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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還會和老人聊聊幾句。

  顧憶笙熱絡地和老人打了招呼,點了兩份燕皮小餛飩,然後拉著林朗坐下來。」這裡挺難找的,我前幾次過來的時候每次都要找很久。八爺和八婆一天會準備八十八碗小餛飩,如果來晚了就吃不到了。「」八婆?「」很妙吧?「顧憶笙雙手插兜裡,微微仰著臉,目光沒什麼焦點地望著前方,臉上露出美好的如同那月色的皎潔笑容說,「因為爺爺排行老八,所以是八爺,八爺的老婆就叫『八婆』。」

  林朗回頭望了一眼那對忙碌著的八爺和八婆,他們之間對話不多。八爺負責爐火和煮餛飩,八婆負責將煮好的餛飩上撒點蔥花和一小勺豬油,然後放在一個木盤子裡,端給客人,將客人用過的碗筷收回來放進洗碗桶裡。

  沒一會兒,林朗和顧憶笙點的小餛飩就上來了。豬油和蔥末的香氣撲入鼻腔,讓人只聞其香便食指大動。在微弱的燈光下,一隻隻白色的小餛飩像一尾尾白色的金魚,搖擺著飄逸婀娜的尾翼,在湯水中漂游。燕皮餛飩的皮兒也是肉做的,所以燕皮餛飩也有「肉包肉」的做法,而能把肉皮壓得那麼薄的,市面上還真不多見。咬一口下去,鮮香的肉汁佔滿舌腔,肉餡和外皮一個脆一個薄透滑爽,形成一種奇妙的口感。

  林朗說想吃小餛飩不過是一時興起,他沒想到顧憶笙真的能找到這麼好吃的小餛飩。「你真是會吃,這裡都能被你找到。」他看著埋頭大吃的顧憶笙,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的笑容,「你知道嗎,這裡的燕皮餛飩有我奶奶做的味道。」

  林朗的奶奶是閩南人,但凡事叫得出名字的南方小吃她都都會做。上中學之前,林朗每年暑假都有幾個星期是在奶奶家度過的。位於郊區的農家小院,院子整理得很乾淨,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四季都會有花朵盛開。春夏十分是植物最繁盛的時候,院子裡就顯得擁擠起來。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牆角的薔薇一叢叢盛開得像一小團一小團的火焰,潔白的茉莉花在黃昏的空氣中像毒藥一樣瀰漫,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花朵,熱熱鬧鬧地擠滿了一個院子。

  林朗的爺爺和奶奶性格太過想像了,在一起時爭吵,分開了卻想念。在他們三十幾歲的時候離婚了。女人從三十二歲那年開始獨居,五十歲時退休,在郊區買下這座農家小院,每日打理打理花草、散步、看書,最開心的便是孫子放假時在她那住的幾個星期。

  那時候每天清晨,林朗的奶奶都會變著法子給他做早點吃。林朗最喜歡的還是她做的燕皮餛飩,一口氣能吃掉三十隻餛飩,喝光一大碗湯。

  「說起來,我也有兩年多沒去看她了。」

  顧憶笙低頭看看空碗,碗底還躺著幾顆蔥花,她低聲說:「我都沒有見過我的奶奶,她很早便去世了……趁著還有機會,你多抽空去看看她吧。老人很容易寂寞的。」

  林朗沒說話,他沒告訴她,在爺爺去世後沒多久,奶奶也撒手西歸了。他們分開了大半輩子,但是心卻始終是連在一起的,一個走了,另一個也不會獨活太久。林朗對於愛情最初模樣的認知,便是來自他的爺爺的奶奶。兩個固執而寂寞的人,心裡始終牽掛著對方。

  「我們走吧,八爺和八婆的餛飩好像也賣完了。」顧憶笙站起身準備付錢,被林朗拉住了手腕。「我來。」他說。

  「貴的我請不起,小餛飩的我還是請得起的。」顧憶笙衝他瞇眼一笑,跑過去付了錢,順手幫八婆把桌椅都疊起來放上小板車。林朗也過去幫忙,到車上的時候才發現袖口蹭到了一大塊油漬。

  顧憶笙很仔細地查看那塊污漬,有點懊惱地說:「衣服很貴吧,油漬很難洗,不知道能不能洗乾淨。你回家之後,先在這裡塗點洗衣液,泡一兩個小時……」她邊說邊抬起頭,然後後面的話都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咽不回去。

  他離她很近。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就靠得那般近了,她抬起頭才發現他的鼻尖幾乎要蹭到她的臉上,眨眼睛時眼睫毛扇起來的微小氣流,像極小極小的蝴蝶一般,擦著她的皮膚飛向車外。

  【五】五年來的思念與等待,似乎在尋找一個突破的出口。

  「你那時候真的那麼討厭我嗎?」林朗輕聲問道,聲音裡有竭力克制的忐忑和沮喪。他一直以為顧憶笙是喜歡他的,因為她曾藉著醉意向他那麼熱烈的告白。可是那個暴雨夜的話語又怎麼解釋呢?他們分開這麼多年,她也似乎從未曾找過他……她喜歡趙一芒都似乎多過他。

  顧憶笙不敢直視林朗的眼睛。一直都是她對不起他,該被討厭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我不討厭你……」從沒討厭過你,「對不起。」那個秘密仍然只能是秘密,哪怕五年過去了,她仍是沒有勇氣告訴林朗,曾經企圖綁架他的兇徒之一是她的父親顧天一。

  「你還記得那次音樂劇的演出嗎?」林朗忽然問。

  「記得。」那是顧憶笙第一次覺得自己會發光的時刻。

  「慶功會上你喝了酒,然後醉了,我送你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你曾醉醺醺地對我告白……」

  聽到這兒,顧憶笙猛地抬起頭,滿臉通紅。

  「你說你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我……喜歡我打球的樣子,流汗的樣子……」林朗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像是夢一場,怎麼都睡不醒,又好像醒了,可是怎麼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顧憶笙心跳得飛快,她不知道自己曾經以那樣的方式向林朗傾吐過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總覺得這一刻不太真實,如同夢境一樣輕飄飄的。

  「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即使那個雨夜,你那麼殘忍地拒絕我,我仍是覺得你是喜歡我的……可是現在我想,也許我錯了……是我自我感覺太過良好,自作多情……」

  眼淚順著顧憶笙的臉頰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她想自己怎麼能夠這麼殘忍,讓林朗遭受這樣的痛苦。林朗的樣子在她的眼睛虛幻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她伸出手去摸,以為又會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撲了空,可是這一次,她的手指真實地落在某一片溫暖的皮膚上,指尖傳來的真實的皮膚的觸感讓她的眼淚流得更凶。

  「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沒討厭過你,我怎麼捨得討厭你……」她放任自己的感情像洪水一樣傾瀉而出,「都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我不配被你喜歡……」有溫暖的液體不停地從身體深處湧上來,五年來的思念與等待,以及更長時間裡慢慢疊加與積累起來的愛戀,似乎在尋找一個突破的出口,顧憶笙有些分不清真實與夢境,整個人昏昏的,只想向眼前這個真實地幻影訴說自己多年來的心情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這一片夢境。

  有沒有那麼一朵玫瑰

  永遠不凋謝

  永遠驕傲和完美

  永遠不妥協

  為何人生最後會像一張紙屑

  還不如一片花瓣

  曾經鮮艷……

  是五月天的《如煙》,主唱阿信的聲音讓人聞到舊日陽光的氣味,以及飛舞其中的細小塵埃。

  是趙一芒的號碼。顧憶笙收拾了下情緒,打開電話:「嗯,我是。」聲音裡是濃濃的鼻音。

  林朗一直望著她,她突然驚顫地瞪大眼睛,握著手機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說什麼?能在重複一遍嗎……好的,我馬上過來。」顧憶笙合上電話,縮起身體想要強迫自己鎮定,可是仍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不合常理的顫抖,車內的溫度很適宜,不會讓人冷到發抖,那震動來自內心深處。

  她抬起頭來看著林朗,聲音清晰地說:「送我去市一院好嗎?趙主編進醫院了,突然暈倒,我得過去看看。」

  林朗沒有多問什麼,隨即發動了汽車。銀色的尼桑輕捷地像一頭銀豹,飛馳在安靜的夜路上。

  第十一章 {恆星的恆心} 恆星的恆心等你等你

  【一】他的笑容在白色的被單映襯下顯得格外璀璨。

  燈光蒼白的醫院,空蕩蕩的走廊,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腳步匆匆。

  顧憶笙趕到醫院的時候趙一芒還在手術,蘇紫杉髮絲凌亂,披著一件暗紫花紋的披肩坐在手術室門口,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得像一張紙。怕是沒有人見過超級巨星蘇紫杉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蒼白素淨的臉上因為事發突然,沒有絲毫的修飾。

  「小姑。」林朗看到蘇紫杉,恭恭敬敬地問好,但眉宇間神情生疏。

  蘇紫杉朝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拉過顧憶笙,低聲道:「趙一芒現在還在手術室裡,我不能在這裡繼續待著,你替我看著。有什麼事情和我隨時聯繫,需要幫忙就打這個電話。」

  「蘇小姐你放心。」這原本就在顧憶笙的工作範圍內。

  蘇紫杉拍了拍顧憶笙的手,像是把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了她,然後和她的助手急匆匆地離開。如果因此招來記者,怕會給趙一芒帶來更多麻煩。

  「你……」她望著林朗。

  「我留下來陪你。」顧憶笙怕影響林朗明天的工作,原本想叫他先回家,被他乾脆地拒絕。

  兩人肩並肩地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顧憶笙望著紅色的手術燈發了會兒呆,突然想起什麼。

  「啊,對了,你為什麼叫蘇紫杉小姑?」她問。

  林朗眨了眨眼睛:「因為她就是我小姑。」

  「可是她姓蘇你姓林……」

  「你以為言承旭真的姓言啊。」林朗白了她一眼,頓了一頓,望著前方道,「雖然我叫她小姑,但是其實並不熟。聽家裡其他人說,小姑從小就與其他的小孩不同,長得漂亮,能歌善舞,桀驁不馴,又喜歡出風頭。十幾歲的時候離家出走,十九歲時打著肚子和一個男生一起回家,被爺爺趕出家門。後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和那個男生怎麼樣了,只是等我們再看到她的時候,她就變成了國際巨星蘇紫杉。」

  顧憶笙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故事:「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

  「沒關係。」上一輩的事情,到林朗這裡已經沖淡了大部分的感晴色彩,唯一的影響是造成了蘇紫杉和林家所有人的不親近。

  過了不知道多久,顧憶笙靠著林朗的肩頭睡眼朦朧的時候,手術燈滅了,手術室隨即打開。趙一芒戴著氧氣罩被推了出來。

  「醫生他怎麼樣?」顧憶笙著急地站起身問。

  「他暫時沒事……不過……」醫生摘下口罩,疲憊的臉上充滿遺憾,「你們是他家人嗎?好好照顧他吧,癌細胞擴散得很快。」

  「什麼?」顧憶笙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隨即又以為是醫生弄錯了對象,」醫生,我是問趙一芒的病人病情怎麼樣。「

  醫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說的就是他,晚上被急送進來的,在家裡突然昏厥。「

  顧憶笙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一團糨糊一般攪不動:」趙一芒?癌細胞?「」你們是不是他家人啊?他有腦癌的事你們家人不知道嗎?他一年前就查出來了啊。「

  顧憶笙坐在趙一芒的病床前,望著他蒼白的睡顏癡癡地想,平時看起來那麼健康的趙一芒怎麼會有腦癌呢?腦癌,聽起來好可怕,像是腦袋里長蟲了一樣。他平時那麼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樣子都是裝的嗎?他還那麼年輕,上天怎麼對他這麼殘忍……

  顧憶笙照醫生的吩咐想通知趙一芒的家人,這才發現問遍公司上下,沒人知道他家裡還有什麼人。只有總編不確定地說:」趙一芒?好像是孤兒吧……「她也給蘇紫杉打了電話,告訴她趙一芒的病情,她似乎對他得腦癌的事並不驚奇,知道他目前狀況穩定就放了心。

  趙一芒,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以前顧憶笙覺得她比其他人都要瞭解趙一芒,因為她是他的貼身助理,可是現在她也困惑了。原來趙一芒還有那麼多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蘇紫杉送趙一芒來醫院的新聞最終還是被狗仔踢爆。原因是趙一芒昏倒的地方就在她的香閨,她一時慌了手腳,跟著擔架上救護車時被守在她家樓下的狗仔隊拍了個夠。

  狗仔的標題下得無比香艷,當然著名時裝編輯在國際巨星的香閨暈倒需出動救護車,這事件本身就充滿了話題性。

  趙一芒動了動眼皮,皺了皺眉頭,然後緩緩地張開眼睛:「我怎麼在這兒?」

  「你昏倒了,蘇小姐送你來的。動了一個小手術。」顧憶笙幫趙一芒墊高枕頭,讓他半躺半坐更舒服一點。

  「你哭過?」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