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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夜風將那疊信件微微吹動,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個數字,02857。

  二月二十四日。

  距離巴黎時裝周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時間,當森洛朗一行人剛剛抵達巴黎,酒店的侍者就敲開他的房門,送來了一個紙箱。酒店侍者說,這是昨天有人專程送來,指定要交給今天入住的森洛朗先生。

  遞給侍者豐厚的小費,森洛朗用裁紙刀將紙箱打開。

  紙箱裡裝有厚厚的複印文件和照片。

  翻開第一份文件,森洛朗的眼神就陰沉下來。這些文件,裡面有法國以及國內兩次車禍的詳細記錄,有他和蔡鐵在兩次車禍之前之後的通話記錄,有蔡鐵派人在車上動手腳的證據。有女法官與森洛朗權錢交易的轉賬記錄,兩人親暱約會時的照片。也有當年莫昆公司在破產之前的各種轉賬和賬薄記錄,相對應的空殼公司成立時的法人記錄,相關法人的社會關係記錄,森洛朗重新接手公司後陸續金額轉回的記錄。還有一大沓或陳舊或近幾年的照片。

  全都是偷情的照片,裡面的女人各不相同。有他與意大利黑手黨老大的情婦,有他與某位高官的妻子,有他與某位權貴的外室,有他與某位大佬的遺孀,每一張照片都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森洛朗的臉色越來越陰冷。紙箱的最底下,是一沓設計圖稿,他尚來不及翻開,手邊的手機響起,是一個未知的號碼。

  「收到了嗎?」

  如黑夜霧氣般美麗的聲音,森洛朗眼神轉暗,握緊手機,聽到那端的葉嬰漫不經心般地說:「紙箱的最下面還有一沓設計圖稿,你看看,還喜歡嗎?」

  將設計圖稿一翻開。

  森洛朗深深動容,他翻開一頁又一頁,盈滿靈氣的設計,彷彿初綻的薔薇花瓣上露珠般靈氣四溢的設計,直透紙面向他撲來。那麼的天才橫溢,他只曾經在莫昆的設計稿中見過類似的才氣。那是天才與平庸的區別,不經意間的靈光一閃,已勝卻平庸之人輾轉反側苦苦追尋的無數個日夜煎熬。

  「你知道,我獲得了亞洲高級女裝大賽的總冠軍,將會在法國大皇宮舉辦我的個人時裝發佈會,這些就是我到時準備展出的部分作品。」手機那端,葉嬰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說,「你放心,令愛的抄襲事件嚇到了我,這次我很謹慎,這些設計圖剛剛完成,我就已經傳真給維卡女王和其他的設計大師們過目了。你可以打消腦海中那些下作的念頭了。」

  微歎口氣,森洛朗沉痛地說:「我還以為,上次的見面已經可以將你我之間的誤會解開。」

  「你的設計圖我也已經看到了,」沒有理會他,葉嬰似乎又笑了笑,「比上次的秀要好一些,只是跟我相比,你還差得很遠很遠。你我勢不兩立,媒體已經摩拳擦掌準備看這次巴黎時裝周的好戲,你考慮一下,是否需要把你這次時裝展的水準調高一點,免得敗得太難堪呢?哦,當然,如果你的水平僅限於此,也就算了。」

  那語氣中的嘲弄令森洛朗神色複雜,語重心長地說:「自信是件好事,太過自負就不好了。」

  「以你的作品水準來說,我還談不上自負,」手機那端,葉嬰漫不經心地回答,如同突然想起來,「哦,我打這個電話,是為了告訴你,我把我的個人時裝發佈會跟你定在同一天,三月九號。」

  「……」森洛朗面色凝住。

  「時裝秀結束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我會把紙箱裡東西全部公開,也許會再添一點更加令你意想不到的內容。」語含微笑,她繼續好整以暇地說,「到那時,我也將會公開我真正的身份,會要求法院重新審理當年的案件,讓世人看看道貌岸然的森洛朗大師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那麼,你將毀掉的是你自己!」

  森洛朗的聲音陡然猙獰起來。

  「嗯,」她平靜的聲音傳來,「你看我會不會被毀掉。」

  酒店窗外,巴黎的天空陰濛濛飄著雨。

  「我的小公主,我勸你不要這樣!而且你的母親還在我的手上。」

  不再偽裝掩飾,森洛朗陰厲地說,話裡充滿警告的意味。

  「你覺得這個威脅,在我知道真相後,對我還有用嗎?森洛朗,我等了這麼久,以為對付你將會是一場硬仗,結果你卻如此地不堪一擊。用我的媽媽揭破過去,試圖令我崩潰,你是多麼沒有戰勝我的信心,才用這些卑鄙伎倆。」

  帶著清冷的聲音,她忽然淡淡一笑,說:「森洛朗,你已經輸了。而且,你即將輸得更加難堪。」

  說完,她掛斷手機。

  耳朵裡是嘀嘀的忙音,森洛朗的臉色陰沉得如鐵青色的巴黎天空。是的,他錯了,他太過低估了她。他以為,他可以像以前一樣,輕易將她的雙翅折斷,如往昔一般將她禁錮在只有他能夠踏足的地方。

  一次次他都踢到了鐵板。

  她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想像,他甚至連一條新聞內容都無法發出去。而紙箱裡的那些內容,更是觸目驚心,每一件都會牽連出更嚴重的連鎖反應,那些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葉嬰……

  森洛朗低低地念著這個烙刻在他的靈魂上,又顯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巴黎的雨淅淅瀝瀝,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雨水滴滴答答,潮濕的空氣中彷彿漂浮著香水的氣息,浪漫而荼蘼。來自全世界各國的時尚設計師們齊聚巴黎,迎接即將開幕的巴黎時裝周,各種時尚派對層出不窮,滿眼香檳華服,雲鬢香影。

  來自亞洲的葉嬰因為接連推出轟動時尚圈的連衣褲系列和「擁抱」系列,聲名鵲起,又頂著全亞洲新銳設計師冠軍的頭銜,當仁不讓成為這次時裝周開幕前最受關注的寵兒之一。

  在維卡女王的私人派對上,維卡女王毫不掩飾對她的寵愛,幾乎全程讓葉嬰陪在身側。時尚界著名的頑固設計師,Janin品牌總監詹姆士也破天荒對一位女性設計師的作品表達出欣賞之意。各著名設計師和著名時尚品牌也紛紛邀請葉嬰出席他們的派對,一時間,葉嬰的新聞和曝光率無比引人注目。

  而幾天後在法國大皇宮舉辦的個人時裝展,將是這位年輕美貌的女設計師葉嬰在世界時尚舞台上的首秀。

  二月二十八日。

  距離巴黎時裝周開幕只剩兩天。

  「因為一樁舊案,蔡鐵滯留國內,將無法趕到巴黎。但他的女兒蔡娜,將在明天清晨抵達。」深夜,從一個香水品牌的紅酒派對中歸來,葉嬰疲倦地坐進金絲絨的沙發裡,一邊脫掉高跟鞋,一邊聽謝青對她和越璨說,「森洛朗那裡似乎很平靜,每天在酒店房間裡,很少出門。」

  「沒有了蔡鐵,森洛朗就像被拔掉牙齒的老虎,」越璨沉吟說,「但森洛朗不會坐以待斃,盯好他!」

  「是。」謝青回答,退了出去。

  窗外是滴答滴答的夜雨。

  側臥在沙發深處,葉嬰閉著眼睛,臉上的妝容微微有些花掉,微暈的黑色眼圈,酡紅的雙腮,顯得格外嫵媚。

  「洗個澡,回房間早點睡吧。」

  接過她手中的水杯,越璨勸她說。自從來到巴黎,她竟捨棄臥室,經常睡在這組沙發上。

  「嗯。」

  嘴裡應著,她卻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臥在那裡。

  「為什麼要提早告訴森洛朗?」趁著夜色,越璨望著她,歎息一聲,他伸手想要為她撥開覆在面頰上的長髮,卻又慢慢將手收回,「材料都已經準備好,律師們已經預備好所有的司法程序,新聞發佈會也都籌備好了,屆時給森洛朗突如其來的打擊,不好嗎?」

  「嗯,」她懶懶地笑了笑,「那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要他慢慢品嚐這種厄運即將到來的美妙滋味。」

  「不要玩火!」越璨沙啞地說。狗急了都會跳牆,況且是森洛朗這種用慣了各種陰毒手段的人。他擔心薔薇西點店的一幕重演。

  「蔡鐵都來不了了,怕什麼。」她淡淡一笑,這幾天越璨將她看護得如同國家元首,無論是車輛行駛在路上,還是出入各大派對,都有私人保鏢在前後左右暗中保護。「跟蔡鐵比起來,蔡娜不足為懼。」

  「薔薇……」越璨心底隱隱有強烈的不安,在暗香繚繞的金絲絨沙發裡,她美得如同黑夜霧氣,捉不到,摸不著,彷彿轉瞬之間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答應我,不要做危險的事情!」

  他聲音中的感情是那麼強烈,葉嬰從睡意中睜開眼睛。

  窗外是淅瀝的夜雨。

  奢華懷舊的金絲絨沙發,上面繡著繁複的花朵,色彩華麗暗沉,花瓣凸浮,精緻如生,彷彿有暗湧的香氣,又帶著幾縷糜爛與頹廢。他的面容逆光,在氤氳的光影裡無法看清。她恍惚間想起一年前,也是這家酒店,也是這套房間。

  那人坐在那裡。眼神很淡。

  那人清冷至遠的氣質與那沙發的華麗奢靡本應是格格不入的,卻又恍若渾然一體,有某種奇異的協調……

  睫毛顫了顫。

  「不會的。」

  良久之後,她低低地說。

  她不會以身犯險。

  因為,等一切結束,她還要去找他。

  夜色中,雨滴晶瑩清冷。

  晶瑩清冷的雨滴,一滴滴,滴落在醫院病房的玻璃窗上。

  鍍金的懷表。

  它有溫潤的光澤,彷彿被人珍惜地常年摩挲過,殼子上烙刻著一朵初初綻放的薔薇花。蒼白的手指,卻似乎連握住這只懷表的力氣也不再有。從久久的昏睡中醒來,越瑄的身影脆弱單薄得如同落入雨地的梔子花。

  花瓣雪白,白得透明,薄如蟬翼。

  夜風染著雨水,將一側的紗簾吹得獵獵揚起。

  病床的床頭旁有一隻沉香木的木匣,木匣打開著,裡面是一沓發舊的信件。夜風將那沓信件微微吹動,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個數字,02857。蒼白的手指吃力地慢慢從匣子裡拿出一封信,卻沒有去看,只是用指尖慢慢地觸摸,觸摸那上面的每一個字,慢慢揣摩著當時她將它們寫下時的模樣和神情。

  眼前已沒有光影。

  是純然的漆黑。

  02857。

  在落款的位置,蒼白的手指觸摸得無比輕柔,一遍一遍,如同在那開滿白色薔薇花的涼亭,她正趴在他的膝上,笑盈盈地瞅著他。

  深夜的細雨,一滴一滴,寂靜無聲。

  深夜的酒店。

  望著那個裝滿文件、材料和照片的紙箱,森洛朗神情複雜。

  良久之後,他站起來,從書桌的抽屜裡摸出一樣東西。銀白色。

  在雨夜的光影裡閃出寒芒。

  三月二日。

  巴黎時裝周正式開幕。

  維卡女王的時裝秀作為時裝周開幕的第一場大秀,在下午三點的杜伊勒裡公園舉行。綠草茵茵,在距離協和廣場最近的噴水池旁邊,如往年一樣,維卡女王大興土木,建起一個宏大的白色大棚。裡面是一座生機盎然、各色鮮花盛開、燦爛繽紛、花香滿溢,美得令人心醉神往的法式花園。

  距離開秀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來賓們都已經陸續到達。

  接到邀請函的有來自各國的明星們、全球頂級時尚媒體的主編們、嘉賓們和頂級客戶們。秀場的入口外,擠滿了世界各國的記者們,閃光燈如光海,對著各位盛裝而來的巨星們狂拍不止。

  這樣的盛事,最近風頭正猛的潘亭亭自然也是不容錯過,她接到了多個品牌的邀請函,而維卡女王的這場秀是她特意通過葉嬰的幫助才拿到的。

  面對外國記者們和中國記者們的閃光燈,潘亭亭優雅地擺出各種Pose。

  她驕傲極了!

  作為唯一能夠來到著名的維卡時裝秀,並且坐在頭排的中國女明星,明天國內各媒體娛樂版和時尚版的頭條新聞,絕對非她莫屬!

  一走入美麗的法式花園,第一時間,潘亭亭就用她那雙杏仁大眼在頭排最好的位置找到了越璨和葉嬰!她興奮地朝兩人揮手,直到葉嬰轉頭看到她,含笑向她也揮了揮手,才暫時壓抑住激動,在品牌經理的陪伴下坐在與葉嬰相距七八米的位置。

  等時裝秀一結束,就約葉嬰一起去浪漫的酒吧,暢飲幾杯。

  潘亭亭愉悅地想著,目光漸漸被不斷入場的來賓們那些或時尚或前衛或優雅或端莊的衣著打扮吸引住,看得目不暇接。

  很快就要到開秀的時間了。

  滿場來賓們的位置基本已經坐滿。

  等潘亭亭再次扭轉頭,看向葉嬰那裡時,發現葉嬰的位置是空的。這並沒有什麼,可能葉嬰是出去打個電話,或者是去洗手間,但令潘亭亭疑惑的是—越璨突然從頭排最中間的位置站了起來!

  他的神情如此緊張!

  在滿場烏壓壓的來賓中,在T台的音樂已經響起時,越璨起身焦灼地四下環顧,在匆匆幾遍尋找未果後,他大步衝出秀場!

  潘亭亭也莫名緊張起來。

  一顆心懸在半空,難道是葉嬰出了什麼事,否則越璨怎麼會那麼緊張難安。心臟撲通了一下,她想要跟出去看看,T台上模特們已經陸續出場,維卡的品牌經理委婉地示意她專心看秀,潘亭亭無奈只得又坐回去。

  「葉小姐也不在外面!」

  額頭有汗,謝青匆匆跑來說,所有的安保人員已經將秀場的內內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

  半個小時前,葉嬰離身去了洗手間,女安保人員守在洗手間的門口。當秀場裡的越璨突然心中不安,想起她剛才接到一個電話,聽著手機那端的聲音,她的眼瞳驟然變得漆黑漆黑。當他立刻請女安保人員進去確定葉嬰的安全時,葉嬰竟蹤影全無!

  洗手間裡,也沒有任何廝打掙扎過的痕跡。

  裡裡外外,每個角落!

  全都沒有葉嬰!

  葉嬰竟似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種自從來到巴黎,不,自從那個傍晚的薔薇西點店開始,始終揮之不去的恐懼感,將越璨牢牢攫緊!在崩潰之後,葉嬰那異乎尋常的平靜,現在想起來,處處透出一種詭異……

  「從昨天開始,森洛朗沒有出過酒店房間的大門,似乎這幾天都在埋頭修改設計圖稿。」謝灃也趕過來,急急說,「剛剛調查了葉小姐的通信記錄,她接到的電話是一個陌生號碼,通話時間過短,無法確定對方的方位。」

  心急如焚,越璨努力維持冷靜:「蔡娜呢?」

  謝青立刻用對講機向手下詢問,面色一白:「蔡娜半個小時前出門了,她車上還帶著一個人,五分鐘前蔡娜和那人進了一家商場,他們把人跟丟了。」

  「什麼樣的人?!」越璨厲聲。

  「那人穿著衛衣,頭上戴兜帽,看不清長相,但……應該是一個男人。」

  心中轟然!

  法式花園的白色大棚外,噴泉的水流晶瑩四濺,接連幾天的陰雨後,下午三時的巴黎晴空萬里,燦爛的太陽散發出一圈圈刺眼的光暈,越璨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出租車內,葉嬰漠然望著窗外的景物。

  巴黎的街頭車水馬龍,因為時裝周又變得格外擁擠,大部分的警力都被派駐到了杜伊勒裡公園周圍。出租車越來越遠離喧囂的街道,直至停在一個廢棄的廠房區門口,葉嬰付錢下了車,出租車的意大利司機從車窗探頭出來,喊:「小姐,你要當心!那裡看起來很危險!」

  鐵絲網圍住的裡面,是破敗的廠房區。

  滿地荒草。

  出租車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聞。斷壁殘垣間,葉嬰聽到一點聲音,她側頭向右看去,從某間荒廢的廠房裡,午後陽光一圈圈刺目的光暈裡,森洛朗和蔡娜走了出來。

  越璨動用了所有的關係。

  警局內,在法國警察陪同下,越璨緊急調看全部的監控錄像。從各個監控攝像,從無數人頭攢動的錄像畫面裡,一幀一幀,一格一格—終於找到了葉嬰!畫面裡,葉嬰站在路旁,攔了一輛黑色出租車。廢舊的廠房區。荒草叢生。巴黎午後的陽光清冷而刺目。

  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蔡娜陰沉沉地望著她:「你竟然真的來了!」

  沒有理會蔡娜,滿目瘡痍的廢墟裡,葉嬰冷冷看向陰影中的森洛朗:「她呢?」

  「娜娜,你去外面守著。」森洛朗慈愛地先對蔡娜說。蔡娜看一眼森洛朗,又狠狠瞪向葉嬰,說:「不,我就要在這兒!」

  「聽話。」森洛朗的聲音略冷了些。葉嬰的眼瞳黑漆漆地盯著蔡娜,蔡娜狠狠地咬了咬牙,詛咒地踢了一腳殘壁,走出荒廢的廠房,去守在前方的街口。

  「她呢?」葉嬰冷聲問。

  「我的小公主,你還是那麼善良,」慢慢走近她,森洛朗含笑說,「再怎麼埋怨她,你心裡還是放不下你的母親,是嗎?放心,我只是用她來嚇一嚇你,不會真的傷害她,她還好好地在國內呢!」

  葉嬰的眼神冷若寒冰。

  半個小時前,他發給她一條彩信,裡面是一隻帶著淋漓鮮血被切斷的女人手指。然後,他含蓄地說,希望她在半個小時內趕到這裡,而且希望她單獨來,否則這裡有可能會發生一樁關於中國籍女子的不幸事件。

  「無恥!」

  冰冷著面孔,葉嬰轉身就要走。

  電光石火間,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砰!子彈的硝煙在葉嬰的腳邊炸開。

  廢棄的廠房四周,飛鳥們驚嚇得撲稜稜四散而逃。

  監控畫面裡。

  黑色出租車的車牌被迅速放大!

  765QTC75!

  越璨衝出警局!

  一邊從對講機裡聽法國警察找出的關於黑色出租車的詳細信息,越璨一邊將油門踩到最大!

  車風馳電掣般駛過!謝青和謝灃的車緊跟在後面。兩輛車轟鳴咆哮而去。

  不多時,多輛警車也全速出動!

  濃烈的火藥味瀰漫在巴黎午後的陽光中。

  腳邊的地面被子彈打出凹洞。

  荒草叢生中,葉嬰悚然轉身!

  一圈圈光暈中,她週身泛上寒冷,幾米的距離,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那把槍在森洛朗的手中。

  「這就是你想要的,對嗎?」晃一晃手中銀白色的槍,森洛朗痛楚難抑地說,「你早覺得生無可戀,偏偏又不想自殺,所以你對我一逼再逼,就是想逼得我殺了你,對嗎?」

  葉嬰冷凝地看著他:「森洛朗,你究竟要假惺惺到什麼時候?都到了現在,你居然還告訴我,你是為了我,才把我騙到這裡想要殺了我?好,那我告訴你,我不想死!我想活著!你可以放我走了嗎?」

  「可惜,太晚了!」

  瞇了瞇眼睛,森洛朗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在你送那箱東西給我之前,我可以放過你,我可以放下身段用今後所有的時間來慢慢哄你。可惜,你逼我逼得太緊,你不知道那些東西一旦公佈出去,會造成怎樣可怕的後果!」

  晃動一下手中的槍,森洛朗眼底有深深的痛楚:「我的薔薇小公主,我將會永遠愛著你,將會永遠思念你。等你的生命終結在我的手裡,你就將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到時你就將會知道我對你的愛,究竟有多深……」

  說著,他的手指慢慢扣緊扳機。

  寒冷的陽光照在那把銀白色的槍上。

  葉嬰認出來,那是森明美的槍,是那場大火裡,森明美企圖將她殺死的那把槍!現在這把槍卻在森洛朗的手中,她能看出,森洛朗的眼瞳在緊縮,他沒有開玩笑,也不是在虛張聲勢,他是真的—要殺死她!

  抿緊嘴唇,觀察周圍的環境,葉嬰嘗試著後退:「我如果死了,越璨第一個想到的就會是你!所有的證據都將指向你,警察會抓住你,你逃不掉的!」

  砰—!又一顆子彈在葉嬰的腳邊炸開,這一次距離她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充滿警告的意味。她面孔雪白,只得站住試圖後退的腳步。

  森洛朗眼神幽深:「你不用擔心,這個地方是我精心挑選的,蔡娜出現在這裡,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葉嬰懂了!

  等殺死了她,森洛朗將會殺死蔡娜,並安排成蔡娜自殺的假象。她、明美、蔡娜之間恩怨是警方早就熟知的,蔡娜因為明美而殺了她,又因為難逃法網而自殺,是說得通的。至於森洛朗自己,酒店會有記錄,證明他始終沒有出過酒店房間的門。

  背脊僵硬,葉嬰冷凝地說:「蔡娜是蔡鐵的女兒,你不怕蔡鐵不放過你?!」

  「蔡鐵?」森洛朗突然笑了笑,逼前一步,「我聰明的小公主,你問這麼多,是在拖延時間,希望警察或是越璨能及時趕到嗎?」

  第七區聖奧奴羅法街146號!差兩個街區!油門一路踩至最大!十字路口的紅燈直衝過去!引擎咆哮著!

  不要命地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車,越璨朝著警察剛剛得到的地址風馳電掣而去。

  荒草叢生的荒廢廠房區。

  「你想要什麼?」

  草地上,面對黑洞洞的槍口,葉嬰僵硬地說:「也許我不是不可以答應。」

  搖搖頭,森洛朗痛惜地說:「我的小公主,無論我想要的是什麼,你都不可能會真心答應啊!」

  說著—森洛朗不打算再拖延時間,眼神一厲,手指扣向扳機—砰—!

  雪白的手術台上,心跳監視器尖銳地鳴叫,畫出紊亂危險的曲線,已經連續手術了七個多小時的寇斯醫生高聲詛咒,再一次舉起電擊板重重壓在越瑄的胸口—砰—!砰—!黑洞洞的槍口,在巴黎清冷的陽光中,那發子彈直直射向葉嬰的心臟!

  砰—!

  突然間,越璨的心竟痛得快要爆炸!

  砰—!

  廢棄廠房的街口,聽到槍響,蔡娜的身體猛地一震!

  砰—!

  這一槍,打在葉嬰的胸口……

  如同在噩夢中,那頃刻間天旋地轉的光暈,那一圈圈刺目到令人嫌惡欲嘔的光暈,她摀住胸口,腦中是茫茫的空白,疼痛令她慢慢彎下腰……

  那冰涼的……

  彷彿有什麼正在流失的……

  手中握緊銀白色的槍,森洛朗深深惋惜地說:「我的薔薇小公主,你真的、真的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雙目中有不容錯辨的深情。

  他扣動扳機—砰—!又一槍,射向葉嬰的前胸!

  砰—!

  雪白的手術台上。

  第五次,電擊板重重壓在越瑄的胸口,如破敗的布偶般,那雪白的身影無力地彈起,又無力地落下……

  心跳監視器畫出一條長長的直線。

  嘴唇劇烈地顫抖了下,蒼白失血,巨大的疼痛令神志漸漸從她的體內飄走,雙腿顫抖著無法再站立,她撲通一聲跪坐在荒草的地上,頭頂上慘白的太陽畫出一圈圈一圈圈刺目的光暈……

  有野草的清香……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

  砰—當第三槍打在她的胸口,她竟已感覺不到疼痛……

  然後是第四槍……

  第五槍……

  如最深的噩夢!

  砰—空中迴盪著尖叫獰笑般的連續槍聲,當越璨心臟迸裂般地從車上衝下來,衝進那座荒廢的廠房區!叢生的野草間,逆光的身影,她正如破敗的布偶般緩緩倒下……

  警笛狂鳴!

  警燈瘋狂轉動,一共兩路,十幾輛警車幾乎同時趕到!

  天空蔚藍,陽光刺目耀眼,如初生的嬰兒般,她靜靜躺在野草的地上,呼吸間有清新的芳香,恍惚間似乎有各種各樣紛雜的聲音,有人在嘶啞地拚命呼喊……

  漸漸地,漸漸地……

  所有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甚至不再冰冷……

  不再疼痛……

  眼前是越來越明亮的白光……

  一幅幅光影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恍惚地忽然記起,今天是三月二日啊……

  就是去年的今天……

  她第一次見到了他……

  那時巴黎的天空下著雨……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頸脖處一條淺灰色的圍巾,身材修長,氣質清俊。在黑色的雨傘下,她遠遠望著他,心中希望他能回頭看她一眼,哪怕就只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