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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戰事 權宜 重逢 · 2

  思及此,阿麥便點了點頭,說道:「也好,就依著你吧,我留兩個人給你,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見徐秀兒又要拒絕,阿麥站起身來直截了當地說:「就這樣定了,你別再說了。如今世道亂,你一個弱女子,又馬上要生孩子,我放你一個人在這裡如何放心!再說以後若是被唐大哥知道,我也少不了挨他埋怨。我留人在這裡給你,等你生完孩子一切安定之後,你若還想獨自生活,我自會把人撤走。」

  徐秀兒見阿麥態度強硬,只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謝阿麥道:「多謝麥大哥照應。」

  阿麥看著她動作已顯笨拙,心中一時複雜莫名,再說不出什麼來,只衝著徐秀兒擺了擺手,轉身出了屋子。林敏慎與小五等親衛還等在院中,阿麥吩咐小五帶著個老實得力的人留下一同照顧徐秀兒,自己則轉身快步出了院子。林敏慎瞧出阿麥情緒有些不對,忙在後面跟了上去。

  回到軍中,徐靜還在帳中等著阿麥吃飯。親衛出去把飯菜重新熱過,阿麥趁著空當就向徐靜簡單地說了幾句徐秀兒的情況。徐靜和徐秀兒並不熟識,只知道她是和唐紹義與阿麥一同從漢堡逃出的,後來留在了石達春府中照顧漢堡城守遺孤。徐靜聽到徐秀兒竟然有了身孕,一時也甚是驚愕,不禁問道:「孩子父親是誰?」

  阿麥默了默,說道:「我沒問,不過看她十分喜愛那孩子,應是她心屬之人的血脈。」

  徐靜雖然足智多謀,可卻不懂女子的這些心思,聽了奇道:「你如何得知?」

  阿麥眼前便閃過那縫了一半的小衣衫來,雖都是普通的細棉布,可做工卻是十分精緻,是下了工夫的,若不是喜愛這孩子又怎麼有心思做這些?

  思及此,阿麥心中反而不再像剛才那樣憋悶。徐靜仍在等著阿麥的回答,阿麥卻不願與他講這些,只歎息著搖了搖頭。

  有通信兵進來稟報消息,說新軍統領黑面已按軍令領新軍暗中向東北方向的陵和縣運動。一旁親衛動作迅速地在桌上鋪上了地圖,徐靜在地圖上找到了陵和,用手指點了點說道:「在這裡,此處已出了太行山,地勢頗為開闊,十分適合大兵團作戰,離得羅城又近,張生騎兵很快便可到達此處。」

  阿麥點頭,她費盡心機謀劃不過就是要周志忍在陵和與江北軍展開決戰。賀言昭等堅守青州已是分去了周志忍部分兵力,莫海又將傅悅堵在羅城之北,周志忍手中兵力也就剩下十餘萬,只要謀劃好了,江北軍未必沒有扭轉戰局的機會。

  徐靜想得比阿麥還要遠一些,手指沿著太行山滑下,「只要賀言昭能夠守住青州,一旦我們陵和戰勝,立刻南下救援青州,內外夾攻吃掉周志忍留在飛龍陘外的幾萬人馬,然後迅速兵出西北,經武安奪新野直指靖陽,攻下靖陽,便可將陳起困在關內!」

  阿麥聽了怔了片刻,卻是望著徐靜笑了,說道:「先生,你一下子給我畫了好大一張麵餅,可我這裡麥子種還沒下地呢!」

  徐靜也不由得笑了,輕輕順了順鬍子,道:「放心,快著呢。就算你不急,總會有人替你急的!」

  阿麥又問那通信兵軍械造辦處的消息,通信兵答道:「張大人已將軍械造辦處遷往清風寨後的深山之中,說有清風寨的人照應著,一切都好,請元帥放心。」

  清風寨是太行山中的地頭蛇,只要有他們照應著,張士強那裡自然會安然無事。阿麥聽了便放下心來。誰知沒過兩日,張士強竟和息榮娘一同來了。

  自從豫州一別,阿麥已是半年未見息榮娘。阿麥只當經過豫州一行,兩人好歹也算做過一回戰友,這息榮娘對自己的態度多少能有些改善,沒想到這次再見面,息榮娘一張俏臉依舊是冷冰冰的,不見半分笑意。轉頭再看張士強,竟也是沉著一張臉。

  阿麥壓下心中的詫異,笑著和息榮娘打招呼,「息大當家怎麼也過來了?」

  息榮娘禮節性地衝著阿麥抱了抱拳,很是冷淡地說道:「唐大哥以前有交代,叫咱們寨子裡的兵馬都聽元帥的節制,現在韃子進山了,我特來問問元帥有什麼吩咐。」

  阿麥只看息榮娘臉上這副神情,便知她這話說得很不情願,乾脆也不與她計較,笑了笑說道:「息大當家的好意麥某領了,若有需要,少不得還要向息大當家張嘴。不過此時,還請息大當家對張士強他們多加照應,千萬莫要叫軍械造辦處落入了韃子手中。」

  息榮娘繃著臉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阿麥又與她簡單說了說唐紹義最近傳回來的戰報,便叫親衛送她去休息,待帳中只剩下了張士強一人,阿麥這才回過身問張士強道:「你怎的突然回來了?軍械造辦處那裡如何處理?」

  張士強見阿麥神色冷峻,心中便先虛了,趕緊說道:「那裡有鄭嵐看著,我沒什麼事,就想著還是過來跟在元帥身邊吧,元帥有什麼事吩咐我也方便一些。」

  有張士強在身邊,阿麥不用再特意對他掩飾性別,的確是比用別的親衛要方便許多,阿麥便點了點頭,「既然回來了就留下吧,不過,」阿麥語氣一轉,又問道,「你與息榮娘是怎麼回事?可是起爭執了?」

  張士強聽了面色就有些難看,沉默了下卻是說道:「我男子漢大丈夫,不和她一個女人一般見識!」

  阿麥不覺失笑,「既不和她一般見識,你剛才還老用眼翻人家幹嗎?那種行徑難不成就叫男子漢大丈夫了?」

  張士強窘得臉色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阿麥笑了笑,趕他下去休息,自己則信步出了大帳,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徐秀兒的住處。小五與另外一個士兵已經換成了百姓裝束,另在徐秀兒院中搭了間茅草屋暫住,見阿麥來了稟報道:「徐姑娘什麼事都不容我們插手,我們住在這兒反而是叫她給我們做吃做喝。」

  阿麥瞭然地點頭。是她一時忽略了,徐秀兒一個年輕女子,又是懷了身孕的,她卻派兩個大男人過去照顧,自然是很不方便。屋裡的徐秀兒聽見院中動靜便開了房門,將阿麥讓入屋內坐下,又替她倒了水,這才在一旁坐下了,取過一旁簸籮裡的小衣衫慢慢縫著,一邊勸說阿麥道:「麥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一個人住著挺好。這村裡雖窮困些,人卻都淳樸,從沒人欺負過我,麥大哥不用叫他們守著。」

  阿麥低頭喝了口水道:「韃子周志忍已是從冀州追了來,崔衍更是已經帶軍進了太行山,你身邊沒有得力的人照應,我怎麼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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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秀兒拿針的手輕輕一抖,細白的指尖上便冒了一粒血珠出來,她下意識地把手指放入口中吮著,過了片刻才輕聲問道:「要在這裡打仗嗎?」

  阿麥搖了搖頭,她不願與徐秀兒說太多軍中的事情,岔過話題詢問起徐秀兒的日常生活來。徐秀兒見此便也不再問,只細聲慢語地答著阿麥的話。兩人說了一會兒,外面天色漸晚,阿麥辭了徐秀兒出來,見林敏慎不知何時找來了,正在院外的樹蔭下等著。

  見阿麥出來,林敏慎起身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南邊有消息過來了。」

  阿麥眉梢一挑,「他怎麼說?」

  林敏慎答道:「沒說別的,只叫你再堅持一陣子。」

  阿麥聽了便輕輕地撇了撇嘴角,邁步向村外走去,林敏慎忙在後面跟了上去,解釋道:「他有他的難處,江南雖都初定了,可嶺南齊泯那邊卻是有些吃力……」「我想自己轉轉。」阿麥突然說道。

  林敏慎話只說到一半,一時有些愣怔。阿麥便笑了笑,抬眼看了看西邊落日處堆的彩霞,輕笑道:「天氣太熱,我想自個兒去河裡洗個澡去,你還要跟著我?」

  一句話堵得林敏慎啞口無言,只得擺手道:「你自個兒去,自個兒去!」說著便獨自回了營裡。阿麥一個人慢慢轉悠到河邊,找了處隱蔽的地方,卻沒脫衣下水,只在水邊的青石板默默坐著。如今已是八月多,一早一晚的天氣早已涼爽,河邊尤甚,風帶著些水汽從河面上吹過來,這才將阿麥心中的煩悶稍稍吹散了些。

  現如今江北軍在青冀苦苦支撐,她與徐靜更是帶著這點人馬在太行山裡東躲西藏,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周志忍一鍋端了,而商易之卻帶著大軍在嶺南和自家堂弟鬥得你死我活,全然不顧江北局勢。阿麥突然間有些理解了唐紹義的想法,外敵當前卻只顧內鬥,於國於民,這就是叛逆!

  阿麥嘲弄地笑了笑,正欲起身而走,卻突聽身後傳來一男一女低低的爭執聲,伴著腳步聲漸近,竟是衝著這水邊來了。

  「那人就是妖孽,就是妖孽!男人長成了那個樣子就是妖孽!」竟是息榮娘的聲音!

  「你這女人再滿口胡說,可別怪我不客氣!」後面那男聲一出,阿麥更是不禁皺了眉,將身體往大青石後縮了縮,聽息榮娘的聲音就在青石另一邊又清又脆地響起,「你不客氣又能怎麼樣?你打得過我嗎?再說我怎麼胡說了?你那麥元帥如果不是長成這個樣子,唐大哥怎會受其迷惑?」

  張士強被息榮娘一頓搶白,幾次張嘴都被噎了回來,好容易等到息榮娘辟里啪啦說完了,自己卻把剛才要反駁的話都氣忘了,只能指著息榮娘,「你!你!你!」

  息榮娘的聲音更加挑釁,「我怎麼了?我說錯了嗎?有本事你說我哪兒說錯了?」

  老實人張士強噎了一噎,乾脆賭氣般地叫道:「元帥就是比你長得好,唐將軍就是喜歡她不喜歡你!你妒忌也沒用!」

  話音剛落,阿麥便聽到那邊傳來張士強的悶哼聲,緊接著一個人影在阿麥頭頂飛過,撲通一聲直落進河中。片刻之後,張士強的腦袋從水面上鑽了出來,衝著岸上怒道:「我不和你個女人一般見——」

  張士強的話戛然而止。

  阿麥站起身來,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淡淡地問張士強:「你就是這樣做男子漢大丈夫的?」

  張士強只傻愣愣地站在水中看著阿麥,一時連話都不知道說了。阿麥扯了扯嘴角,轉過身對著青石後說道:「怎麼?有膽量罵就沒膽量認了?」

  那邊一陣靜默,然後就見息榮娘從青石後繞了過來,兀自強硬著,揚著下巴向阿麥叫板,「我就說了,怎麼樣?」

  阿麥也不惱,用手扶了石壁,居高臨下看向息榮娘,輕佻地笑著問道:「你也覺得我長得好看?」月色之下,只見阿麥修眉俊目,雙眸含笑,被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一襯,其中仿若有光華流轉,息榮娘只覺心神一晃,竟是答不出話來。

  阿麥輕輕地嗤笑一聲,繞過息榮娘往河岸上走去,走了幾步後卻又轉回身來,笑著問息榮娘道:「你寨子裡可有功夫好的婦人?」

  息榮娘還有些怔怔的,下意識答道:「有。」

  阿麥柔聲問道:「能不能借兩人給我用一陣子?」

  息榮娘點點頭,阿麥便彎了彎唇角,道了聲謝,這才轉身走了。息榮娘又愣怔地站了一會兒,這才突然回過神來,不明白自己為何就這樣答應了阿麥,一時間又羞又窘,心中更是惱怒異常。轉眼看到張士強剛一身是水地從河中爬上來,一腔怒火便又都衝著他去了,上前抬腳就要把張士強往水中踢。張士強連連躲閃著,氣得大叫:「你這女人!怎的蠻不講理!」

  幸得息榮娘雖刁蠻些,卻是個守信之人,既答應了阿麥借人,第二日臨走前便留下了兩個極為幹練的婦人給阿麥。阿麥也沒多說,直接領了人去徐秀兒處,好好交代了一番,又把親衛小五也留下了,這才回到軍中處理軍務。

  如此一來便隱隱有些流言傳了出來,偏生徐秀兒與徐靜還是同姓,軍中一些高級將領又曾聽說過徐靜乃是阿麥叔丈的傳言,有人便猜想徐秀兒本就是阿麥髮妻,更給補充出阿麥不認她的理由來,那就是現今局勢不穩,阿麥怕妻室遭北漠人報復,這才一直藏著掖著的。

  對於暗底下的議論,當事人阿麥並不知曉,就連一向耳目聰靈的徐靜也沒聽到過什麼。再說他二人也沒這閒心注意這些,崔衍帶的北漠先鋒部隊一反以往衝動莽撞的風格,改走謹慎老練毒辣的路線了。阿麥曾安排了幾個營對其進行伏擊騷擾,不是被崔衍避過就是被他擊退,更有甚者還反被崔衍「包了餃子」。

  戰報傳來,就連阿麥與徐靜也不覺有些意外。

  「看來他身旁是有高人指點了。」徐靜緩緩說道,又習慣性地去捋鬍子。

  阿麥問道:「可探聽到是什麼人?」

  徐靜搖頭,阿麥不禁皺了皺眉頭,想崔衍身邊到底是來了什麼高人,顯然對江北軍的戰術打法很是熟悉的樣子。阿麥眼前突然晃過一個人的身影,可卻又緊接著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好歹也是一軍主將,怎會自降身份來給崔衍做個謀士!

  徐靜又說道:「你發現沒有,崔衍先鋒部隊雖然進了山區,卻和山外的周志忍大軍遙遙呼應,幾乎是在並駕齊驅。看似是我們在牽著他的鼻子走,可崔衍部卻實為周志忍放入山中的一條誘餌,幸得我們沒有一口吃掉崔衍部的打算,否則一旦被崔衍纏住,周志忍大軍很快便能撲入。」

  阿麥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所以我們也無須太過理會崔衍,只要將他在山中拖上一拖,待黑面在陵和準備好決戰即可。」

  徐靜說道:「雖是如此,我們也不能大意,總得做出時刻想要吞餌的樣子來,這才能引得周志忍跟著我們走。」

  阿麥抬眼瞧向徐靜,「先生有什麼打算?」

  徐靜低頭看了地圖片刻,用食指敲著一處道:「就是這裡——打草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