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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殺人 男宅 試鋒 · 3

  阿麥連聲說謝謝,張生揮了揮手,湊近了仔細看了看阿麥一臉的青腫,不禁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你小子也真能惹事,看看這臉腫的,多遭罪,本來挺好的模樣,這回好了,都快腫得跟豬頭一樣了。」

  阿麥苦笑,等張生出去了,這才打開瓷瓶抹了些藥膏出來往自己臉上塗抹,剛抹了兩下又停了下來,想了想便又把臉上的藥膏都擦了下來,用手指從瓷瓶裡挑了藥膏伸入衣下,往已經青腫了的屁股上抹去。整整一瓶藥膏,全被她抹到了屁股上,厚厚的一層,散發著濃濃的藥味,屁股上頓時一陣清涼,沒了剛才火辣辣的感覺。

  張生從廚房裡拿了饅頭又返回來,看藥瓶已經空了而阿麥臉上卻沒有一點藥膏,奇道:「藥膏呢?」

  「全抹上了。」阿麥啃了一口饅頭,回道。

  張生一臉的驚愕,問:「全抹屁股上了?」

  阿麥臉上有些紅,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專心地啃饅頭。

  張生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最後衝著阿麥伸了伸拇指,歪著嘴角讚道:「高,實在是高,我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屁股比臉金貴。」

  阿麥被一口饅頭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平復下來,轉頭看了張生一眼,沒有說話。

  張生回去把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商易之聽,商易之先是笑,可笑著笑著臉色就暗了下來,屁股比臉金貴,在別人嘴裡也許只是個笑話,可落到了阿麥的身上卻成了悲哀。商易之知道阿麥為何不去處理臉上的青腫,那是張惹禍的臉,如果可以,他想阿麥是寧願沒有這樣的一張臉吧。商易之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的長相也屬於過於俊美的那種,這樣的相貌放在京都其他的權貴子弟身上,也許還是種得意,可在他卻成了拖累。他的長相太隨母親,和父親相像的地方並不多。有的時候他會想如果長得可以像父親多一些,也許就不會被一些軍方大佬笑話了吧。商易之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真的長得像父親,他又怎能活到現在!

  唐紹義打聽到阿麥又回了城守府,就找了個機會來看她,見她臉上雖然青腫可行動卻無礙不禁有些奇怪,便問阿麥現在身體如何。阿麥不能告訴他實情,但又不想撒謊騙他,只好說張生給她求了好藥,抹上甚是管用,現在已無大礙了,只是睡覺的時候還需趴著睡。

  即便這樣,唐紹義還是很驚訝,那二十軍棍挨下來,沒有傷筋動骨就算是大幸了,更別說她現在看上去已跟常人無異。唐紹義雖然性子耿直,可卻並不愚笨,只見阿麥有些躲閃的神情,便知道是執刑的軍士放水了。他並不知道這是商易之暗中安排的,還以為是張生和阿麥交情深厚,所以才手下留情。他琢磨了下,還是說道:「阿麥,不管那藥有多管用,二十軍棍都不是好挨的,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身體的好,省得日後留下病症。再說張侍衛一片好心,你千萬別給他惹了事。」

  唐紹義只是這樣一說,阿麥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正色衝著他行了個禮,謝道:「多謝大哥指點,阿麥明白了。」

  唐紹義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阿麥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大哥,你們這兩日在忙什麼?我見商將軍和石將軍還有徐軍師在一起商討了好久,也不知道我們以後要怎麼辦——是守豫州還是去援救泰興?」

  唐紹義沒想到阿麥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禁有些為難,稍微頓了頓,鄭重說道:「阿麥,這些事情是軍中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阿麥見狀忙說:「沒事,大哥,我隨便問問,這兩天看到商將軍總是召集一些將軍,所以有些好奇。」

  唐紹義垂了垂眼簾,說道:「嗯,那就好。不過你趕緊養好身體做好出征的準備吧,這樣子可上不了馬。」

  阿麥聽到這個並不覺奇怪,她看到商易之召了豫州城的軍需軍官,心中已經猜到商易之要動兵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往北還是往南。如果是要採用她的計策往北,就應該叫她去仔細詢問,而商易之卻沒有喚過她,而是幾次叫唐紹義參加青、豫兩州的軍事核心會議。既然這樣,看來商易之是打算去偷襲周志忍的糧草了。想到此,阿麥不禁有些失望,覺得商易之的魄力還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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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唐紹義出去,阿麥剛回到侍衛所住的院子,就看見有個矮個子的男人正在屋門口往內扒望,阿麥從腰間拔出了佩刀,小心地往那兒摸去。離那男人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那人突然轉回頭來,沒想到正是青州軍步兵營第七營的校尉營官陸剛。

  阿麥奇道:「陸大人?您在這裡幹什麼?」

  陸剛突然見到阿麥,有些手足無措,忙轉回身站直了身子,尷尬地說道:「沒什麼事,沒什麼事。」

  阿麥把佩刀插入刀鞘,說道:「今天不是我當值,如果您要找將軍,得去找張生。」

  陸剛忙擺了擺手,黑紅的臉上笑得有些不自然,笑道:「不是,我不找將軍,我是來找你的。」

  「看我?」阿麥更是驚訝,問道,「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陸剛從身後把唐紹義的那把佩劍拿了出來,遞給阿麥,不好意思地說道:「唐校尉送你的佩劍,我給你送來了。」

  阿麥接過劍,一時沒有說話。

  這劍用來殺了那隊正之後就被巡邏的士兵奪了去,後來陸剛送她過來,卻忘了把這劍一併送過來,便一直留在了陸剛的軍營裡。陸剛見阿麥沒事了,只道阿麥果然是商易之所愛,生怕阿麥再報復自己,忙把這劍送了過來。

  陸剛見阿麥沉默不語,趕緊解釋道:「麥侍衛,那日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可別記在心上。」

  阿麥聞言笑了笑,趕緊一躬身說道:「陸大人,這是哪裡的話。那天本是阿麥觸犯了軍法,大人只是按照軍法行事而已,阿麥怎敢嫉恨。將軍已杖責了阿麥,留下阿麥半條命來將功贖罪。阿麥今天能有這半條命,一是感激將軍不殺之恩,二就是要感謝大人了。多謝大人能手下留情,放了阿麥這一馬。」

  阿麥說著,便鄭重地躬身行禮,嚇得陸剛忙扶住了她,說道:「這是哪裡話,這本來就不是麥侍衛的錯,是那廝找死,怎能怨到麥侍衛頭上?幸虧將軍英明,才能還麥侍衛一個公道。」

  阿麥笑了笑,又恭維了陸剛幾句,陸剛見阿麥並沒有嫉恨他,也便放了心,和阿麥又隨意地說了幾句便要告辭。阿麥賠著笑把他送出院去,直到見他走遠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眼中卻添了一絲狠厲之色。

  商易之宣佈要出兵援救泰興,從豫州軍中挑出精壯併入青州軍,只給石達春留了幾千老弱守城。石達春並無異議,很配合地把手中的精銳都給了商易之。出兵那天,石達春送商易之出城,一路上臉色都有些沉重,趁著周圍無人時勸商易之道:「易之,還是我領兵去吧。商老將軍一生為國,如今膝下只有你一子,你怎能去冒這險,你置老將軍於何地?」

  見商易之沉默不語,石達春又說道:「聽聞長公主殿下身體一向柔弱,她要是得到消息,恐怕會……」

  「石將軍!」商易之打斷了石達春的話,笑了笑,說道,「陣前豈能換將?再說將軍在豫州經營多年,必然比我熟悉豫州,只留了這麼少的兵,還都是老弱,也只有將軍才能守住豫州啊!」

  石達春聞言也只能歎息。商易之爽朗地笑了一聲,縱馬往前,身後的親衛隊緊緊跟上,再後面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

  青州軍一萬五千人再加上豫州軍中抽調出來的兩萬五千精壯,商易之領南夏軍四萬,於十月二十六出豫州往南援救泰興。

  當夜,商易之兵分兩路,抽出一千騎兵交給副將何勇,偷襲北漠東路軍糧草所在。剩下的大軍由南而轉西至烏蘭山脈,緊貼著烏蘭山脈東麓往北而去。

  目送何勇領騎兵在夜色中北去,商易之冷笑,說道:「陳起,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商易之上馬臨行前看到親衛隊中的阿麥,把阿麥叫到面前,冷著臉問道,「阿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如若想保命,本將放你自行離去。」

  阿麥在馬上一臉凝重地說道:「阿麥願追隨將軍!」

  商易之控制著坐騎,又冷聲問道:「當真?」

  阿麥堅定地大聲說道:「阿麥誓死追隨將軍,千險不懼,萬死不辭!」

  商易之挑了挑嘴角,沒再說話,轉身縱馬往前馳去。後面的阿麥和親衛隊緊緊地跟了上去。徐靜坐的依舊是他的騾車,不過這次駕車的已不是車伕老張,而換成了青州軍中的兵士。

  阿麥屁股上的青腫雖然已經好了大半,可騎馬仍是不便,挨了沒半日就已經疼得麻木了,不過這樣倒是更好,起碼不至於總惦記著屁股了。阿麥幾次路過徐靜的騾車,徐靜都會挑了車廂上的小簾,似笑非笑地問道:「阿麥,可還騎得了馬?不行就過來陪老夫坐車好了。」

  阿麥聽了倒也不惱,只是極有禮貌地回道:「多謝先生,阿麥沒事。」

  徐靜本想逗逗阿麥,見她一臉平靜頓感無趣,倒也不再打趣她了。

  阿麥有一次往隊伍後面送信回來,路過步兵營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勒住馬韁一看,卻是原來步兵營中的王七。他見阿麥一身黑衣軟甲地高坐在馬上,眼中甚是羨慕,不顧旁邊張二蛋偷偷地拉扯,說道:「阿麥,真的是你啊?剛才見你過去,二蛋說是你我還不信呢。」

  阿麥跳下馬來,牽著馬走在王七他們旁邊,笑道:「是我。」說著又兩步追到伍長身邊恭敬地說道,「伍長好。」

  見阿麥還向自己行禮,伍長嚇了一跳,忙說道:「阿麥,我可不敢受你的禮,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可別在意。」

  阿麥忙說哪裡會,又和伍長打了個招呼,退回到王七他們身邊,牽著馬和他們並排一起走。

  王七看了看阿麥的打扮,又趁著長官不注意,艷羨地摸了把阿麥的馬,說道:「你小子真是走運,我就說你有個校尉大人做義兄,根本就不用到我們步兵營裡混嘛,這回好了,都有馬騎了,你發達了可不要忘了兄弟們啊。」

  阿麥笑了笑正欲說話,唐紹義從後面騎馬過來,打量了她一眼,冷聲說道:「上馬。」阿麥見唐紹義表情很嚴肅,忙衝著王七他們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翻身上馬,追隨唐紹義而去。在前面沒多遠追上了唐紹義,阿麥提韁和他並行,叫道:「大哥。」

  自從到了豫州後阿麥就一直稱呼唐紹義為大哥,他們兩人雖然沒有像阿麥說的那樣正式結義,可唐紹義對阿麥甚是照顧,阿麥從心中也甚是感激他,真心實意地叫他大哥。

  唐紹義扭頭看了阿麥一眼,表情嚴肅地說道:「阿麥,現在是什麼時候?傳完信後就應該快些回去覆命,你怎麼能在那兒和人敘舊?更何況如今是青豫兩軍聯合,要是讓人看到了,別人不說你張揚狂妄,只會說將軍治下不嚴。」

  阿麥也察覺到剛才自己太過隨意,忙心虛地說道:「大哥,是阿麥錯了,我以後不會了。」

  唐紹義見阿麥垂頭的樣子,也不好再訓,只是轉回頭去看著遠處的烏蘭山沉默不語。

  阿麥見唐紹義不再訓她,便隨口向他說道:「大哥,這次行軍可真是快了許多呢!上次我隨將軍去豫州,幾百里的路,大軍在路上愣是走了半個來月才到了豫州。」

  唐紹義眉頭微皺,轉頭詫異地打量著阿麥,直到把阿麥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這才說道:「阿麥,那日聽你在諸將之前侃侃而談,大哥當真十分佩服,只道你是軍事奇才,誰承想你會說這樣外行的話語。」

  阿麥臉色微窘,隨即又坦然,大方地說道:「大哥,阿麥只是會些紙上談兵的東西,於軍中細務並不瞭解,再說那日的計謀也是徐先生為了救阿麥性命而事前相告的,並不是阿麥所想。」

  唐紹義聽她這樣說才有些釋懷,把她拉離隊伍遠一些才低聲說道:「你可知道這次出兵,我軍士兵只隨身攜帶了十日的口糧?」

  阿麥點頭,她的口糧就在馬上馱著,據說是靖國公發明的吃法,是炒熟的干米,可以生食也可以泡著水吃。阿麥問道:「大哥,難道沒攜帶糧草營帳之類的,行軍速度上就真的能差這麼多嗎?」

  唐紹義點了點頭。

  阿麥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又問道:「將軍說石將軍後面會馬上派運糧隊給我們送來糧草,可照我們的行軍速度,送糧隊能追上我們嗎?」

  唐紹義看著阿麥不語。阿麥心中一動,突然明白了過來,禁不住駭然問道:「難道說並沒有送糧大軍?可我們只攜帶了去時的糧食,回來時怎麼辦?」

  唐紹義眼中閃過一絲堅毅狠決之色,輕聲說道:「豫州城裡只有幾千老弱病殘,石將軍拿什麼給我們送糧草?再說如果我們贏了,自然就有糧草;如果輸了,還要回來的糧草有什麼用?」

  阿麥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了看已在不遠處的商易之中軍的大旗,才明白他竟是下了這樣的狠心,用不到四萬的步兵去伏擊北漠的大軍,卻連回程的糧草都沒有預備。看不出來他這樣一個風流公子的模樣,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

  盛元二年秋,成祖將四萬兵擊北漠,出豫州千餘里,與陳起接戰,夏兵得胡虜首凡兩萬餘級,陳起敗,遁走靖陽。

——節選自《夏史·成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