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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他沒有那麼偉大。他會嫉妒。他渴望永遠佔據她,哪怕他已經死去。

  森洛朗的車內。

  「就是這個年輕人,對嗎?」眼尾已然有細細的紋路,森洛朗笑容依舊儒雅,他看向緊挨著站在車窗外越璨的身影,目光柔情地對葉嬰說,「當年就是為了他,你想要離開我,同他一起私奔?」

  「……」

  葉嬰的身體僵冷得筆直。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回憶過往的歲月,森洛朗緩緩搖頭,眼底浮現出一抹痛苦,「那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從小看著你長大,將你捧在手心,對你的愛超過世間的一切,你卻因為這個相識還不到幾個月的小子,就打算離開我。你知道,當時的我有多痛苦嗎?」

  胸口泛起難以忍受的嘔吐感。

  葉嬰唇色發白。

  「當年,我被這種痛苦沖昏了頭,一怒之下,將你送入監獄,」森洛朗痛楚地喘了口氣,「時隔多年,我深覺當時太衝動了。我的小公主,對不起,叔叔欠你一句道歉。」

  「……」

  葉嬰只想冷笑。

  「可是,出來了怎麼也不讓叔叔知道呢?」眼底帶著失望,森洛朗無奈地望向她,「怎麼把名字都改了?而且,你整容了嗎?長得跟以前也不太一樣了,如果不是叔叔深深記得你這一雙眼睛,可能也會跟明美一樣,認不出你是誰了。」

  不錯。

  她是借某人的手,一天一天,悄悄進行面容的改造。每天跟她生活在一起的人不容易察覺到她的變化,但日積月累、積年下來,以前認識她的人很難一眼就看出她是誰。

  「即使長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但你還是這麼美,」失神地笑了笑,森洛朗的目光深情地流連在她的臉上,直到看到她額角的傷疤,他顫抖地伸出手,萬分痛惜地說,「怎麼,這裡竟然留疤了嗎?這麼長,這麼深……對不起,當時我一定是氣急了,才會下手那麼重。我的小公主,還疼嗎?」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噁心地閃開那隻手,葉嬰冷冷地說。

  車內的空間,森洛朗身上有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面對她的冷漠,他維持著唇角的微笑,眼底卻有心碎的暗傷,說:「我的小公主,你很討厭見到我嗎?是不是……因為明美?

  我知道,明美從小就嫉妒你,她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現在她又對你做下了難以原諒的事情……」

  葉嬰冷眼看他。

  這個她以前噩夢中的魔鬼,那個強大的魔鬼,強大到只要看到他的影子,她就會開始戰慄。而當她此刻忍住恐懼,如此近距離地打量他,發現那只是因為她以前太過於弱小,太過於力量懸殊。

  「你想為她求情?」葉嬰不想再聽下去。

  「……我畢竟是她的父親。」沉默幾秒,森洛朗為難地說,「從小到大,雖然明美是我的女兒,但我的整顆心都在你的身上,她被我冷落,被我忽略,導致心態扭曲失常,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薔薇,我不敢要你原諒明美,她做錯了事,理所應當受到法律的懲罰,」森洛朗黯然地說,「只是,今天你也親眼看到了明美。她是真的精神失常了,否則,只要她還有一點正常人的理智,都不會再這樣瘋狂地激怒你。」

  痛心地歎一口氣,森洛朗說:「我今天想見一見你,也是想讓你知道真相,讓你不要誤會叔叔。我是請了公關團隊,但目的是為了讓整件事能更好地解決,盡量不要傷害到任何人,我也沒有買通明美的醫學鑒定,她是……真的瘋了……」

  「森洛朗。」

  定定地看著他,葉嬰一聲冷笑:「事到如今,你還要在我面前來假惺惺的這一套,有意思嗎?沒錯,你演技過人,用你這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睛,你迷倒過不知多少的女人,但這些在我的面前,有用嗎?」

  一幕幕黑暗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她噁心欲嘔!

  「森明美究竟有沒有精神病,法律自然會進行判定,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她冷凜地說,「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麼多,那你現在就可以下車了。」

  「從始至終,我愛的只有你!在我心裡從沒有過其他任何女人!」

  見她冷酷著臉就要趕他走,森洛朗痛楚地一把緊握住她的手。一年一年歲月的風霜讓他眼底的感情更加濃郁,更加驚心動魄:「我知道,因為你,我早已徹底淪陷!從你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女,我就深深愛上了你!你那麼美麗,你充滿靈氣,對你的愛,我一直在苦苦壓抑!直到那晚醉酒之後,才忍無可忍地爆炸出來!我交往那麼多的女人,我遊戲人間,我風流無情,全都是因為我想要借此擺脫對你的愛!我做了那麼多錯事,也都只是因為我愛你!你就像是上天給我的魔咒,讓我失去所有理智,讓我忘記所有人倫,深深陷進你的這一雙眼睛裡無法自拔!」

  被他抓住,那種噁心黏膩的觸感!

  「放開我!」她無法控制地厲聲喊道。

  「我愛你,我的小公主,」緊緊將她的兩隻手握緊,不容她掙脫,原本成熟優雅的森洛朗卻如深陷戀愛中的少年般,痛苦地說,「你無法知道,對你的愛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它使我腐爛,使我沉淪,我唯有把你放入監獄,讓我無法再看到你,才能稍稍解脫!現在,你出來了,你又在我的面前,啊,這份愛就像大海的驚濤駭浪,也許我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法掙脫!」

  「放開我—」這些污言穢語,這些黏膩的眼神,這些曖昧的喘息,突然間令葉嬰又墜回噩夢一般,她奮力掙扎,厲聲怒喝!

  砰—車門猛地從外面被打開,冬日的冷風猛灌進來,越璨震怒地探身進來,咒罵一聲,立刻攫住森洛朗的手,如鐵鉗般從她的手背扯下,重重甩到一邊。

  森洛朗痛得額角沁出冷汗。

  「畜生!」

  越璨怒極,護著葉嬰下車後,大步繞過去,一把拽開森洛朗那邊的車門,將森洛朗從裡面拖出來,用力揮拳,一拳狠狠打在森洛朗的臉上。

  「住手!」

  蔡鐵、蔡娜立刻衝了過來。

  謝青和謝平擋住他們,兩方人馬拉開陣勢,火藥味四起,眼看一觸即發。

  「這麼野蠻。」

  眼角被打出一大塊瘀青,森洛朗苦笑著搖頭,用手帕按住傷處,抬眼望向比他高了足足半個頭的越璨。昔日狂野不羈逃課打架的少年,如今已變成氣勢逼人,凜然不可侵犯的男人。

  森洛朗惋惜地搖頭,對被越璨護在身後的葉嬰說:「這就是你選擇的男人嗎?又年輕又莽撞。這裡到處是攝像頭,我可以讓律師直接控告他傷人罪。」

  扯了扯唇角,越璨嘲弄道:「很好,我也可以把你的行蹤告訴馬裡奧,等你死了,你的律師可以跨國去意大利告他謀殺罪。怕只怕你死得屍骨無存,律師只能先報失蹤了吧。」

  森洛朗卻是雍容一笑:「馬裡奧?你以為我怕他?」

  然後跳過這個話題,森洛朗又看向葉嬰,歎息問:「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告訴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並不僅僅是懲罰明美,對嗎……生命是有限的,你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告訴我,也許我現在就能夠答應你。」

  冬日清冷的陽光下。

  葉嬰冷冷看著他,她真想一把扯下他這副虛偽的面皮,剝出他那副噁心的心肝來給世上所有的人看到!看起來如此的深情厚誼,聽起來如此的誠懇坦率,他用此欺騙了她的父親、她的母親,竟然還妄想來騙她!難道他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會吃他這一套!

  「我要你把JUNGLE還給我!」葉嬰冷冷地說。

  「可以,」森洛朗微笑,「事實上,JUNGLE直到現在,有很多股權我仍舊記在你父親的名下。等我將來退休,會把全部的JUNGLE都留給你。」

  「我要森明美入獄!」

  「如果法院是那樣判定,」森洛朗閉一閉眼睛,「我保證,我不會干預司法公正。」

  「我要你去自首!」葉嬰冷笑。

  「如果愛你是種過錯,如果自首可以減輕我愛你的罪行,」凝望著面若冰霜的她,森洛朗啞聲說,「那我甘願認罪伏法。」

  「……」

  葉嬰怒極反笑!

  無恥之極!

  「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又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眼神凜冽,她逼視森洛朗,「那你現在就證明吧!來,死給我看!只要你肯現在就死,連森明美我都可以放過,就讓她在精神病院待一輩子!」

  「死,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冬日的陽光異常清冷,陰影裡還有尚未融化的積雪,森洛朗神情黯然,「如果我對你的愛,可以讓我簡簡單單就死去,那將是無比幸福的一件事情……可惜,我太愛你,我的小公主,我愛你愛了太久太久,我無法留下你一個人孤單單在這世間。即使死,我也會陪著你一起死。」

  「就是說,你在威脅我?」葉嬰嘲弄地笑了笑,「你覺得你手段高超,天衣無縫,你覺得你操縱人心和輿論是那麼輕而易舉,對嗎?好,那我就讓你看一看,你究竟是怎麼樣一步一步走向滅亡的!」

  冬日的陽光裡。

  越璨伸臂緊緊擁住葉嬰的肩膀,為她拉開車門,兩人上了車。謝青、謝平、孔衍庭等人也陸續上車,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

  「朗哥!」

  順著森洛朗心痛至極的目光看過去,蔡鐵粗聲說。這麼久的兄弟,他當然清楚朗哥對那個小女孩的用心良苦。

  他從小跟隨朗哥,看著朗哥從父母雙亡的孤兒出身,曾經窮困潦倒,得遇貴人之後,一路青雲直上成為名震國際的著名人物。這期間,因為朗哥英俊非凡、充滿魅力,無數女人前仆後繼地為朗哥沉迷,但朗哥偏偏對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動了真感情。

  以往的那些年,每次那個渾身長滿尖刺的小女孩試圖反叛或者逃匿,而朗哥心慈手軟,都是他忠心耿耿地將她抓回來好好教育。現在這女孩子似乎覺得翅膀硬了,居然敢跟朗哥當面叫板了,蔡鐵陰狠地說:「我去教訓她一頓,管保她就老實了!」

  坐進車內,森洛朗歎息說:「你別插手。」

  汽車發動起來,森洛朗憂傷地望著車窗外變換的景物,神色複雜,面色陰晴不定。

  兩天後,突然有人在微博公開實名舉報司法中的醫學鑒定腐敗。

  而矛頭直指最近的森明美事件!

  該微博中,公佈了一系列鐵證。

  首先,前陣子在微博撰文,用各種錄像截圖試圖說明森明美精神失常和葉嬰居心叵測的那幾位著名的精神科專家,被證明是受了森洛朗方面的暗中指使。該舉報人將森洛朗方面與幾位專家之間的通話記錄、收受的款項和禮物、森洛朗方面曾經與他們之間的交往記錄,一項項全部列示出來。

  輿論嘩然。

  隔了一天,該舉報人又公佈了森洛朗方面與對森明美進行精神異常醫學鑒定的那位專家之間隱秘的資金往來。證明森明美的所謂精神病,純粹是森洛朗方面無中生有,只為逃脫法律嚴懲。

  輿論震驚!

  一時間,輿論風向急轉直下。

  曾經被森洛朗方面愚弄過的公眾怒不可遏。

  各種對森洛朗行賄司法界,操縱醫學鑒定,企圖一手遮天,為女兒森明美逃避法律責任的討伐聲空前高漲,雖然有部分森洛朗的鐵桿粉絲憤怒地上躥下跳高呼陰謀論,但網絡上各種形式的抗議仍越演越烈,媒體長篇累牘地對森洛朗這種袒護女兒、罔顧法律的行為進行各種批判!

  剛剛復出現身於時尚界的森洛朗頓時形象大跌,即將舉行時裝秀的新聞發佈會上,他也被記者們不停追問關於森明美的話題。

  夜晚。

  「這就是森洛朗,」瀏覽著筆記本屏幕上,所有媒體對森洛朗劈頭蓋臉的口誅筆伐,葉嬰淡淡一笑,對越璨說,「他慣於以各種手段達到他想要的目的,又極為自負,即使明知我在正睜大眼睛盯著,也覺得我抓不住他的痛腳。」

  越璨懂了。

  難怪森洛朗出現後,葉嬰一直按兵不動。她就是在等森洛朗做這些事情。等森洛朗聲情並茂地表演到高潮,她才開始反攻,給森洛朗致命一擊!

  「我還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

  葉嬰笑容冰冷。

  窗外,寒月如冰。

  窗畔一盆小小的薔薇盆栽,冬夜裡,竟然有細嫩的花苞已經結出。手指極其溫柔地碰觸花苞那柔嫩的絨毛,森洛朗的眼睛瞇了瞇,他的小公主長大了。

  那個被他禁錮在小屋裡,那個被鞭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那個黑瞳裡總是充滿恨意,那個一時一刻都不肯乖乖被他愛撫的,他的薔薇小公主,居然真的已經長大,居然真的已經可以抖擻著羽毛,同他一戰了。

  寒月的光芒清冷如水。

  眼前一片漆黑,慢慢摸索著接起電話,越瑄溫和地聽著手機那端的講話,直到漸漸眼睛又能看到一些朦朧的光影。

  「謝謝你,麗慈,辛苦了。」

  等聽見對方結束通話,越瑄才慢慢收起手機。半倚在床頭,他唇色蒼白,寧靜地望向窗外,想像她此刻的模樣。

  「二少,確定是後天離開嗎?」將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收拾好,謝浦檢查了一下日程表。「對。」望著月色,半晌,越瑄轉頭望向謝浦,「我希望你留下,幫我照看她。」

  「不了。」謝浦含笑,拒絕得卻是斬釘截鐵:「我跟您一起走。您留在她身邊的人已經夠多了。」麗慈的耀世公關從未有過敗績,這次為了她,硬生生做了一次無間道。

  烏雲飄來,越瑄的視線漸漸又是一片黑暗,他只得安靜地閉上眼睛。後天,他將要離開。他並不捨得,他並不想將她留給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越璨。

  呵。

  他沒有那麼偉大。

  他會嫉妒。

  他渴望永遠佔據她,哪怕他已經死去,他也希望,她會永遠記得他,愛著他……

  第二天,媒體爆出司法部門一名女高官因涉嫌受賄已被帶走調查。在被羅列出的多項事情中,女高管收受賄款,為國際時裝設計大師森洛朗的女兒森明美進行虛假精神鑒定,以期逃避刑罰的事項赫然在列。

  而此時,上次被請來對森明美進行精神鑒定的那位醫生,在前幾日被人公開舉報後,這次也同女高官前後腳被傳訊審問。

  隔了一天,新聞又爆出森洛朗已被警方要求協助調查。

  「就是她。」

  下午四點,看到報紙頭版上刊登的那張正與森洛朗把酒言歡的女高官照片,葉嬰表情冷凝地說:「當年她是著名的美女律師,因為我的案件,她名聲大噪。」

  七年前,當她被抓捕進來,這位美女律師在庭審前頗有同情心地安慰她說,因為有幾年來醫院的家暴記錄,有她身上和額頭的傷檢報告,她的母親又被森洛朗毆打至重傷垂死,還有尚未成年的她對森洛朗的強暴指控,所有證據都是有利於她的。美女律師很有信心地表示,這場訴訟不僅將會對她進行正當防衛的無罪辯護,而且誓要將森洛朗人面獸心的真面目揭穿,讓森洛朗受到法律的嚴懲。

  結果—開庭的時候,那位美女律師卻突然臨陣倒戈,將所有的證據棄之不用,反而引述一些所謂的證人證言,進行辯解說她素來行為叛逆,品行不端,嚮往不勞而獲的奢靡生活,對供養她和母親生活的森洛朗先生數次進行引誘,引誘不成惱羞成怒,進而實施暴力,這些都是緣於她充滿陰影的童年生活,是她的父親莫昆常年不讓她接受正常的學校教育而導致的心理創傷。

  於是,年僅十四歲的她,最後因為傷害罪被判刑入獄十年。

  而後,這位美女律師毫不掩飾地在公開場合表示,她欣賞森洛朗大師在這次惡性案件展現出的磊落胸懷與君子風度,與森洛朗結為莫逆之交。此後,美女律師又進入法院系統成為法官,一路高昇,政途光明,如今已成為地位顯赫的司法界女高官。

  「她與森洛朗勾結已久,沆瀣一氣,」越璨走過來,幫她按揉畫圖酸痛的肩膀,「這次她被實名舉報,所有的證據和證人證詞都是確鑿無誤的,這些年來她做過很多貪污受賄、買賣刑期的事情,這次必定難逃罪責。而且,森洛朗受這件事情的影響,聲譽更加一跌再跌,原定於下周的時裝發佈會都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來賓參加。」

  「嗯。」

  笑了一下,葉嬰心中的陰霾散開了些。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一些事,眉心皺起,說:「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懂。當年我被宣判的是進入監獄,刑期十年,但後來執行的時候,卻又被改成進入少管所。而且,進入的是當時相對而言條件最好的少管所,也正因為是在那裡,我才得以能夠繼續學習。」

  那烙印有銀色薔薇花的墨綠色畫夾。那厚厚一摞每月按時寄送的時裝雜誌。那最新鮮出爐的每個著名國際品牌的時裝秀錄像。那源源不斷供應的各種畫筆、顏料、紙張、布料、裁剪縫紉的工具。甚至當她自學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時,少管所的輔導員還問過她,是否需要專門的法語外教來輔導她學習。

  「是你嗎?」抬頭凝視越璨,葉嬰屏息問,「是你幫助了我,是你讓我進入了少管所,而不是監獄,對嗎?」

  手指僵在她的肩頭,越璨唇角染出澀意,他搖搖頭,說:「……不是我。」

  當時因為母親的意外身故,他強闖謝宅,堅決要將謝華菱扭送法辦,被謝家的保鏢們毆打至昏迷。等他從昏昏沉沉中完全清醒過來,已經被謝家送入管理極其嚴格的意大利一所學校,沒有護照和任何身份證件,連電話和網絡也沒有。

  她怔住。不是越璨……

  「……是越瑄。」

  看著她,越璨心中百味雜陳,啞聲說。在放下以往對越瑄的偏見之後,他早已派人將當年越瑄所有做過的事情一件一件調查仔細。

  「當年越瑄曾經試圖為你換一個律師,重新提起上訴,但他年齡尚小,力有未逮,沒有成功。後來他似乎抓住了森洛朗的某個痛腳,用他手中的部分謝氏股份作交換,又默認森明美將成為他未來的妻子,森洛朗才同意退讓一步,將你服刑的地點改為了少管所。」隨後,越瑄又想盡辦法讓她進入條件最好的少管所。最終由於她服刑時表現良好,刑期一減再減,提前四年出來。

  默默望著桌面上畫了一半的設計圖稿,葉嬰的眼瞳黝黑黝黑,良久不語。每件事情的背後,似乎都有越瑄靜默的身影。她早已想到了,不是嗎?那個如梔子花般,純白透明的少年。

  窗外竟又飄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撲簌簌,靜悄悄,頃刻間就將外面的世界染成一片皚皚之色。

  聲音啞在喉間,越璨原不想告訴她。而看著她冰雪般美麗的側面,看著她恍惚輕顫的睫毛,他終究還是不忍心,黯聲說:「今天,他將會搭乘私人飛機離開。」

  「……」葉嬰一怔。

  今天嗎?越瑄說他將離開,也許再也不會回來。就是今天嗎?心臟突然沉得透不過氣,她握緊手中的畫筆,窗外大雪紛紛,那一天,越瑄微笑著祝福她和越璨,說他已經放下。

  那就走吧!

  那就離開吧!

  此時的她原本就千頭萬緒,她顧不得這些。即使可以,她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尊嚴,去挽回一個男人。手中的畫筆越握越緊,啪!折斷在她指間,鮮血迸出。

  「……你去吧。」

  手忙腳亂地用創可貼將她的手指包住,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越璨心中痛極,啞聲說:「也許他是晚上的飛機,也許他還沒走。」

  就是說,他可能已經走了嗎?這個認知如一把重錘瞬間將她擊潰。她驚慌地抬眼看他,過了兩秒,突然一把抓起包包和大衣,朝著門口飛奔而去。

  雪越下越大。

  整棟謝宅被大雪沉沉壓住,當葉嬰從車裡下來,疾步踏入這裡,沒有人阻攔她,從門衛、到管家、到每一位傭人都恭敬地向她行禮。偌大的房子裡,空蕩蕩,冷清清,她的每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彷彿都有回音。

  穿過空曠的前廳。

  前面是一樓的走廊。

  暗暗握緊手指,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這棟充滿貴族氣息的宅邸如同已然死去,寂靜得就像一座華麗的墳墓。一步一步,空蕩蕩緊迫的腳步聲,她忍不住小跑起來,突然間有種恐懼攫緊了她—她會不會已經來晚了……

  他會不會已經離去?

  牆壁上掛滿名貴的油畫,長長的走廊盡頭,大步流星地趕過去,葉嬰一眼看到謝平正守在越瑄房間的門口。

  「越瑄……」

  放慢腳步,她心中一緊,耳邊轟然,竟害怕聽到謝平的回答。謝平目光複雜地看她一眼,沉默著伸手旋開門把,示意她進去。

  房門靜靜敞開一道縫。

  某種恍如隔世的熟悉氣息猛地湧入她的呼吸,她戰慄地深深呼吸,將那些無謂的雜思全部拋在腦後,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充滿離別的氣息。

  所有的傢俱都已蒙上白色的防塵罩,沙發、書桌、床頭櫃、雙人床,就連檯燈和吊燈也被蒙上了雪白的布罩,昔日熟悉的房間,陌生得彷彿那只是她的一個幻覺。

  這不是暫時的離別。

  如同窗外鵝毛的大雪,房間裡到處觸目驚心的雪白布罩宣告的是一場將再也不會回來的永別。

  窗外大雪。

  輪椅中的越瑄已瘦得形銷骨立。

  窗戶開了一道縫,冬日寒風將白色紗簾吹得獵獵揚起,有幾片晶瑩的雪花隨之飄進來,落在他的膝上和發間。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慢慢將身體轉過來,彷彿光線太暗的緣故,他吃力地看了很久,唇角靜靜露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彷彿對她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

  「嗯,我來了。」

  抿緊嘴唇,她三兩步走過來,一把先將窗戶緊緊合上,然後輕輕拂去他膝上和發間的雪花。眼神古怪地看著他那異常蒼白的面容,靜默幾秒,她在他的輪椅前蹲下。是的,她確定無比,她要這個男人,她愛這個男人,她不想再驕傲,也不想再聽他那些會將她的心刺傷的話語,於是,她狠了狠心,直接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聽到這個突兀無比的問題,越瑄怔住。

  不顧他的茫然錯愕,她眼底的光芒亮得驚人,直直盯著他,說:「我記得你和我已經訂婚,而且你以前說過,我們很快就會結婚。很快究竟是多快,你還要我再等多久?」

  怔怔地聽她說完,越瑄久久望著她,手指輕觸她如冰如雪的腮邊,溫和地說:「葉嬰,我們已經分手了。」

  「沒有!我們沒有分手!」

  蠻橫地說著,葉嬰伸出右手,那枚比星星還閃耀的黑色鑽石就在她的指間:「看,這枚訂婚戒指,就算在我最恨你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我沒有同意分手!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不允許你走,你要留下來跟我結婚!」

  無比耀眼的光芒。

  在她的指間就如同一個無比美麗的夢。

  「……你這麼輕易就原諒我了嗎?」

  唇色蒼白,越瑄的目光離開那枚戒指,望著她,啞聲說:「當年是我出賣了你和越璨,是我造成這所有的悲劇。」

  他是罪孽深重的罪人。

  她的入獄、她母親的去世、越璨母親的去世、他父親的鬱鬱早逝,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少年的他心底那壓抑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無法原諒。」抿緊嘴唇,她牢牢回視他說:「所以,我要你用你今後所有的生命和時間來補償我!把我以前所有失去的愛,都補償給我!越瑄,這是你欠我的!」

  眼底有深深的動容,越瑄忍不住輕輕擁住她。在被他抱住的這一刻,她鼻樑一酸,竟有淚水沖出眼眶。

  「你有沒有想過,這對越璨很不公平。」貪戀她身體的溫暖,越瑄沙啞地說,「如果當年越璨帶你走了,你們現在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睫毛一顫,她卻回答得毫不猶豫:「我要你對我的愛,超過越璨對我的愛。我要你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超過越璨,甚至超過我的父親,超過其他所有所有的人。」

  「傻瓜。」

  眼底有隱約的淚光,越瑄將她擁得更緊些,聲音中的顫抖非常輕非常輕:「我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

  淚水突然奔流在她的臉上。

  「那我又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

  用手背擦掉淚水,她淚睫朦朧,說:「小時候我根本就不記得你,你為什麼要一直把我記在心底?那晚的陰差陽錯,你為什麼非要把所有的錯都背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即使如此,你幫我轉入少管所也就夠了,為什麼還要繼續幫我學這個學那個,無論我想學什麼,你都不厭其煩地滿足我。

  「為什麼在巴黎的時候,明明知道我是不懷好意地接近你,你還是要讓我住進最好的酒店,讓我去看每一場我想看的秀?為什麼在車禍的那一瞬間,你要用你自己護住我?我只受了一點點輕傷,而你險些全身癱瘓,險些死掉。

  「……你不是說,你沒有那麼愛我?」

  倔強地望著他,她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滑下。

  「那麼為什麼,你又要衝進燃燒的大火中來救我,為什麼要在森明美開槍的那一刻,將我撲倒?你一次又一次差點為我死掉!就算你欠過我什麼,你已經還給我兩條命,一條命讓我們將過去抹平,一條命讓我無法再對你放手!」

  「越瑄……」

  跪坐在他的身前,她的眼中淚芒如星辰,伸出雙手,手指撫住他的臉龐,低喃說:「……你用你的生命來愛我,也讓我用我的生命,來愛你,好嗎?」

  說著,她顫抖著吻住了他。

  當她吻住他的那一刻,他冰涼的雙唇也是顫抖的,然後,如同甘霖突然注入已乾涸的生命,瞬間瘋狂生長出枝蔓和繁花!帶著梔子花的清香,那略涼的唇片已變得滾燙滾燙,不似以往溫柔的吻,他深深地吻住她,感情強烈到如同山崩海嘯,他緊緊地反覆地吻住她,那感情強烈得近乎絕望,那唇舌間是火山爆發般近乎絕望的愛!

  那絕望突然令她覺得恐懼!

  緊緊抱住他,她狂烈而熱情地回吻他,給他所有,任他索取!心臟狂亂地跳動,血液在沸騰!她願意為他而變成浩瀚的海洋,只要他感到快樂、感到平靜、感到幸福、感到滿足!

  「留下來,不要走!」

  在滾燙的唇間,她低喃地說著,她要他留下,哪裡都不去,就在她伸手可及的身旁,就在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這一句話,讓他的吻停了下來。像全世界突然間被按下了休止鍵,越瑄的雙唇從滾燙又漸漸變涼,他漸漸鬆開緊擁住她的雙臂,隨著身體的漸漸離開,那梔子花的香氣也漸漸變遠變淡。

  如同洶湧噴發的火山熔岩逐漸冷卻,越瑄的眼底閃過複雜痛楚的神情,望著正屏息等待他回答的她,靜默片刻,他啞聲說:「除非,你跟我一起走。」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勉強地笑了笑,她問:「你要去哪裡?」

  「不管我去哪裡,你都跟我一起走!」緊緊地凝視她,越瑄彷彿要一直看進她心底的最深處,「現在就走,馬上就走!」

  「我的行李都沒有收拾。」

  「不需要。跟我走,所有的東西都會有人幫你收拾,替你帶過去。到了那裡,也可以重新再買。」

  「怎麼好像跑路一樣呢?」努力化解嚴肅的氣氛,她瞅著他,玩笑般地說,「是不是欠下了什麼債,有債主來追債呢?放心,我現在很有錢,我可以幫你還掉它!」

  「葉嬰,要麼你現在就跟我走。」

  沒有被她的美麗笑容打動,越瑄的眼神很認真,甚至有些認真得凝重起來,定定地凝視她,他的唇色透明雪白如窗外飄落的雪花:「要麼,你我從此再也不見。」

  如果此時此刻,她肯拋下一切跟他走,那麼,就讓他徹底自私和瘋狂一次。他想要在她的懷中死去,他想要在最後一刻依舊感受到她的愛,他想要她的手輕輕幫他合上最後的眼睛。

  外面是鵝毛般的大雪。

  窗畔月白薔薇那乾枯的枝蔓上落滿了厚厚一層皚皚的白雪,撲簌簌,撲簌簌,雪花晶瑩瑩,冰冷冷。

  她的唇色也雪白起來。

  「我可以跟你走。」

  用手抓緊他的胳膊,她努力向他解釋:「但不是現在!瑄,你等一等我,再給我半年的時間,哦,不,或者就再給我三四個月!到時候,你想去哪裡,我就陪你去哪裡,哪怕你想永遠留在國外不再回來,我也陪著你!」

  「不,」緩緩搖頭,越瑄沙啞地說,「就是現在,你跟我一起走。」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在他的輪椅前,她長身跪起,用雙手捧住他清俊的臉龐,他瘦了好多好多,瘦得令她心痛,令她膽戰心驚,瘦得令她隱約有種他將如飄落的雪花一般隨時將會消融不見的恐懼感。

  「是你的身體……」她顫抖地問。

  「你捨不得越璨,對嗎?」眼神古怪地打斷她,越瑄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即使你愛我,你喜歡我,你想跟我在一起,你也無法徹底地放下越璨,對嗎?」

  「沒有!」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七年前的時候,我被越璨打動過,我喜歡過他,愛過他。

  在後來的歲月裡,我恨過他,怨過他,他在我的生命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存在。」

  「可是現在—」沒有隱藏,沒有保留,她將自己的一顆心赤裸裸地剖出來:「—我愛的是你,越瑄,我心裡愛的只有你!」

  在越璨的面前,她就像女王一樣,她是驕傲的,永遠昂著頭顱。而在越瑄的面前,她會變得脆弱溫軟,她的心總是會軟得一塌糊塗,想要像隻貓咪一樣伏在他的膝上,逗他開心,讓他快樂。

  心臟彷彿停止跳動,越瑄眼底有潮濕的水汽,他感動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觸她那雙盈滿了淚水的美麗雙瞳。然而手指停在半空,他的眼神又變得古怪起來,澀聲說:「我不相信。」

  唇角染出苦澀,他搖頭說:「如果你真的愛我,當年的越璨可以使你放下一切同他遠走,你又為什麼不能為了我,現在就跟我走。」

  「那不一樣!」她有點急了。

  「有什麼不一樣,」越瑄古怪地看著她,「難道是因為你當年愛他愛得更深,而對我的感情遠遠達不到那種程度?」

  「是因為森洛朗!」不在意他突然如吃醋的孩子一般蠻不講理,她急切地解釋:「你等等我,等我解決完森洛朗,我就跟你走,你說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森洛朗……」

  眼神黯然,越瑄低啞地說:「看,在你的心裡,有這麼多事情都比我重要。對你而言,復仇是最重要的,對嗎?為了報復森明美,你一次次故意激怒她,不惜以身犯險,差點就死在MK旗艦店。現在森洛朗回來了,你的計劃又是什麼?是否又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葉嬰,你知道森明美那次,我有多恐懼嗎?如果我稍微晚到了一些,等待我的是否將會是你的屍體?每當想到這些,就讓我不寒而慄,夜夜驚醒。」

  他啞聲苦笑:「你要我再等你幾個月,然後每天生活在可能會失去你的恐懼中,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

  「不會的!」她急切地說,「我全都已經計劃好了,森洛朗將會一步步走進我為他準備好的陷阱,我不會有危險的,你相信我!」

  越瑄緩緩搖頭:「沒有任何計劃是完美的,那時候你也沒有想到森明美身上會帶有槍,森洛朗又豈是會乖乖地跟隨你的步調來走。葉嬰,我希望你好好地活著,再大的仇恨,也不值得用你的幸福甚至是生命作為代價。」

  「……」

  緊緊握住他的手,她只能說出一句話:「等我。」

  近乎哀求地,她說:「別走,等我!」

  彷彿要將她的面容刻印在腦海中,越瑄深深凝視著她。窗外的大雪寂靜無聲,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潔白得如同初生的世界。他的手指終於落在她的臉龐,指尖冰冷。他輕柔地觸摸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印有淚痕的面頰,她顫抖泛白的雙唇。

  房間裡光線很暗。

  她潔白的面容恍如這世上唯一的光芒。

  「珍重。」

  低啞地說,越瑄俯身輕輕擁抱住她,有滾燙的液體落在她的頸間,她驚慌得尚來不及反應,房門被敲響,謝平沉悶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二少,可以出發了。」

  「不!」

  葉嬰死死抓緊他,她不敢相信,在她這樣的挽留,在她將一顆心都這樣赤裸裸滾燙地送到他的手中之後,他竟然還是要走!

  「越瑄,你對我的愛就僅僅是如此而已嗎?!」驚恐和絕望之後,她心底生出怒意,又急又慌,口不擇言地說,「你是真的愛我嗎?我只是要求你再等一等我,先別走!我向你保證,只要將森洛朗的事情處理完,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放下跟你走!你就等一等我,不行嗎?!」

  「……」

  緩緩發動輪椅,越瑄面色蒼白,唇色亦白得透明:「就當作是我自私和不講道理,如果你愛我,愛我愛到可以放棄一切,那麼,現在,你就跟我走。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讓我們……忘掉彼此吧。」

  心中劇痛。

  無法克制身體的陣陣顫抖,她不懂,一貫溫和寧靜的他為什麼突然如此地蠻不講理!她已經一退再退,毫無尊嚴,他還要怎樣,他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放著森洛朗逍遙自在,卻跟他閒雲野鶴如隱士般去國外生活!

  她做不到!他提出的是她徹徹底底無法做到的事情!

  昏暗的光線中,落地窗外是冬天那一場又一場的大雪,越瑄的輪椅緩緩駛向門口,房間內的每一件傢俱都被蒙上了白色防塵罩,門外謝浦和謝平身旁是將要遠行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裡?哪個國家?哪個地方?」死死掐緊掌心,葉嬰用最後的理智,嘶聲問。等她將一切處理好,她就飛去找他!

  輪椅停了一下。

  在昏暗的光影中,如一個世紀那麼長,地面映著電動輪椅中那斜斜長長的背影,他僵硬著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她一眼。久久,他低啞地輕若無聲:「……忘了我吧!」

  雪花靜靜落在窗畔枯萎的薔薇枝蔓上,輪椅駛出房間,有機械的靜靜的聲音,門外的謝浦、謝平也沉默地跟隨著離開。走廊上,輪椅的聲音漸行漸遠,漸漸再也無法聽聞。

  然後—是管家和傭人們送行的聲音。

  然後—是雪地裡,汽車離開的聲音,漸行漸遠。

  然後—是謝宅大鐵門緩緩關閉的聲音。

  再然後—整棟謝宅裡空空蕩蕩,寂靜無聲,只有漫天雪花撲簌簌、撲簌簌、撲簌簌,無休無止,永不停歇地飄落著。

  「啊—」

  抱住頭,葉嬰無聲地尖叫起來,她想要抓起床頭櫃被白布蒙住的檯燈狠狠摔在地上,她想要摧毀這一切,她想要將房間內所有的東西全部摔成碎片!

  抱住頭,她崩潰地滑落在地上。

  心臟痛得緊縮。

  她不懂這世界是怎麼了,她如此用力地想要抓住,如此卑微地想要將他留下,換回的卻是什麼也無法抓住,什麼也無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