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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3

  徐曉斌不幹,說:「我是病號,你不能這樣對待生病的人。」許兵臼了他一眼,說:「你哪像病號呀,你剛才的勁比我的都大。」

  許兵醒了,一看表,六點十九分。她趕緊爬起來穿衣服。徐曉斌也醒了,知道她要回連裡出早操。許兵體貼地說:「你睡吧,我上午要是沒什麼事,就回來給你做早飯。」

  徐曉斌說了聲「謝謝」,翻了個身又睡了。許兵麻利地穿好衣服,拿上武裝帶打開家門,差八分鐘六點半。這時候出門,正好趕回連裡出早操。

  許兵出了樓門,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她抬頭朝四樓上望了一眼,心中有恨,像小時候那樣,朝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吐沫,「呸!」這樣還不解氣,她又把手裡寬寬的武裝帶,在空中狠狠地抽了一下,想像著那對狗男女在自己的皮帶下鬼哭狼嚎的樣子,這才有點解氣。

  許兵邁開大步,朝連隊走去。沒走幾步,她又停了下來。許兵心想:不對呀,俗話說,捉姦捉雙,我又沒捉到他們,我憑什麼給那麼蛾子下最後通牒呢?她那種死皮賴臉的人,都在新東方逮到她了,還能讓她找到理由,硬是給逃脫了。自己現在這口說無憑的,她給你個死不認賬,你除了自己氣個半死,還能拿她怎麼辦呢?不行,我不能就這麼走掉了,讓她再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脫了。

  徐曉斌這個王八蛋,這是出的什麼爛主意?幸虧自己想到了,要不還真麻煩了呢!亡羊補牢,未為遲也。我得回去,回去堵他們,不能把那對狗男女堵到床上,起碼也要把他們給堵在家門口!

  許兵三步並做兩步地上了四樓,樓上的人家大都還沒起床。許兵在四樓和五樓之間的台階上坐下,握著寬大的武裝帶,虎視眈眈地盯著那月白色的防盜門。不知為什麼,那天在「紅格子」咖啡屋的情形,就自己跑了出來。

  那天許兵一進「紅格子」,就被麼蛾子帶進一個很小的單間裡。許兵剛坐下來,蛾子就「咕咚」一下,跪在了她的腳下。

  從小到大,許兵哪裡見過這種陣勢?哪裡受過這種大禮?許兵一下子跳了起來,嘴上急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你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你起來,你快起來呀!」

  蛾子並不起來,她低著頭跪在那裡,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感到她的難堪。她染成黃毛的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她光鮮漂亮的臉。

  許兵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有點鎮定了,她冷冷地說:「你不用這樣,用不著這樣。你有話坐起來說,否則的話,我馬上就走。」

  蛾子抬起頭來,竟然淚流滿面了。她哽咽地叫了聲:「許連長!」就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好了點,但還是哽咽的:「許連長,我求求你!求你原諒我一次,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給我一條生路。」

  許連長都有些震撼了,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請求過她,竟然讓她給一條生路!這是怎樣的請求啊?這是人命關天的請求呀!許兵馬上感到一種無法承受的壓力,愣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了。

  好半天好半天,麼蛾子就跪在那裡,淚流滿面地注視著許兵。許兵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地委頓下來,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有點發蔫地呆坐在那裡。

  好半天,許兵才說:「你起來,有什麼話起來說吧。」蛾子還是不起來,眼淚依然洶湧,聲音依然哽咽:「我不起來。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許兵是一點轍也沒有了,只好先答應她,又站起身來,把她給拉了起來。

  蛾子坐在許兵的對面,流著眼淚,給許兵講了一個淒婉的愛情故事,她跟那個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框架,是她跟那個外科醫生的。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好上的,也都是真的。但那些有血有肉、感人至深的情節,則是她精心編造的。比如外科醫生的妻子,被編成出了車禍高位截癱的人;而外科醫生,則成了一個有責任心、對形同植物人的妻子不離不棄的好丈夫。他們倆人雖然真心相愛,卻沒有辦法結合,兩人在感情和道德之間,徘徊著,痛苦著。她之所以閃電般地跟叢容結婚,就是想快刀斬亂麻地結束這種痛苦,遠離自己深愛的男人,遠走他鄉。

  蛾子向許兵坦承,說其實自己對叢容確實也沒有什麼感情,完全是為了逃避那段無望的感情,才選擇了這個婚姻的。她說她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對叢容不公平,她內心其實也很內疚。

  蛾子說,前一段時間,外科醫生到北京進修,兩人見了面,難免有些難捨難分。但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兩人就更沒有理由不分手了。人畢竟是有感情的,感情又不能像線一樣,說斷就能一下子斷了。她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即對不起自己的丈夫,也對不起別人的妻子。甚至,連自己都對不起,對不起自己那麼痛苦的抉擇和努力。

  蛾子請許兵原諒她,給她一次改正的機會。她說外科醫生馬上就要回去了,她兩人也不會再見面了。她會慢慢地忘掉他,好好地跟叢容過日子,彌補自己對叢容的虧欠。還說,她會慢慢地培養自己對叢容的感情,如果能培養出來,那是最好不過了。叢容是個好人,值得她去愛。但人是講究緣分的,如果他倆實在沒有這份緣分,自己會選擇離開的。即不拖累叢容,也不委屈自己。請許兵放心,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許兵呢?

  許兵真的就相信了她,答應原諒她,也答應替她保密。許兵是個心軟的人,在這麼淒婉的愛情故事前,在那麼洶湧的淚水下,她不可能無動於衷,更不可能將軟腸子變成硬腸子。

  出了那間壓抑無比的小屋子,出了那個有些怪味道的咖啡屋,一見到外邊明媚的陽光,一聞到外邊清新的空氣,許兵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就好像剛才被麼蛾子使了什麼魔法,自己變得好像沒長腦子了。她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她要求什麼,自己竟然就答應什麼。真是莫名其妙,真是不知自己中了什麼邪了!

  她在撒謊!她在騙我!許兵恨恨地想。因為她想起來了,倪雙影說,這個禿頂的男人,不是她跟孟勇敢在體育館裡見過的那個男人。也就是說,麼蛾子不止這一個野男人,還有別的野男人!

  許兵很生自己的氣: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問題給忘了呢?怎麼不當面質問她,看她怎麼回答呢?她還能編出什麼樣的動人故事呢?許兵回頭望了一眼「紅格子」,心裡想:難道還能再折回去嗎?萬一一進到那個小屋子裡,再讓她使了魔法怎麼辦?她可真能說呀!聲淚俱下的,還會下跪,自己哪是她的對手呀?

  再說萬一,萬一她說的要是真的怎麼辦?如果要是真的話,自己再多嘴多舌地告訴了叢容,那潑出的水,可就收不回來了!

  唉,暫且信了吧。以後對她多個心眼,多留點心,以觀後效吧!

  連續搞了三個晚上,就是鐵打的人也要散架了,更何況是肉身的人?本來情人都是半夜三更走的,那才真是人不知、鬼不覺呢。但今天一是太累了,二也是的確放鬆了警惕。前兩晚上都是兩三點鐘走的,因為平安無事,便讓他們覺得一是不方便,二是有點吃虧,走得太早了,太不合箅了。

  莫小娥一睜眼,天那,快六點半了!再不趕緊走,就太危險了!莫小娥推醒情人,一迭聲地讓他趕緊、趕快。情人讓她催的,差點忘了穿自己的內褲。

  情人有些不高興,說她:「你這是幹什麼?好像我要賴著不走似的。」

  莫小娥賠著笑臉哄他:「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我是怕你碰上熟人。」

  情人說:「我在這裡又不認識人,哪來的熟人。」

  莫小娥說:「你一大早從我家裡出去,讓別人看見,我怎麼交代?」

  情人不說話了,跑出去洗臉刷牙去了。

  收拾停當,情人從門鏡裡往外看了看,外邊一個人也沒有。情人放心地開了門,一隻腳踏出了門外。

  許兵從拐角的樓梯上站了起來。

  許兵手裡握著軍用武裝帶,眼睛裡噴著憤怒的火焰。莫小娥的情人一見這架勢,心裡叫了一聲不好!嚇得站在那兒不敢動了。眼前這個怒容滿面的女軍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噢,天哪!在新東方碰上的就是這個人!莫小娥的情人嚇得縮了回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還在床上的莫小娥聽到外邊門響,而且不是一般的響,是這麼大的響聲,她本能地感到出什麼事了。她從床上一躍而起,情人巳經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

  「不好了,有人堵在門口了!好像是那個女連長,手裡還提著皮帶!」

  莫小娥大驚失色,嚇得臉都白了,話也說不出來了,直勾勾地盯著情人,像被釘住了一樣。

  情人著急地說:「你快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我也認不太準,你再看一看去,從門鏡上看。」

  莫小娥連拖鞋也沒穿,光著腳就跑了出去。從門鏡往外一看,莫小娥的腿都軟了,不是她,又能是誰呢?她站在自己的家門口,正一下一下地用皮帶抽打著自己的手心呢!

  門被敲響了,先是「咚時」兩下,然後就「咚咚咚」地敲個不停了。莫小娥嚇得要昏過去了。她無力地靠在牆上,絕望地望著情人,知道大禍臨頭了,自己在劫難逃了!

  情人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出聲,也不要開門。這種示意簡直他媽的多此一舉!這種情況下,你就是借給莫小娥一百個膽,她也不敢出聲啊,更不要說開門了。

  許兵幾乎不是在敲門,而是在砸門了。裡邊就是不開門,而且一點動靜也沒有。許兵氣急了,高聲叫了起來:「你!開門!快開門!」

  許兵想喊她的名字,但一下又忘了她叫什麼了,最近老是叫她蛾子,倒把她的名字給忘了。許兵索性就喊她的外號了:「麼蛾子!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你給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