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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宮中生活2

  安只嚇得魂飛魄散,用力拉塔布的手,卻怎麼也拉不開,臉上又被她噴了一臉的血,又氣又嚇,更加手足無力,只得叫道:「來人,來人!」

  方纔塔布叫了半天沒有人來,而此時她這一叫,便見一個侍女急忙走進來,見了安只這樣,嚇了一跳,連忙幫助安只拉開塔布的手,又掏出自己手帕給安只擦了,道:「王妃,您沒事吧。」

  安只這才驚魂甫定,沒好氣地道:「這賤奴臨死還要作妖,你替我看看,她死了沒有?」

  那侍女見著塔布死狀,不敢上前,先是小心地用腳踢了踢她,見塔布不動,又伸手試了試她的鼻息,才確定塔布已經死去,忙道:「她已經死了。」

  安只這才放心,恨道:「我的臉可擦乾淨了,休叫人看出來。趕緊扶我回去洗。」

  這侍女忙應了聲,又指著塔布的屍體道:「那塔布……」

  安只嘴角不屑地一撇,道:「就說塔布吃錯了東西,得病死了,把她抬出去。依蘭,從今以後,你來代替她的位置。」

  那侍女依蘭忙行禮:「奴婢多謝王妃。」

  安只得意一笑,由依蘭扶了出去。依蘭是只沒開府以後進來的,她看中這侍女善於奉承,不多時就視為心腹,叫她下手毒死塔布,她連個磕巴也不打就下手了,可見是多麼好用的奴才啊。

  安只想著,便由依蘭扶著出去,回到自己院中洗了臉,聽說只沒找她,忙慇勤地去了。見了胡古典,知道了原委。她是深懼耶律賢的,當下趕著出主意道:「此事自然是不能問主上了,主上如今初登基,多少朝政的事情忙不過來,豈可為這種事煩擾他。不如我與公主進宮去看看貴妃,打聽情況。我想著主上既然納她為貴妃,必然是喜歡她的,如今不合,想是貴妃不懂得與主上相處,若是貴妃懂事了,主上也會回心轉意的。」

  只沒與胡古典覺得她說得有理,當下決定兩人進宮來見蕭燕燕。

  燕燕自耶律賢去後,倒鬆了一口氣,自己每日裡恍若無事地來來去去,並不理會宮中其他人的眼『色』。只是宮裡還是同家裡不一樣,她身邊的良哥和青哥等心腹婢女,漸漸不安起來。

  這日公主和王妃來訪,良哥忙來報與燕燕,燕燕無可無不可地允了。就見胡古典與安只進來,彼此行過禮,一番開場白後,胡古典看了安只一眼,安只硬著頭皮恭維道:「娘娘不記得我,我還記得娘娘。上次見著娘娘,是主上設宴賀太平王新婚。當日看著娘娘,就覺得必是個有福之人。如今可不就正是當與主上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真是長天生注定的緣分。」

  燕燕聽她說得不著調,也不理會,只譏諷道:「緣分……我倒不知道寧王妃還會看相,讓你做王妃真是屈才,該去當個薩滿。」

  安只自當了寧王妃以來,頭一次被人當場掃了面子,不由又氣又畏,頓時語塞,尷尬地道:「我哪會看相。不過是看娘娘天資絕倫,推測將來必定不凡。」

  燕燕已經不理她了,只對胡古典道:「公主還有什麼事嗎?」

  胡古典不似安只這般會說話,見狀只道:「我聽說,你和皇兄最近有些……不太好。不知道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

  燕燕看著胡古典,詫異道:「公主何以說這樣的話來?可是主上叫公主來的?」

  胡古典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的,我是……」

  燕燕立刻敏銳地問:「既然不是主上叫公主來的,那公主住在宮外,何以會聽說我與主上不合?難道貴妃與主上不合這種事情,連宮外都在傳揚嗎?」

  她心中不耐煩,顯得有些氣勢『逼』人。胡古典是個單純沒經過世事的姑娘,被她這一問嚇得站了起來:「不是,不是,並沒有這種事,我也只是關心……」

  「關心?」燕燕似笑非笑:「誰讓公主來關心此事的?」

  胡古典頓時支吾起來:「我、我……」

  安只看不下去了,她自己出身低微,素日對胡古典這位正牌公主奉承猶嫌來不及,此時見燕燕氣勢凌人,心想你如今還不是皇后呢,竟如此不把公主放在眼中。她見過穆宗宮中,那些妃嬪也是被皇帝隨手捏死的螻蟻,不免有些不把燕燕放在眼中,心中仗著自己也是王妃的身份,出言道:「貴妃未免太無禮,公主也是一片好意——」

  話音未完,卻聽得有人道:「朕不知道,什麼人竟可以到朕的宮中,教訓起朕的貴妃來?」

  安只聽這聲音正是她最怕的人,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下,顫聲道:「主、主上——」

  胡古典回過頭,見耶律賢正大步踏進來,頓時有些訕訕地低下頭來,叫了聲:「皇兄!」

  耶律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安只一眼,只對胡古典點了點頭:「你沒事進宮多來陪太妃們說說話,至於貴妃——」他聲音微拖長了些,笑『吟』『吟』地道:「朕前些時候忙於公務,今日好不容易抽了空來,可不能讓你佔住了。」

  胡古典聽了這話,彷彿恍然大悟,扮個鬼臉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皇兄和皇嫂了。」這邊就忙拉起安只,斂袖行禮退了出去。

  她是天真毫無心計,安只雖害怕不已,但被胡古典拉出去的時候,匆回頭一瞥,卻見皇帝雖然朝著貴妃滿臉是笑,貴妃卻是沉著臉,既不行禮,也沒有迎上來,更是連個笑臉也沒給。

  她心中詫異,卻不敢多說,她只見過耶律賢幾次,然則對他的懼怕還甚於穆宗,穆宗雖喜怒無常好殺無度,但耶律賢卻只消一眼,就照出她的心肝脾肺來,叫她在初見他之後的那幾天,連做夢都會嚇醒過來。

  見二人走了,耶律賢揮手令眾人退下,這才賠笑道:「是她們打擾你了嗎?你若不好下她們的面子,就由我來就吩咐以後不讓她們進來了。」

  燕燕卻道:「不必,我若是不想見她們,就會把她們拒之門外,並不需要你。」

  耶律賢鬆了一口氣,笑道:「你不怪她就行。」

  燕燕看著耶律賢,神情微動,輕歎道:「你有個好妹妹,不要辜負她。」

  耶律賢說起胡古典來,臉上便顯『露』憐意,坐下道:「是我沒有好好照顧她。祥古山事變時,她才生下來沒多久,母后怕路上帶著她不方便……也幸而,躲過這一劫。只是我從小自顧不暇,沒時間陪她,反而教她時時牽掛我。你若是不嫌棄,可否以後多陪陪她?」

  燕燕神情微一猶豫,迅速又變回冷漠:「她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妹妹。」

  耶律賢心中暗暗惋惜,剛才她險些答應下來,他也不氣餒,轉而又道:「她們有沒有說些不該說的話?」

  燕燕看著他:「這宮中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會說不該說的話。」

  耶律賢反而笑了起來,她肯發脾氣是一件好事,最怕她不發脾氣,給他一句「奉旨而行」把他噎得連話也不能說。當下也不顧她話中的逐客之意,厚著臉皮坐下來道:「朕好幾天沒過來了,你這裡住得還好?」

  燕燕淡淡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好與不好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耶律賢撫額歎息:「你又來了,你我如何就不能好好地說幾句話呢?」

  燕燕反唇譏道:「主上是皇帝,若想聽好聽的話,有的是人說給你聽,也可以納上三宮六院,七十二世『婦』。」

  耶律賢卻歎息:「朕不敢!」

  燕燕沒有接話,只是挑了挑眉。

  耶律賢苦笑:「若是連自家和妻兒『性』命也不能保全,就算納上再多的姬妾,生下再多的兒女,又有什麼用!」

  燕燕咬了咬牙,明知道此人是利用自己心軟以博同情,然而他雖然行為可惡,但是童年遭遇之慘,卻也不能不讓人動容。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耶律賢看著燕燕,誠摯地道:「我雖是皇帝,但對於我來說,世間一切的享受,並沒有多少意義。不管你信不信,我此生唯一所求,也不過是讓我與我身邊所有要庇護著的人,都能夠平平安安地活著。」

  燕燕心頭一酸,忍不住道:「可你卻不讓別人平平安安地活著。」

  耶律賢截口問她:「朕登基以來,殺過誰了?」

  燕燕頓時語塞:「可我……」見著他的神情,頓時怒了:「就算我們都活著,可你卻讓大家都活得不開心。」

  耶律賢苦笑:「今天不開心,明天不開心,後天就會把不開心地事都要拋下去。因為我們都要繼續活下去。」

  燕燕怒而轉頭:「不可能。」

  耶律賢卻忽然笑了起來:「我也曾經這麼想過。祥古山的時候,我也覺得我活不下去,他們都以為我活不下去。我也曾經以為,我這一生除了這件事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事可以更傷我了。可是只沒受刑的時候,我恨不得這個世界全部毀掉。二十年過去,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閉上眼,已無淚流下,可是臉上的肌肉卻是抽搐得厲害,手也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燕燕看著他的神情,只覺得他又要陷入『迷』『亂』的夢魘中,就像那天夜裡,她在小酒館看到他的神情一樣。

  那夜,她給了他一個擁抱,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把自己的擁抱,給了韓德讓以外的男人。這個擁抱,葬送了她一生的愛情。她曾經痛恨這個擁抱,可是此時看到他的神情,她忽然覺得,自己並不後悔在那個冰冷的世界裡,給予他當時唯一的溫暖。

  她上前一步,欲伸手,可是伸到半途,卻又猶豫了,停在空中。

  耶律賢已握緊拳頭,睜開眼睛,看著燕燕的手,慘然一笑,一字字地說:「燕燕,聽過一句話嗎?『何不食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