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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節

  紫川寧有點愕然:「監察長大人?」

  跟著士兵們一樣,帝林也下跪行了個單膝禮:「下官監察廳帝林參見寧小姐。好久不見了,小姐一切都還好?」

  紫川寧壓抑了怒氣:「還好。監察長大人請起。」看在他是紫川秀大哥的份上,紫川寧的口氣已經和緩了很多,詞鋒卻仍舊咄咄逼人:「大人不是已經出發去遠東了嗎?今晚怎麼突然帶了這麼多兵到我家來抄家抓人?莫不成我紫川寧犯了什麼罪,要勞動大人親自出馬?」

  帝林鞠躬表示歉意:「下官萬萬不敢冒犯小姐萬金之軀。我們要找的人只是魔族的公主卡丹。只因為事態緊急,剛才已經是深夜了,下官不敢叨擾了寧小姐的休息,所以才沒有通知小姐。下官已經吩咐部下務必不可驚動小姐休息了,誰知他們笨手笨腳的還是冒犯了小姐。實在非常抱歉,就請小姐看在他們賣命廝殺的可憐份上,饒過他們一條小命。下官回去一定好好將他們軍棍責罰!」

  紫川寧微微出了一點氣,問:「你們為什麼要找卡丹?」

  帝林飛快的瞟了一眼被士兵們夾在中間的魔族公主,後者一直在安靜的聽著,臉色有點蒼白,神情卻很恬靜,彷彿面前兩方爭論的事情根本與她無關。

  「稟報寧小姐,不久前魔族大規模進犯人界,現在我們與魔族王國已經處於全面戰爭狀態,這樣的話,卡丹殿下的身份也從賓客變成了我們交戰國的人質了,是我們整個紫川家族的敵人了。」

  紫川寧最怕的就是帝林說這句話。她柳眉一挑,反問:「那又怎樣?」

  「小姐,在目前的緊急狀態下,我們需要對卡丹殿下嚴加看管,防止其逃逸。另外,下官也覺得,把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安置在小姐家中,也對小姐的安全極為不利。從這幾點考慮,下官認為有必要給卡丹殿下換一個居住的地方。」

  紫川寧大聲說:「卡丹性格十分溫順,不會給任河人構成危險,她也不會逃走。」

  帝林微笑:「寧小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魔族生性狡詐凶殘,您可不要給她的友善偽裝給蒙騙了。」他臉上笑著,心裡卻非常的不安:自己在帝都城內不能停留得太久,否則難以逃避羅明海的耳目。現在已經給這個橫裡插來攪事的紫川寧耽誤了不少時間了。

  他鞠身說:「小姐,這些事情請交給臣下處理就好了,不過一個魔族女子,小姐不必為此勞神費心。夜已經很深了,請小姐還是回去歇息吧。」使個眼色,憲兵們又開始粗魯的推著卡丹往外走。

  急切之間,紫川寧忽然想到了個理由,喜出望外說:「帝林大人,卡丹是統領處交於我看管的重要人質,你要帶走她,可以,但請先拿出統領處簽發的書面命令來。」紫川寧知道現在的總統領羅明海與帝林勢同水火,是絕對不會給帝林簽發什麼「書面命令」的。她滿心歡喜,以為這下就可以難倒這個可惡的帝林。

  卻不料帝林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敏捷,連想都不想就說:「那就麻煩小姐先出示統領處令您看管卡丹的書面命令,如何?」

  紫川寧瞠目結舌:當時的總統領楊明華一時心血來潮,再加上幾個統領起哄,大家故意作弄紫川秀而把卡丹交給了他看管,是當面吩咐的,根本沒有簽發什麼書面命令。

  看到紫川寧發呆的樣子,帝林心頭暗笑,說:「既然統領處沒有正式命令說要您看管卡丹,那她現在還是無人監護。既然這樣,就讓監察廳來看管此女子吧。麻煩小姐,請您讓路。」

  作為家族的未來繼承人,紫川寧地位高貴,受人尊崇。儘管她為人隨和可親,但骨子裡已經養成了一股傲氣,不容忤逆。從沒有人敢這樣公然違背她的意旨!因為憤怒,她的臉已經變得嫣紅,橫劍當胸,堅決地擋在了門口,低沉的說:「帝林,你無權帶走卡丹!」

  帝林也動了微怒,也有點擔心:這樣糾纏下去何時完結?他整理一下衣裳,正色說:「下官是監察總長,手掌整個紫川家族刑律和司法權,戰時兼任總軍法官,有臨時決斷權!」

  「我是紫川家族的總長繼承人,難道你想以下犯下?」

  「下官不敢,下官也從沒有過這個念頭。只是家族目前的家長是紫川參星大人,並非小姐您。如果小姐覺得下官的行為有何不妥,小姐可以直接向參星大人告發,或者等小姐親政以後,下官也絕對不敢違背小姐意旨。但是此地,今晚,十分抱歉,下官必須馬上帶走卡丹!得罪之處,容下官改日登門磕頭賠罪!」

  帝林一口氣說完,回頭向士兵們喝道:「把人帶走,不要再囉嗦妨礙寧小姐休息了!」

  「你敢!」紫川寧猛的一劍刺出,直直指在了帝林面上,劍鋒離他左眼只有那麼三公分,皮膚都可以感覺到那劍鋒的刺冷,起了陣陣疙瘩。

  帝林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睥視著紫川寧,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紫川寧的這一劍又快又穩,但是放在帝林這個用劍的大行家眼裡,卻是破綻處處。在那一瞬間,他起碼有十幾種方法格擋躲避,有七、八個機會可以刺傷對方手腕、打落長劍,更有三、四種方法可以後發制人的殺傷對方。

  即使現在,其實只要他願意,還是隨時可以脫困反擊的。如果對方不是紫川家的下任繼承人,如果她不是紫川秀的心上人,如果不是看出她在最後關頭會停手,如果……她早就血濺五步了。

  兩人面對面的逼視著,目光交接,無聲地進行著意志的較量,看誰先敗下陣來。帝林神情冷漠又鎮定,整個人就猶如座千年不融的冰山,散發著冷冷的氣息。面對著已經快碰到了他的眼睫毛的劍鋒,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步都沒退後,嘴角掛著絲漫不在乎的冷笑。紫川寧則目光中充滿了熾熱的怒火,手腕如鐵鑄石雕般的鎮定,劍鋒不見絲毫顫動。

  四周圍觀的士兵和傭人都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出聲。兩人身形一動不動地僵持著,一片寂靜之中,帝林輕輕呼一口氣,吐出三個字:「紫川秀。」

  鎮定的手腕抑制不住地起了顫動,紫川寧馬上後退一步收起了長劍,驚愕說:「你說什麼?」

  「現在紫川秀和斯特林他們被魔族和叛軍圍困在遠東杜莎的帕伊城中不得脫身,情況非常的危急,他們有性命之憂!」

  紫川寧的臉馬上刷的白了:「那你幹嘛找卡丹?是……」話沒說完,她就明白了帝林的用意,停住了言語。她不由得向卡丹望過去。

  卡丹依然鎮定而淡漠,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卻已經流露出驚惶之色。

  帝林不出聲的望著紫川寧,目光彷彿在說:「明白了嗎?」

  紫川寧臉色變幻,紅一陣白一陣的。她看看卡丹,又看看帝林,想說什麼,嘴巴張合兩下,卻遲疑著沒說出來。

  「我跟你走。」一直沒有出聲的卡丹平靜地對帝林說。

  「卡丹姐,你……」紫川寧著急,卡丹輕輕的摀住了她的嘴。她回頭跟帝林說:「監察長閣下,我想跟寧小姐說幾句話,可以嗎?」

  帝林輕輕點頭。他做了個手勢,士兵們馬上迅速的退到了門外。傭人們也跟著出去了。他鞠了一躬說:「我在門外恭候。」退了出去,順手把門也拉上了。

  等最後一個人消失,紫川寧馬上一把拉住卡丹:「卡丹姐,我們不用怕帝林的,他不敢對我硬來的。」

  卡丹苦澀的一笑,卻沒支聲。

  「你想想,當斯特林大哥回來時候,看不到你,他會非常傷心的。」

  「會傷心,但是起碼他可以活著回來。」

  紫川寧一愣,輕輕鬆開了手,後退一步凝視著她:「卡丹姐,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這麼的冷靜,這麼克制——你真的愛過斯特林大哥嗎?」

  卡丹淒婉地一笑:「我深深的愛著他,」她的目光流露出真切的悲哀:「正如同你深深的愛著秀川閣下一樣。」

  紫川寧目光也流露出淒涼:「那有什麼用?他喜歡的人不是我。」

  「這你就錯了,阿寧。」卡丹溫言撫慰:「我覺得秀川閣下很喜歡你,從他看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他很關切你。他可能有我們不知道的苦衷吧?」

  紫川寧眼中閃爍著希望的火光:「卡丹姐,你不是騙我吧?」她知道卡丹素來沉穩又機智,她說出口的話一般的都是有幾分把握的。

  「阿寧,這次姐姐被俘,原已抱定了一死的念頭,卻有緣遇上了你,承蒙你多日照顧,此番恩情,今生恐怕是無以回報的了。離別時刻,姐姐有句話跟你說:世間險惡、人心難測,你將以女流之身掌管整個紫川家族,權勢傾軋更是凶險莫測。記住姐姐的話,世界上誰都有可能會會背叛你,惟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秀川閣下。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可以相信他,因為他是唯一沒有任何目的而深愛著你的人。只要你相信他,他會永遠保護你一輩子平安的。」

  卡丹的語氣惆悵:「一別以後,無論死活,這輩子我們姐妹恐怕都再難以見面了。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了。姐姐的話,關係你一世的幸福,你可要牢牢的記清楚了啊!」

  紫川寧的目光中溢滿了淚水,使勁的點著頭:「嗯!我記住了!姐姐你也要保重啊!」

  卡丹輕輕撫摩紫川寧柔順的秀髮,一向冷靜的雙眸也是淚光閃動:「阿寧,你的眼光很好,秀川閣下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姐姐我祝福你們,祝福你們可以有個比我們更好的結局。在那邊,我雖然貴為公主,卻一個朋友也沒有。阿寧,你知道嗎?最讓我高興的事,就是結識了你這個好妹妹,還有秀川閣下他們——」

  卡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還有他。」

  帝林在門外等候了足足一個多鐘頭。眼看著寶貴的時間一分分過去,他急得直跺腳,嘴裡小聲咒罵著,恨不得一腳把門揣開衝進去把卡丹拖出來。最後卡丹才終於姍姍的出來了,紫川寧在後面跟著。兩個女孩子的眼睛都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帝林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他不敢再多生枝節,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向紫川寧為無禮冒犯再次謝了罪,恭敬的把卡丹請上了馬車。馬車駛出好遠,還可以看見紫川寧的身影在莊園門口一直眺望著,揮舞著手帕。凝視著那個已經變得小小的白色身影,卡丹眼中的晶光閃動。

  車子駛出好遠,再也看不見了,卡丹才轉過頭來望向帝林,後者一直在冷笑著旁觀著這姐妹離別的感人一幕。他明白卡丹的意思,微笑著:「殿下,您不必這麼看著我。我只是想拿您去跟您父皇做個交易,換回斯特林和中央軍。您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樣對您也有好處的,您應該和我配合才是。」

  「斯特林的情況怎麼樣了?」卡丹出聲問,神情中有掩蓋不住的關切。

  帝林有點奇怪:魔族的公主怎麼會關心起紫川家族的中央軍統領的安危來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機密,他順口回答說:「很不好。我走的時候,他被你們的幾十萬人馬圍困在帕伊城裡。」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帝林皺皺眉頭,沒有回答。他很不喜歡這個魔族公主的口氣,像是在盤問他似的。

  卡丹也發現了自己的失禮,解釋說:「對不起了。我是想多瞭解點情況,看看還來得及嗎?」

  帝林看著她,看出她臉上真切的焦慮,忽然心念一動,回答說:「我走的時候是二月一日。」

  「二月一日,現在已經是十一日了,足足過了十天了,他們還頂得住嗎?」卡丹小聲的說,又出聲問:「知道圍城的指揮官是誰嗎?」

  「根據俘虜的說法,原來是卡頓親王,後來換了羽林將軍雲淺雪。怎麼樣?」

  卡丹露出一點笑容:「那還好點。雲淺雪的打法比較謹慎,捨不得太大的傷亡,這樣他們還可以多撐上幾天。要是換魯帝或者是我大哥上,那就很糟糕了。」

  帝林小小吃了一驚。他在上次征討時候與雲淺雪交鋒過,熟悉雲淺雪的戰術習慣。卻不知這個深居宮廷的魔族公主也有這般一言中的見識,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就是希望他們能頂住了,就怕萬一……」帝林住口不說了。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剛才不敢出口的話:「萬一城破了。」

  「那也不怕,只要他還活著,我還可以把他贖回來!」帝林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心裡卻老大的不踏實。

  卡丹蹙眉說:「以他的為人,如果……唉,他是絕對不肯活下來的。」

  這也是帝林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如果城破了,紫川秀如何不敢說,斯特林絕對是寧死不降的。他冷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笑容中殺氣騰騰:「那是大家的命不好!公主殿下,咱們醜話可得說在前頭了:如果紫川秀和斯特林真有任何不測,抱歉了,那我可就要拿你的腦袋了!」

  說完帝林很留意卡丹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驚慌,卡丹神情平靜得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帝林不由得暗讚一聲:有膽色!不愧魔神皇的種!

  卻不知卡丹此時也是心潮澎湃,在心中苦笑著:「斯君,這次恐怕我們真的要同生共死,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懷著各自的心事,望著車窗外面的風景一一飛快的往後掠過,就像曾經有過的那些美好時光一般,飛快地流逝……

  突然間,馬長嘶一聲,車子一下停了下來。卡丹坐立不穩,險些給摔倒,幸虧帝林手疾眼快,一把扶穩住了她。帝林怒道:「外面的,怎麼回事?」

  車伕喊說:「大人,有人擋住我們的去路了!」

  帝林憤怒的探出頭去,卻看到自己的前面的長街上大概二十步開外,火把傳動,影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把道路堵得嚴嚴實實。帝林知道情況有變,一個呼哨,身後的護衛立即圍了上來,將車廂保護得密密麻麻。帝林回頭吩咐卡丹說:「待在裡面,不要出來!」卡丹鎮定的點了點頭。

  帝林這才放心了點。隊伍前面的哥普拉匆忙的跑近身來,說:「大人!」

  「怎麼回事?是哪部分的人馬?衝我們來的?」

  「不知道,大人。他們有的穿軍服,有的是便裝,看不出身份來。」

  「你把咱們的旗號亮出來,叫他們讓路!」

  「是!」哥普拉回到隊伍前面,揚聲喊道:「監察總長帝林在此!誤會的話,請借過!」他把身份挑明,希望對方有所顧忌。

  對面的人群毫無反應,手中火把的火焰搖晃著,霹靂啪啦的燃燒。

  帝林馬上就明白:這次絕對不是什麼誤會了。哥普拉又回到了帝林的身邊,喘著粗氣說:「大人,他們不肯讓路!」壓低了聲音說:「大人,我們馬上派人去向治部少求援吧!」

  帝林狠狠的盯了他一眼,罵道:「笨蛋!」如今的帝都,戒備森嚴。自己的仇家雖多,但敢於並且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糾集大批人馬前來攔截自己的,除了羅明海以外以外還有誰!哥普拉竟然提議向羅明海部下的治部少求援,簡直是蠢到了極點。

  帝林跳下車來,好整以暇地斜睥著攔截的人群,一副漫不在意的樣子,腦子裡卻在急速的思考:自己被出賣了!究竟是誰通知羅明海的?林冰?不會,她坐擁重兵,如果想害自己,在瓦倫城裡多的是殺自己的機會,而且時機抓得這麼準,她辦不到。紫川寧?也不會,這樣做等於害死了紫川秀,她不會那麼傻的。對了,紫川寧家裡的僕人中肯定藏有羅明海的奸細!自己怎麼就這麼蠢,當時竟然沒有想到:像紫川寧這樣身為未來總長的重要人物,羅明海怎麼會不在她身邊安幾個耳目?太愚蠢了,還在那耽擱了那麼久,足夠他調遣人馬來攔截了!

  若是往常,帝林倒也不怎麼害怕。對方那邊的人雖然多點,自己的部下也不是易與,若實在不行,靠自己的身手,若只想脫身的話,量他們也攔不住。但現在問題是自己這邊有個不會武功的卡丹,她是關係紫川秀與斯特林性命的重要人物,是絕對不能落入羅明海手裡的!怎麼辦,怎麼辦?

  一瞬間工夫,他腦子裡轉過了千條萬條計謀,卻沒多少行得通的。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殺開一條血路衝過去!他小聲的吩咐哥普拉:「通知弟兄們,抄傢伙準備上!我打頭陣,你專門負責保護卡丹的車子,她掉了一根毫毛,我要你腦袋!」

  哥普拉咬著牙說:「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吧!」

  兩邊人馬慢慢的接近,直到靠近到相隔十步,大家一起停下了腳步,狠狠的逼視著,毫不示弱,企圖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帝林發現,攔截的人馬比他預料的多出許多,長長的火把佈滿了整個長街,怕不有三兩千人。帝林的眼皮一點點的跳動著:這麼多的人馬,自己可不一定有把握殺得過去,而且前面也不知道有沒有更多的埋伏人馬。

  他試探著向前稍微邁進了一步,他對面的人的手馬上閃電般伸向劍柄,帝林的憲兵們立即統統以手按劍。剎那間,幾百個人的手一起按到了劍柄上。現在他們就等著一個約定的暗號、一聲號令,馬上就會攻了過來了!氣氛劍拔弩張,十分的緊張,激戰一觸即發。

  帝林方的背後傳來急速的馬蹄,帝林心神一震:「不好!在我們的後面,羅明海也安排了埋伏!」卻發現對方的瞼色也是同時大變。

  蹄聲激揚,從長街的黑暗中飛快的奔馳出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女騎手,帝林認出她是內務處的紅衣旗本李清。她越過馬車,衝到對峙兩方的中間空地大聲喝令:「總長有令,不得動手!傅令:著監察總長帝林立即入總長府見總長!」這時侯跟在她後面的一隊禁衛軍騎兵這才趕到,排成人牆擋在了兩方人馬的中間。

  對面的人群起了陣騷動,看到氣勢洶洶的李清紅衣旗本和禁衛軍的騎兵,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卻沒有散去,依舊停留在原地。

  街道旁一楝房子的二樓,羅明海正站在窗戶的邊上眺望著。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可以把街面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面色變幻,正在猶豫:這是個殺帝林的難得機會。但現在的情形,要殺帝林就必須先攻擊總長的親信李清和禁衛軍的隊伍,這樣會引來總長什麼樣的反應,他實在無法預料。

  「總長有令:不得動手!」李清紅衣旗本大聲的把命令再宣讀了一遍。她清叱一聲,禁衛軍騎兵們齊齊掉轉了馬頭,對著攔截的人群亮起了鋒利的馬刀。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後再退了幾步。其實從人數上說,李清的人馬和帝林的人加起來,也是遠遠少於攔截的人。但是李清的禁衛軍代表的卻是總長的權威,代表著整個紫川家族最高首領的意志。攻擊他們的話,就等同於造反作亂了,這樣從心理上給了人群很大的壓力。

  羅明海悶哼一聲,下命令說:「叫他們撤。」既然李清敢於擺出這種不惜一戰的氣概,說明總長的意志是非常的堅決的。再不走的話,釀成流血衝突就難以收場了。

  人群中,不知哪裡響起一個聲音:「撤!」大群氣勢洶洶的攔截者面朝著帝林,一步步的向後退,彷彿是生怕給帝林的人馬偷襲似的,直到走到好遠,他們才轉過身去。大群人退潮般漸漸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帝林輕輕的吐一口氣。他欣賞的看著李清。平時那麼文弱賢淑的一個弱質女子,關鍵時刻敢於單身衝入即將混戰的人群中,高呼:「總長有令!」帝林讚賞的是她那種為執行命令而萬死不辭的氣魄和膽色,這就是在男子中也是少有的。

  李清已經下馬走近了。帝林很鄭重的向她道謝:「清閣下,救命大恩,實在無以為謝!」

  「不敢當。」李清汗水漉漉,臉色蒼白,看來她剛才也是緊張得可以的了。她露出一絲笑容:「下官不過是執行命令職責罷了。何況,以大人的武功高強,他們也未必能傷得了您的。大人不必多禮的。」

  「不,清閣下太客氣了。我還是欠你一條命的,他日必當回報。」帝林還是堅持這麼說。

  李清不好意思的笑笑,紅暈上臉。帝林不覺想:「斯特林的這個未婚妻還真是漂亮呢!有才有貌,這樣的人才配得起斯特林啊!」

  兩人並肩而騎,馬車和部隊跟在後頭十幾步開外。

  帝林問李清:「聽說總長要召見我?我剛回來,總長就知道了?」

  李清一笑,委婉的回答:「大人,您剛回來,羅明海不也知道了嗎?」

  帝林一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總長的耳目絕對不比羅明海的要差。又問:「不知總長召見下官有何事,清閣下可知道嗎?」

  李清笑而不答,帝林馬上就明白,她是知道,但不肯說。她絕對忠心於紫川參星,是不會透露任何與他有關的情報。帝林轉換了話題,「我去遠東已經有好多天了,不知帝都情形有什麼變動沒有了?元老會最近在幹些什麼?」

  果然李清馬上就回答了:「元老們?聽說他們正在研究一個議案,名字就叫《會議發言程式的修改和增補的若干細節的討論的安排的意見》,已經討論了四天了,現在正在進行第五次表決。」

  帝林吃驚:「魔族軍已經大規模進攻了,難道元老會還不趕快研究如何應付魔族的方法?情況如此緊急,應該馬上下達全民備戰令了,立即強制召集義務軍了。」

  「那有什麼辦法?我們的元老們忙啊!誰叫魔族軍進攻沒有預先預約,讓元老們好在日程上安排呢?」李清的語氣溫和,詞鋒卻十分的辛辣:「何況我們還有瓦倫防線呢,保衛紫川家族千年不倒的要塞,我們的元老急什麼?」

  帝林不覺多看了李清兩眼。以前他一直覺得她只是個能幹的文職官員而已,沒想到她還有這麼豐富的思想和銳利的詞鋒。他想想也好笑:怎麼我這些兄弟的未來老婆,個個都是這麼厲害的?幸好林秀佳跟她們不一樣,不然我只好上吊了。

  「那西邊的——我是說流風家的那邊,有什麼動向嗎?」

  「開始我們也很擔心這個問題,但是魔族進攻後不久,流風霜就在習冰城發表聲明,宣佈魔族是全人類的大敵,她將支持紫川家抗擊魔族軍隊,流風家軍隊絕對不會趁人之危的,請我們放心。還說若紫川家有需要的話,流風家還可以派軍隊參戰支援的。流風霜是很可怕,但是聽說她還是一向說話算數的。至於她說派軍隊過來助戰……」李清笑笑:「我們總長說:『霜小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您還是不用客氣了吧,那怎麼好意思呢?』」

  帝林也笑。他細細的思索剛才的話,流風霜作出這種表態一點不奇怪。這樣不但站在人類的角度從道義上站住了腳,也符合流風家的利益。儘管大家是世仇,但如果這個時候流風家敢抽紫川家的後腿牽制紫川家兵力,搞不好魔族就會破瓦倫關而出,那樣不光紫川家完蛋,流風家也完蛋。——不過流風霜嘴巴上說得好聽,「全力支持」,又不用她出一毛錢,只需站在那裡冷眼看著紫川家與魔族拚個你死我活。可悲的是己方,明知道是被人利用當盾牌了,卻一點辦法沒有,只能乖乖的接受流風霜的「好意」。

  引發帝林深思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按照常例來說,發佈這種代表整個國家的聲明,應該是由流風西山或者別的中央官員發佈的,而且應該是從流風家的首都遠京發出的。但現在卻由流風霜這個前線指揮官,在前線習冰城來發佈。她這個越權的行為,中間可有什麼奧妙呢?這是否意味著:流風家族首屈一指的重兵大將流風霜,現在已經獨立成系統了?或者說,這表明著流風家的遠京中央王權已經嚴重衰弱,再也無力節制她了呢?

  帝林一路推敲著,一行人已經到了總長府門前。

  他吩咐哥普拉:「一定要嚴加看管卡丹!她有什麼閃失,我要你腦袋!」哥普拉一口答應下來。帝林還是不放心,擔心哥普拉手上的兵力太弱,若有人來搶卡丹,他擋不住,於是又向李清請求幫忙,李清也應允了,抽調一隊禁衛軍過來聽從哥普拉的指揮。辦妥了這些,帝林這才放心地進去見總長紫川參星。

  帝林在會見室外輕輕的敲下門,裡面傳來紫川參星低沉的聲音:「進來。」

  帝林推門進去,小小的吃了一驚:一個月不見的工夫,紫川參星原來斑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皺紋加深了很多,蒼老得他幾乎不敢認了。他馬上明白了,肯定是魔族的入侵,還有家族軍隊在遠東的慘敗,使得他身心憔悴。

  一見面,紫川參星連寒暄的話都省了,直截了當地問帝林:「遠東如今怎麼樣了?瓦倫能不能守住呢?聽林冰說你出了瓦倫關,找到中央軍和斯特林沒有?」

  帝林簡單扼要地把情況說了一下。當得知魔族軍勢非常雄厚,斯特林被重重包圍住了,紫川參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臉上肌肉抽搐著,皺紋變得更加的深。

  接著帝林又說到關於原邊防軍的統領明輝的敗戰失職行為,請示紫川參星如何處理。

  紫川參星無力的揮揮手:「算了。這不是他的錯,那種情況,誰去指揮都會輸的。統領處現在已經死得沒幾個人了,我們正缺人手。明輝他是有過功勞的,就放他一馬吧。」

  帝林明白,所謂明輝的功勞是指當年紫川參星與楊明華的鬥爭中,作為邊防軍統領的明輝當時站到了紫川參星這邊。現在輪到紫川參星來報答他了。

  帝林低頭應聲:「是。那監察廳就不對明輝提起起訴了。」

  紫川參星沉重的點點頭,問:「帝林,你是打仗的老行家了。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打破帕伊外的圍城,把斯特林他們救回來呢?如果是你指揮,你需要多少兵馬?你說,我想辦法給你籌集!」

  帝林搖頭說:「殿下,我親眼看過魔族的主力軍列。」帝林腦海中浮想起灰水河對岸,那霧靄中浮現的魔族陣列,龐大又森嚴,綿延百里,巍峨恐懼,幾十里開外就可以讓人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壓迫力。帝林只在那強撐了不到三天,承受著這股沉重的壓迫,即使以他過人的意志力也感覺到幾乎要精神崩潰了。他實在想像不出斯特林究竟是如何頂過那麼多天的。

  「非常的可怕!一旦在平原上與魔族主力正面交戰,無論我們投入多少兵力下去——就算我們的遠東軍、禁衛軍、中央軍、邊防軍、預備隊、民軍全都完好無損,再加上流風家的全部軍隊——都必然以我們人類的一敗塗地收場。三百年前毀滅了整個光明帝國的那次災難性入侵,比起現在來,不過是一次小小的騷擾。而且遠東叛軍也站在了魔族一邊,使得魔族實力大增,再無後顧之憂!」

  「殿下,何況現在,我們實力大損。就是把全部家當都拚上,也不過五十來萬兵馬。而且這裡面大部分是草草成軍的民軍,他們是經不住與魔族的野戰。到那時侯,流風霜就是派一個大隊過來,也可以輕易把帝都拿下了。」

  紫川參星的臉部肌肉鬆弛了下來。剎那間帝林感到,在這個以老奸巨滑出名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閃光,但一閃而逝。這位紫川家現任的總長重新掌握了自己,淡淡地問:「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平靜的聲音中,蘊涵著深深的悲痛和無奈。

  帝林搖頭說:「殿下,其實下官有個辦法——起碼有個五六成把握!但就怕您不肯同意!」

  「你說!」紫川參星精神一振:「什麼辦法?」

  帝林飛快的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

  聽完,紫川參星一言不發,起身在屋子裡來回的踱著步。走了足足五六分鐘,他在窗口停住了腳步,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帝林說:「這樣做,元老會肯定會彈劾我,我將會成為家族歷史的罪人啊,死後將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啊?」

  「殿下!您不必愧疚!」帝林跪了下來:「請容許下官陳訴幾點理由!」

  「你說。」

  「第一,在如今的戰亂局勢,武力與軍隊是一切的關鍵,只要我們還擁有軍隊,失去的一切將來我們都可以再奪回來的。而中央軍是我們的最後一隻精銳部隊了,我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們保住!」

  「嗯!第二呢?」

  「殿下,第二,這幾年我們經歷了太多的災難。楊明華叛亂、雷洪叛亂、遠東叛亂、魔族的入侵、赤水灘、月亮灣……接踵而來。我們已經喪失了上百萬的軍隊了,那都是家族最純淨的血液啊!我們家族現在已經是渾身創傷、鮮血淋淋了,您還要讓她與魔族王國如此可怕的敵人搏鬥,背後又有一個凶狠的流風霜在虎視耽耽?殿下,我們的形勢實在非常的危險!這樣下去,臣斗膽敢言,三年以內,我們必定亡國!那時候殿下您又如何面對家族列祖列宗?」帝林一口氣說完,反而被自己的言辭嚇住了:「說得太大膽了吧?」

  卻見紫川參星毫不在乎的揮手說:「說下去!」

  「是!第三,家族需要休養生息,我們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讓我們的母親重新養育孩子,等候我們的新一代成長。殿下,只要十年的時間,我們將重又擁有兩百萬軍隊!那時候,在斯特林這樣的名將指揮下,我們的軍隊將重返戰場,現在我們所失去的一切,到時我們將給您一一討回!」

  「十年?」紫川參星喃喃自語:「那時候我是否還活著那還說不定呢!」

  「殿下,」帝林語重心長地說:「時間與忍耐,是我們唯一的武器。在這十年裡,我們內強國政,外息戰事,臥薪嘗膽,家族必將可以很快的重新強大起來!您今年未到六十,即使十年以後也不過六十多,正是春秋鼎盛之時!願神保佑您永壽,但即使說,發生了令吾等微臣最悲痛之事,還有寧小姐繼承您的位置,她是必然能親眼看到紫川家族鼎盛光耀之時的!」

  「時間與忍耐?」紫川參星慢慢咀嚼著這句話,慢慢轉過身來面對帝林。帝林驚疑的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總長。」紫川參星喃喃地說,淚水順著臉上的皺紋滾下,一滴滴的濺落衣裳:「不管怎樣,紫川家絕對不能亡於我手。在我走的時候,我總得留下點東西給阿寧的,不能讓她兩手空空的做這個總長。」

  帝林喜道:「殿下?」

  「你說的對,就算千秋罵名,那又算什麼?,比起紫川一族的存亡,我個人的榮辱,根本不足道。」一瞬間,紫川參星的眼神變得清澈而銳利:「帝林,就照你剛才說的,放手去辦!一切責任,由我來背!」

  帝林肅容鞠躬:「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