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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同行 托孤 歧路 · 2

  阿麥一臉的忠義,睜大了眼睛正色道:「這個自然,我阿麥雖為鄉野粗人,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對唐將軍的這身膽量卻佩服得很,唐將軍懷抱劉大人遺孤殺出重圍,亂軍之中仗劍而行,一身膽色實在讓阿麥汗顏。如今國家有難,我身為南夏男兒,怎可只顧自己安危而置國家大義於不顧?此去泰興城,阿麥就算不能上陣殺敵,可至少也有一身蠻力,為守泰興城出一份力!」

  阿麥這一番壯語說完,且不說徐秀兒已是感動地滿眼含淚,開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來看阿麥,就連唐紹義都使勁拍了下阿麥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阿麥把背後的小劉銘又往上托了托,說道:「唐將軍,我們走吧,一定要趕在韃子之前到達泰興城,好讓泰興城有所防範!我們就站在城牆上等著韃子,看看他們這十萬大軍能把我們怎麼樣!」

  話說完,阿麥都覺得自己無恥,尤其是看到徐秀兒那隱含著少女羞澀的崇拜眼神,更是隱覺慚愧。她推斷北漠人攻打泰興是虛,那麼趕在北漠人之前到達泰興城反而是最為安全的選擇。漢堡城是不能回了,且不說那一城的死人,就單是兵災之後的匪禍都是個大問題。現在看來盡早地趕到泰興,然後在戰亂之前渡過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險,就算北漠人把整個江北都打了下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攻過宛江的,江南必是躲避戰亂的不錯選擇。

  唐紹義和徐秀兒哪裡想到阿麥會有這許多打算,徐秀兒只當阿麥是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唐紹義對阿麥的看法也大為改觀,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徑只看作是一時的膽怯,現在想明白了,熱血上來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兒郎了!

  三人不再多想,沿著崎嶇的山路向東南而下,只想著盡快地趕到泰興城。徐秀兒不肯再讓唐紹義背負,倔強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紹義見她從驚嚇中恢復過來之後體力也算不錯,便也不再堅持背她趕路。阿麥一路上背著小劉銘,雖說那還是個嬰兒不算沉重,可遠路無輕重,阿麥背後的衣服早已被汗濕了,於是唐紹義便接了阿麥背上的孩子,自己背了起來,這樣一來,三人的行進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走到中午時分,三人已是翻過了一個山頭,唐紹義見阿麥和徐秀兒兩人都顯疲憊,自己背上的劉銘也開始哭鬧,便揀了一個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腳。此時正是初秋時節,溪水清澈,淙淙地從山上流下,在山石上激起點點水汽,讓人看了頓覺清爽。

  徐秀兒在水邊仔細地洗了手臉,然後把唐紹義背上的孩子接了過去,細心地照料。唐紹義騰出手來,直接趴到溪水邊,一腦袋紮下去,洗臉喝水全有了。阿麥在溪水中洗淨了手,本想再捧水洗臉,低頭時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想了想便又作罷,只是喝了幾口甘甜的溪水。

  阿麥懷裡還存著幾枚初進林時採摘的野果,此刻拿了出來與唐紹義和徐秀兒分食,徐秀兒自是先挑出好的來餵了小劉銘。阿麥拿了自己的那份野果,獨自坐在水邊啃食,眼睛不時地追隨著溪水中輕快游過的小魚,直想怎麼能去抓兩條來解解饞,她多日不見葷腥,早已饞得眼冒綠光。

  唐紹義低頭看手中的兩個青果,腦子裡卻仍想著初進山林時北漠人的奇怪舉動,砍了那麼多的樹枝,也不知韃子是何用途,想著想著,唐紹義臉上突然變了顏色。

  阿麥那裡還對著溪魚意淫,猛然聽到唐紹義的一聲「哎呀」也是嚇了一跳,忙向他那裡望去,見唐紹義緊握著拳頭站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衝著阿麥恨恨說道:「中了韃子的奸計了!那些樹枝定是韃子拖在馬後掩人耳目用的,他們攻泰興是虛,恐怕別有用心!」

  唐紹義說完,阿麥也差點跟著「哎呀」一聲出來,不過她的「哎呀」卻是因為唐紹義怎麼這麼快就想透了呢?她該怎麼辦?剛才大話說得那麼圓滿,這回可怎麼收回來啊?心中又想姓唐的倒也不只是一個莽夫,還有些頭腦。

  阿麥見唐紹義的模樣,也不說破,只想試探他到底想透了多少,於是便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樣,問道:「唐將軍,您說的是什麼意思?韃子有什麼奸計?」

  唐紹義卻不再言語,只是緊皺著眉頭在那裡踱步,腦子裡想著既然北漠人佯攻泰興,那麼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北漠人穿西胡東境而來,漢堡城往東就是他們現在正處的山林,大隊騎兵不可能翻山越嶺的在這邊通過,往南的路是通往泰興的,難道是又往北走了?可北面又是哪個城鎮呢?沒有什麼軍事重鎮啊?北漠人為何捨泰興而往北呢?不應該啊!

  「豫州!只有豫州!」唐紹義突然沉聲說道,「此去東北便是豫州,那裡是我江中平原的門戶,只要奪下豫州,韃子鐵騎便扼住了我南夏江北的咽喉之地,南下可攻泰興,北上又可以對我靖陽、粟水一帶的軍隊造成南北夾擊之勢,好一個北漠韃子!心思真個歹毒!」唐紹義抬眼看向阿麥,目光清亮,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他忽地看出北漠人的計謀,心中又是氣憤又是激動,氣憤的是北漠人如此狡詐,激動的卻是自己已經看破了他們的奸計。男子從軍,尤其是做到了他這樣不大不小的官職,無不希望自己能一戰成名,步入名將之列,而現在,機會似乎就擺在了眼前,讓他怎麼能不激動!

  阿麥看著唐紹義不說話,她雖猜出了北漠人攻泰興是虛,可由於對如今的戰事沒有什麼瞭解,所以並沒有深究過北漠人的目標到底是哪裡,現在唐紹義推斷北漠人要攻打的是豫州,那麼豫州就是死活也不能去的了,那不是又往戰場上湊了嘛!一個小小的漢堡城,攻防之戰便如此慘烈,而豫州遠比漢堡城大得多,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所以,阿麥下定決心——豫州,那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她能從漢堡城牆上活著下來已純屬萬幸了,她可不認為自己會幸運到能在豫州城牆上活下來。母親說過,人是不能總去挑戰老天爺的底線的。

  不過聽到唐紹義把北漠人說得如此奸詐,阿麥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豫州也不過是座城池而已,棄泰興而就豫州,她沒看出那麼大的好處來。如果是她,她反而會採取圍城打援的戰術,就像父親提過的那樣,只有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一城一池的得失,從長久來看微不足道!

  「阿麥,我們這就趕往豫州!」唐紹義把孩子重新在背上縛好,說著就要動身。

  徐秀兒聽他們說的是稀里糊塗,一點主意都沒有,跟著站起來也要走,阿麥忙止住他們說道:「稍等一下,唐將軍,你說韃子要攻佔的是豫州城,可從漢堡城往豫州也得翻過這片山林啊,不是說韃子大隊騎兵無法通過這片山林嗎?他們怎麼過去?」

  唐紹義早已想過了這個問題,聽阿麥問到這裡,解釋道:「這片山林往北三百餘里,那邊有段地勢十分平緩,如果韃子要攻豫州,必然得經過那裡,雖然騎兵速度快,可畢竟要繞一段距離,我們趕得快的話,不但可以及時趕到豫州示警,還可以在山谷口布下伏兵,到時候殺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阿麥表面上在聽唐紹義對戰局的判斷,可心裡卻在思量怎麼才能逃脫往戰場上湊的命運。唐紹義把戰爭說得如此簡單,可阿麥卻知道此去豫州必然是凶險異常,尤其是她這樣的,就算去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兵,上陣殺敵必然是被趕在前面的那種,真到了戰場上,你就算想裝死都不容易,北漠人又都是騎兵,一個不好就被馬蹄子踩成了肉餅。

  「唐將軍,阿麥有些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講。」阿麥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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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紹義正著急往豫州那邊趕,因為他們已經往東南走了多半日,再折向豫州方向便是多走了不少冤枉路,時間本就緊急,沒想到阿麥的問題卻一個接一個地來,唐紹義有些急躁,說道:「有話就快說!不要總是這麼不痛快,軍人要的就是雷厲風行,那些虛禮是沒用的秀才才愛講究的東西!軍中男兒不論這個!」

  阿麥說道:「阿麥不懂軍事,唐將軍剛才說得雖都有道理,可阿麥覺得泰興城那邊也不能不去,雖說韃子有兵分去了豫州,但是我們也看到韃子趕去泰興的確實不少,既然韃子向來狡詐,那麼泰興那邊也不能不防。報信只需一人即可,唐將軍趕往豫州,而我則去泰興,這樣不論韃子有了什麼詭計,我們都可以有了準備,這樣豈不是更加穩妥?」

  唐紹義哪裡想得到阿麥心中的小算盤,聽阿麥說得的確有些道理,還以為她是全心為國,只略微思量了一下,便說道:「這樣也好,我們分別趕往豫州和泰興,務必要在韃子之前把消息送到。」說著又從身上摘下標誌校尉身份的銅牌遞給阿麥,「你去泰興,拿此憑證去見城守萬良大人,如有可能,請萬大人出城攻擊北漠韃子,援救豫州!」唐紹義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級別和萬大人差得太多,這個口氣和長官說話必然不妥,又改口道,「算了,你只需把情況向萬大人說明便可,大人自會有他的安排。」

  阿麥點頭,將銅牌鄭重地放入懷中。這時徐秀兒過來,見唐紹義和阿麥都沒有說到自己的去處,眼圈有些紅,遲疑著問:「那,我該怎麼辦?」

  阿麥和唐紹義這才記起身邊還有一個小姑娘,兩人轉頭看了看徐秀兒,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這徐秀兒早在漢堡城時便對阿麥有了些異樣的情愫,心裡自然是願意和阿麥一路,剛才那話雖然是問向阿麥和唐紹義兩個人,她卻一直偷偷在觀察著阿麥的反應,見阿麥皺眉,徐秀兒只覺得心中一沉,再騰起來便是酸涼了。

  阿麥的皺眉一下子激發了徐秀兒的倔強,她咬了咬牙,沒等二人有所表示,便決然說道:「我和唐將軍去豫州!將軍放心,秀兒也是貧苦人家的女兒,走個山路也不算什麼,定不會拖累將軍,再說小公子也需要有人照顧,將軍是個大男人,恐怕也不會照看嬰兒,秀兒還是跟著將軍吧!」

  徐秀兒這話雖是對著唐紹義說的,視線卻仍沒離開阿麥身上,所以也就沒看到唐紹義的第二次皺眉。其實小姑娘說這話有點賭氣的成分,心底還是有些期盼的,希望阿麥能挽留她一下,可沒想到阿麥只是低著頭尋思了片刻,便抬起頭來說道:「那也好!你隨唐將軍去豫州吧!」她自保尚且費力,帶著徐秀兒確實不便,再加上她是獨自一人慣了的,俠義心腸什麼的更是和她掛不上鉤,雖然小姑娘曾給過她幾個饅頭,可她也不想就此背上了這麼大一個包袱,乾脆還是推給唐紹義吧,他不是很男人嗎?那就多承擔點吧!阿麥心道。

  唐紹義見狀也只好跟著點頭,他也知道帶著徐秀兒會有諸多不便,可他所接受的那些教育讓他無法對著一個弱女子說出「不」來,於是便說道:「那徐姑娘就跟著我吧!」

  徐秀兒又咬著唇偷瞥了阿麥一眼,見阿麥竟然還跟著點頭,那顆少女的心是徹底涼透了!

  三人簡單整理了一下便要分手,臨別時唐紹義突然又叫住了阿麥,看了看阿麥單薄的身體,問道:「阿麥,你可懂武功?」

  阿麥搖了搖頭,功夫她沒有,力氣倒是還有一把,剩下的就是腿腳利索跑得快了,在這點上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唐紹義抿了抿唇,把佩劍解了下來遞給阿麥,說道:「這劍給你拿著,林子裡怕有野獸,你帶著防身吧!」

  這下阿麥還真有些被感動了,看著唐紹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不用,不用,唐將軍,你帶著秀兒和孩子,更需要這個防身呢。」

  「拿著!」唐紹義不容分說便把佩劍替阿麥別在了腰間,完了用手扶住阿麥的雙肩,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然後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沉聲說道,「阿麥,保重!」說完不等阿麥有所反應便鬆了手,轉身大步往西北而去。唐紹義不敢回頭,他只覺得心中有些異樣的、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竟似有些捨不得那個有著白蓮般純潔笑容的少年。

  徐秀兒看了阿麥一眼,忙小跑著追隨唐紹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