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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

  雨夜的紅燈時間特別長,雨刷不停地眼前搖擺,外面的世界混沌一片,陳珣的心裡逐漸不耐。

  他沒有預料到鄭叮叮會拒絕他,而且拒絕得這麼徹底,他以為處理完溫梓馨的事情,回來找鄭叮叮解釋清楚,鄭叮叮會理解,沒想到鄭叮叮在短時間認識了其他男人。

  他雙手輕按在方向盤上,目光越來越深,他有點不清楚鄭叮叮是為了那個男人拒絕他,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譬如溫梓馨。

  溫梓馨,他和她是沒有可能了。如果不是對她有一份愧疚,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情緒波動厲害,他不會留在那裡照顧她那麼長時間。

  當年溫母在飯桌上的那番冷言冷語讓他心存芥蒂,雖然和溫梓馨分手是她提出的,但分手的那一刻他暗暗鬆了口氣,骨子裡是心高氣傲的男人,他也受不了對方母親的一丁點嫌惡。

  之後他沒有將時間、精力放在感情上,和鄭叮叮以好朋友模式相處讓他覺得很舒服,他沒有想過改變,不過這三個月來,抽離繁忙,高壓的狀態,他靜下心來,想的最多的是鄭叮叮。

  其實他怎麼會不明白鄭叮叮對他的感情?他只是選擇裝糊塗罷了,有時候裝糊塗可以避開很多事情,譬如感情的牽絆,男人的責任,承諾的兌現。在此之前,他已決定三十歲以前不談感情。

  但三個月內頻頻想起鄭叮叮讓陳珣的心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在那通電話後,他得知鄭叮叮有了交往對象的當下只有一個想法,必須立刻趕回去。

  而今晚,鄭叮叮拒絕了他。

  陳珣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也許是雨天的關係,胸口悶悶的,他搖下車窗的一條縫隙,外面的雨珠驟然飛濺進來,打在他的眉眼上,他本能地瞇了瞇眼睛。

  「叮叮,寧大教授忙到三天沒回家了,打他電話他說這幾天都不回來,因為病人太多,排滿了手術。我想問你,他有沒有聯繫過你?」

  週四午休時間,鄭叮叮意外地接到了寧為璇的電話,在電話裡告訴她,寧為謹忙得連家也不回。

  「他這幾天沒有聯繫我。」鄭叮叮說,「我想他應該在忙工作,也不敢打擾他。」

  「我怕他累壞身體,畢竟他也不是鐵打的,之前有一次情況也是這樣,他整整五天沒回家,後來就發燒了,三天都退不下來。歎氣,像他這樣常年不生病的人偶爾一次感冒都鬧得驚天動地的。」

  鄭叮叮擔憂:「那怎麼辦?」

  「如果他打電話給你,你勸他多多注意身體,雖然他不太聽人勸,但也許他會聽你的。」

  鄭叮叮說了聲好。

  隔天下午,鄭叮叮到城南玩具加工廠負責新一季產品的開版打樣,忙到三點多,突然接到了寧為謹的電話,但那頭遲遲沒有他說話的聲音,背景很嘈雜,十幾秒後就掐斷了,像是不小心按錯鍵打過來的。

  鄭叮叮開始有些心神不寧。

  等下了班,鄭叮叮回撥寧為謹的電話,那頭是忙音,她收起電話,若有所思。

  鄭叮叮出門後打了一輛車直赴醫院,到醫院的時候近六點,門診的大門都關上了,她繞道去晚間急診,找了個護士問她知不知道寧為謹醫生還在不在醫院?

  「寧教授啊?」護士想了想,轉頭問另一個護士,「小x,你們外科的寧教授回去了沒有?」

  那個拿著托盤的護士回答:「沒呢,乳腺外科這幾天收了很多病人,兩組的醫生都忙得走不開,更別提寧教授了,他向來是留到最晚的。」

  鄭叮叮問了寧為謹所在的住院部樓層,然後過去。

  到了住院部七層,鄭叮叮找到醫生辦公室,看見寬敞的辦公室裡有三個醫生,她一眼就認出了寧為謹,他坐在靠門的第一張辦公桌前,背對著她,和一個女家屬談話,女家屬的神色頗為凝重。

  「如果選擇保乳手術,術後的局部復發和全乳切除術不同,前者主要與切緣和多中心病灶有關,後者主要和腫瘤的生物學行為有關,保乳的手術的復發,是手術方式本身帶來的高局部復發風險,這種手術方式必然會造成高局部復發率,雖然術後的放療可以降低局部復發的的概率,但依舊有5%—8%的概率,和全乳切除手術的3%相比還是略高。」

  寧為謹的聲音很清晰,說完後將病人的x片貼在發亮的投影幕上,用筆點了點那個病灶,耐心地解釋:「她的腫瘤近五厘米,位置不好,靠近中央2.5厘米,切少了會清除不徹底。」

  女家屬的眼睛逐漸紅起來,開始哽咽,寧為謹轉過身,禮貌地將桌上的紙巾盒推過去。

  「那怎麼辦呢……真的要割除那個嗎,我姐她才四十歲,還是單身。」女家屬哭著說,「讓她以後怎麼做人?」

  寧為謹說:「可以在術後進行乳^房重建,譬如假體植入。」

  「但她心裡怎麼接受呢,她很在意自己這方面……」

  「必要的時候對患者術後出現的焦慮,抑鬱,恐懼等負面因素進行心理指導。」寧為謹說,「當然這也需要家屬的配合。」

  女家屬還在哭泣。

  「放心,這不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有解決的方案。」寧為謹態度冷靜。

  鄭叮叮悄悄地站在門口,悄悄地聽他們的對談,看著寧為謹乾淨的後腦勺。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持筆,一手握著幾份病人資料,分析兩種手術的利弊,聲音有點低,但吐字清晰,白袍加身,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專業。

  以及,強烈地令人心安。

  那個女家屬逐漸克制了情緒,停止哭泣。

  寧為謹將手裡的資料塞回牛皮紙袋裡,遞還給女家屬,建議她再回去考慮一下,女家屬緩緩起身,說了句謝謝,腳步沉重地走出辦公室。

  鄭叮叮不動聲色地退開了一步。

  病人走後,寧為謹的姿態略微放鬆,側頭看投影幕上的x片,似乎在思考什麼。

  「寧為謹。」

  寧為謹聞聲回頭一看,鄭叮叮站在門口,起身緩緩地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你。」鄭叮叮說實話,「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有。」寧為謹看了看時間,「等會實習生會送飯上來。」

  鄭叮叮點頭,又問:「你這幾天都不回家?」

  「有個同事去結婚了,這一周我替他值班,加上自己的夜班,就連在一塊了。」

  「那你身體吃得消嗎?」

  「很早就習慣了,這不是第一次,外科就是這樣的。」

  鄭叮叮「哦」了一聲,再看看寧為謹,他除了眼底的青色有點重之外,其他沒有異常,身上倒是有一股平常沒有的藥水味。

  寧為謹也看著鄭叮叮,沉默了一會後問:「你吃過飯了嗎?」

  鄭叮叮搖頭。

  「留下來一起吃飯,吃完再回去。」

  「不用,我不打擾你了,你記得按時吃飯,多多休息,照顧自己身體。」鄭叮叮說完欲走。

  寧為謹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陪我一起吃飯。」

  當實習生將三素一葷的晚餐送上來,寧為謹找來一個新的碗和盤給鄭叮叮,讓她一塊吃。

  辦公室的另外兩個醫生也停下了手裡的活,準備吃晚飯,卻看見寧為謹邊上坐了一個漂亮女孩,不禁驚訝地問:「喲,寧大教授,這一起吃飯的是誰啊?」

  「鄭叮叮,我的朋友。」寧為謹的介紹言簡意賅,「他們是傅醫生和林醫生。」

  鄭叮叮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朝他們點了點頭。

  「女朋友?」傅醫生嬉笑著揶揄。

  寧為謹看了他們一眼,不置可否。

  「這還用問嗎,寧教授口中的朋友,又是個美女的,那一定是他女朋友,笨!」

  鄭叮叮低下了頭,夾了一塊茄子到碗裡,忽略他們的灼熱目光。

  大家都忙了一整天,緊繃的神經在此刻鬆弛下來,看見這百年一遇的場景免不了要開幾句玩笑,鄭叮叮尷尬,寧為謹卻無所謂,安靜地吃飯,偶爾幫她夾個菜。

  「就你們幾個醫生,其他呢?」鄭叮叮輕聲問。

  「去做手術了,還沒回來。」

  「你們一天要做幾台手術?」

  「看情況,最多的時候是六個。」

  「通常一個手術需要多少時間?」

  「依病人的情況而定,少則一到兩個小時,多則五小時以上。」

  「那手術的時候能坐著嗎?」

  「不能。」

  「那腿不是很酸嗎?」

  「忍著。」

  「那要方便呢?」

  「可以出去解決。」

  「那肚子餓了呢?」

  寧為謹看了一眼鄭叮叮,鄭叮叮一副「我不懂才問」的無辜表情。

  「如果手術時間很長,術前會吃飽肚子。」

  「那一直盯著那團血肉,不會感到不舒服嗎?」

  寧為謹點了點餐盤裡的西紅柿炒蛋,輕描淡寫道:「其實那團血肉和西紅柿很像。」

  鄭叮叮正要夾西紅柿的筷子停頓,終於不再問了。

  剛吃完晚飯,鄭叮叮幫忙寧為謹收拾桌子,另一批下了手術台的醫生們陸續回辦公室,其中那個何醫生是認識鄭叮叮的,看見她和寧為謹在一起,驚訝地問:「咦,你這個小姑娘不就是寧醫生門診的病人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何醫生一說,其他幾個不瞭解情況的醫生都朝鄭叮叮和寧為謹的方向看過來。

  片刻後,幾個醫生都明白了,紛紛笑起來。

  「原來如此,難怪呢,我想啊寧教授那麼忙,哪裡有空認識這樣一個大美女。」

  「也難怪,聽說我們寧教授最近都不去相親了。」

  「寧教授都摸過人家了,得負責啊。」

  「那寧教授摸過那麼多的,為什麼只對這個負責啊?」

  「寧教授經驗豐富,手法老練,上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這個正合他意,必須直接拿下。」

  鄭叮叮的臉徹底紅了,沒想到外科醫生開玩笑那麼猛,連那個面色友善的何醫生也笑著湊趣:「原來我們寧教授也沒有表面上那麼正派嘛。」

  「走了。」寧為謹對他們的玩笑充耳不聞,神情自然地對鄭叮叮說,「我送你下去。」

  鄭叮叮跟著寧為謹下樓,一路上寧為謹沒有說話,也許是累了的關係。

  坐電梯到了一層,寧為謹突然問:「你今天究竟為什麼來醫院?」

  「我說了啊,來看看你。」鄭叮叮漫不經心地說,「這幾天都沒有你的消息。」

  「你想我了?」

  鄭叮叮一愣,抬眸看寧為謹,雖然他的眼底青色很重,但眼眸依舊清黑,銳利,和被打磨得很亮的一塊石子一樣,非常好看。

  寧為謹又說:「外科醫生工作力度很大,休息日也不規律,忙起來的時候會忽視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事情,這點你要瞭解。」

  鄭叮叮想了想後點頭,輕輕說了句:「我理解。」

  「你今天來看我,」寧為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出乎我的意料。」

  手掌挪開的時候,寧為謹發現她的耳朵很紅。

  「你在介意剛才他們說的話?」

  「……也不是。」

  「不需要介意,他們幾個都是單身,偶爾看到漂亮姑娘會忍不住開玩笑,但沒惡意。」

  「嗯,我知道。」

  「不過除了你,我沒有佔過任何病人的便宜。」寧為謹語氣淺淡,「這次他們開我玩笑也算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