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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故舊 飲酒 鞭責 · 2

  阿麥這行人中,張士強、王七等人是早就認識唐紹義的,其餘不認識的聽聞他竟然是江北軍的騎兵主將唐紹義,也紛紛上來見禮。唐紹義一一還了禮,又衝著張士強笑道:「張二蛋吧?可是顯高了不少。」

  張士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麥笑著說道:「他已經改了名字,叫張士強,現在是我的親兵隊長。」

  「張士強,嗯,好名字。」唐紹義讚道,又轉頭沖阿麥說道,「前面還有你認識的人,你可猜不到是誰。」

  阿麥奇道:「是誰?」說著便向等在前面的那些騎士望過去,見其中一人策馬越眾而出也往這邊馳來,到了近前衝阿麥笑著招呼道:「麥將軍。」

  「張大哥!你怎麼會——」

  張生知阿麥要問什麼,只是笑道:「我現在已是唐將軍手下的一名騎兵校尉,想不到吧?」

  阿麥搖頭,烏蘭山之戰中,張生為救阿麥被常鈺青挑落下馬,混亂之中又被戰馬踩斷了腿骨,後來傷雖好了可卻落下了個跛腳,阿麥只道他會因此退出軍中,怎麼也想不到會在唐紹義身邊看到他。

  「是我自己向元帥要求到唐將軍手下做騎兵的,幸好唐將軍不嫌棄我這個跛腳。」

  「幸好沒有嫌棄,」唐紹義笑道,「不然哪裡能求得這樣一員悍將,現如今草原上誰人不知我軍中有個拚命張郎?男人恨他恨得要死,女人卻愛他愛得要死。」

  眾人哄然而笑,張生只是含笑不語,待眾人都笑過了才提醒唐紹義道:「將軍,時辰不早了,我看你和麥將軍不如邊走邊聊。」

  唐紹義點頭,阿麥也連忙稱是。唐紹義策了馬和阿麥並韁而行,張生卻故意落後了一步,和王七等人隨意閒談起來。

  阿麥和唐紹義自烏蘭山一戰後就再沒見過面,阿麥被商易之留在大營近處休養生息,唐紹義被放出去帶領著騎兵部隊轉戰西胡草原和江中平原。只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他就闖出了名頭,不但成為懸在北漠陳起大軍腰腹上的一把鋒利的匕首,而且還成了紮在西胡單于心頭上的一根利刺。只因北漠常鈺青偷襲靖陽邊軍時曾借道西胡東境而過,這便讓唐紹義有了借口報復。他時不時地就去西胡的小部落劫掠一番,等西胡再集結好各部的軍隊而來時,他卻又已經橫穿烏蘭山脈到了豫北地區,出人意料地偷襲了北漠軍的某個分部。這種看似有些無賴的打法讓唐紹義掠得了大量的財物和戰馬,使原本不足三千人的騎兵部隊很快就擴張到了近萬人,一躍成為江北軍中的第一主力部隊。

  阿麥和唐紹義兩人邊行邊談,由於阿麥這邊的馬匹跑不起來,唐紹義那邊只好放韁緩行,直到天黑時分眾人才到了江北軍大營。負責接待的軍士把眾人迎進大營,阿麥吩咐手下的軍官隨人去吃飯休息,自己卻和唐紹義先去見江北軍元帥商易之。

  兩人剛走到商易之居住的小院外,商易之已經得到消息迎出了院門。阿麥只一看商易之臉上那溫和的笑容,就知道他不是來迎自己的,於是便很自覺地慢了半步落在唐紹義身後。果不出她所料,商易之見唐紹義欲單膝跪下行禮,連忙向前搶了兩步滿面笑容地托起唐紹義,而她這邊都跪下把禮行全了才換來商易之隨口的一句,「免禮吧。」

  阿麥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份量無法和唐紹義比,所以並不在意,抬頭見後面跟出院門的徐靜正瞇縫著小眼睛笑著看自己,又老老實實地向他行了個軍禮。

  徐靜笑著問阿麥道:「你的那些新兵練得如何了?」

  阿麥答道:「黑面正在教他們步射。」

  徐靜點了點頭,故意拉長了聲音說道:「哦,原來如此,難怪這幾個月不見你帶著你那些新兵練腿腳了,你這些時日不來大營,老夫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阿麥知徐靜是故意取笑,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並不答話。

  徐靜又上下打量了下她,隨口笑道:「像是壯實了不少,可見你們第七營生活不錯啊。」

  阿麥臉上笑容一僵,面上不禁露了些尷尬之色。

  商易之本和唐紹義走在前面,聞言也回頭掃了阿麥一眼,視線滑過阿麥胸前時表情微怔了下,隨即便又閃開了視線。阿麥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面上一紅,下意識地微微含胸。

  也許是最近半年生活比以前安逸了太多,她那原本並不明顯的女性特徵在這半年突然就蓬勃發展了起來,阿麥心中雖然著急卻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把裹胸纏得越來越緊,可即便這樣,胸口也不像以前那樣一馬平川。如若阿麥是個身材粗壯的漢子,就算有這樣的胸部人家倒也不會覺得如何,可她偏偏身材高挑瘦削,這樣的身材有著這樣發達的「胸肌」著實惹眼了些。為了不讓胸部顯得這樣突兀,阿麥無奈之下只好把腰腹也都墊上衣物纏了起來,起碼這樣看起來讓人覺得她是粗壯了些,而不只是胸肌發達。

  商易之移開視線後面不改色地回過頭去繼續問唐紹義一些軍中的情況,阿麥臉上卻仍有些不自在,不禁惱恨徐靜這老匹夫故意給她難堪。其實阿麥這次卻錯怪了徐靜,徐靜人雖然老謀深算,也早已識穿阿麥的女子身份,可在這種事情上卻知之甚少,只當阿麥是胖了些,壓根兒沒往別處想。商易之卻不同,想當初在京城裡也曾是有名的風流公子,眼光何等毒辣,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徐靜那裡尚不知自己話裡的問題,猶自說道:「不過你這安逸日子也該到頭了。」

  阿麥見徐靜終於轉開話題,忙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徐靜笑道:「你們第七營足足養了半年了,也該出去練一練了。」他見阿麥仍是面露不解之色,神秘地笑了笑,瞥一眼走在前面的商易之,壓低聲音向阿麥說道,「你且等著,元帥這回對你們第七營早有安排。」

  阿麥欲再細問,徐靜卻再不肯透露什麼,她只好忍住了心中的疑問,跟在徐靜身後進入屋中。

  商易之和唐紹義已站在沙盤前討論著騎兵部隊下一步的軍事計劃,徐靜也走過去站在一旁靜靜聽著,時不時地捋著鬍子輕輕點頭。阿麥為避嫌並未湊前,眼光在房中轉了一圈後便落到了旁邊書案上。

  商易之無意間抬頭,恰好看到阿麥正在盯著自己的書案愣神,不由得順著她的眼神看了過去,見不過是一本扣著的《靖國公北征實錄》,自己閒暇時翻看的,軍中十分常見的一本兵書,沒想到會讓阿麥看得如此專注。

  徐靜瞥見商易之看阿麥,捋著鬍子瞭然地笑了笑,沖阿麥笑道:「阿麥,傻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來聽聽。」

  誰知阿麥卻如同充耳不聞,仍出神地盯著書案。

  徐靜只得又放大了聲音叫道:「阿麥!」

  這一次阿麥猛地驚醒,卻沒能聽清徐靜之前喊她做什麼,只好回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徐靜。徐靜等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阿麥的眼睛中如此真切地透露出茫然的神色,心中都不覺有些詫異,一時間三人都瞅著阿麥,誰都沒有開口。

  唐紹義首先反應過來,笑著替她解圍道:「徐先生叫你過來一起聽聽。」阿麥連忙應了一聲,走到沙盤旁垂手站在唐紹義一旁。對面的商易之只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去指著沙盤上一處繼續問唐紹義道:「你打算這一次從這裡穿過?」

  唐紹義點頭道:「是,末將已經派人探查清楚,這裡有條狹長的山谷,被當地人稱為『棒槌溝』,東寬西窄,最為狹窄處只容兩騎並行。雖然從這裡通過後還要轉向南,多走三百多里,不過安全性卻要高得多。」他又指著另一處說道,「上次偷襲韃子豫南跑馬川兵營是穿秦山谷口而過,完全是欺陳起自負,想不到我們會用他自己的招數。這一次如若還要從這裡通過,怕是陳起早已有所準備,所以末將就想這一次不如走這棒槌溝。」

  商易之低頭看著沙盤沉思不語,倒是徐靜問道:「唐將軍是否想過棒槌溝如此地形,如若那陳起在此處設伏,則我軍危矣。」

  唐紹義答道:「先生不必擔憂,一是此處極為隱秘,若不是我軍中有當地來的士兵也不會知道還可以經此處穿過烏蘭山脈。二是我軍剛剛偷襲過一次韃子設在跑馬川的兵營,他們必然想不到我們還敢再次襲擊那裡。而且根據探子的回報,韃子跑馬川兵營被襲後,陳起反而把給周志忍籌備的糧草從臥牛鎮偷偷轉移到了此處,可見他也不會認為我們還會去跑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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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話說得徐靜微微頷首,可商易之卻依舊沉默。唐紹義見商易之始終沒有表示,忍不住問道:「元帥如何看?」

  商易之想了一下這才答道:「如若我是陳起,當會在棒槌溝設伏。」他抬頭見唐紹義等人都看著自己,又解釋道,「北漠皇帝正在豫州,上次紹義偷襲了跑馬川就已經讓陳起面上很是無光,他必然會加倍小心,尤其是這些糧草是他給周志忍攻泰興備下的,更是不容有失。他已經吃過你一次虧,必然會細查所有能從西胡草原去往江中平原的道路,而且不論是跑馬川還是臥牛鎮都會有重兵把守。」

  商易之的一席話說得唐紹義和徐靜都沉默了,細一思量也覺有理。唐紹義濃眉微皺,又凝視了沙盤片刻,抬頭問商易之道:「這麼說我們就沒法動這批糧草了?」

  商易之緩緩搖頭,「不,動得。」

  徐靜也捋著鬍鬚輕笑道:「不錯,動得。周志忍領了大軍圍困泰興,韃子皇帝又坐鎮豫州,這兩處都極占兵力,再加上常家領兵東進,又分去不少。陳起手中兵力有限,不可能在每個地方都重兵把守,所以不論是秦山谷口、棒槌溝,還是跑馬川、臥牛鎮,必然都是一虛一實,我們只要能看穿他的虛實,一切都好說。」

  「那先生覺得誰虛誰實?」唐紹義忍不住問道。

  徐靜含笑看了商易之一眼,答道:「老夫的看法和元帥相同,陳起此人自負多疑,善用疑兵,應是秦山谷口為虛棒槌溝為實,伏兵很可能就在棒槌溝,而糧草卻依舊放在了臥牛鎮,說是轉移到了跑馬川不過是給我們耍的花槍,轉移過去的怕不是糧草而是伏兵。」

  徐靜說完又轉頭看向阿麥,問道:「阿麥,你認為呢?」

  阿麥想不到徐靜會問到她頭上,微微一愣後才答道:「阿麥猜不透。」

  徐靜知是阿麥圓滑,笑了笑又問道:「如若你是唐將軍,你會如何?」

  阿麥見徐靜仍然追問,又見商易之和唐紹義二人都看向自己,略一思量後說道:「那我還是走棒槌溝,偷襲跑馬川。」

  商易之追問道:「為何?」

  阿麥答道:「我既然猜不透陳起的心思,那乾脆就只管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既然探到了棒槌溝這條路無人知曉,自然要走棒槌溝。探子既然報來陳起把糧草轉移到跑馬川的消息,那我就去偷襲跑馬川了。」她見他三人仍是注視自己,又接著說道,「這就像是兩個人猜拳,石頭剪子布你總得出一樣,如果非要猜出對方出什麼的話那轉的彎可就多了,轉轉反而把自己轉糊塗了,還不如自己想出什麼就出什麼。」

  商易之等人俱是一愣,細一琢磨阿麥說得倒也有些道理,可是又覺得如若只憑個人感覺行事就像賭博一般,太過冒險。

  其實,阿麥的這種做法倒不是賭博,而是基於她對陳起十分熟悉的基礎上做出的推斷。他們曾朝夕相處八年,對於陳起的脾性,這些人中怕是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徐靜所言不錯,陳起極其自負,如若是他來偷襲的話,必然會極大膽地走秦山谷口,所以他也會猜測唐紹義也會如此,如此一來他重兵防守的就會是秦山谷口。阿麥又深知陳起心思縝密,考慮事情總喜歡比別人更深一步,對待他這樣的人,心思簡單反而成了上策。

  阿麥雖然說得簡單,心中早已把其中曲折都想透了,不過如若想要和這三人說清楚,必然就要牽扯出她和陳起的往事,所以見那三人都沉默不語,也不再多說,只靜靜地站在那裡。

  幾人都還在沉思,門外有侍衛稟報已把晚飯備好,商易之這才笑道:「只顧著拉著紹義談論這些,卻忘了紹義是遠道而來。今天就說到這裡,吃過晚飯先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再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