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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千秋功業3

  韓德讓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怎麼忽然想到這個?」

  燕燕道:「中京還在營建的時候,我日日盼著。真搬進了這新皇宮,我卻總懷念上京的宰相府、崇德宮,那才是我待了一輩子的地方,一花一木我都熟稔於心。」

  韓德讓拍了拍燕燕的手道:「左右我們如今都無事,我陪你回去走走。」

  他們回到了上京,但見上京城的街市比從前蕭條了許多,畢竟已經遷都了。

  他們又回到了蕭思溫府,韓德讓扶著燕燕在庭院裡行走,燕燕看著四周景致,笑著說起童年舊事:「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常和大姐、二姐在這裡舞劍。爹爹就在那邊樹下飲茶。」

  韓德讓看去,竟似看到了當年情景。

  他陪著她看了烏骨裡的房間,也看了胡輦的房間。這地方一直保留著原來的樣子不動,哪怕時光已經過去了數十年。昔年的天真少女,如今已經白髮蒼蒼。

  他陪著她去了蕭思溫墓,也去了烏骨裡的墓。

  燕燕自嘲地道:「我想來看二姐,倒忘了也許二姐並不想見到我。德讓,我真是後悔啊。若是那年,沒有一時心軟放二姐去找喜隱,她就不會被喜隱『迷』『惑』,越陷越深,終於無法自拔。」

  韓德讓道:「『性』格決定命運。就是沒有你那一次,只要喜隱不死,她終究還是會和喜隱走到一起的。」

  燕燕道:「也許吧。可我總想著,二姐從前待我也是很好很好的。只是走到最後……」她的眼角有淚流下。

  當夜,她就做起了噩夢。

  她很少做噩夢,而當韓德讓把她叫醒,整個人似乎都虛脫了。

  韓德讓問:「做噩夢了?」

  燕燕抓住韓德讓的手:「是。」

  韓德讓道:「你夢到什麼了?」

  燕燕欲言又止。

  韓德讓問:「怎麼了,有什麼事,還不能對我說嗎?」

  燕燕忽然說:「德讓,我想請你幫我去看看大姐。」

  韓德讓敏感地道:「你夢到她了?」

  燕燕嘴邊泛起一絲苦笑。

  韓德讓猶豫地問她:「你,就只讓我看看她嗎?」

  燕燕欲言又止,最後長歎一聲:「是,就只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韓德讓按住燕燕的肩頭,緩緩道:「好,我替你去看看她。」

  懷州,韓德讓的馬車停下。

  車內,信寧呈上一個瓷瓶道:「大人,您要的東西。」

  韓德讓接過瓷瓶,放入懷中。

  信寧忍不住道:「大人,您真的要……」

  韓德讓凌厲地看他一眼,信寧低頭不敢再說。

  韓德讓站起來,緩緩走出去,走進胡輦幽禁之所。

  侍衛引著韓德讓進來,一邊介紹說:「皇太妃的身體很健康,日日早起舞劍,風雨無阻,一年到頭都很少叫醫者。」

  韓德讓輕歎,他寧可她身體衰弱,病骨支離。

  他站在那兒,遠遠地看到白髮的老年胡輦正在庭院中練劍。福慧和她對練,兩人旗鼓相當,身手矯健,僅從背影看不出絲毫老年痕跡。

  胡輦練罷收劍,回過頭才看到韓德讓,她略有些吃驚,隨即爽朗一笑:「你來了。」

  韓德讓緩步走到胡輦身旁:「數年不見,皇太妃風采依舊。」

  胡輦自嘲地道:「如今我不過是個閒人,日日不過吃喝睡,除了保養身體也別無他事。更何況,當年撻覽阿缽囑我要好好活著,我自然不能辜負了他的期盼。」

  韓德讓道:「你還念著撻覽阿缽嗎?」

  胡輦凝視著韓德讓,輕輕一歎:「撻覽阿缽很好,是我這一生遇到對我最真心、最好的男人。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把他當回事。可是,他卻真的對我用了心,他的年輕和熱誠將我這顆冰冷的心焐熱了。」

  韓德讓肅然行了一禮:「是燕燕為世俗的偏見所『惑』,真正誤了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胡輦道:「也只能是你代她道歉吧。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那麼幸運,所愛的人年貌相當,門第相符,能夠終身相伴。她一生幸運,是永遠不會懂撻覽阿缽的好,更不會懂我對撻覽阿缽的愛。」

  韓德讓道:「燕燕只是太重視你,所以那時才會舉止失措。」

  胡輦的笑容一凝,神情有過一瞬間的茫然,但是很快被她收斂起來。她把劍扔給福慧道:「到裡面坐下,邊喝茶邊說吧。」

  韓德讓與胡輦相對而坐,福慧給兩人送上茶水,退下。

  胡輦看著韓德讓,單刀直入道:「是不是燕燕要死了?」

  韓德讓震驚,整個人挺得筆直,瞪著胡輦。

  胡輦淡然一笑。

  韓德讓瞪著胡輦好半晌,才緩緩地松下勁來:「你怎麼知道?」

  胡輦淡笑道:「我在懷州這麼多年了,你今天忽然來看我,必有原因。大丞相國事繁忙,哪裡會這麼有空,來看望我這要發霉的罪人。」

  韓德讓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胡輦不愧是胡輦。」

  胡輦道:「是她叫你來殺我的?怕她自己死後,隆緒一眾小兒制約不了我,所以要拖著我一起去死,對嗎?」

  韓德讓道:「你的能力,我和燕燕很清楚,燕燕不能拿大遼的江山冒險,我也不能。」他從懷中掏出瓷瓶,放在桌上,推到胡輦面前。

  胡輦忽然指著韓德讓縱聲大笑起來:「你啊,你啊,你傻不傻。你還怕她的手染上血弄髒了嗎?她的手上,早就不知道有多少的人血了,早就髒了。可你,也就是你,還拚命搶著上前,替她弄髒自己的手,替她殺她想殺又說不出口的人。」

  韓德讓道:「我願意。」

  胡輦笑聲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