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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3

  徐技師還真問:「她什麼意思?」

  王股長也真說:「她這是一箭雙鵰。即給我們交了差,又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讓我們接了兩個燙手山藥,吃不下、拿不住地難受。哎呀,高!高!實在是高哇!這個女人不簡單,狡猾狡猾的呀!」

  徐曉斌難受了:王股長這是誇自己的老婆嗎?分明不是嘛,分明是在損她嘛!可自己能怎麼辦呢?迎合嗎,不妥吧?那畢竟是睡在自己身邊的老婆呀!反駁嗎,也不妥吧?別說吃了人家的嘴短,就是沒吃人家、沒喝人家的,人家這樣笑裡藏刀地說咱兒句,咱還能跟人家翻臉不成?徐曉斌正難受著,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邊孟勇敢挺身而出了。

  孟勇敢站了起來,握著自己的啤酒瓶給自己咕咚咕咚倒上,倒了半杯,酒沒了,他又不客氣地抓起了徐曉斌的酒,給內己續滿,剩下的又倒給了王股長,把空酒瓶還給了徐曉斌。

  孟勇敢舉著冒著白沫的啤酒,像個正義之神,一臉的莊重和認真,說出來的話,令徐曉斌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勇敢說:「老鄉,我可要說句公道話了。他那個操蛋的老婆厲害那是不假,但你要說她狡猾,那就大錯特錯了。你還是不瞭解她。那個女人,雖然撾害,但人不壞,也不奸,沒有什麼壞心眼。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吧,我們連確實沒人了,派不出公差了。有口氣的,除了在機上值班,就是在床上睡覺,剩下的都去出公差了,連我們副連長都去被服倉庫倒騰服裝了。連裡就剩下我和他老婆了,他老婆還說要和我一起給你們出公差。這小子一聽他老婆要和我單獨出公差,嚇得覺也不睡了,臉都沒冼乾淨就跟我一起跑來了。人家兩口子對你們軍務股夠意思了,你還在這裡說人家老婆狡猾什麼的,你說你夠意思嗎?這麼不厚道,你還是我們山東人嗎?」

  王股長馬上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不去跟等在那兒的孟勇敢碰杯,而是彎下腰來找徐曉斌的杯子,徐曉斌急忙站了起來。王股長把自己的酒倒給了徐曉斌一半,又命令看得有點發呆的呂參謀:「把你的酒拿來,給我們滿上!」

  王股長舉著溢得滿手都是啤酒的杯子,氣得拿眼直瞪倒酒的呂參謀。孟勇敢笑著說:「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我的手脖子都快斷了。」

  王股長說:「徐技師,剛才我說的話收回,箅我沒說,改日我請你們兩口子喝酒。咱們好好喝一場大酒。我知道許連長很能喝,我是喝不過她!」

  孟勇敢又一次挺身而出:「沒事,到時候有我哪,咱倆喝不死她!「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了許連長的聲音:「你倆要喝死誰呀?」孟勇敢吃了一驚,手一抖,酒撒了一身。

  許兵又驚又喜地站在空了一半的圓桌旁,像要發大財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徐曉斌將空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像個當家主事的男人似的,劈頭就問:「你怎麼來了?」

  許兵哪裡將他的花拳繡腿放在眼裡?她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反問他:「這是你家開的店嗎?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了。她身後像尾巴一樣跟著的小文書多嘴多舌:「連長你真逗!徐技師家不就是你家嗎?你倆不是一家嗎?」

  許兵裝著恍然大悟:「噢,鬧了半天,咱倆是一家呀?哎,當家的,我們能坐下來嗎?」

  徐曉斌說:「你們另外找地坐去,別跟我們摻和!」許兵說:「喲,咱們一家人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還分開吃,讓外人看了該怎麼想?」

  王股長忙說:「坐這,坐這,坐這一起吃!一起吃更熱鬧!」許兵樂得眼都成月牙了:「股長啊,還是給機關出公差好呀!你們多善解人意,多以人為本呀!哪像給被服倉庫出公差,把我們副連長的腰都給累擰了,聽說連口水都沒撈到喝。」王股長問:「副連長呢?」許兵說:「在後邊呢,兩個人架著,走得慢。」徐曉斌問:「你們怎麼不到食堂吃?」

  許兵故作內疚地歎了口氣,說:「唉,這不是工作不細嗎?做事丟三落四嗎?忘了讓食堂給他們留飯了,只好請他們下館子了。唉,教訓哪!以後凡是後勤的公差,一律不給出!凡是司令部的公差,尤其是軍務部門的公差,要多少,有多少!」

  少尉呂參謀畢竟見識有限,哪裡見過一個連隊主官對他們軍務股如此赤裸裸地表達忠心過?尤其這個主官還是如此地明眸皓齒,笑得還如此地陽光燦爛。小呂參謀印堂發亮,兩眼放光,放光的兩眼頻頻地去燒烤自己的長官。

  王股長雖然比呂參謀見多識廣,但見多識廣的王股長這時候也不好再裝聾作啞了,他再不表態就更被動了。王股長拍了下桌子,當場表態:「就沖許連長這句話,這頓飯,我們軍務股請了!」

  徐曉斌馬上去看孟勇敢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孟勇敢的大嘴又快撇到耳朵根去了。孟勇敢的歪嘴也沒逃過許兵那明亮的大眼睛。許兵一聲驚叫,嚇了大家一跳。

  許兵叫道:「哎喲,孟勇敢,你的嘴歪了。你是不是面癱了?」

  不到六點,徐曉斌就醒了。這對好不容易逮著個星期天可以睡懶覺的軍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可這也賴不著人家徐技師,誰讓許連長這麼町愛地、像小貓一樣蜷在徐技師懷裡睡得這麼香呢?

  徐曉斌望著自己懷裡這個笑瞇瞇的似乎正做著什麼美夢的老婆,哪裡還能睡得著覺呢?別說現在天都亮了,就是昨天一晚上,他都火燒火燎地沒睡踏實。你說這叫什麼事呀?這麼漂亮的老婆近在咫尺,他卻不能碰她,更別說幹點什麼了。此時此刻的徐曉斌,心裡像長了痱子-般,恨不能讓百爪來幫他撓心呢。

  昨天晚上,徐曉斌早早地洗完澡上了床,拿著本雜誌滿心歡喜地蹺著二郎腿守株待兔。別看倆人在一個連裡,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能踏踏實實地摟在一起睡個安穩覺,一個星期不過也就週末這兩天。就是這兩天還不能雷打不動,不是她值周,就是他值班,鑼齊鼓不齊地什麼也幹不成。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好像都盼著有個小別的機會,好嘗嘗勝新婚的滋味。徐曉斌對這樣的陳詞濫調最深惡痛絕了。有一次他摟著小別一周的許連長,恨恨地說:「別聽他們胡說八道!誰敢在老子面前說這話,老子就抽他!讓他來嘗嘗這一週一別的熊滋味?」

  許連長一身香氣地站在床邊,像查鋪查哨那樣說他:「喲,你怎麼光著大膀子?」

  徐技師低頭看了看自己整裝待發的身子,有點嬉皮笑臉:「這樣省事,省得一會還得脫。」

  准知許連長卻公事公辦地通知他:「今晚不行!」徐技師一聽就急了,將手甩的雜誌一合,聲都有點變了:「怎麼不行?」

  許連長笑了,像小貓那樣瞇縫著眼:「我說不行就不行。」徐技師一拍床鋪,有點震怒:「不行也得行!」許連長一點也不怕他,反而笑得更歡了。她彎下身子,像小妹妹那樣求饒:「我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求求你先讓我睡一覺,我醒了再來,行嗎?」

  徐技師像兄長一樣體貼她:「你只管躺著享受,我來勞動。你別動,我動。」

  許連長的臉像大海一樣,說變就變,剛才還風和日麗,轉眼間就暴風驟雨了:「真不要臉!這麼流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徐技師一臉的無辜:「兩口子說話,什麼話不能說?」許連長一身正氣:「這種流氓話就不能說!讓開!我要上床!」在這樣的氛圍下,徐曉斌再去死皮賴臉地碰人家,連他都覺得自己像個流氓了。

  許兵大概是真累了,頭一挨枕頭,眼睛就睜不開了。既然困成這樣,你就趕緊睡吧。她不,她又像只小貓一樣偎了過來,閉著眼到處找他的胳膊。她緞子一樣的身子一碰到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就不爭氣地呼呼著了起來,火燒火燎地別提有多難受了。真是誰難受誰知道哇!怛難受又能怎麼辦呢?你能趁著人家昏昏欲睡的時候強暴人家嗎?那樣的話,自己不光是個流氓了,還是個強盜了,成了雙料的壞蛋了。

  許兵醒了,眨巴眨巴眼睛,看見了徐曉斌如饑似渴的眼睛。她又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了昨天晚上給人家的承諾。許兵是個重承諾、守信用的人,她說過的話從來都不賴賬。這也是徐曉斌這麼信任地眼巴巴地望著她的原因。

  許兵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有些害羞。她有點羞澀地輕聲問:「你醒了?」

  徐曉斌知道門戶在啟動,高興得聲音都有點抖了:「我早醒了。」許兵倒打一耙:「早醒了幹嗎不叫我?」徐曉斌實話實說:「我哪敢呢。」

  許兵笑了,張開嘴就咬了他一口。那不是假咬,那是真咬哇!徐曉斌被她枕得有些發麻的肩膀馬上由麻轉痛了。

  徐曉斌「啊」地叫了一聲,這一聲像戰鬥的號角,徐曉斌如威武雄壯的勇士,一躍而起,投人到如火如荼的戰鬥中……

  苦大仇深的孟勇敢在斗地主。

  孟勇敢早早地醒了,在連隊裡是很難睡成懶覺的。當過兵的人都知道,能在連裡不管不顧地睡懶覺,那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星期天也不行,休息時間也不行。

  孟勇敢牙不刷、臉不洗地積極投入到筆記本電腦裡的土改運動中。他給自己起了個「苦大仇深」的網名,鬥起地主來一點也不含糊,真像個遭過大罪的農民。但這個農咼的立場非常有問題,這山望著那山高地特別不守本分,總是搶著去當那個地主。別人不當的地主,不管他手裡的牌有多爛——用他的話說:「奶奶的,我是兒童團長嗎?怎麼沒有一張大牌!」——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要下那最後的三張底牌,指望著那三張底牌幫他峰迴路轉。徐曉斌說他天生就長了顆賭徒的心,孟勇敢聽了一拍大腿,說:「你別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呢。上次查體說我心電圖有早搏,我還一直搞不懂這早搏是怎麼回事,這下我可懂了。」

  「怎麼回事?」徐曉斌問他。他說:「早搏早搏,顧名思義嘛,就是讓我早點去賭博唄!」

  又是一手爛牌,又是不知死活地往火坑裡跳,手裡的「兒童團員」們又高的高、矮的矮地排不成隊。可想而知,他這個苦大仇深的地主,讓人家鬥成了什麼孫子相。好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大家誰也不認識誰,更別說誰能看見淮了。孟勇敢這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老地主,胡亂地往外打發他那些敢死隊似的「兒童團員」們,跑一個箅一個,跑一雙賺一對也挺高興的。

  這時候手機響了,是徐曉斌。孟勇敢覺得有點奇怪,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電子錶,還不到七點,這個時候,這個在家度蜜月的傢伙能有什麼事呢?

  「喂?」孟勇敢應了一聲。

  哪裡有徐曉斌的動靜?不過,還是有動靜的,只是不知是什麼動靜。好像是喘氣的聲音,那氣喘得又重又粗,好像是全副武裝五公里越野到終點後,按著大腿大口喘氣的聲音。這是誰在喘氣呢?孟勇敢又看眼手機,「徐曉斌」三個字清清楚楚的。徐曉斌在幹什麼?怎麼喘成這樣?哎呀,壞了,莫不是徐曉斌出了什麼事,遇到什麼危險了,危難中給他撥了這個報警電話?孟勇敢覺得自己頭皮都有點麻了,他「喂喂喂」地大叫,又扯著嗓子喊:「徐曉斌!徐曉斌!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孟勇敢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早搏了,他甩掉腳下的拖鞋,準備穿上膠鞋,以劉翔一半的速度,跑到他家去救死扶傷。剛穿上一隻鞋,手機裡終於出現聲音了,不過不是徐曉斌的聲音,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聲「哎呀」了一聲,像是剛從很深的水裡潛上來。

  「哎呀。」許兵像不堪重負地呻吟了一聲。大汗淋漓的徐曉斌滾了下來,四仰八叉地在那兒拉風箱。終於,他起伏的胸膛安靜下來,他扭過頭去,見許兵正望著天花板愣神。他又看了眼房頂,白花花的有什麼看頭?他捅了她一下:「哎。」

  「幹什麼?」

  「你好嗎?」

  「好什麼?」

  「你舒服嗎?」

  「你舒服嗎?」

  「我舒服,我太舒服了!」

  「怎麼個舒服法?」

  「就像,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那麼舒服。」

  「你平時都挑著千斤重擔嗎?」

  「起碼昨晚上挑了一夜。」

  「是嗎?真可憐,早知道還不如讓你早點卸下來呢。」

  「是呀,害得我難受了一晚上。」

  「怎麼會難受呢?哪難受?」

  「哪都難受,哪都不舒服。」

  「現在不難受了吧?舒服了吧?」

  問這話的時候,許兵像美女蛇似的探了過來,臉幾乎貼到了徐曉斌的臉上。徐曉斌幸福地笑了,剛要伸手摟她,哪承想,被她又狠狠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