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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有女若東鄰

  鋪著淺藍色桌布的圓桌上放有兩物一枚金燦燦的葉子及一塊粉紅色的絲帕。

  「這兩樣東西便是你的收穫?」

  曲城最大的大雅客棧最好的那間天字號客房中風夕繞著圓桌轉了一圈還是弄不明白這兩樣東西為何讓那只黑狐狸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

  「仔細看看。」豐息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嗯不錯華國的雨葉濃就是香。

  「有什麼特別嗎?」風夕左手拿起那枚金葉右手拈起那塊絲帕「這金葉就是普通的金葉嘛倒是這絲帕上繡的這兩個圖案倒是挺特別的嗯還有這繡工很是不錯。」

  「那枚金葉上的脈絡看清了嗎?」豐息放下茶杯走過來從她手中取過那枚金葉「東朝各國的金葉皆是七脈但你看這枚金葉葉柄處多這若有似無的一脈所有華國祈記銀號所出的金葉皆有些標記。」

  「嘻我又不似你對金銀珠寶、香車美人那般有研究當然沒你那麼清楚。」風夕揮著手中金葉與絲帕「這枚金葉是你在長離湖得到的?」

  「我們去長離湖時已晚一步斷魂門早已傾巢離去雖曾抓得一門人但卻自殺了我只從他身上搜得這枚金葉。」豐息玩著手中的金葉道。

  「所以你追至曲城想找祈家當家人祈夷?」風夕再猜。

  「是的誰知又晚一步祈夷已失蹤跡所以我找上尚也。」豐息放下手中金葉道。

  「你又如何知尚也也和此事有關?」風夕再問並無線索指向尚也也與斷魂門有關呀。

  「我並不知道。」誰知豐息卻道「我不過是賭一賭試探一下而已必竟斷魂門只認錢而尚也的財富也不輸祈夷誰知竟真給我賭著了尚也不但與此事有關而且可能比祈夷更為密切。」

  「哼!說來昨夜倒是我給你利用了一回。」風夕冷哼道。

  「應該說是合作。」豐息笑笑笑得有些狡猾。

  「我只是有點想不明白憑祈夷與尚也的財力他們如需要韓家靈藥完全可以向韓老頭買要多少便有多少根本無需再要那張藥方更不用說滅了整個韓家!」風夕卻想著這個一直想不通的問題。

  「我想原因就在這條絲帕上了。」豐息攤開那塊粉色絲帕指尖畫著帕上繡著的圖案。

  「這就是你昨夜在祈雪院的找著的?那個祈夷呢?」風夕也看著那塊絲帕。

  「我找到的是祈夷的屍他早已被人殺於他自家的密室這密室可能除他外再無人知所以他死了幾天都未被家人覺。」豐息眼中有著冷光閃現「而這塊絲帕則是我在密室找著的以一個雕花木盒裝著藏在一處很隱蔽的地方我順手帶回來了。」

  「你為何斷定這塊絲帳的主人與此事有關?依這顏色看來說不定是祈夷哪個相好的送與他的所以他才藏得那般隱秘。」風夕搶過他手中的絲帕這種粉嫩的顏色只有女子才喜愛的無法想像一個大男人用這個「而且就算這絲帕的主人與此事有關但憑此帕你又如何找著主人?」

  豐息聞言不由淺笑搖頭「女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了看了半天還沒看出來嗎?」

  「難道這圖案?」風夕凝眸細看那絲帕上繡有的圖案「這東西好似是什麼獸類只是實在想不出是什麼。」

  「你我都知祈、尚兩人巨富之家既非武林中人又與韓家無冤無仇因此根本無理由去買兇奪藥。」豐息從她手中取過絲帕將之攤在桌上「那麼收買斷魂門造成韓家滅門之禍的定是有人在他們背後指使他們而以他們的財富地位整個曲城甚至華國人對其都是畢恭畢敬的巴結奉承都來不及又更何況說是『指使』他們。」

  「因此能令他們動的……」風夕恍然大悟。

  「能令他們貢出家財並與人為恐避之不及的斷魂門接觸的只有『權』!」豐息斷然道眸中迸出亮芒「他們雖有錢但在錢之上的還有權!」

  「所以指使他們的定是華國的當權者!而這絲帕上的圖案必與那位當權者有著莫大關係。」風夕眼中同樣光芒閃爍一眨也不眨的盯視著豐息似怕錯過這狡猾的人眼中任何一個信息。

  「這個人他不但要韓家的藥更要韓家的藥方更甚至他不希望這世上還有其它人有此藥方因此他指使華國最有錢的祈夷與尚也出面與斷魂門接觸奪藥與藥方並滅掉韓家只是他雖奪得一些藥也滅了韓家但卻未想到韓老頭寧死也不肯將藥方交出來反倒給了冤對頭你所以這是他失算的第一處。」豐息推算著眸中慧光畢露。

  「而他更沒想到此事會引起你我的追查你說在泰城曾遭斷魂門襲擊許是想殺韓家最後一人韓樸誰知又未成功反倒引你一路追至華國他定也警覺到了所以先一步離開長離湖的巢穴但卻被我趕至得到了這一枚洩露祈夷身份的金葉於是他才殺祈夷卻未動尚也想來也不想因這兩個掌握著傾國財富的人的死而影響華國經濟的穩定。而這塊絲帕或許是他贈與祈夷作為信物用的又或是他掉落而被祈夷撿到藏起的。」

  「那你可知這人到底是誰?」風夕偏頭問道。

  「你真的不知道這圖案是什麼嗎?」豐息不答反問指著絲帕上的圖案那似是一個又似是兩個。

  「不知道。」風夕再細看一眼真的未曾見過此種獸類。

  「那太可惜了。」豐息似有些遺憾的道。

  風夕眉一皺眼一瞇將絲帕一把抓在手中「別賣關子你再不說我就把它給撒成碎片了!」

  只可惜她面對的是跟她相知十年的豐息他毫不在意的轉過身慢慢踱回椅前坐下端起茶杯悠閒的品茶。

  而風夕對其它人或許優容但對他素來沒什麼好耐心身子一閃風一般掠至他跟前手一伸杯已奪至她手中再一拋杯已落在桌上手再伸已抓住豐息的衣領五指收緊微彎腰逼近那張俊臉「黑狐狸你快說!」動作語氣一氣呵成利落得——想來是久經練習的!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倒有些像絲帕上的圖?」說話間豐息雙臂一伸便攬在風夕肩上力運於臂微微一拉風夕站立不穩便倒向他懷中頓時兩人緊緊相依似融一體。

  「是有些像。」風夕睨一眼絲帕上的圖案「不過這樣才是真正的象!」

  說完她雙膝一屈便坐在豐息膝上手一拉豐息的頸勃便前傾剎時他臉白了一下呼吸也有些不順而就在她坐下時豐息的膝似遭什麼重擊晃動了一下而風夕的腰卻似不能直起身子也更向豐息懷中倚去肩膀也時前傾、時後仰。

  若外人此時看去會覺得兩人好似一對如膝似膠、纏綿一體的情侶嬌柔的女子撲在愛人的懷中螓微仰柔情款款俊雅的男子手攬愛人俊臉微側眸光似水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天生一對!只是——那微有些抖的雙腿、那有些微顫的雙肩、那時白時紅時青的臉色破壞了眼前美景好似彼此都被什麼千斤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叫蛩蛩與距虛傳說中——相類似而形影不離的異獸!」豐息輕輕道出只是每說一字便一頓似是有什麼扼住他咽喉。

  「蛩蛩與距虛?」風夕反問道也是一字一頓慢慢道出一雙玉手指節已呈烏紫。

  「姐姐!你在嗎?」

  門外傳來韓樸的叫喚聲接著房門被推開魚貫走入韓樸、鳳棲梧、笑兒、鍾離、鍾園在五人還未來得及為兩人曖昧的姿勢而驚呼時只聽「砰!」的一聲同時人影一閃再看時一張椅子四分五裂的散於地上而那兩人卻安然無恙的站在房中臉不紅氣不喘一個彈彈衣袖一個掠掠長意態悠閒好似剛才沒生任何事一樣。

  韓樸與鳳棲梧一個瞪大眼睛似不明白怎麼回事的呆看著房中的兩人一個臉色瞬間煞白如紙眼眸忽明忽滅。

  「唉!這兩人不管到哪總要比試一翻!」笑兒看著兩人喃喃歎道。

  「唉!又要陪店老闆一張椅子了!」雙胞胎卻同時婉歎道。

  「姐姐你們在幹什麼?」韓樸走進房中問向風夕。

  「看看『鳳嘯九天』與『蘭暗天下』誰強誰弱啦。」風夕眨眨眼道。

  「哦。」韓樸一聽來了興趣「那結果呢?」

  「唉還是老樣子。」風夕婉惜的歎道。

  「鍾離、鍾園你們收拾一下一個時辰後上路。」豐息向雙胞胎吩咐道。

  「笑兒你也陪鳳姑娘去收拾一下。」豐息眸光掃向鳳棲梧淡淡的吩咐著。

  「是。」

  雙胞胎應聲退下笑兒也挽著鳳棲梧離去。

  「你的鳳美人似乎誤會了好像很難過呢。」風夕玩味的笑笑想起鳳棲梧那張白的容顏。

  「我們有什麼讓人誤會的?」豐息看向她反問道。

  「呃?」風夕一聽卻征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兩人十年來都是這樣打打鬧鬧的過來的實在沒什麼讓人誤會的事。

  「別把你手中的絲帕抓碎了。」豐息提醒著用力抓緊手中帕子的她。

  「哦。」風夕攤開手中絲帕審視著帕上相依相偎的奇獸「你說這就是那傳說中的蛩蛩與距虛?」

  「是的。」豐息點點頭眸光幽深似陷入某種回憶「若我沒記錯的話十五年前我應該見過這種奇獸。」

  「你見過?」風夕一聽不由睜大眼這種傳說中才有的東西他竟也見過?

  「應該說是見過這兩種奇獸的雕像。」豐息道。

  「在哪?」風夕追問。

  「華都!」豐息淡淡的吐出。

  兩人忽然都不說話眸光相對一剎那間似乎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其實我也不能十分確定。」半晌後豐息又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風夕眸中閃著興奮趣味。

  「姐姐這些人這麼急要去哪?」無人理會的韓樸只好自個兒趴在窗前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是說華國是六國中最富有的嗎?怎麼還有這麼多窮人?」

  「傻瓜即算是富富的永遠也不會是這些平民百姓。」風夕走近他身旁看著窗外只見街上許許多多衣衫破爛的窮人、乞丐全往一個地方湧去。

  「那富的是什麼人?」韓樸再問。

  「當然是那些商人、貪官、權貴、王侯。」風夕看著那些衣不蔽體的窮人語氣有些冷「平民百姓稍好的最多也就能得個溫飽!」

  「既然那些人那麼有錢而這些人又這麼窮幹麼不叫有錢的分一些給沒錢的這樣豈不大家都能吃飽穿暖了。」韓樸說出自己的想法。

  「哈哈……樸兒……你……你竟有如此想法?!」風夕聞言大笑不知是笑韓樸的天真還是笑這世道的不平。

  「不可以嗎?」韓樸被風夕一笑俊臉不由微紅「難道那樣不是很好嗎?」

  「樸兒你的想法很好的。」風夕止笑撫著韓樸的頭「只是這世上又有幾人會同意你這想法呢?人心啊都是自私自利的!」

  「好似一張白紙任你塗畫。」豐息看著韓樸道。

  「我不會塗畫的我情願永遠是一片白色。」風夕看著韓樸眼中有著深深的歎息「若不能也該是任他自己去染這世間的五顏六色!」

  「你們在說什麼?」韓樸聽不明白有些懊惱的看著這兩人。

  「這些窮人是怎麼回事呢?」風夕不答韓樸問向豐息。

  「昨晚城西的一場大火燒了整條街你卻不知曉睡得還真是死呀你能安然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跡!」豐息笑得略帶諷意目光調向街上的人群「這些定是那些火災後無家可歸的人還有一些應該是城裡的乞丐、窮人吧。」

  風夕聞言凝神細聽片刻後她瞪向豐息神色間有著難掩的驚詫「你又做了什麼?」

  「姐姐怎麼啦?」韓樸不由問道「這些窮人幹麼全往那邊跑去?」

  「因為那邊有人在糧、銀!」風夕看著豐息道。

  「誰這麼好啊?」韓樸再問。

  「我都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仁心仁義了?」風夕一旋身坐在窗稜上目光落在豐息身上似笑似譏。

  「我想現在整個曲城人都在好奇著尚宅昨夜那一場無名大火是如何起的。」豐息走向花架前伸手撫弄著架上那盆蘭草「那一把火不但燒掉整個尚家死傷無數更連累了整條街的鄰里。」

  「燒掉整個尚家?」風夕聞言猛然跳起落在地上但一看豐息那悠閒的模樣便坐入窗旁一張椅上稍稍一想便道「那火難道是尚也**?」

  「嗯。」豐息撥掉一根枯黃的葉手指一攏再張開時卻是一些粉沫落下盆中「火是真的放了萬貫家財燒了也是真的家人死傷許多也是真的唯有**是假的。」

  「哦他逃了?」風夕明白了淡淡諷笑道「難怪說無商不奸果然夠奸詐!」

  「昨夜經你我那一鬧尚也豈敢再在曲城呆下去當然是趁那人還不知曉時逃走半夜時帶著一妻一子親自趕著馬車悄悄溜走了。走前還放了一把火想來個假死只可惜呀死的卻是那些還在睡夢中的尚家姬妾、僕從!」豐息拍拍手似要拍掉手中殘留的葉沫又似為尚也此舉鼓掌嘴角銜著一抹奈人尋味的淺笑。

  「哈……這個尚也呀能當機立斷處事夠果斷!能帶走妻兒人性未絕!而傾國財富當捨即捨!是個角色難怪能成為華國巨富!」風夕冷笑著但目中卻也有著一絲佩服。

  「如他這般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間才能活得好好的。」豐息又撥掉一瓣枯葉湊近眼下似細看葉上的脈絡「他十分的聰明只要留著性命自然還能再創一份家業得先有命才能有其它一切!」

  「你倒好似親眼目睹他做一切一樣。」風夕微蹙眉目光落在他身上帶雪芒的尖銳。

  「我去了祈雪院豈能親眼看到。」豐息淡淡一笑將枯葉丟入盆中「不過是我派在尚家周圍的人親眼目睹並告訴了我罷。」

  「你……哈哈……果然啊!」風夕忽然大笑起身手輕撫額際五指微張似想遮住雙眸「我早就應該想到才是你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的做任何事早就計算得一清二楚的!唉我怎麼現在才想清楚啊!」

  「姐姐!」本在一旁靜靜聽著的韓樸看到大笑的風夕不由拉住她的手這一刻她雖是在笑可他卻覺得她其實一點都不想笑一點也不開心心中似壓著很深的悲與憤!

  「我若不如此做又豈是你心中所認識的那個豐息。」豐息卻依然神然淡然。

  「這一招好絕啊!」風夕似並未感覺到韓樸拉住她的手目光飄忽的落在豐息身上語氣輕柔得似呢喃「你既早已派人伏在尚家附近那麼尚家的家產定未全毀於火中十成中至少有九成落入你手中!以尚家的財富你不過撥出九牛中的一毛施捨給火災受害者及那些窮人便得到了善名聽聽啊……剛才不是滿街的人都在議論著黑豐息大俠的仁義之舉嗎?好一個名利雙收啊!」

  「哈哈……」豐息忽撫掌而笑帶著幾分志得者的傲然「女人這世上果是你最瞭解我!」

  「是啊。」風夕意興闌珊的坐回椅中「你明明是一隻狡滑、奸詐、陰狠、自私、冷血、無心的狐狸可世人為何卻看不清你為何還稱頌你為當世大俠?世人的眼睛到底是如何長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自己是善人、俠者而世人卻偏偏認為我是仁義大俠黑豐息似乎比白風夕更有俠義風範。」豐息依然在笑笑中卻帶著嘲弄「你說是我做人太過成功還是世人識人太過失敗?」

  「曲城的百姓在稱頌你可你卻在財富與救人之間選擇了前者!你本可以救出那些大火中的人可你卻寧願搬那些金銀珠寶也不願對火中之人施以援手!你怎可冷血至此!」聲音低沉無緒風夕人倚入大椅中頭向後仰五指遮住眼眸「早知如此我昨夜便應殺了尚也!」

  「只能二選一時我當然選對我有利的。」豐息淡淡道神色從容對於風夕的指控毫無愧疚「何況我以尚家之財可救上百家而棄財救人不過救得數十人而已。」

  「算計得真是清楚!」風夕面上的指尖微抖「昨夜你到底做了多少事呢?」

  「昨夜做的事可不少呢。」豐息移步坐在她對面的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似在研判著什麼又似在算計著「不過我想你大約都可想到了。」

  「既然尚家的財產都落入你手中那麼祈家的財產定也難逃你手。」風夕的聲音透出一種疲倦。

  豐息無聲的笑目光亮亮的落在風夕身上似看著他掌中的獵物「『玉雪蓮』是千金也難求的奇藥可給你解毒時我竟未有猶疑現在我倒明白了你真的不能死你若死了這世上還能有誰如你一般知我解我那樣的人生就太過寂寞無趣了!」

  「尚家、祈家已失主人其家已亂更有你這隻狐狸在旁算計家產會落入你手中我不奇怪只是其旗下之銀號、店舖遍佈華國、東朝皆設有管事現無主人定自立為主那些鋪子才是最大的財富你如何捨得?可你又如何能得?」風夕扯起唇角微微諷笑。

  「威逼利誘是人便無法逃過!」豐息左手攤開五指微抓「尚家、祈家所有的我都抓在手中!」

  「華國最富、富在曲城!曲城已亂華國必動!」風夕深深歎息「祈、尚入你囊幾半個華國入你囊!這才是你來華國的原因我雖早知你可你每每還是能叫我出一身冷汗!」

  「皇朝得了玄尊令我得半個華國財富你說我們誰勝誰負呢?」豐息淺淺的笑著雍容如王者。

  「江湖、侯國都讓你玩弄於指掌間這樣深的城府、這樣精密的算計誰比得上啊!」風夕冷冷一哼。

  豐息聞言卻起身走到她身前俯身湊近她近得溫熱的鼻息拂在她臉上拿開她遮住眼眸的手眼睛直視她的眼睛。

  「女人你的生氣、難過是為祈、尚還是為……我?」

  風夕的眼波幽深如海看不見底靜得不起一絲波瀾豐息的目光雪亮如劍似要刺入最深處似要探個明白兩人目光絞著默默的對視室內一片窒息的沉靜只有韓樸緊張的呼吸聲。

  良久後風夕站起身牽起一旁不知所措的韓樸往門外走去手按上門閂回頭看一眼豐息。

  「你……十年如故!」

  笑兒在收拾著細軟有時目光也瞟向那征坐在桌旁的鳳棲梧依然面色冷然只是一雙眼睛卻洩露出太多複雜情緒。

  「鳳姑娘。」笑兒輕輕喚一聲。

  「嗯。」鳳棲梧回轉頭有片刻間似不知身在何方的迷惘。

  笑兒見狀心中微微一歎面上卻依然露出微笑「姑娘在想什麼呢?想得這般出神。」

  「風姑娘。」鳳棲梧老實承認著眉心微蹙「那樣的女子我從未見識過。」

  「一言一行皆不合禮教張狂無忌更勝男子。」笑兒輕輕吐出笑看鳳棲梧「姑娘可是這般想?」

  「是啊。」鳳棲梧點頭目光落向空中「明明無禮無規可看著卻讓人從心底裡出驚歎與艷羨這樣的女子世上也只得這麼一個吧?!」

  「笑兒跟在公子身邊五年了還未見著從第一天起卻已知道有夕姑娘這麼一個人後來與夕姑娘相見卻也只那麼幾次有幸見著時都會見到她與公子打打鬧鬧這麼多年了他們竟未有絲毫改變。」笑兒看著鳳棲梧道話中隱有深意。

  鳳棲梧聞言不由看向笑兒她自也是玲瓏剔透之人這一路行來豐息身邊的人見著了一些她雖不說但也知皆是些非比尋常之人便是身邊侍候著的笑兒、鍾離、鍾園看似年齡小卻也一個個有著一身非凡本領看人待事不同一般。

  「笑兒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笑兒依舊是笑笑眼一轉又問道:「姑娘覺得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什麼樣的人?

  鳳棲梧默然半晌才道:「我看不清。」

  是的雖數月相伴卻依然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為武林中人可卻隨從眾多言行舉止雍容有禮吃喝住行精緻無比竟是比那王侯貴族還來得講究遇任何事都不改其從容淡定。雖人在眼前卻無法知其所思所想深沉難測就如漆黑的夜深廣無垠的包容整個天地無讓人無法窺視一絲一毫!

  「看不清自也難想清因此姑娘大可不必想太多公子請姑娘同行那必會善待姑娘。」笑兒扶起她「東西已收拾好馬車想來已在店外候著咱們走吧。」

  兩人走出門外卻見豐息的房門「砰」的打開走出風夕與韓樸。

  目光相遇的瞬間卻見那個瀟灑如風的女子眼眸深處那一抹失望與落漠再看時卻已是滿眼的盈盈笑意讓人幾疑剛才眼花看錯眸光再掃向風夕身後房中的豐息神色平淡靜然只是眼眸微垂掩起那墨玉似的瞳仁。

  「鳳美人!」風夕笑喚眼前婷婷玉立的佳人似一株雪中寒梅冷而傲清而艷!

  「夕姑娘。」鳳棲梧微微點頭致意。

  「唉只要看到你這張臉便是滿肚子火氣也會消失無跡。」風夕左手拉住鳳棲梧的手右手輕勾鳳棲梧下巴輕佻如走馬章台的五陵少子「棲梧你還是不要跟著那隻狐狸的好跟在我身邊讓我可以天天看著你。」

  「呵呵……夕姑娘你這話讓人聽著以為你是個男人了。」笑兒聞言卻笑出聲來。

  「你這小丫頭。」風夕放開鳳棲梧手一伸指尖便彈在笑兒腦門上「我要是個男人就把你們倆全娶回家一個美艷無雙一個笑靨無瑕真可謂享盡齊人之福呀!」

  「呵呵……真不知夕姑娘要是個男人會是個什麼樣!」笑兒笑得更歡了就連鳳棲梧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我要是個男人呀那當然是品行、才貌天下第一的濁世翩翩佳公子!」風夕大言不慚道。

  「好啊夕姑娘你若是個男人笑兒一定要嫁給你。」笑兒邊笑邊說並扶著鳳棲梧往店門口走去。

  「唉!可惜老天爺竟把我生成個女子辜負了這般佳人!」風夕長長婉歎面上更是露出悲淒之色。

  「老天竟生出你這樣的女了來真是恥也!」冷不叮的韓樸在身後潑過一盆冷水。唉這個姐姐她就不能言行稍稍正常一點嗎?

  「樸……兒……」風夕回轉身托長聲音軟軟喚著。

  「鳳姐姐我扶你下樓。」韓樸見狀馬上一溜煙的跑至鳳棲梧身邊慇勤的扶著她。

  「見風駛舵倒是學得挺快的。」風夕在後一邊下樓一邊喃喃道。

  「真是恥也!」身後又傳來一聲冷哼。

  風夕回頭掃一眼豐息然後目光落在門外的兩輛馬車上剎時笑容可掬。

  「鍾離、鍾園你們和那只黑狐狸坐顏大哥的車這輛車便是我和鳳美人坐的。」

  風夕一步上前身子輕輕一跳便躍上車然後拉鳳棲梧、笑兒、韓樸上車接著車門一關留下呆站在車下的鍾離、鍾園。

  「公子。」鍾離、鍾園回轉頭看向豐息。

  豐息看一輛後面那輛在旁人眼中應算上等的馬車眉心微微一皺「牽我的馬來你們坐車吧。」

  「是公子。」

  三月中正是歌台暖響春光融融。

  清晨微涼的春風吹開輕紗似的薄霧輕沾欲滴的晨露卷一縷黃花昨夜的幽香再挽一線金紅的旭光拂過水榭繞過長廊輕盈的、不驚纖塵的溜進那碧瓦琉璃宮吻醒那粉帳中酣睡的佳人。

  勾那輕羅帳扶那睡海棠披那紫綾裳移那青菱鏡掬那甘泉水濯那傾國容拾那碧玉梳挽那霧風鬟插那金步瑤簪那珊瑚鈿淡淡掃蛾眉淺淺抹胭紅那艷可壓曉霞那麗更勝百花這人見即傾心這月見即羞顏!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比公主生得更美了!」

  落華宮中每一天都會響起這樣的讚美聲宮中之人一聽即知這是從侍候純然公主的宮女凌兒口中說出。

  華純然看看銅鏡中那張無雙麗容微微抿嘴一笑揮揮手示意梳妝的宮人退下。

  移步出殿朝陽正穿過薄霧灑下淡淡金光晨風拂過百花點頭。

  「公主可要往金繩宮與大王一起用早膳?」凌兒跟在身後問道。

  「不用傳膳備在曉煙閣我先去冥色園昨兒個那株墨雪牡丹已張朵兒今天說不定開了。」華純然踩在晨霧熏濕的丹階上回頭對身後的凌兒吩咐「你們都不用跟著忙去吧。」

  「是!公主。」凌兒及眾宮人退下。

  冥色園是華王為愛女純然公主獨造的花園這花園不同於其它花園此園中只種牡丹收集了天下名種放眼整個東朝決無第二個而且平日除種植護養的宮人外未得公主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園。

  三月中正是牡丹盛開時節園中開滿紅、白、黃、紫等各色牡丹人行花中如置花國花香襲人沁脾熏衣。

  華純然繞過團團花叢走至園中一個小小的花圃前花圃中僅種有一株牡丹。

  「真的開花了呢!」

  看到花圃中那株怒放的牡丹華純然不由面露笑容。

  那一株牡丹不同於這園中任何一株它枝幹挺撥高約三尺頂上開花花約碗大色作墨黑蕊若白雪雪上點點星黃端是奇異。

  「墨雪……如墨如雪!」呢語輕喃華純然伸手輕撫花瓣卻似怕碰碎一般只是以指尖輕點微微俯嗅那一縷清香。

  「唉!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女啊!」

  一個清亮無瑕的聲音忽然響起彷彿是來喚醒這滿園還微垂花顏、睡意未褪的牡丹也驚起沉醉花中的華純然抬環顧花如海人跡杳。

  「人道是牡丹國色天香我看這個美人卻更勝花中之王呀!」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驚歎。

  華純然尋聲望去只見那高高的屋頂之上坐著一名黑衣男子及一名白衣女子朝陽在兩人身後灑下無數光點驅散了那薄薄晨霧卻依然有著絲絲縷縷似對那兩人依依不捨繞在兩人週身模糊了那兩人的容顏那一刻華純然以為自己見著了幻境中的仙影。

  「黑狐狸你說書上所說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不是就是說眼前的這個美人呢?」風夕足一伸踢了踢身旁的豐息。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這位佳人當之無愧!」豐息也由衷點頭讚歎末了再加一句「你實在應該學學人家。」

  這是華純然第一次見到『白風黑息』很多年後當華純然年華老去對著銅鏡中那皺紋滿佈的容顏她卻依然能面帶微笑、輕鬆愉悅的回想起這一天這個微涼的、充滿花香與驚奇的早晨。

  「兩位是從天庭而來還是被風從異域吹來?」華純然從容的笑問著天外來客。不管這兩人從何而來這個早晨卻是十分的驚奇有趣!

  「嘻嘻……」風夕聞言不由輕笑出聲「美人兒你都不害怕嗎?不怕我們是強盜嗎?是來劫財劫色的強人哦。」

  「若所有的強人都如兩位這般儀容出眾氣質不凡那麼純然也想做做強人。」華純然依然不慌不忙道。

  「好好好!」風夕聞言拍掌而贊「不但容貌絕佳言語更妙!真是個可人兒這東朝第一美人的稱號當之無愧!」

  晨霧終於不敵朝陽悄悄溜走那屋頂上的人或因距離太遠無法將容顏看真切但兩人額際那一黑一白的兩彎月飾卻可看得分明映著陽光閃著眩目光華。

  「若純然未認錯姑娘便是那天下人人稱誦的武林奇女白風夕風姑娘」華純然目光盯在那兩輪玉月之上悠然而道「而這位公子定是與風姑娘並駕齊驅的黑豐息豐公子了。」

  「哈哈……深宮之中竟也有如此有趣之人?能見著你便也不枉我走這一遭。」

  風夕放聲而笑身形一飛輕鬆優雅如白鶴展翅盈盈落在華純然面前從左至右從上至下仔仔細細的將華純然又看了一回但見佳人扶花而立目如秋水臉似桃花長短適中舉動生態真是目中未見其二也!

  「好美的一張臉啊!」風夕看著看著實在忍不住手不由自主的便摸上了美人的臉頰「真想把這張臉收藏在袖好日夜觀賞!」

  「人道男人好色卻不知有些女人更為好色!」豐息看著風夕那無禮的舉動搖頭歎息身形一展便似空中有一座無形之橋他從容走下。

  「黑狐狸別打擾我看美人!」風夕一手揮蒼蠅似的向後揮揮一手卻還停在美人臉上搖頭晃腦唸唸有詞「我一夜未進食本已餓極了的誰知一看到你我竟連最愛的吃飯睡覺都不想了這定就是書上所說的『秀色可餐』也!」

  華純然竟也就任風夕所為靜然而立淺笑以待。

  「唉!我怎麼就不生成一個男子呢?不然就可以把這些美人全娶回家去了!」終於風夕戀戀不捨的放開她的魔爪。

  「素衣雪月風華絕世!言行無忌狂放如風!黑裳墨月俊雅絕倫!雍容清貴王侯無雙!『白風黑息』果是不凡!純然這廂有禮了。」華純然盈盈施禮。

  「哎呀!堂堂一國公主竟向我等草民行禮這不是折煞小民嘛。」風夕一見不由跳起來身子隱至豐息身後足一抬踢向豐息膝蓋「黑狐狸你便向公主拜兩拜算替你我回禮吧!」

  「息見過公主。」未見豐息有何動作卻偏偏身形移開一步躲過身後一踢從容施禮落落大方風度怡人。

  「白風黑息素來行蹤飄忽人人慕往卻難得一見不知今日何因竟讓純然有幸得見?」華純然看著眼前兩人白衣黑裳樸素無華卻掩去了這滿園牡丹的光彩。

  「我就是想來看看華美人你啦。」風夕的目光為那株墨雪牡丹所吸引不由走了過去手往後一指「這只黑狐狸找你卻是另有原因。」

  「哦?」華純然聞言不由看向豐息目光相遇心頭微跳王侯公子不知見過幾多卻未有一人如眼前這人這般高貴清華淺笑從容立於園中閒適淡然彷彿站在自家庭院。

  豐息微移兩步從袖中取出那塊粉色絲帕溫雅問道:「公主可曾見過此物?」

  「這個?」華純然接過絲帕不由驚奇「這乃我的絲帕久已不見卻不知何故到了公子手中?」

  「哦這真是公主之物?」豐息淡淡反問眸光柔和。

  「當然!」華純然細看那絲帕指著帕上圖案道「這乃我親手所繡我自識得。」

  「原來這蛩蛩距虛為公主所繡。」豐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公子也知這是蛩蛩距虛?」華純然聽得心頭一動這乃上古傳說中的異獸別說識得便是聽過的人也是少有想不到他竟也知……

  「呵呵……華美人你知道這絲帕是如何到他手中的嗎?」風夕忽然插口道一邊還繞著那株牡丹左瞅右瞧的。

  「純然正奇怪呢風姑娘可解惑嗎?」華純然回問道卻見這個白風夕一張臉已趨在花前不到三寸之距手指還在撥弄著花蕊看樣子似是想將花蕊一根根數清。

  「哈哈……我當然知道啦。」風夕笑道抬回眸目光詭異「就是那風啊它吹啊吹啊……將這絲帕吹到千里外的長離湖畔然後就從天而降落在這只黑狐狸手中。」

  「呵呵……風姑娘真會開玩笑!」華純然以袖掩唇咯咯淺笑螓微垂儀態優美風姿動人眼眸掃過眸光如水流波盈盈欲醉天人。

  「唉美人一笑傾國又傾城。」風夕喟然而歎手一揮帶起一陣輕風剎時滿園牡丹搖曳起舞「便是這號稱國色的牡丹也為之拜服呀!」

  「哈哈……若得與風姑娘相伴純然定笑一生!」華純然再笑笑聲高昂清脆。她自幼容貌出眾聽過的讚美不知有幾多可這個白風夕不過隨意幾言卻讓她從心到身皆感輕鬆愉悅。

  「那也不好難道光顧笑都不吃飯了嗎?餓著了你我會心痛的。」風夕搖搖頭手撫著肚皮「而且我可是凡人需得五穀養我這肉身。」

  「風既然將我絲帕吹至兩位手中復又將兩位送至我前這也是奇緣便讓純然稍作地主之宜招待兩位如何?」華純然止笑道。

  「那太好了!」風夕拍手道「我早就想叫你請我吃飯了!」

  「豐公子可賞臉?」華純然再問一旁正端詳著那株黑牡丹的豐息。

  「這株牡丹想來是公主精心培育的新種。」豐息手撫花瓣微微歎息「如墨似雪端是奇絕只是不適合種在這個牡丹園。」

  「哦為何呢?」華純看著他忽覺得眼前的人竟極似那花。

  「這花啊要麼遺世獨立要麼傲然傾世!」豐息回黑眸如夜。

  華純聞言心房忽猛然一跳耳膜震動那是心跳之聲久久迴響目視豐息半晌無語。

  「喂兩位!吃飯比較重要啦!」

  耳邊聽得風夕的召喚聲轉身看去只見她在花間飛躍白衣飛揚長飄搖足尖點過卻花兒依舊未折未損未殘未敗口中一邊還哼著不知名的歌兒:「當春風悄悄楊柳多情我踏花而來只為看一眼妹妹你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