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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低調,平實,堅定,才華橫溢,百折不撓,這就是斯特林給世人留下的印象。誰也沒想到,經歷了無數的艱險後,這位既雅裡梅之後不世出的一代將星,竟然隕折在大雪之夜的望都嶺。

  他是紫川家最後的支柱。或許因為他已經承擔了太多的重壓?當他倒下後,紫川家也就傾覆了。

  林冰默默地禱告著:「斯特林大人,我就要回遠東去了,代阿秀統領來看望您了。聖而為神,您已成神,您在天有靈,請保佑家族不滅,遠東軍興旺發達……也請保佑我們的阿秀統領平安。」

  鞠躬之後,林冰踏前一步,將手上潔白的玫瑰送上去。這時,她看到了,在自己之前,在斯特林的靈位前,已經擺有一束潔白的百合花了,花朵嬌嫩潔白。

  林冰愣了下,帝林的兵變已告成功,叛軍掌控了京畿和周邊,總長府和聖靈殿都落入了叛軍手上。雖然叛軍宣稱斯特林是死在羅明海手上,但真相到底如何,連老百姓都心知肚明。誰有那麼大膽子,敢公然祭掃斯特林?他就不怕被叛軍盯上報復嗎?

  林冰擦了下漢白玉碑位的碑面,再次鞠了一躬,在心裡默默禱告道:「斯特林大人,暫別了。他日,當家族王師再度光復帝都之時,下官和秀川統領一同來探望您。您保重。」

  她抬頭再望那牆壁上巨大的飛鷹,久久凝視,長長地歎息下聲後,轉身離去。

  大殿的門口前,她停住了腳步:在殿門前,在鮮花和松柏叢中,帝林頎長的身影靜靜佇立著,明亮的雙眼炯炯地注視著自己。在他的手上的,捧著大捧的潔白百合花。

  「監察長大人?」

  俊美的男子走過來,微微欠身:「久違了。林長官。」

  自事變以來,林冰還是第一次見到帝林。當年在遠東時,帝林曾在她部下任職。那時的帝林,氣質銳利得像鋒利地刀刃,感覺靠近他都是危險的。

  但眼前的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他的眼神深邃而通澈。動作間有一種動人的韻律美感,令人賞心悅目。如今地帝林,竟像脫胎換骨了一般,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林冰腦海裡閃過一句話:功勳蓋世,罪惡滔天!

  「是巧遇嗎,監察長大人?」

  帝林笑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當然不是巧合,林長官,聽說您要回遠東了,我特意在此恭候,為您送行的。」

  「在這裡?」

  「辦事處那邊人太多,我也不喜歡過去湊熱鬧。」

  林冰緊緊抿住嘴唇,沒有出聲。帝林猜到自己回遠東之前要來聖靈堂——這個揣摩人心的魔鬼,她有一種渾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覺,這令她很不舒服。

  她淡淡說:「勞動大人大駕,在下受寵若驚。」

  「林長官……」

  「總監察長大人,閣下位階遠在我之上。長官二字,就不必再提了。」

  「長官您客氣了。您曾是我地長官,帝林絕非忘本之人。」

  「帝林大人如此念舊,實在讓在下感動得很,受寵若驚。不過,我林冰身單肩薄,擔當不起大人您的尊敬——還是免了吧。」

  帝林笑笑,若無其事地說:「您說笑了。林長官,我聽說您馬上要回遠東去了?」

  「如果帝林大人您允許的話。」

  「林長官言重了。這麼多天來,帝都雖然厲行宵禁和城禁,但對遠東各位同僚,我們都是一律放行,你們沒受到任何阻礙。這是為了表達我們的善意和友好,您該是心裡有數的。」

  「我們能在首都的街道上走動而不被抓進大牢裡——真的要好好感謝總監察長大人的善意了。此份大恩大德真不知該如何報答的好。」

  帝林停住了腳步,轉過頭望著林冰:「林長官,您對我好像有所誤會?」

  「豈敢。監察長大人威武蓋世,我一個弱質女子,豈敢對您誤會?大人敢作敢當,小女子佩服得很。」

  話出口了,林冰立即就後悔了:既然已經決定敷衍他了,又為何如此衝動呢?眼前是一條冷酷的毒蛇,為什麼還要激怒他呢?這個魔王,他殺人是不需要理由地。

  帝林沒有被激怒。他凝視著林冰好一陣,然後說:「林長官,您是我尊敬的人。我只想問您一句:平心而論,紫川家待我如何?公平嗎?」

  林冰愣住了。她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了出一聲長長的空歎。

  「新年前夕的深夜,就在我滿心歡喜地回家與妻子小孩團聚慶祝新年的路上,四百多個手持刺槍和長刀的武裝匪徒血洗了我的車隊,一百多名衛兵全部戰死,唯有我倖存。這次慘禍,執行的人是羅明海和林迪,而在背後指使的人是紫川參星。

  林長官,換了您,您會怎麼辦?」帝林注視著林冰,平靜地問:「您會束手就死嗎?」

  林冰沉默著,緊緊抿著嘴。

  帝林長歎:「林長官,你我立場不同,我也不奢望您能贊同我,但至少,我希望您能理解。整件事,我都是被逼的,根本別無選擇。我也並無後悔,只是有一件事,令我甚為痛心。」

  帝林地語氣甚為深沉,林冰輕聲問:「軍務處長?」

  帝林沉重地點頭:「二弟的死,並非我的本意……當然,我的罪,無可推卸,我也不打算分辨。但從始至終,我絲毫沒有加害他地想法,一點都沒有!這點,您相信嗎?」

  望著帝林明澈地眼,林冰艱難地點頭,說:「我相信。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確實沒有殺斯特林的必要。」

  「謝謝你,林長官。」帝林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他對著林冰笑笑:「此去遠東,一路山長水遠。林長官,一路上多保重。請代我問候阿秀。」

  對著林冰,他伸出了手。

  神色複雜地望著對方,林冰躊躇著,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凝視著帝林的眼睛,她輕聲說:「帝林,你地行為,我不能贊同,但我得承認,你確實是當世豪傑。」

  帝林淡淡笑道:「紫川以一家一族,割據東南三百年,我將它推翻,有何不可?三百年前的紫川雲是一代豪傑,又焉知今日的我又比他差呢?

  當今大陸風雲激盪,正是英雄崛起之時。我輩豪傑,豈能拘泥於愚忠迂腐小節?無破不立,紫川家的崩潰,何嘗不是大陸新帝國崛起的契機呢?」

  「你的帝國絕不會崛起。」看著他,林冰堅決說:「遠東人會把你摧毀!」

  帝林搖頭,他的笑容裡含有一種寬宏的包容,像大人原諒頑皮的小孩一般:「林長官,您會看到的。將來的歷史會證明的。」

  「林長官,有幾句話,想拜託您幫我轉達阿秀,可以嗎?」

  林冰平靜地點頭:「你請說,我會原話轉達。」

  「這些年,在紫川家統治下,國家經歷了太多的戰亂,饑荒,戰亂,貧窮,疲憊,苦難深重,國家已處於災難的崩潰邊緣。貧窮而疲憊的民眾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母親也需要時間來將孩子撫養成人。內戰若起,遭受最大痛苦的,還是國家千千萬萬的黎民,是那些無辜的民眾和低層士兵。

  我篡權奪位,但紫川家當年又是如何誕生的?難道不是紫川雲篡奪了光明皇朝嗎?

  為政者為問手段,只問結果。我相信,將來國家若由我執掌,絕對會比紫川家來得更好。

  阿秀,你是念舊的人,你總記得紫川家對你的恩情。但,是一家一族的權勢榮華更重要,還是千萬民眾的福祉更重要呢?誰更有能力使得國家強大、使民眾幸福?誰更適合統治這個國家呢?是我,還是紫川寧?

  只要你冷靜考慮,你能得出答案的。

  如今,國家最需要的不是正義,而是和平。只要阿秀你願意與我攜手,我們是能夠支撐這個國家的,我們也能給千萬久經苦難的民眾帶來和平,帶來溫飽和安寧。只要你能同意,什麼條件都可以談,甚至,將來的新帝國,我可奉你為皇。」

  說了長長一通話,帝林好像還有很多要說的。他沉吟永久,林冰屏住呼吸,凝神傾聽。但最後,帝林只是歎出一口氣,惆悵地說:「阿秀,請慎重三思。」

  「就這些了,林長官,拜託了。」

  望著眼前地人,林冰眼波流轉,良久,她鄭重地說:「請放心,帝林閣下,您的話我已記住了,定會原話帶到。您不必擔心。」

  「若是信不過林長官您,我就不拜託您幫忙了。」行了一禮,帝林微笑著告辭:「不耽擱您行程了,願後會有期。」

  望著帝林高挑的身影在聖靈殿門口簇立的鮮花和松柏之間慢無}敵[龍5書.屋/整,理慢消失,林冰眼神複雜,陷入了迷惘。

  「這個人來當皇帝,未必不是件好事呢?」

  林冰搖搖頭,把這個荒誕的想法趕出了腦海。年青地遠東軍副帥也算見多識廣、經歷豐富的人了,但在她的生命經歷裡,從未遇到過像這樣的人。

  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駛去,懷著異樣的心情,林冰離開了帝都。回望著初升陽光照射下地城牆,她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三百年來的第一次,統治這座雄偉巨城的人,已經不再是紫川家了。

  車隊一路向東,林冰本不想驚動地方,但沒辦法,各地監察廳都派出了人馬專門恭候。只要林冰車隊一入省界,立即有人迎上來恭敬地問:「請問,是遠東軍林統領的車隊嗎?奉總部之令,下官特意前來護衛。」

  林冰一再表示,自己隨行護衛兵馬已經足夠,實在不必勞煩諸位閣下的大駕了,但軍法官的態度卻是相當堅決的:「大人,總部已頒發了嚴令。下官若不能完成任務要受嚴懲的。請大人不要讓下官為難了,我們是絕不會妨礙大人您行程的。」

  林冰知道,除非自己要和監察廳翻臉大打出手,否則決計是沒辦法擺脫這批不請自來地「護衛」的。既然推不掉,那就只好接受了。

  在道上出現了壯觀的一幕,車如水,馬如龍,數百武裝憲兵簇擁在林冰車隊前後,殺氣騰騰地虎眺四周。車隊所到之處,先行的前哨就封鎖了道路,行人和馬車都被趕到路兩邊。大群開道的護衛騎兵之後,一隊高舉著黑色馬尾旗的憲兵為車隊引道,他們高聲呼喝著口號:「肅靜~迴避~」悠長的呼號聲長長地迴盪在荒涼的大道上。

  路人們都被趕到道邊,他們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這支權貴的車隊從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地通過,在他們地目光裡,透出了各種各樣的感情:艷羨、畏懼、憎恨……

  一路享受著這種目光的沐浴,感受著身為人上人的權貴滋味,隨從們感到非常滿足,意氣飛揚。但林冰本人卻深有憂色,她明白帝林地用意,以這種方式,帝林向世人宣告了他和遠東軍之間牢不可破地堅定友誼,以此嚇阻任何可能的挑戰者。

  一月十五日晚,車隊途徑巴特利行省首府,林冰在當地的驛站休息。深夜時,侍衛來報,巴特利行省地總督和省長聯袂未見,請求秘密接風。

  林冰有點驚訝。本來,以她遠東軍元老的身份,跟東南各省的總督或者省長多少都打過交道,熟人來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在七八四年殘酷的抗擊魔族戰爭中,為了延緩魔族軍前進的步伐,紫川家高層發佈命令:「家族軍人絕不後退一步!」——這就是後世被稱為慘無人道的271號命令了。各地的鎮守總督和省長們面臨殘酷選擇,要想活命就得丟官,不想丟官就得去死。這件事造成的普遍後果是,將魔族驅逐出去以後,東南各省的鎮守總督和省長們普遍都換了新面孔,所以林冰實在想像不出,會有誰在這半夜來未見她。

  林冰匆匆換上制服來到會客室時,兩位男子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林冰依稀覺得,其中的一個有點眼熟。她努力在腦海裡搜尋著回憶,一邊寒暄道:「失禮了,兩位想來就是巴特利的守護者和父母官了?在下是林冰。」

  兩位男子都向林冰行了個禮。其中一位主動出聲說:「林大人,在下是巴特利總督瓦新。當年巴丹會戰時,您率部經過本地,下官有幸與您結識。」

  林冰緩緩點頭:「我記得你,瓦新閣下,當時您是東南軍五十一軍的師長,瓦新師長吧?」

  瓦新歡快地笑了起來:「林大人好記性。當時吃飯時,我們東南軍有幾十個軍官在,您現在還能認出下官來,真了不起。深夜打擾了,失禮了。」

  林冰笑笑:「請坐,瓦新閣下,還有這位閣下……」

  「哦,這位是我的同僚,行省政務長(省長)吳華紅衣旗本。」說著,瓦新特意加重了語氣:「大人,您完全可以放心,他是自己人!」

  與瓦新同來的乾瘦老人起身致意問候:「林大人,深夜未見,打擾您休息,真是很對不起。但若不是這樣,我們沒辦法避開憲兵們。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來見過您,那我們就有大麻煩了。」

  林冰淡淡說:「哦?」

  瓦新正容道:「大人,今晚我們來得魯莽。時間緊迫,我們也不繞***了。您從帝都來,見多識廣,我們想問,那晚,帝都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冰淡淡說:「驛報上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羅明海密謀兵變,謀害總長和斯特林,監察長大人平叛,擁戴寧殿下繼位——難道你們有什麼疑問嗎?」

  兩位紅衣旗本交換個眼神,吳華紅衣旗本乾咳一聲:「大人,驛報我們看了。但下官覺得,通報上有些疑點,解釋得不是很清楚。咳咳,有點難以自圓其說。而且,近期也有些傳言,說得似是而非,讓人,咳咳,很摸不著頭腦……所以,下官特來向林大人求證了。」

  「哦,閣下覺得哪裡有疑點呢?最後又有些什麼傳聞呢?」

  「這個。咳咳,當然,下官也是聽別人傳聞的……據說,事情經過與驛報上說的,有點不一樣……詳細情形下官也不是很清楚。當然,那也可能是一些無知愚民的胡說八道罷了……」

  看到遠東軍副帥神色始終淡淡,吳華額頭冒汗了,連忙打了個轉:「當然,那些東西,下官是堅決不信的。無知愚民的胡說八道,不值一提……」

  林冰笑笑,也不說話,只是高深莫測地望著他,讓吳華心裡直發毛,不斷地擦汗。

  「我說,你們都別再兜***了!」瓦新站起身走近來,誠摯地說:「林大人,下官雖然只見過您一面,但下官能看出,您是靠得住的人。同伴們也跟我說,您是個正派人。所以我今晚才敢來見您。要是被您賣了,那就當我瞎了眼好了!

  林大人,我們豁出來了,只問您一句話:有可靠的人跟我們說,帝林發動叛變,謀害了參星殿下、總統領大人和軍務處長,總統領大人是被冤枉的——這事,是不是真的?」

  林冰淡淡說:「就我所知,是真地。」

  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一下子得到了答案,兩名紅衣旗本依然震驚萬分,臉上變色。

  吳華狠狠捶在桌子上,低聲罵道:「顛倒黑白、大逆不道!畜生當真這麼大膽!」

  瓦新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將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目露凶光。

  一時間,屋子裡只有男人們沉重的喘息聲。

  「林大人,謝謝您告訴我們真相,謝謝您!」在瓦新的道謝中,林冰聽出了真心的感謝。對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林冰給予了那麼大地信任,兩位紅衣旗本非常感動。

  林冰笑笑:「我倒是無所謂。現在監察廳正在拉攏遠東統領,即使他們知道了,也不敢對我手下。激怒了秀川大人,帝林就要倒霉。倒是你們二位要多加小心。剛才那樣的話,不是對誰都能說的。監察廳拿我沒辦法,但對你們兩個——雖然兩位閣下都是高官,但監察廳如今氣焰正凶,與之正面衝突,殊不為智。」

  兩位紅衣旗本使勁地點著頭。瓦新問:「大人,遠東統領大人打算怎麼辦?他何時起兵討伐叛逆?」

  「這次我回去,就是要把情況向秀川大人做個匯報。秀川大人嫉惡如仇,他對此絕不會坐視不管。但棘手的是,寧殿下行蹤不明,也不知道她是否落在了監察廳手上。要討伐叛逆的話,我們師出無名,世人弄不清真相,反倒有可能說我們是叛逆——尤其我們遠東,一向與家族中央的關係都不是很和睦,有心人很容易造謠地。

  這裡,有一件事我要拜託二位的。」

  兩位紅衣旗本齊齊起身,連聲道:「不敢,大人請吩咐便是。」

  「如今,寧殿下行蹤不明。我估計,殿下若倖免於難,又能脫離監察廳控制的話,她很有可能投奔遠東統領而去。巴特利省是前往遠東的必經之道,二位都是一省鎮候,拜託二位平時多加留意,若發現寧殿下行蹤,務必保護好她,全力護衛她到遠東來。如此,二位就為家族立下大功了!」

  兩位紅衣旗本齊聲答道:「謹遵大人命令!」

  「二位不必如此,我不是你們上司,也沒資格給你們命令,這只是我私人拜託而已。」

  「大人言過了。且不說身為家族軍人,護衛寧殿下,本來就是我們的本分職責,而且,如今總長遇難,寧殿下生死不明,重臣之中,唯有秀川大人一人倖存。能代表紫川家正統的,也只剩下秀川大人了。林大人您身為秀川大人的副手,自然就是我們的上司了。」

  吳華也說:「秀川大人身負海內英雄所托,眾望所歸。若是大人不棄,我們二人都願投奔大人麾下。只是不知,遠東大軍何時能入關討伐叛逆?雖然我們兵微力弱,力量有限,但只要秀川大人勤王兵開到,巴特利省必將起兵響應!」

  因為擔心憲兵們察覺,表完忠心後,兩位紅衣旗本很快就走了——當然,這兩位慷慨激昂的義士是從後門翻牆偷偷地溜出去的。目送他們地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林冰露出了微笑。

  她相信,瓦新和吳華剛才所表現出來的義憤確實出自真誠,但她也懷疑,這種義憤能持續多長時間。回想起吳華的表態,她不禁失笑:「只要秀川大人勤王兵開到,巴特利省必將起兵響應!」——不愧是文官,安全第一,連發誓都留了餘地。

  若紫川秀真帶著數十萬遠東軍殺到的話,巴特利省想不響應恐怕都難。

  若紫川秀一直不出兵的話——那可不能怪他們啊!畢竟,這幾位大人可是在日夜期盼遠東的大軍啊,在遠東大軍抵達前,他們就只好繼續和家族的大逆賊帝林「委以虛蛇」了。

  在林冰接下來的行程裡,她發現,抱同樣想法的官員們還真是不少。每天晚上,總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偷偷跑來未見林冰,然後表明身份,他們都是當地的官員。自然,要林冰面前,他們也慷慨激昂地表示了一番對家族的忠誠和對遠東統領的期盼,順帶著也讚美了林冰深入虎穴挖掘真相的勇氣。最後,他們都非常堅決地表示,只要遠東軍一開到,他們必將起義兵響應,一同討伐逆賊帝林,直掏狼穴。

  至於當場拔刀而起,公開要與帝林決裂的——很遺憾,一直到進了瓦倫,林冰都沒碰到這樣的好漢。

  在瓦倫要塞關口前,車隊遇到了遠東的半獸人巡邏兵。得知車隊裡有遠東軍的副帥林冰,帶隊的半獸人軍官連忙上前問候。眼見碰到了遠東軍,護衛憲兵們倒也識趣,不等林冰逐客,他們就自動告辭了。

  終於甩掉了這群十幾天裡陰魂不散的跟屁蟲,林冰心情大好。但隨無}敵[龍5書.屋/整,理即,她發現不對了:「遠東的巡邏兵怎能在瓦倫要塞關內巡邏?瓦倫要塞是被紫川家控制的啊!」

  「大人,瓦倫要塞已被我軍控制了,要塞司令是明羽大人。」

  那一刻,林冰有一種被天外流星砸中腦袋的感覺,巨大的驚喜令得她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立即帶我去見這廝!」

  當遠東軍第三軍司令,紅衣旗本明羽見到林冰時,他顯出由衷的高興:「林大人,您回來了,那真是太好了!帝都那邊起了亂,我們可一直在擔心您呢。」

  「廢話暫時就少說了。」林冰毫不客氣:「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大人,您說的就有點奇怪了。一直以來,瓦倫要塞都是我們遠東軍的司令部,我們駐在要塞裡,那是天經地道的事啊。難道您——啊,你怎麼能拿高跟鞋打人?」

  「老娘讓你廢話多多!」林冰氣喘吁吁地穿回了鞋子:「告訴你,老娘今天趕路走了五十多里,走得腳底都起了水泡,就是回遠東調兵把瓦倫給搶過來。誰知道,到了瓦倫,卻看到你這廝坐得四平八穩地跟老娘磨牙——老娘從帝都一路狂奔上千里過來,最後卻發現在做白用功,這種心情你怎能理解!

  說吧,你是怎麼把瓦倫給搶下來的?」

  「說搶就太過分了,」明羽很委屈地說:「下官可是斯文人,下官跟瓦倫的友軍說,一直以來,瓦倫要塞都是我們遠東軍地司令部,要塞歸還遠東軍,那是天經地道的事啊!因為下官言之有理,渾身充滿了王霸之氣,瓦倫軍立即折服了。他們就……哎呀,大人,您先不要動手啊,您聽我說完!」

  遠東軍進駐瓦倫要塞的過程中確實沒有動用武力,但事情也不像明羽說得那麼和平。政變成功以後,帝林第一時間就用信鴿給駐瓦倫軍法處發命令,要他們立即行動,將要塞掌握在手中。瓦倫軍法處頭目跟瓦倫駐軍司令素來不睦,他就想借此機會把駐軍司令呂瑪斯紅衣旗本給除掉。

  事實證明,帝林這種人物,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學習的。軍法官一手導演的蹩腳兵變失敗得一塌糊塗——比羅明海搞地刺殺還差勁,過程就不多說了,結果跟羅明海差不多:想殺人的反倒被殺掉了。

  但勝利者也好不到哪去,得知隨營軍法官死於亂兵中,呂瑪斯紅衣旗本當場就暈了過去。殺害軍法官,罪名等同於叛逆。雖然自己是被迫反擊的,但這種案子可是監察廳的人來調查的。他們肯定會站在他們死去同僚那邊的。呂瑪斯覺得自己是沒活路了,慌張之下,他竟作出了一個荒謬地決定:向遠東軍獻城!

  「紫川軍向紫川軍投誠?」林冰聽得目瞪口呆:「呂瑪斯這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把我們遠東軍當成什麼了?紫川家的敵國嗎?」

  「誰知道他?或許,他覺得留在原地肯定是死路一條,帶著瓦倫要塞投到我們這邊去,說不定還能尋得一條活路來。事實上,他也是賭對了。」

  當時,明羽恰好就在瓦倫附近。當他得到通報說紫川家的瓦倫要塞司令要向他投誠並願意獻城時,他吃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接收還是不接收?

  明羽當場就拍了板:要!送上門的,為什麼不要?

  林冰打量著明羽:「我今天才知道,閣下原來是這麼有膽量的人。沒請無}敵[龍5書.屋/整,理示秀川大人,你就敢做出這麼大的決定?真是佩服佩服!」

  「我想,先把人和要塞都給接收下來,日後紫川家肯定要找我們交涉的,要把吃進嘴裡的肉吐出來,紫川家怎麼也得給我們點好處吧?我們遠東畢竟是窮得太久了,不能放過任何機會啊!大人,您就別笑話我了,我還不是窮瘋了嗎!」

  林冰宛爾,問:「然後呢?」

  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猜到了。在遠東軍接收要塞地第五天,林冰的報告才傳到了瓦倫。得知帝都發生了政變,明羽這才醒悟過來。他從周邊的遠東行省抽調部隊前來進駐要塞,自己親自坐鎮在此,關注內地的動向,一直等到了林冰回來。

  聽完匯報,林冰長舒一口氣:「很好,明羽,這件事,你當機立斷,處理得很妥當。拿下了瓦倫要塞,我軍控制了西進的通道,掌握了戰略主動,意義重大。這件事,你立大功了。」

  明羽聳聳肩:「立功不立功倒是無所謂了。林大人,帝都的局勢到底如何了?我們在這邊離得太遠了,消息傳回來都是經過加工的,很不準備。前天有人跟我說,帝都地區的軍隊正在混戰,遠征軍跟中央軍開戰了,血流成河,殺得昏天暗地——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