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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嗜血 噩夢 雌雄 · 4

  轉頭見商易之略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徐靜捋著鬍子瞇了瞇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將軍在想,這樣迷人的夜景,旁邊要是個美貌女子相伴該有多好,那才真可謂是俠骨對柔情了呢!為什麼坐著的是個糟老頭子呢?可惜,可惜了啊!」

  商易之怔了怔,愣愣地看了徐靜片刻,突然間嗤笑出聲,然後笑聲越來越大,後來竟然止不住笑倒在地上。他仰面躺在山坡之上,大笑道:「知我者,先生也。」

  徐靜卻不笑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商易之。

  商易之的笑聲也漸漸停了下來,眼睛看著夜空,突然問道:「先生怎麼看?」

  「看什麼?」徐靜故意問道。

  商易之扯著嘴角笑笑,輕聲問:「先生是為了什麼來找我呢?」

  「將軍心中有疑問,徐靜心裡也有疑問。」徐靜答道。

  商易之問:「我心中什麼疑問?」

  徐靜答道:「雙兔傍地走,安能辨雌雄。」

  商易之對徐靜的回答不置可否,接著又問:「那先生心中的疑問是什麼?」

  「不知將軍如何對待自己的疑問。」

  商易之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是雌是雄與我何干?」

  徐靜笑道:「將軍既然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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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易之轉過頭看徐靜,輕鬆笑道:「雖這樣說,不過還是有些好奇心的,畢竟雄的長得跟雌的相像有些怪異,先生怎麼看?」

  徐靜垂了垂眼簾,說道:「能從狼窩裡出來的,不管它長成什麼樣子,都只可能是個雄的了,要是雌的,怎麼還能活到現在。」

  商易之沒說話,只是輕輕頷首。

  徐靜又笑道:「將軍應該好好馴養一下這隻兔子,我看只要喂得好了,有朝一日它定會長成為一頭猛虎。」

  商易之和徐靜兩人對望一眼,相視大笑。這爽朗的笑聲驚動了不遠處那些夜間勞作的小動物,它們放下了爪中的草籽,齊齊地看向這邊。就連遠處的舉著火把的張生聽到笑聲都不禁有些疑惑,不知自家將軍和徐先生在談論些什麼,竟能笑得如此開懷。

  第二日清晨拔營之前,唐紹義竟然真的讓人給阿麥送來了一條夾褲,居然還是南夏軍中的樣式。阿麥驚喜萬分地翻看著手中的褲子,雖不像是新的,可質地卻很是不錯,她比了比,有些長,不過這不是問題,只要挽起一圈來就好了。

  徐靜從外面洗了臉回來,瞥了一眼阿麥手中的褲子,問:「誰給的?」

  阿麥高興地說道:「是唐大哥讓送過來的,這下好了,總算不用穿一條腿的褲子了。」

  「唐紹義?」徐靜挑著眉毛問。

  阿麥點了點頭,先把褲子放在一邊,打算等軍醫來給她的傷口換過藥之後再穿上這條褲子。徐靜撇著嘴笑笑,譏諷地說道:「你們關係倒好,都成了穿一條褲子的交情了。」

  阿麥一怔,不解地看著徐靜。徐靜眨了眨小眼睛解釋道:「軍中物資匱乏,普通士兵的軍裝只配了夾褲,只有校尉以上的軍官才在夾褲外面又多了一層單褲,一是為了保暖,二是為了美觀。這次出征,軍中不許士兵帶一點多餘的東西,所以每個士兵也就是穿了一身軍裝。這附近幾十里內並無村莊,而這又是軍中式樣,你說你這條夾褲是哪裡來的?十有八九是唐紹義把他裡面的夾褲給你脫下來了。你要是不信,就去翻翻他的褲腳,定是只剩下了一條單褲。」

  現在已是初冬,野外行軍,又是馬上,只穿一條單褲可想而知,更何況唐紹義連披風都留給了她,被冷風一吹滋味定不好受。阿麥一時沉默,思量了一下便叫人把披風給唐紹義送了回去,捎話給他說車中用不著披風,還是給他用吧。

  軍醫過來給阿麥換藥,解開繃帶後發現她的傷口竟然癒合很快。這樣的外傷,沒有發燒已經是幸運的了,誰也想不到只短短兩天的時間,竟然都要結痂。軍醫看阿麥的眼神都滿是驚奇,跟看怪物似的,說如果照這個速度,再有幾天阿麥的行動就不成問題了。

  阿麥又驚又喜,徐靜卻很是平淡,瞥向阿麥的眼神帶了些深意。

  大軍回去時的速度比來時慢了幾倍,幸好有繳獲的北漠的糧草,所以雖沒有什麼送糧隊前來,可大軍吃喝並不成問題。阿麥在徐靜車中養了幾天,腿傷已經好了大半,坐車途中倒也不甚枯燥,徐靜雖然難伺候,可對她卻著實不錯,她問了些軍事上的問題,他都一一解答了。

  可到後面徐靜卻有些不耐煩起來,阿麥覺得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心情有些焦躁。

  又過了兩日,阿麥的腿傷已是大好,便不願再和徐靜坐車。她的戰馬早已死在野狼溝,軍中更是沒有多餘的馬給她,如果下車就只能和士兵一起步行了。徐靜這兩天心情明顯不好,聽阿麥說要下車,翻了翻白眼,不陰不陽地說道:「阿麥,你可要想清楚了,好好的騾車不坐,非要去練腿?小心傷口迸裂了,你就美了。」

  他已經很久沒做過翻白眼這樣的動作了,如今做來,阿麥竟感到有些親切,彷彿回到了兩人同去青州的路上,那個時候徐靜總是愛衝她翻白眼,用這種不陰不陽的語調和她說話。

  阿麥笑了笑,突然伸手拍了拍徐靜的肩膀,不顧他的驚愕,跳下車去。她決定先去商易之那裡報到,畢竟她還算他的親衛,現在傷好了,自然應該先去主帥那裡說一聲。現在已過晌午,大軍已經停了下來,各營的軍士正在搭灶造飯,阿麥一路走過去,遇見的士兵均是很恭敬地站起身來向她行禮。阿麥心中詫異,也不好去問人家為什麼向她行禮,只得壓下心中的疑問,面色平靜地一一點頭回禮。

  張生正領著兩個親衛在燒火做飯,見阿麥過來很是高興,把手裡的柴火往旁邊的親衛懷裡一丟,湊了上來打招呼,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阿麥,再叫阿麥已然不合適,可不叫阿麥叫什麼呢?她現在還沒有官職,不能稱呼為「大人」。叫麥大哥?也不合適,這人分明沒有自己大。張生嘴巴合了合,便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阿麥,你怎麼過來了,腿傷都好了?」

  「不礙事了。」阿麥說道,轉頭掃了一眼四周。

  張生見阿麥的神色知道她在找商易之,笑了笑說道:「你找將軍?他說去前面看看呢,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等一會兒吧。」

  阿麥不好意思地笑笑,點了點頭,見張生又過去做飯便跟了過去蹲在灶邊,隨意地說道:「張大哥,我幫你燒火吧。」不想張生卻連忙擺手說道:「可不敢稱大哥,你要是不介意,叫我老張就好。」

  阿麥聯想到一路上的情景,動作一滯,抬頭很無辜地看著張生,問道:「張大哥這是如何說話?阿麥心裡不明白。」

  張生聽阿麥這樣說,沒有接她這個話茬,只是瞥了一眼四周,湊過來小聲問道:「阿麥,你那日在野狼溝真的砍了那麼多的韃子?」

  「多少?」阿麥不解。

  「軍中傳著你那天一共砍了二十三個韃子,都傳瘋了,你現在可是咱們軍中頭號的英雄好漢,任誰聽了都得伸大拇指。連名號都有了——玉面閻羅,據說是遇人殺人,遇佛弒佛。」

  阿麥聽傻了,一時無語,呆呆地拿著根樹棍子忘了往灶中添。她只不過是在徐靜的車上歇了幾天,沒想到自己已經成了南夏軍中的英雄人物。砍了二十三個?雖說她並不記得自己到底殺了多少北漠人,可絕對沒有達到二十三這個數。二十三?這些人也真敢傳,還有零有整,他們當北漠人是什麼?大白菜嗎?那麼容易砍?還有,為什麼要叫「玉面閻羅」?閻羅也就閻羅了,幹嗎還要加上「玉面」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像母親講的故事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物。

  「哎?」張生見阿麥半天沒動靜,忍不住喚了她一聲。阿麥這才醒過神來,衝著張生勉強地笑笑,「張大哥,不瞞你說,韃子我是砍倒了幾個,可翻一番也到不了二十三個啊。」

  「噓!」張生見阿麥竟然把實情都告訴他,定是真把他當做了好兄弟,心中只覺感動,便實心實意地為阿麥打算起來,當即趕緊制止了阿麥,壓低聲音說道,「阿麥,你這人太實誠了,這樣的話怎麼能隨便說?這正是你揚名立萬的機會,哪有傻得自己去說破這個的啊。」

  阿麥神色有些猶豫,看樣子還想再和張生爭辯幾句,剛伸了脖子要說話,就又聽張生說道:「就算以後有人問起,你只要但笑不語就行了,不承認也不否認,到時候就算出了婁子也落不到你身上去。」

  見張生是一片好心,阿麥也只好點頭。心道我對二十三這個數沒什麼意見,我只是對「玉面閻羅」這個名頭有意見。她正低頭琢磨著,突然身後響起商易之的聲音,「張生,飯熟了沒有?快點拿上來。」

  張生應了一聲,連忙把鍋裡焐著的飯菜拿了出來。商易之的飲食很簡單,是和士兵一樣的雜面饅頭,唯一多的東西就是那一小碟鹹菜了。阿麥跟著張生站了起來,轉回身去衝著商易之行禮道:「將軍。」

  「阿麥?」商易之神色平淡地掃了她一眼,就著侍衛倒的水洗了一下手,很隨意地問道,「傷都好了?」

  「都好了。」阿麥弓了弓身說道。

  商易之又問道:「聽說你砍了二十三個韃子?」

  阿麥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沒想好是否要向商易之說實話,就聽見他逕自接著說道:「南夏軍中有法:凡兵士者,得敵五首,升為伍長;得二十首以上盈論,隊正伍長賜爵一級。你雖算是我的親兵,可還是應該按照兵士算,所以理應升到隊正一級。」

  商易之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你卻是不遵軍令私上戰場,按律該斬。我軍以治為勝,賞罰分明,看在你立了大功的分上可以不殺,但卻不能不罰,所以 就先降去一級,做個伍長怎麼樣?可有怨言?」

  阿麥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聽商易之問,連忙小心地回答道:「阿麥毫無怨言。多謝將軍不殺之恩。」

  商易之見阿麥一身緊張,挑了挑嘴角,說道:「那就好,陸剛兒那正好缺了個伍長,你去找他補上吧。人你都熟,也好做事。」

  阿麥連聲應諾,見商易之開始低頭吃飯,沒有再理她的意思,忙又告了個罪退下去了,打算先回去和徐靜說一聲,然後再去陸剛那裡報到。她猜不透商易之的心思,更不知道他為何要對她做這種明升暗降的事情,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一想到又要回到那步兵營裡去,阿麥就覺得有些發楚,但幸好這回不再是最底層的士兵了,伍長雖然是最低的軍官,但好歹也帶了個「官」字啊,情形總不會太壞。

  還沒走到徐靜車前,阿麥就聽見前面一陣騷動聲,只見一騎軍士從遠處飛奔而來,竟不顧在大營之中,一個勁兒揮鞭催馬,直奔商易之的中軍而去。阿麥眉頭一皺,「馳騁軍中」是犯了軍法的事情,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那名騎兵如此心急。

  徐靜正在車外吃飯,也看見了那名騎兵縱馬而過,他站起身來愣了愣,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突然就把手中的饅頭往地上一扔,疾步向商易之那裡走去。

  阿麥剛好回來,跟徐靜撞了個正著。「先生!」阿麥叫道。

  徐靜哪裡還有心思搭理她,隨手擺了擺手,理都沒理她,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阿麥看著徐靜離去的方向發呆,似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雖然剛才徐靜走得匆忙,可她卻沒在他臉上看出一絲驚慌的表情,反而是眼露精光,像是等了很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阿麥自嘲地笑笑,她現在只是一名最低級的軍官,軍中大事哪裡有她參議的份兒,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她笑著搖了搖頭,和徐靜身邊的侍衛說了幾句,給徐靜留了個話便去步兵營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