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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她想起自己走出少管所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季節……一年了。已經整整一年的時間。

  女高官的被調查事件持續發酵,陸續被揭露出好幾樁證據確鑿的司法腐敗案件,其中有一兩件同森洛朗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一周後,更加有媒體曝出,七年前震驚時尚圈的未成年少女對森洛朗的人身傷害案就是由當年還是律師的該名女高官經手。

  那個案件當年曾經轟動一時。

  某晚,國際著名的時裝設計師森洛朗身中五刀,重傷入院。警局調查後發現,持刀傷人者竟然是已故時尚界設計鬼才莫昆大師的女兒,一位年僅十四歲的未成年少女。世人驚駭!

  莫昆大師在世時,對自己年幼的獨生女兒寵愛得如珠如寶,時常帶她出入各種大型時裝秀,盛讚女兒擁有第一夜綻放的薔薇般滿滿的靈氣,未來必將超越他的成就,成為更加出色的設計師。因為小女孩美麗可愛的面容,靈氣四溢的氣質,和在各大時裝秀亮相時的淡定從容,莫昆的女兒被媒體競相追逐,深受大眾的喜愛,被稱為「薔薇小公主」。

  而莫昆大師突然去世後—他的女兒也隨之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之外,曾經有八卦的報紙想要追蹤薔薇小公主的下落,卻發現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事過境遷,正當人們已經漸漸淡忘掉這個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時,十四歲的她再次出現在媒體的視線裡,卻是因為手持利刃,將繼承了莫昆大師衣缽的森洛朗重傷!

  在當年,這是無比轟動的一樁案件,各種傳言甚囂塵上。

  有說法是森洛朗非法佔有了莫昆大師的遺產,莫昆大師的女兒因為仇恨行兇傷人;有說法是莫昆大師的女兒早已精神失常,是精神病發作導致傷人;還有傳言是森洛朗囚禁了莫昆大師的女兒,對她常年性侵,她反抗之下動手傷人。而警方的諱莫如深,導致產生更多離奇的說法。一時間撲朔迷離。

  當時所有媒體的焦點都對準了這件事,庭審那天,法院外無數記者們蜂擁而上,對著被衣服蒙住頭部的莫昆女兒瘋狂拍照,刺目的白光照得連四周的警察們都無法睜開眼睛。

  因為是未成年人,庭審並未公開。

  直到最終宣判,因故意傷人罪,莫昆女兒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至於傷人的原因,是森洛朗因為感念莫昆的恩情,幾年來一直供養莫昆的妻女,但莫昆女兒無法承受家道中落,性情變得虛榮貪婪,怪癖扭曲,竟三番四次試圖引誘森洛朗與之發生不正當關係。那晚,當森洛朗再度嚴詞拒絕,莫昆女兒惱羞成怒之下,抓起水果刀將猝不及防的森洛朗捅成重傷。

  真相大白之後,輿論對森洛朗報以無比的同情與尊敬。

  也曾有聲音質疑,對一個年僅十四的未成年少女入獄十年是否量刑過重。但更多的聲音反駁說,這種恩將仇報心腸狠毒的惡性案件,就應該嚴懲,以維護法律的尊嚴。

  時隔多年,這樁早已被時光淹沒的陳年舊案又被翻出,人們不禁質疑,森洛朗與女高官在當年是否就存在司法腐敗與暗箱操作呢?如果說森明美的案件,有森洛朗的運作在裡面,那麼當年的莫昆女兒傷人案是否也是森洛朗在一手遮天、混淆黑白?

  有媒體和好事者開始翻找當年案件審理時的蛛絲馬跡,開始關心莫昆女兒現在是否仍舊被關押在監獄裡。

  這時,突然有一條更加令人震驚的爆料出來—莫昆女兒已經出獄!

  而且—她已經更名改姓進入時尚圈!

  她就是當下最為炙手可熱的新銳女設計師,剛剛奪得亞洲高級女裝大賽總冠軍的—葉嬰!

  這怎麼可能!

  媒體和民眾全都瘋狂了!

  如橫空出世般,以女王的氣勢橫掃時尚圈的葉嬰,居然會是那個當年的薔薇小公主,是那個因為將森洛朗捅成重傷而入獄的未成年少女?這是怎樣的腦洞大開,再癲狂的戲劇也難以有如此的想像力!

  網絡上很多人驚呼,這不可能!

  他們翻找出舊時薔薇小公主的照片,莫昆去世後莫昆女兒上中學時僅存的一些舊照片,再與葉嬰的照片進行比對,雖然都是美麗到令人目眩的面容,但打眼看上去,並不像同一個人。

  而更細心的網友和媒體記者們又進行仔細比對。吃驚地發現—雖然看起來好似不像,但是仔細去看,臉廓、耳朵、眉眼鼻樑嘴唇之間的距離幾乎一模一樣,再仔細看,尤其是那一雙深邃黑霧般的美麗眼眸,完完全全是同一個人啊!

  謝氏大廈前。

  無數的攝像機、無數的話筒、無數的記者瘋狂地將葉嬰包圍。面對忽然間清瘦許多的葉嬰,他們連珠炮般地問:「葉小姐,您與莫昆大師是什麼關係?」

  「葉小姐,葉嬰是您的本名嗎?」

  「葉小姐,您怎麼評價當年莫昆女兒對森洛朗的傷害案件?」

  「葉小姐,您過去與森洛朗父女是否有什麼恩怨?」

  「……」「……」有記者索性單刀直入地問:「葉小姐,現在盛傳您就是莫昆大師的女兒,對此您有什麼話想說嗎?」

  攝像機鏡頭前—在記者們的屏息等待中,葉嬰睫毛揚起,她眼瞳疏離,淡淡一笑,回答說:「現在,我的名字是葉嬰。」

  說完,在謝氏集團保安們的護衛下,葉嬰邁入越璨的座駕,消失在路燈漸起的傍晚。記者們鴉雀無聲了半晌,突然間,全都醒了過來—啊!她承認了!

  她這是在回答說,她就是莫昆的女兒,只不過她現在的名字叫葉嬰!對嗎?對嗎?!對嗎?!

  著名新銳設計師葉嬰公開承認身為莫昆女兒的身份!

  頃刻間,所有的媒體客戶端爭先恐後將這條消息推送出去。

  這條新聞轟炸般出現在各電視台、各新聞媒體、所有報紙雜誌和所有網絡平台,甚至從國內一直傳播到整個亞洲地區。

  空前的熱度!

  民眾們又驚駭又興奮地討論這個話題,有人想起森明美曾經指出葉嬰坐牢的經歷,而司法系統證明說沒有葉嬰的犯罪記錄,現在看來,葉嬰是她出獄後新改的名字,所以才沒有相關記錄。

  不過,森明美抄襲和意圖傷人的證據已經板上釘釘,森洛朗與葉嬰之間的仇怨才是目前最值得關注的。

  與此同時—司法部門重新啟動的對森明美精神鑒定的結果也出來了,這次一共請來了三位在國內外德高望重的精神科醫學專家,在對森明美進行了為期三天、全面謹慎的會診和評估之後,專家們一致認為森明美在做出犯罪行為時有清醒的意識,具有完全的行為能力。

  於是,森明美又從精神病院,被送回警局關押。

  受最近爆出的這一系列事件的影響,森洛朗暌違T台兩年之久的時裝發佈會突然備受關注起來。當晚的時裝秀雖然前來捧場的明星很少,但亞洲區各大時裝雜誌的主編們來了很多。與以往的親密熱絡不同,時尚主編們普遍同森洛朗保持了一個微妙的距離。

  T台上光芒璀璨。

  來賓們陸續在兩旁的看席上落座。

  就在時裝秀即將開場前的五分鐘,來賓入口處傳來一陣轟然的騷動,眾人紛紛扭頭望去。在已逐漸暗下的光影裡,赫然竟是一襲黑色紗質連身褲,如女王般的葉嬰挽著身著黑色小禮服的越璨,施施然進入場內。

  轟—驚呼和議論聲頓時四起。在前排的各時尚雜誌主編們紛紛投過來的複雜目光中,葉嬰與越璨並肩落座在前排最中間的位置,雖然那兩個位置上放的並不是她和他的名字。

  音樂響起。

  暌違T台兩年之久的森洛朗時裝發佈會正式開始。秀場佈置得極為華麗,有巨大的油畫畫框、戲劇般誇張的寶座、絢麗的櫻花花枝、日式仕女圖的屏風等背景。

  在夢囈般迷離的日式歌謠音樂中,畫著日本藝妓式蒼白豆唇妝的模特們逐一走出,她們或撐著華麗的紙扇,站於屏風前;或手握蠟梅花枝,站於油畫畫框後;或懷抱一隻美麗的花瓶,坐在尊貴的寶座裡……

  畫面艷麗。構圖有日式的禪味。

  輝煌變幻的光線中,細窄的腰身,各種細紋的棉麻材質,這場時裝秀彷彿將時光帶到了明治時期的日本,觀眾們不時發出陣陣掌聲,而前排的時尚主編們卻神色各異。

  時裝秀的最後—音樂響至最隆重的節奏,最明亮的光束裡,在模特們的簇擁下,一身名貴手工定制西裝的森洛朗走上T台,他淡定從容,成熟優雅,彷彿最近那些紛紛擾擾的事件對他毫無影響。伸開雙臂,森洛朗綻放出他那充滿男性魅力顛倒眾生般的笑容,全場來賓情不自禁發出熱烈的掌聲。

  就在此刻,葉嬰從前排的最中間位置站起來。

  一直暗中關注著她的來賓們,發現她異常的舉止,如潮的掌聲立刻七七八八地零落下來,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她。被近日鋪天蓋地的新聞洗禮著,現場有誰會不知道葉嬰與森洛朗之間仇深似海的淵源呢?

  難道葉嬰會選在這個時間對森洛朗發難?來賓們屏息等待。

  T台上,正要接過模特獻花的森洛朗也看到了從觀眾席站起的葉嬰。他驚訝了一下,然後露出高興的笑容,彷彿很欣喜能夠在這裡看到她,他甚至向她伸出一隻手,邀請她走上台來。

  台下。葉嬰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

  轉身。

  在滿場死靜死靜的氣氛中,她揚長而去,只留給T台上的森洛朗一個嘲弄冰冷的背影。

  轟—當葉嬰的身影消失在觀眾席出口,整個秀場裡就像炸了鍋一樣,森洛朗頗顯尷尬地被晾在台上,來賓們激動地議論起來,現場的記者們在經過短暫幾秒的驚愕後,如夢初醒,抓起各種拍攝採訪器材,呼喊著,拔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葉嬰消失的方向追去!

  「葉小姐!」

  「葉小姐!」

  「葉小姐—!!」

  冬夜一輪寒月,越璨將大衣披在葉嬰的肩上,先行邁步下去,為她拉開車門。激動地呼喊著,大群的記者們此時已紛擁追了上來,將台階下越璨的跑車圍得水洩不通。

  「葉小姐,您怎麼評價今晚森洛朗大師的時裝秀?」無數話筒擠在葉嬰的面前,一位記者提出了所有記者想問的這個問題,攝像機的鏡頭緊緊對準葉嬰臉部的每一個表情。

  「廉價、庸俗、毫無新意。」冬夜寒風刺骨,在被記者們高舉的補光燈下,葉嬰身姿如冰如玉,她毫不迴避,冷冷地說:「用JUNGLE的品牌,發佈如此低劣的時裝秀,是對品牌創立者莫昆大師的侮辱。」

  記者們嘩然。

  如此刀光劍影、毫不留情的評價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這是葉嬰對森洛朗的正式宣戰嗎?記者們驚愕得面面相覷。在葉嬰踏入車內即將離開之前,有一位記者尷尬地問:「葉小姐,請問您的評價是客觀的,還是由於受到某些情緒的影響?」

  看了眼那位記者,車內的葉嬰淡淡一笑:「今晚現場有那麼多專業的時尚界人士,時裝秀的影像資料流出後也將會被所有的人看到,屆時大家的點評不是我一個人可以主導的。」說完,越璨為她關上車門。

  冬夜的寒風中,記者們呆若木雞地望著那輛華麗的跑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果然,第二天,對於森洛朗暌違兩年多隆重舉辦的時裝發佈會,時尚界人士大多給予尖銳的批評。國內著名的時尚雜誌主編們,紛紛發表評論,認為這場秀譁眾取寵,看似令人眼花繚亂的日式禪意風格,在拿掉華麗的背景和道具,擦掉模特臉上誇張如紙偶的妝容之後,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空洞的時裝。

  毫無靈魂。

  對於森洛朗的這次重返T台之作,時尚主編們只能用「平庸」兩字來形容。網絡上的各時尚微博博主和有影響力的微信公眾號,也一面倒地對森洛朗的這場時裝秀進行調侃和嘲弄。

  有人說,這場秀最漂亮的是櫻花、折扇、屏風和蠟梅,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模特臉上古怪的妝容可以欣賞一下了。有人說,江郎才盡不可怕,可怕的是江郎才盡了還覺得自己很牛叉。有人說,我苦苦等待了一整場秀,時裝呢,時裝在哪裡,莫非我眼瞎了嗎,怎麼什麼也沒有看到。

  而國際時尚圈對這場秀的評價是—完全失去了設計鬼才莫昆大師創立「JUNGLE」這個品牌時的狂野瑰麗的想像力,又沒能樹立起屬於自己的新風格。

  於是,森洛朗復出的時裝秀成為了笑柄。

  原本在亞洲時尚圈備受尊敬,佔有舉足輕重地位的森洛朗彷彿頃刻間被拉下神壇。同時,有一種以前只在時尚圈內部流傳的說法,不知怎麼被傳了出去,越傳越廣—這種說法是,森洛朗其實並無才華,莫昆大師在世時,他是靠著細心入微地照顧莫昆大師和家人的衣食起居得到信任,成為莫昆大師的助理設計師。莫昆大師去世後,他手中掌握了一些莫昆大師棄之不用的草圖,冒充是自己的作品,才維持住JUNGLE繼任掌舵者的形象。

  等到莫昆大師的草稿用盡,森洛朗苦於無法繼續,才只得在時尚界遁隱。而這次時裝發佈會,森洛朗拿出的作品恰恰就證明了他果然毫無設計的才華與靈感。甚至他的女兒森明美,那平庸而毫不出彩的時裝設計能力也佐證了他沒有那樣的基因。

  「朗哥,我看不下去了!」

  各種報紙上滿版滿版對森洛朗的負面評論讓蔡鐵勃然大怒,鐵掌重重拍在桌面,桌上的花瓶「啪」地摔落地上,清水和滿滿的花枝灑了一地。

  女傭膽戰心驚地跪下清潔。

  「你一讓再讓,她就得寸進尺,沒完沒了!」蔡鐵怒聲,「依我說,必須得給她點顏色看看,女人嘛,嚇唬嚇唬她們幾下,她們就知道害怕了!」

  盤膝坐在榻榻米上。

  森洛朗慢慢品著清酒,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這是她慣用的手法。」

  看了森洛朗一眼,坐在下首的蔡娜陰森森地說:「看著吧,她會一步步地逼過來,直到把你逼得走投無路,狗急跳牆,然後她就在那裡等著你犯錯,還會嘲笑你說,這些全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個熊孩子,怎麼說話呢!」蔡鐵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到蔡娜的腦袋上,「什麼你呀你的,叫森伯伯!什麼狗急跳牆,你才是狗,你個狗崽子!」

  一邊教訓目露怒色的蔡娜,蔡鐵一邊滿臉對森洛朗賠笑:「朗哥,娜娜她娘死得早,沒人管教,從小就不會說話,您別往心裡去。」

  森洛朗擺一下手。

  蔡鐵又撓頭說:「不過,朗哥,我一直覺得那女孩子邪門得很。那些年,抓回來她多少次,打了她多少回,身上都沒一塊好肉了,也不求饒,連一滴眼淚都不肯掉,一雙眼睛黑漆漆陰惻惻的,我看了都瘆得慌。她還敢用刀子捅你!朗哥,這女孩子是個禍害呀,現在她翅膀硬了,還有謝家大少、二少給她撐腰,依我看要速戰速決把她解決掉!」

  「怎麼解決,殺了她?」蔡娜橫了老爸一眼,不屑地說,「越璨把她當個寶貝一樣,看得緊緊的,哪裡有下手的機會!」

  森洛朗垂目品酒。

  「出去!」

  蔡鐵吼了一嗓子,清潔女傭驚恐地跑出去,蔡娜滿臉怒色地踹了一腳門,憤憤然也出去了。蔡鐵神色複雜地望著女兒的背影,然後走到門邊,小心謹慎地掃視了一下門外,親手將門關好,又回到森洛朗身旁,面容凝重地聽著,頻頻點頭。

  彩霞滿天的傍晚。

  薔薇西點店。

  店門處掛著一面紅白格子繡有薔薇的旗子,明亮的玻璃櫥窗擺有各色誘人的糕點。謝青打開車門,葉嬰下了車,她拒絕掉謝青陪同的請求,讓他將車停在店前的路邊等她。西點店的門口擺有幾個陶土花盆。花盆裡種著幾株植物。

  走上台階,她發現,那裡竟已萌發出幾枚小小的葉苞,尖尖的,嫩嫩的,綠綠的,彷彿下一刻就會在風中靜靜舒展開來。她怔了下,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是要過去了嗎?在不知不覺間,春天竟已悄然到來。

  她想起自己走出少管所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季節,樹木的枝丫彷彿黑色的素描,偶爾有幾個剛萌發的綠苞。

  一年了。已經整整一年的時間。

  恍惚地想著,她推開店門,清脆的風鈴聲中,紅豆麵包的香氣撲面而來。走到開放的麵包櫃架前,她把剛出爐的紅豆麵包夾進托盤裡,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店裡的氣氛有些不對,而且她沒有聽到小沅像往常一樣熱情可愛地招呼她。

  她抬起頭。收銀台的後面,空蕩蕩的。她警覺起來。

  正要向四周看去,她的後背突然一寒,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感令她嘲弄地扯了下唇角。轉過身去,看到從蛋糕操作間走出來的那個人,果然正是森洛朗,他雙目含情地笑著,用手帕擦拭指尖的奶油,身後是小沅和糕點師被堵嘴綁住暈倒在地上的身影。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這家店。」走向她,森洛朗寵溺地笑,「我記得,那時候幾乎每天你都要來這裡買兩隻紅豆麵包。就這麼好吃,怎麼吃也吃不膩嗎?來,今天讓叔叔也嘗一個。」

  說著他伸手從她的托盤裡取了一隻。

  透過店內的玻璃窗,葉嬰看到一群彪形大漢從路邊衝出來將謝青和那輛車控制住,她抿緊嘴唇,又笑了笑,說:「紅豆麵包是我父親最喜歡吃的。森叔叔,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喜歡吃它嗎?」

  森洛朗感興趣地問:「為什麼?」

  「父親說,小時候奶奶經常親手給他做紅豆麵包來吃,這家店的紅豆麵包跟奶奶做得很像,吃起來就像感受到親人的溫暖。所以我也愛吃,一吃到它,就會想起我的父親。」望著他手上的那只麵包,她淡淡一笑,「你和我父親相交十幾年,吃了這只麵包,應該也會想起同他之間深厚的情誼吧!」

  望著她。

  森洛朗輕歎一聲,緩緩將那只麵包放下,說:「你呀……」

  「而且,父親在世的時候,最愛在畫設計圖的空隙吃紅豆麵包,他說,紅豆麵包溫暖的香氣能夠觸發靈感,」睫毛輕輕揚起,她的眼瞳裡有譏諷的神色,「像森叔叔這樣靈感匱乏的人,要多吃幾隻才好。」

  森洛朗搖頭。

  半晌,他無奈般地說:「比起以前,你說話是越來越尖銳了。雖然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但你並不相信,是嗎?莫昆兄是我的貴人,更是我的良師益友,他一手將我提拔起來,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呢?請允許我再說一次,莫昆兄的自殺跟我毫無關係,公司的破產也跟我毫無關係。反而是我四處求助,才從越兆輝那裡得到資助,將你父親的公司挽回,留住JUNGLE這個品牌。」

  葉嬰冷冷一笑:「是啊,當初公司的資金出現問題,瀕臨破產,父親向多年的好友越兆輝求助。越兆輝正在拉美一個小國進行談判,只有謝華菱能夠聯繫上他,父親請求謝華菱代為轉告。謝華菱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你指使她,不僅沒有將父親的請求轉告,反而想方設法拖延越兆輝在拉美的行程。然後,你利用我的母親,給我父親最後沉痛的一擊!等越兆輝終於回國,我的父親已經離世,他追悔萬分,又被你信誓旦旦要為了父親把JUNGLE發揚光大的鬼話打動,將已轉手父親的公司買下,交給了你!」

  恨意在她的眼瞳深處,幽不見底:「你布得一手好局,只怕越兆輝直到臨終,都以為你對我的父親情深意重。」

  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森洛朗盯緊她:「是誰告訴你這些,你就是聽信了這些鬼話,才一直將我視為仇人嗎?是你母親告訴你的?她精神分裂,早就瘋了,她的話你怎麼可以當真?!不錯,你父親在時裝設計上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但是對於公司的經營,他完全不擅長,是資金的周轉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才導致公司破產。」

  面露痛悔,他低沉地說:「至於我和你的母親,你父親帶著你常年在外國,她寂寞空虛,精神變得越來越不正常。她自以為她愛上了我,就用各種借口,時時刻刻纏住我。這種事情我無法告訴你父親,也無法告訴任何人。我拒絕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我也經常出國,想方設法讓她見不到我,可是她用割腕、跳樓這些自殺手段來脅迫我,我又能怎麼辦?難道我就讓她去死嗎?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是莫昆兄的愛妻……我知道,你恨明美將你母親迷戀我的事情告訴了你父親,使他絕望自殺。但我是真的沒想到她一個小孩子居然懂得那麼多!」

  「哈哈。」

  眼瞳冷冽,葉嬰譏諷地笑:「你拒絕了我母親一次又一次?那又是誰,在她生日的時候,從她的身後緊緊抱住她,痛苦地說暗戀她已經很多年。當她終於開始心動,卻又幾次三番欲擒故縱,將她折磨得精神崩潰?」

  森洛朗的瞳孔緊縮了一下:「這又是誰告訴你的?」

  「想知道是誰告訴我的嗎?」葉嬰狠狠地說,「我還知道,你對謝華菱玩的也是同一招!你讓她們覺得,你愛她們愛得如癡如狂,只是因為身份的禁忌才無法在一起。你讓她們覺得,是她們虧欠了你,讓她們心甘情願被你操縱著做任何事情。」

  「是誰告訴我的,你想知道嗎?」

  漆黑的眼瞳,她逼近他,聲音如冰地說:「不是我母親!不是謝華菱!不是森明美!不是私家偵探!不是這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人!那就是—你,我親愛的森洛朗叔叔,所有的這些全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森洛朗臉上神色變換,難以置信般地看著她。

  「哈哈,難道你不知道你喝醉了酒是什麼樣子嗎?」冷笑了幾聲,她嘲弄地說,「你喝醉了,就會變得又得意又自負,你說,你是天生的表演家,你說什麼他們信什麼;你說,越兆輝看起來很精明,其實也感情用事,幾句話就可以將他打動,讓他買下我父親破產後的公司送給你;你說,你有很多我父親棄之不用的設計草圖,完全可以讓人覺得你繼承了我父親的衣缽……」

  「不可能!」

  森洛朗臉色變得難看,他不相信自己說過這些。

  「所以,森叔叔,」葉嬰冷冷嘲諷地說,「你用不著發揮你影帝般的演技,也用不著再煞費苦心地跟我解釋,當年你已經說得夠多!今天你勞師動眾等在這裡,說吧,你想要做什麼?是不是你的口袋裡也藏了一把槍,準備跟森明美一樣,一槍打死我,一勞永逸?!」

  森洛朗痛心地搖搖頭:「我今天才知道,你對我的誤解居然有這麼深。我原本以為,只是因為明美過激的行為,還有七年前我親手將你送入監獄,使你怨恨我。我原本以為,明美受到法律的懲罰,我的時裝秀失敗,就可以讓你消除心底的怨氣了……」

  葉嬰挑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森明美從精神病院被送回警局,你的時裝秀被惡評,全都是你為了讓我出氣?!森洛朗,你真是夠了!鬼話連篇,顛倒黑白,你意圖操縱醫學鑒定,你自己毫無時裝設計的天分,這一切都是你自取惡果!」

  長長歎息,森洛朗痛苦得似乎心碎了:「我的小公主,如果不是為了你能開心,以我在亞洲時尚圈的根基,怎麼可能有時尚主編敢給我的時裝秀惡評?」

  「哈哈。」

  葉嬰聽得都笑了,她挑眉說:「森洛朗,如果不是對你的變態再瞭解不過,我簡直都要被你感動了,簡直會覺得你是天底下最深情、最癡心的存在!好,既然你對我如此情深,那麼你派人做的兩次車禍,一次巴黎,一次這裡,我都在車內,差點死掉,你怎麼解釋呢?」

  「那是意外。」森洛朗沉痛地解釋,「那是蔡鐵擅自做主,他以為車裡的是越瑄那小子,誰知道你偏偏坐了他的車?」

  「哦,意外。」

  她淡淡一笑:「你可真是純潔善良。那你當時將我強暴,強暴了一次又一次,將我囚禁,將我暴打,將我送入監獄,也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