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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城 女子 刀鋒 · 3

  眾人一怔,雖然都知道常鈺青性子高傲,不屑於和石達春這樣的叛將交往,可日常行事卻也沒出過大格。今天這事,先不論誰對誰錯,只他這種強橫的態度恐怕就要落人口實,如果鬧到元帥那裡,怕是也要惹氣。

  石達春握劍當街而立,動也不動。

  崔衍眼珠轉了轉,沖石達春笑道:「石將軍誤會了,這兩人都是細作,是咱們剛才抓住的,想回去好好審審呢。」

  此時此刻,石達春也漸漸冷靜了下來,知道現在根本不是和他們相對衝突的時候,再加上他只不過是南夏的一員叛將,軍職又比常鈺青低,哪裡有資本和常鈺青爭執,剛才也是一時出離憤怒失了理智,走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現在見崔衍給了個台階,便順階而下,沖常鈺青說道:「既然是細作,就請將軍將其交與軍情處審理。」

  常鈺青淡淡說道:「如若我不交呢?」

  石達春一怔,沉聲回道:「常將軍親自審問細作也不是不可,不過石某會照實向元帥回報。」

  常鈺青不屑地笑笑,「請便。」

  石達春向他拱了拱手,轉身上馬便走。

  崔衍看著石達春領著人消失在街角,轉過頭有些不解地看向常鈺青,「常大哥,到底怎麼了?」

  常鈺青眼神更冷,沒有回答崔衍的問話,只是把頭壓低,在阿麥耳側低低問道:「然後呢?」

  他離她很近,唇幾近碰觸到了她的髮鬢,落入旁人眼裡就像是情人間的耳鬢廝磨。崔衍都看得傻了,手握著韁繩愣在了馬上。

  「放我男人走。」阿麥低聲說道,「別試圖做什麼眼色,看著我!」

  常鈺青譏諷地笑了笑,低頭看著阿麥的眼睛,吩咐部下道:「放了那個男人。」

  部下一愣,不過常鈺青的命令向來不能問為什麼,所以也不敢多問,把還在昏迷的張二蛋解開繩索,扔到了馬下。張二蛋被摔醒過來,見阿麥被常鈺青抱著,急忙衝了過來,卻被常鈺青的部下攔住了,冰冷的槍尖直指著他的喉嚨。

  阿麥彎了彎唇角,「放他走,誰也不許跟著。」

  「就這樣?」常鈺青輕聲問,「不用給他匹馬?人腿可跑不過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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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勞將軍費心了。」阿麥說道,她冷笑,當她是傻子嗎?如果只是張二蛋一人怕是還能混出城去,如果一個南夏百姓騎了匹北漠的戰馬還能順利地出城,那守城的士兵就都是傻子了。

  張二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麥,可惜只能看到她露在披風外的早已散落的頭髮,連個臉色都看不到。不過還記得阿麥之前的吩咐,不管任務是否能完成,活著出去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所以便也沒有問,轉身隱入了小巷中,抄最近的路出城。

  「你呢?不一起走?」常鈺青又問。

  「不,我們慢慢地往前走。」阿麥低聲說道,話一出口不禁抽了口涼氣,手中的彎刀也跟著壓了壓,「將軍最好別再碰我的傷口,不然我痛一分必然會讓您跟著痛三分。」

  常鈺青眉頭皺了皺,不再說話,腳跟輕輕磕了下胯下的照夜白,慢慢前行。他的傷口雖還不深,卻有些寬,血順著刀刃緩緩流出,濕了他的衣袍,可惜都被那寬大的披風遮著,看不出來,即便有些滴落在地上,眾人也均以為是那女子的傷口流出的,根本沒有想到常鈺青這樣的人會在一個女子手下受傷。眾人雖對他的行為不解,也看出來有些不對勁,卻不知他是被阿麥劫持了。

  照夜白認路,走到府前台階處自動停了下來,常鈺青沒有下馬,冷靜地坐在馬上看著阿麥的臉色越來越白。她受傷在前,又是女子,肩上的傷口一直流著血,不用他做什麼,只需這樣拖延一會兒,她便會因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

  阿麥心裡也很明白,所以她必須在昏死過去之前出城,估算著張二蛋應該已經出了城,是她該脫身的時候。其實,她讓張二蛋先走也不是只為了捨己為人,她有著自己的打算,如果讓常鈺青同時送他們兩個人出城,那必然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哪裡有強搶民女之後再送人家丈夫出城的?張二蛋一人出城,她再由常鈺青帶出城,可能就會穩妥一些,城門處的衛士見常鈺青帶著個女子出城,怕是連問都不問,只當是常將軍帶個女子出城遛馬了。

  「請將軍現在獨自一人送我出城吧,不過最好還是別讓人知道是被我劫持的,我想將軍也丟不起這個人,是不是?」阿麥低低笑道。

  常鈺青回答得極乾脆,「好!」吩咐了眾人一聲不准跟著,便撥轉馬頭沿著來路往回走。

  眾人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裡,不明白常鈺青這聲「好」從哪裡來,更納悶為什麼到了家門卻又往回走。崔衍怔了怔,給了旁邊人一個眼色,帶著兩人在後面遠遠地跟了上去。

  阿麥窩在常鈺青的懷裡,雖看不到後面遠遠跟著的人,不過光想也知道北漠人不是白癡,常鈺青這一連串出人意料的舉動必然會引人懷疑,若是無人跟著那才叫奇怪了呢。雖想到這些,阿麥卻沒說什麼,右手仍是緊緊地握住了刀柄,不敢鬆懈半分。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有著「殺將」之名的常鈺青,她不過是贏在了先機,稍有不慎便會在他手裡粉身碎骨。

  「勞煩將軍快一點,我血雖多,可也禁不住這麼流,是不是?」阿麥笑道,刀又輕輕地劃了下。

  常鈺青皺了皺眉頭卻笑了,雙腿一夾馬腹,讓照夜白輕快地跑起來,說道:「我肚皮也沒這麼厚,還請姑娘手下有點分寸,別真給我開了膛。」

  兩人一馬很快就來到了城門,守城的士兵果然連問都沒問就放常鈺青出城。出了城門,常鈺青在阿麥的授意下放馬而行,速度一快,馬上難免顛簸,兩人的傷口都不怎麼好受。

  阿麥的雙眉緊皺,汗濕的頭髮緊緊貼在她的臉邊,唇上的胭脂已成浮色,顯得厚重無比。

  終究是逃不出去了嗎?她直起脖頸掃了一眼馬後,目前還看不到後面跟著的人,是真的沒人追過來還是他們隱藏得太好?

  肩上的血一直流著,滴在雪地上綻成點點的紅,像是兒時家中後院的那幾棵老樹上開的花,也是這樣的紅。那花開得真好看,也香,剪下幾枝插在房裡的大瓶子裡,再被熱氣一烘,熏得整個屋子裡都是香的,搞得她都看不下書去,只想睡覺。腦袋真沉,只能靠在這人的肩上,不過一點也不舒服,太硬了,不如陳起哥哥的肩膀靠起來舒服……

  是不是人要死的時候總愛想以前的事情?

  她真不想死,哪怕是有這個赫赫有名的「殺將」陪著她死,她也不願意。別人眼裡,她一命換他一命顯然是賺大發了,可於她卻是賠了,連命都沒了,賺再多又有何用?阿麥嘴角輕輕地彎了彎,緩緩地閉上了眼。

  「我真不想……死……」她喃喃說道,握刀的手猛地用力,用盡了僅剩的力氣向常鈺青腰間劃了下去。

  只這一刀,只要劃實了,莫說要開膛破肚,就連腸子也要都被割斷了吧。

  可惜,已近昏迷的阿麥沒有發覺,她這用盡了力氣的動作還是比平時慢了好多,而他攬著她的那隻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她的肩,在發覺她用力的第一時間,便大力地把她的身子扯離了他的身體,同時腰腹向後猛地回收,險險地避過那刀鋒,另一隻手則鉗住了刀刃。

  遠遠的,崔衍帶著人已經從後面追了上來。常鈺青猶豫了下,還是先把阿麥的衣襟整理好了,這才低頭察看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刀口,還好,只是闊,並沒有真的被開膛。

  阿麥已經昏死過去,失去常鈺青的扶持,身體便往馬下栽倒了下去,被常鈺青一把拽住了,又重新倒在他的身前。即便是沒了意識,她的手掌還緊攥在刀柄上,常鈺青手腕用了下力才把刀拿了下來,重新插入刀鞘。

  這會兒工夫,崔衍已經近了,但是由於摸不清常鈺青這裡的情況,不敢貿然上前,只好在遠處停下守著。常鈺青淡淡地瞥了一眼,喊道:「過來吧。」

  崔衍等人這才敢上前,見常鈺青一手攬著那個細作,另一隻手卻摁在腹間,指尖有血緩緩滲出,顯然是受了傷。崔衍大驚,叫道:「常大哥!這是怎麼了?」常鈺青面色平靜,只是問道:「可帶了傷藥?」

  崔衍點了點頭,急忙滾下馬來,來到常鈺青馬前。常鈺青先把身前的阿麥遞給他,自己這才捂著腹部躍下馬來,從崔衍手裡接過金創藥,倒了些往傷口上摁去。天氣寒冷,再加上他的傷口雖長卻平整,摁了藥粉後不久便止住了血,旁邊又早有部下撕了乾淨的布條遞過來,「將軍,傷口太長了,估計得找郎中給縫一下,不然怕是會裂開。」部下說道。

  常鈺青「嗯」了一聲,把白布壓在傷口上,用腰帶固定了下,然後轉過身看被崔衍扔在雪地上的阿麥,她的肩上還插著支白羽箭,血早已把肩頭的衣服浸透了。

  崔衍見常鈺青打量地上的阿麥,忍不住用腳踢了下,問道:「大哥,這小子傷的你?」

  常鈺青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小子,是個女人。」

  崔衍聞言一愣,剛想再踢的腳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問常鈺青:「女人?」

  常鈺青沒回答,走過去在阿麥身邊蹲下,手碰了下她肩上的白羽箭,略微頓了下便從腰間拔出彎刀來,一手固定住箭身,一刀把箭齊根削斷了,然後又用刀把她肩上的衣服劃開,露出還在緩緩流血的傷口,把藥瓶中剩餘的藥粉一股腦兒都倒了上去。

  崔衍還在驚訝,常鈺青已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回自己馬前,一手摁了腰間傷口一手往馬鞍上一撐,人已經跨上了馬背。「把她帶上,回城!受傷的事誰也不准提!」常鈺青說道,也不理會崔衍的驚訝,用披風遮了自己身前的血跡,便掉轉馬頭向城內行去。

  崔衍納悶地看了看常鈺青的背影,又俯下身細看這女細作,見她髮髻早已散亂,那俗氣的絹花也早沒了,反而比之前好看不少。崔衍想了想,把阿麥的臉扳正過來,從地上抓了把雪往她的臉上抹了抹,臉上濃濃的胭脂順著雪水流下,只見她的臉色蒼白如雪,隱隱現了些青色。

  「漂亮娘們兒?」崔衍自言自語道,還是有些不信那個胸前塞饅頭的傢伙會是個女子,忍不住伸手往阿麥身前探了下,雖然稱不上豐滿,卻的確是觸手溫軟。崔衍像被燙著般連忙抽回手來,心虛地瞥了一眼常鈺青的背影,這才把阿麥從地上拎起來放到馬上,帶著她追隨常鈺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