛾子,天天像蛇一樣纏在叢容身上,好像親熱得不得了,背後怎麼樣?還不是背叛加無恥嘛!」徐曉斌說:「你說,指導員該怎麼辦呢?」

  許兵站住了,瞪起了眼睛:「這還用問嗎?除了離婚,讓那個女人滾蛋,還有別的可能嗎?」

  徐曉斌說:「她要是不離呢?她偏不離婚,指導員能拿她怎麼辦呢?」

  許兵不解地問:「怎麼會呢?她難道沒有自尊心嗎?她出生時難道忘了帶肖尊心到世上來嗎?」

  徐曉斌說:「你不是說她無恥嗎,無恥之徒哪還有那玩意兒呀?有自尊心,誰還會無恥?」

  許兵直點頭:「說的也是。哎呀,別說她了行不行?再說我就要噁心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好人的路比壞人的路難走。哼!走著瞧吧!」

  對面又過來一個人,竟然是低著腦袋走路的孟勇敢。許兵趕緊捅徐曉斌,徐曉斌不耐煩地說:「我看見了,我又不是沒長眼。」許兵問:「哎,你說,他在想什麼?」徐曉斌用眼斜她,說:「這還用問嗎?難道你不知道?」許兵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唉,真可憐!我都想成全他們算了。」

  徐曉斌的眼斜得更厲害了:「你想成全人家?你以為你想成全就成全得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無所不能的王母娘娘了?現在已經不是你們願意不願意的事了,現在成了人家孟勇敢幹不幹的事了!否則的話,你那個漂亮的表妹,還能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了嗎?你知道她那叫什麼嗎?」

  許兵沉下臉來問:叫什麼?」

  徐曉斌幸災樂禍地說:「叫落荒而逃!你說還能叫什麼?」許兵站住不走了,徐曉斌去拉她,對她說:「你快點走吧。現在是非常時期,你的任何一點反常,他都會多心的。」

  許兵不得不跟著他往前走,一直走到孟勇敢跟前,徐曉斌「哎」了一聲,嚇了他一跳。

  孟勇敢抬起頭來,眼睛裡竟然空空蕩蕩的。他不認識他倆一般,望著他們半天沒反應。

  徐曉斌不得不問他:「你這是要到哪去?」

  孟勇敢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反正是一聲不吭,抬腿又要往前走。

  許兵擋住了他的去路:「哎,孟分隊長,連個招呼也不打嗎?」孟勇敢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徐曉斌一眼,點了點頭,箅是打過招呼了。

  許兵不滿意地問:「怎麼,這就箅打招呼嗎?」徐曉斌拉她:「你幹什麼,別沒事找事。」

  許兵盯著孟勇敢說:「怎麼會沒事呢?沒事他會是這個樣子嗎?我說孟勇敢,你還是男子漢嗎?你至於這個熊樣子嗎?不就是兒女情長那點事嗎?你看看你現在這失魂落魄的鬼樣子,還像個當兵的樣嗎?」

  孟勇敢空蕩的眼裡有了神,竟然是火神。他冷冷地望著許兵,冷冷地說:「許連長,你好歹也是一連之長,跟自己的部下說這些不鹹不淡、沒有用的話,你覺得有意思嗎?」

  孟勇敢說完,繞開妯,揚長而去,把許兵晾在那兒,半天也沒動一下。

  徐曉斌在一旁解氣地說:「該!活該!再讓你自以為是!這下你知道孟大爺幾斤幾兩了吧?」

  許兵回過神來,竟然笑了起來。她笑著罵:「奶奶的!想不到都這德性了,嘴還這麼硬!」

  徐曉斌也笑了,他搖著頭說:「許兵,你說你是個什麼人哪!怎麼遇硬就軟、遇軟就硬呢?你這不是軟欺硬怕嗎?這哪像你呀!」

  許兵笑瞇瞇地說:「你懂什麼呀,這是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我同那蛾子之間,是敵我矛盾。對敵人,我怎麼可能軟呢?但是跟孟勇敢同志,我們是人民內部矛盾。對自己人,我怎麼可能硬呢?真是的,連這個都不懂,什麼水平啊!」

  叢容一進家,就神經質地到處轉,到處看,好像在找什麼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完全是下意識的,猶如獅王檢查自己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