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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惘然時分夢已斷

  紅日東昇山鳥啼鳴晨風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睜開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紗帳染就幾朵墨蘭素潔雅淨。

  「醒了。」淡淡的問候聲響起。

  移目望去窗邊的軟塌上斜倚著豐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氣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開口便覺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聲音淡而無情。

  閉上眼心頭掠過一絲痛楚。他終是以他的命換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沒有。」片刻後依然是淡淡的答覆。

  那麼是那群黑衣人奪去了!那些人是斷魂門的人!

  「你怎麼會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嘲弄又似藏著某中僥倖。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信給我或許我能救下燕瀛洲。」豐息站起身來踱至床邊俯察看她的氣色。

  「傳信給你?哈……」風夕聞言睜眼看他冷笑一聲誰知嘴角弧度張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撫住唇上面一個小小的傷口。

  豐息隨著她的動作看去看到唇上那個小傷口目中浮起一層淺淺的笑卻帶著一絲陰霾。

  「傳信給你讓你早一步趕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嗎?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錯失此等良機!」風夕直視他目中含著一抹諷笑。

  「女人!」豐息聲音一沉忽又輕鬆一笑「至少他不會死!對於他那樣的人你知道我不會下手!」

  「你不殺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樣會喪命!他那樣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死!」看著帳頂的那幾朵墨蘭恍惚間化為那黑色的背影那樣絕然無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了。」豐息在床邊坐下看著她臉上的神色臉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說出口的話卻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過你這位英雄也不怎麼樣連十個斷魂門的人都對付不了反落個命歸黃泉。」

  說話間眼光不離風夕似想從上面窺視什麼只是風夕卻是眼望帳頂面無表情。

  「嘖嘖你不知道呀你那個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傷是胸口三刀!不過他也真行呢哼都沒哼一聲臨死還拉了七個斷魂門人陪葬!連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無畏了只不過是武功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說完還兩指比劃出一節短短的距離。

  風夕的目光終於從紗帳上移到他面上語氣冷靜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沒他的英勇嗎?」

  「哈哈……」豐息大笑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風度優雅怡人「女人我以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風夕也淡淡一笑「烈風將軍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隻狐狸假仁假義浪得虛名!」

  「女人聽過一句話沒: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義之人卻好好活著說不定活得比你還長。」豐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滿臉。

  「那是老天不長眼。」風夕閉眼不再理他。

  豐息不以為意的笑笑然後站起身來打算離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嗎?我見到他時他還剩最後一口氣可他已無法說出話來只是看我一眼然後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洞口直至……斷氣!」

  豐息的聲音十分的低且輕似夾雜著某種東西說完即轉身離去走至門邊回看一眼一滴清淚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間便被吸乾了無痕跡。

  「你喜歡上他了嗎?」

  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兩人都一驚。

  一個嘲笑自己問這個幹麼?這干自己何事?

  一個心頭一跳心口的那一絲酸痛是因為喜歡他嗎?一個認識不過兩天的人?

  喜歡?談不上吧。不喜歡?也非全無感覺。

  他們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那麼皇國的「烈風將軍」與江湖中的白風夕是不會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來或許擦肩而過或許點頭一笑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後即分道揚鑣那麼天長日久他們會慢慢淡忘彼此或許某個偶然回間她會想起那個昂揚七尺卻容易臉紅的「烈風將軍」。

  可命運偏偏安排他們共患難、同生死!

  燕瀛洲那個背轉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遠留在她心中!

  不論時間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人了!

  紅日正中時豐息再次走進房中卻見風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邊的軟塌上目光看著窗外神色間是少有的靜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爾飄落幾片黃葉房內十分的安靜靜得可聽到葉落出的輕響。

  「女人聽說你什麼也沒吃。」豐息輕鬆的聲音打破室內的沉靜。

  「沒胃口。」風夕依然看著窗外懶懶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聞!素來好吃的你竟會沒胃口吃東西?我是不是聽錯了?」豐息聞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你竟只給我吃白粥!」聽得此話風夕回頭一瞪他。

  那種淡而無味的清水白米誰愛吃?!

  「病人當然應該口味清淡。」豐息理所當然的道。

  「公子藥煎好了。」

  鍾離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打斷兩人。

  「給我吧。」豐息接過藥低聞聞臉上又掠過一絲笑意「我本來還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這樣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個豐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會怪你你救了我也不會感激你反正你這黑狐狸從不會安什麼好心的。」風夕看著那碗藥眼中有著一絲畏縮。

  「若這世上少了你白風夕那我豈不會太過寂寞無聊了。」豐息抬看向風夕。

  「哼若我死了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沒了你確實會要無聊多了。」風夕冷哼一聲然後又問道「這世上還有什麼藥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說來心疼!」豐息長歎道滿臉不捨「浪費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蓮』!這可是比『佛心丹』還要珍貴千倍用來救你這種不知感恩的人實在不划算!」

  「『玉雪蓮』?」風夕一聽眼睛一亮「聽說雪蓮入藥既清且香?」

  「女人。」豐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臉上的笑帶著一分詭異「『玉雪蓮』當時就給你服用了現在的藥可不是雪蓮而是我這位神醫配出來的清毒補體的良藥!」

  「你配的?」風夕的眼睛瞇起來了看著那碗藥彷彿看著某種最為可怕的東西。

  「對我配的!」豐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臉上的笑容越歡暢。

  「我不喝了我怕這藥比萎蔓草更毒!」風夕已是一臉戒備。

  「夕姑娘我家公子為了找你可是把整個宣山都翻遍了的。」鍾離見風夕毫不領情的模樣覺得應該為自家公子說說好話「而且用『玉雪蓮』給你解毒時你卻是藥一入口就吐出來多虧了公子親……」

  「鍾離什麼時候你話這麼多了舌頭要不要我幫忙修剪一下。」豐息鳳目斜斜掃一眼鍾離。

  「我下去了公子。」鍾離登時噤聲躬身退下。

  「女人來吃藥了。」豐息走近在軟塌坐下用湯匙舀起一勺藥遞到風夕嘴邊。

  風夕皺著眉頭移開頭這藥肯定是極苦極苦的光是聞著這氣味就讓她作嘔。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這是關心你哦要知能得我親手餵藥的人可真不多呢。」豐息卻是搖頭歎息手中的湯匙依然停在風夕的嘴邊。

  風夕卻不為所動極力轉著頭只想躲開這藥味真的很難聞啊她已快要吐了。

  「難不成聞名天下的白風夕竟怕苦不成?」豐息整以好暇的看著她「你身上的毒可還沒清完這藥還得喝上三天。」

  「三天?」風夕聞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會要她半條命!

  「女人你什麼時候返老還童了竟如三歲孩兒一般怕吃藥。」

  「哼!」

  風夕冷冷一哼然後屏住呼吸口一張含住湯匙吞下藥眉頭隨即皺起然後口一張「哇!」的一聲剛吞下去的藥又吐出來了幸好豐息動作快閃避及時否則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沒關係我早叫鍾離多煎了一鍋。」豐息卻淡淡的道。

  風夕一聽心涼一半截抬看著豐息目射怨光但隨即收斂以難得的溫柔語調道:「黑狐狸你有沒有丸藥?這種水藥我一喝必吐!」

  「沒有。」豐息回答得很乾脆然後又舀一勺藥至她唇邊「你若吐完這一碗我就讓鍾離再送一碗來那一碗可比這碗更苦哦。」

  風夕一聽手才一動卻又聽得豐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訴你了你的白綾在我房中。」

  他話才一出口風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後閉緊雙目張口吞下藥緊閉唇嚥下去而一雙手緊抓衣服一張臉皺成苦瓜。

  豐息含笑看著她的動作只是眸光掃過她唇上那個傷口時眼光一沉手中的湯匙下意識的便往那一壓。

  「哎喲!」風夕一聲慘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別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時……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藥時別說那麼多廢話。」淡淡的語調依然不變但不難辯認其中那一絲詭計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鍾離、鍾園相對搖頭真不明白為什麼公子對每個人都那麼溫和有禮獨獨對夕姑娘卻是如此難道真因為夕姑娘名號排在他前頭?

  終於一碗藥喝完風夕已是一付死裡逃生的模樣。

  「茶!」風夕張著嘴使勁哈氣極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藥後不能喝茶這點常識你都不懂?」豐息將手中藥碗放置桌上然後從桌上一個盤子裡挑出一盒東西「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風夕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接過馬上往口裡丟下一塊「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兩邊臉頰。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個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風夕睨一眼豐息實在不能相信這個跟她一樣懶的人會去搜宣山。

  「聽說在皇國有一個古老的習俗男女黑夜中幽會時以吻定情而定情時若咬破了對方的唇那便代表著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豐息卻不理她的問話反倒說起了閒話。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風夕撫著唇畔黑暗中那灼熱的氣息那低沉而堅定的話語……下輩子我會回來找你的!記住我!是這樣的嗎?許下下輩子的誓言?可是人有來生嗎?

  燕瀛洲……忽然間口中酸甜的梅干變得如藥一般苦澀難以下嚥。心頭有什麼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隱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來此生都不會再浮起。

  「女人你和誰定下盟誓了嗎?」豐息拈起一塊梅乾似要餵給風夕到唇邊時卻忽又往那傷口上壓去。

  「絲……」風夕一痛回過神來看一眼豐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怎麼可能那是皇國的習俗與我何干。」

  「是嗎?」豐息臉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目光卻停駐於她臉上似研判什麼。

  風夕聞言回頭看他臉色平靜目光沉靜「黑狐狸你哪聽來這些閒言難不成你想找一個人試試皇國之盟?憑你這付模樣倒是會有些蠢女人被你騙的。」

  「呵我用不著誓言。」豐息一笑看著她從她眼中卻現了以前未曾見過的深沉彷彿在她心中有著什麼深深的沉入別人永遠也無法觸摸!

  宣山南峰腳下走來一個白衣人黃昏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

  風夕抬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靜寂如畫並未因有一條英魂永遠安息於此而有絲毫的變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個人雖然只是墳墓。

  驀然鼻端似聞到什麼低頭一看草地上似乎經過了清掃但依然留下了幾抹淺淺的血痕想來都是那些搶令者爭鬥間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幾塊石頭吸引這樣的石頭大而平整不似此處天然的怎麼會出現在此?走近細看上還有刀劃的痕跡很明顯這是從它處移來的。

  她飛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樹上居高環視果然相隔不遠處也散落著這樣的石頭但都已移動過且有的明顯的扔在隱蔽處似想藏起來。她審視著這些石頭散落的方向猛然一個念頭躍進腦中讓她腳一軟幾乎摔下樹來穩住心神仔細數數那些石頭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塊。果然……竟然是這樣的!

  天明明還很熱的可她卻覺得一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只覺得一種涼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樹枝出脆響。

  飛下樹來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顆心卻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墳墓碑上三個簡單的大字——燕瀛洲。

  風夕立在墳前若石化一般一動也不動。

  良久後伸出手指輕點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淒然。

  這麼一個人就這樣永遠沉睡於此了。可是三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曾緊緊抱住她以身體保護著她。

  一滴淚落在石碑上手指飛快的拭去它蹲下身來輕撫墓碑燕瀛洲你最後……最後死於誰手?若是斷魂門我必為你報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陽收起對大地最後的一縷回望投進西天深廣無垠的懷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蓋天地遮起世間的青山綠水紅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結廬守墓嗎?」朦朧的暮色中豐息的優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驀地一道白影飛出瞬間纏在他頸上。

  風夕轉身手中緊緊攥著白綾一雙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閃著刺人肌骨的寒光。

  豐息一動也不動優雅的站立著任白綾在頸上收緊收緊……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狠絕?」風夕的聲音從齒縫間逼出若刀鋒般銳利。

  「你知道了。」豐息語調依然不緊不慢。

  「東南西北四個山口你雖已清理過但那些石塊、那些血跡足夠讓我看明白那裡曾布下修羅陣!你竟然布下人鬼俱滅的修羅陣!那一夜這宣山之上上千餘人想來沒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喪於此陣中!」風夕攥緊白綾的手微微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悲傷「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絕嗎?你也和那些人一樣不擇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嗎?也以為得令即能號令天下嗎?」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瞞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獨無法瞞過你白風夕。」豐息歎道「不錯修羅陣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歸此山!」

  語氣間輕描淡寫似毫不將上千餘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話才一說完頸上白綾又緊了幾分。

  「玄尊令最後落入你手中?你為著不想任何人知道所以殺盡宣山所有人?」風夕看著他眼前的人忽然變得如此陌生這真是相識幾年、任她嘻笑怒罵的那個豐息嗎?他不曾如此狠絕過啊!

  「對。」豐息回答得十分乾脆」那一夜所有事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卻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風夕手中白綾緩緩。

  「想來燕瀛洲也沒告訴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們得到玄尊令後明裡由『烈風將軍』護送回國引天下所有人追來暗中卻將真的另派人送走。」豐息暗暗吸一口氣道。

  「難怪我問起你玄尊令時你竟答『沒有』讓這麼多人為之喪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風夕冷冷的嘲笑轉頭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拚死也要護著那枚假令?」

  「傳聞『風霜雪雨』四將皆對皇國世子忠心耿耿赴燙蹈火再所不惜看來所言不假。」豐息也看向墳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為將真令安然護送回皇國燕瀛洲攜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出真像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麼多人命喪於你手卻是真。」風夕看著豐息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你雖享有俠名但我素知你從不做無利於己之事實際而自私只是我卻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冷血!那些白國士兵不過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許多是受人惑弄他們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豐息卻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釋。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風夕冷冷一笑「這樣濫殺無辜、滿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擁這個錦秀江山!」

  「哈哈……」豐息忽放聲大笑臉上帶著一絲諷刺「女人滿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開國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得來這個天下的。」

  「至少他們不會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讓他們得到天下他們殺人在戰場上為土地為城池而戰而非為一枚令牌而殺上千無辜之人!」風夕冷冷道。

  「哼!」豐息的笑帶著一絲冷「別把那些人說得那麼崇高。女人在這個天地間任何一位成為王者的人他絕不是你心中認為的那種英雄!」

  這話若彷彿擊中的風夕她似乎十分清楚豐息話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鬆緩的白綾又是一緊「他是不是你殺的?」

  豐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蘊怒但瞬間消逝回復一片平靜淡淡的道:「你我相識以來我可曾有騙過你?我豐息是做事不敢承認的人嗎?況且我早說過他那樣的人我不殺。」

  風夕聞言垂然後手一揮白綾回袖「若非太瞭解你了否則剛才我便殺了你!」

  說完即轉身下山走不到二丈聽到「叮」的輕輕一響似兵器回鞘的聲音她足下一頓然後苦澀一笑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

  豐息看著燕瀛洲的墓碑臉上忽也浮起一絲苦笑「想來你看到這樣的情形地下也是滿懷欣慰吧?她為你竟然要殺我了!相識近十年竟抵不過你這個認識幾天的人!」

  說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餘一座孤伶伶的新墳偶爾響起幾聲鴉雀的嘶鳴宣山幽冷的山風拂過墓碑上那幾滴濕痕很快便風乾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山相隔約五丈遠彼此不一言此時天色已全黑但兩人卻並未施展輕功而是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時皆會抬透過濃密的樹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彷彿想在那上面尋找什麼悵然若失後搖搖頭依舊走路。

  待至山腳時夜色已濃萬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燈稀疏各家各戶沉入夢鄉之時。

  忽然西邊燃起緋紅的火光兩人一見不由一凜皆施展輕功飛身而去趕至時只見整座韓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著一些被火驚起的街坊正在潑水救火一邊還有人在大聲呼喊:「救火啦!韓家起火啦!」

  遠遠的還能聽到一些人趕來的腳步聲以及一些驚叫聲小孩子受驚的哭喊聲……

  「韓家怎麼會起這麼大的火啊?」

  「誰知道啊不知為何這麼久了竟沒見韓家有一人逃出來!」

  「真是奇怪啊不會全燒死在裡面吧?」

  「唉可憐啊!」

  街坊中不時傳遞著一些議論聲忽然一道白影閃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來得及看個清楚隨即便又見一道黑影也飛閃而入。眾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卻已沒有了不由驚疑自己剛才是否眼花看錯了否則這麼大的火誰還會往裡沖這不是送死嘛。

  飛進宅中大門是從裡拴著的一路走過地上倒著不少人看其衣著便知全是韓家家人及僕人不論老少男女一個個都是胸前一刀斃命有些血已流盡有些胸前還流著溫熱的鮮血有的圓瞪雙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來與敵拚命……

  門檻上、石地上、台階上全是嫣紅的血小心的走過腳落下處依然是血地。

  「有人嗎?還有人嗎?」

  風夕放聲叫喊卻無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濃煙、狂嘯的烈火!

  「韓老頭你死了沒?沒死就應一聲!」

  「全死了竟沒一個活人!」身後傳來豐息淡淡的聲音似含著一絲歎息。

  猛然轉身回頭看向他那樣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劍!

  「是不是為了藥方?」風夕的聲音嘯殺如寒霜。

  「不是我。」豐息脫口而道。說完後忽生一絲惱怒為何解釋?解釋什麼?哼!

  「你入住韓家不就是為著『紫府散』、『佛心丹』的藥方嗎?韓老頭將你當菩薩供著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風夕臉色一緩但語氣依然冷厲。

  「藥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豐息臉上斂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而起之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風夕冷笑著忽然側耳一聽然後迅飛身掠去豐息緊跟在她身後。

  穿過一片火海前面是韓家的後花園隱隱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兩人尋聲飛去便見假山旁跪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來啊起來啊!嗚嗚嗚……爹爹你起來啊樸兒帶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著地上一具屍哭喊著。

  「韓樸?」風夕一見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由脫口喚道。

  那小小的身影聽得有人喚他回頭一看便向她撲來「你這個壞女人又要來搶我家的藥是吧?你搶啊!你搶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搶啊!嗚嗚……看你還搶什麼!」

  一邊哭著一邊撕打著風夕滿臉的血與淚。

  「韓樸!」風夕抓住他「生了什麼事?」

  「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為什麼咒我爹爹?嗚嗚嗚……爹爹再也不能辦壽宴了!壞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還我爹爹!」韓樸死命的掙扎著掙不過便一張口往風夕手上咬去。

  「絲!」風夕一聲痛呼正待掙開豐息卻手一揮便點住韓樸穴道韓樸便昏倒於風夕懷中。

  「先帶他離開這裡吧否則我們也要葬身火海了。」豐息道。

  「好。」風夕點頭抱起韓樸眼一轉瞧見地上的韓玄齡忽歎一口氣「黑狐狸你帶他出去吧。」

  說完她即抱起韓樸飛身而去留下豐息瞪著地上的韓玄齡的屍片刻後長歎一聲彎身抱起韓玄齡「我黑豐息竟淪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認識你是我一生不幸的開始!」

  阮城西效一處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墳。

  「爹爹你安息吧樸兒會為你報仇的!」墳前跪著一身白色孝服的韓樸身後立著風夕與豐息。

  「爹爹你放心吧樸兒以後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嗚嗚……」強忍著的淚水又掉下來了慈愛的父親以後再也不能張開他的雙臂保護他了這個世上韓家僅餘他一人了!

  風夕與豐息有絲憐憫的看著韓樸只是心中卻無法再有深切的悲傷江湖十年闖蕩早已看慣了生離死別僅餘的是對死者最後一絲祝願願地下安息。

  「你說他要哭到什麼時候?」豐息的聲音淡而無波的響起。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這麼愛哭。」風夕閒閒的答道。

  「不女人你錯了他還不能算是男人還是個孩子嘛哭也是理所當然的。」

  兩人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韓樸聽見。

  果然聽得身後兩人的閒言閒語韓樸回頭瞪他們一眼只是雙眼中蓄滿淚水一張臉上又是淚又是鼻涕的實在不具什麼威脅性。

  抹一把臉韓樸再重重叩一個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風夕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袋遞給她「這個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待我要給你的。」

  「是什麼?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臨死了想到了什麼報仇的法了。」風夕小心翼翼的接過再小心翼翼的打開一付膽小怕事的模樣。

  打開錦袋從裡面掏出了兩張已有些黃的絲帛上面寫滿了字仔細一看風夕臉上堆滿了驚訝「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藥方?!」

  豐息一聽不由也是滿臉訝異奏近一看確是自己暗訪韓家密室時偷偷抄下的那兩張藥方「女人想不到韓玄齡嘴上雖恨你入骨暗裡倒是對你另眼相看嘛臨死前還送你一份大禮!」

  「真是想不到啊!韓老頭不是恨不得將我分筋錯骨、碎屍萬段嗎?怎麼反倒把這看得比他性命還要寶貴的藥方給了我?」風夕喃喃道實在是太過震驚了。

  「爹爹說黑豐息雖似大仁大義但性狡若狐飄忽難逐藥方若給了他不知是害是利;而白風夕雖放蕩不羈狂妄不馴但所作所為皆不背俠義且武藝高強給了她既不用擔心被敗類之徒奪去憑她之性也可造福天下。」韓樸一板一眼的複述著韓玄齡的話。

  風夕與豐息兩人聽著這話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然後風夕輕輕的、慢慢的問道:「小樸兒你確定那是你爹爹講的?」

  「哼!」韓樸冷哼一聲「你不要是不是?那還給我!」

  「要!怎麼不要!」風夕趕忙將絲帛收進錦袋然後手一塞納入懷中「小樸兒謝謝你啦!」

  「不要叫我小樸兒!噁心死了!」韓樸怒目而視。

  「這樣啊那叫你樸兒?樸弟?樸弟弟?還是……」風夕眼珠轉呀轉的口中一個勁的念著稱呼。

  「我有名有姓別叫得那麼肉麻!我跟你又沒什麼關係!女人!」韓樸大聲叫道可話才一說完就覺得衣領一緊腳便離了地眼前是風夕放大一倍的臉。

  「警告你!樸兒『女人』這個稱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後記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聽到了沒?」風夕將韓樸提起來與己平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來!」韓樸抓著領口使勁的咳著兩條腿在空中使勁的蹬著。

  「叫姐姐!」風夕卻毫不理會依然抓住他眼睛瞇成一條縫兒射著絲絲寒光。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於武力之下韓樸低下高貴的頭顱。

  「這才乖嘛樸兒。」風夕拍拍他的腦袋然後手一鬆韓樸便摔在地上。

  「女人韓老頭才剛稱讚了你你就欺負他的兒子他若知道定要從棺材裡跳出來了。」豐息搖頭歎息。

  「嗨黑狐狸咱們商量一件事。」風夕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豐息。

  「不商量。」豐息斷然拒絕不給分毫面子「不關我的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藥方怎麼說也受了人家的好處所以對人家的三尺孤兒你當然也得照顧照顧!」風夕才不管他給不給面子。

  「那藥方是我憑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處。倒是你是人家親自送你的對於這份厚禮你應湧泉回報才是。」豐息卻掛起閒淡的笑容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顧啦你到哪不是跟著一堆僕人的叫鍾離鍾園隨便一個照顧就行啦。」風夕努力說服他。

  「你是女人照顧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豐息卻毫不為所動。

  「誰規定女人是照顧孩子的!」風夕嚷起來了。

  「不如讓他自己選如何?」豐息看著還蹲坐在地上揉著小屁股的韓樸道。

  「好我相信他會選跟著你的。」風夕自信滿滿的答應。

  「韓樸你過來。」豐息招手將韓樸喚到兩人跟前彎下腰和藹的問道:「韓樸你以後是願意跟我一起生活還是願意跟著那個女人?」

  「樸兒你願意跟著這只黑狐狸嗎?要知道跟著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還有那些風情各異的美女投懷送抱更不用說由那些纖纖玉手做出來的那些穿不完的錦衣吃不完的可口點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風夕引誘著他。

  韓樸看看豐息再轉頭看看風夕然後臉對著豐息定定的看著他風夕一見不由心喜可誰知韓樸說出來的卻是這樣:「我不要跟著你我要跟著她。」

  說完便走到風夕身邊抬頭看著她一臉的施恩模樣「你以後就照顧我吧。」

  「什麼?」風夕尖叫起來就差沒伸手來抓韓樸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要知道跟著我可沒好的吃沒好的穿說不定每天還得露宿野外跟著他……」

  「我知道。」不等風夕說完韓樸小大人模樣的點點頭「我知道跟著他會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擔心哪天睡夢中會被人買了跟著你雖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個安穩覺。」

  「啊?」風夕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有些征。

  「哈哈哈……」片刻後她暴出一陣狂笑笑得腰都彎了一隻手直抱著肚子揉一隻手指著豐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個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豐息在聞言的一剎那露出驚鄂的表情但瞬間即回復他優雅貴公子的模樣臉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這樣決定了這小鬼就交你照顧了。只是想不到韓老頭竟生了個聰明的兒子。」末了一句卻說得極低似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