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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我聽過一種傳說,人之所以記不得一歲以前的事,是因為在嬰兒時腦子裡還殘存著前世的記憶,直到慢慢有了今生的記憶,關於前世的過往才全部忘了,所以那段時間就成為了我們生命中的空白。

  我懼怕那段空白,於是就追問我媽,我是從哪兒來的,我怎樣被生下來。我媽說,我出生之前是一隻小螞蟻,她從一堆小螞蟻中把我挑了出來,找醫院裡的大夫吹了口仙氣,小螞蟻就變成了我。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暗自慶幸是自己而不是別的螞蟻被挑了出來。我因此對螞蟻有特殊的好感,從來沒故意踩過它們,也沒拿放大鏡在太陽底下燒過它們。下雨天螞蟻搬家,奶奶拿開水壺去澆院子裡一窩一窩的螞蟻時,我還狠狠哭了一鼻子。

  從那麼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沒有記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儘管我後來知道,如果保留了全部記憶,那將是一場無法承受的災難。而有些記憶,往往被一個人辜負後,才會在另一個人心裡深切起來。可我仍然篤定,記憶是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明,在沒有記憶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與己無關的。

  即使是最親密的人,如果不能記住他的話,那麼失去了也不會有任何感覺。時間沒有了積累的容器,愛沒有地方存放,恨也沒有地方消解。想一想,簡直是徹頭徹尾的孤單。那怎麼能稱之為人生呢?人生呀,就應該是從有了記憶才真正開始的。

  所以說起來,小船哥的人生就始於遇見我的那天。

  小船哥比我大兩歲多,大名叫何筱舟,他的名字是我爸爸給起的,我爸爸是1978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考生,是院子裡最有文化的人,所以幾乎家家孩子起名都來找他。我爸也很認真,「筱舟」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他像小船一樣,暢遊學海,破浪前行,所以我從小就叫他小船哥。

  小船哥說我出生那天,天是很藍的,雲彩也很美麗,在空中延展成漂亮的線。他媽媽正在院裡擇扁豆,他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被一隻小磕頭蟲吸引住了。就在這時,我爸爸喜氣洋洋地走進了院裡。

  他媽媽抬起頭問:「謝老師,你媳婦生了嗎?」

  「生了!是閨女,6斤多!」我爸一邊說,一邊摸摸小船哥的頭,「筱舟,你有小妹妹啦!」

  後來每每講起這段時,小船哥也都會笑瞇瞇地摸摸我的頭。

  我因此感謝上蒼,讓我在那一天降臨到這世上。

  時光匆匆,宇宙洪荒,細小如微塵的我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就那樣出現在他面前,打開了他的記憶之門。對何筱舟來說,我總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吧!一想到這裡,我就會覺得溫暖,週身充滿力量。

  因為我是那麼喜歡他,也許從他記得我那天起,就宿命般地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