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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只沒成婚3

  聽說他在準備只沒和胡古典的婚事,胡輦先是為只沒的不幸而傷痛,甚至遷怒於罨撒葛去得太遲,又為只沒的婚姻選擇而感歎,千叮嚀萬囑咐罨撒葛一定要給胡古典和明扆選一戶好人家。

  胡古典未婚夫婿的相貌、『性』格以及家人的要求,也是胡輦在床笫之時提醒他的:「一個姑娘家要的,首先就是相貌俊美,其次就是『性』情溫和,最後就是家裡沒有難相處的人,這三樣是極重要的,切切。」

  只要滿足了這三樣,門第略差點,胡輦反而是不在乎的。聽說胡古典也是一眼看中了蕭綴裡,罨撒葛更覺好笑:「你們女人啊,就是這麼膚淺。」

  胡輦反問:「那你說,要看什麼?」

  罨撒葛道:「自然是首先看門第,其次看他是否功業有成,是否英雄了得,是否文才武藝優秀。」

  胡輦撲哧一笑,道:「那只不過是穿在外面給世人看的衣服,但是衣服合不合身,舒不舒服,才是女人真正一生幸福所繫。」

  聽了這話,罨撒葛沉默了,半晌才問:「那你呢?」

  胡輦知道這話勾動了他的心事,看著他的神情,還是笑著輕拍了拍他的臉道:「雖然我嫁給你,是因為你是太平王。可是婚後我與你的生活,卻是這第三樣決定的。」

  罨撒葛也笑了,自嘲道:「雖然我第一樣略欠些,但第二樣、第三樣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胡輦親了他一口,道:「其實你第一樣也沒有略欠些。」

  罨撒葛雖然知道這不是真實情況,但胡輦也沒必要騙他,看來還是日久情深了。他的心情頓時大振,就開始鬧騰了。

  胡輦推他:「大半夜的你倒精神了。」

  罨撒葛也不管,盡了興,兩人都有些倦了,他卻又有些睡不著了,翻來覆去。胡輦問他,他假意道:「沒什麼。我就是在想,應該給明扆找什麼樣的姑娘好。」

  胡輦笑了:「你啊,真是做媒做上癮了。一個只沒、一個胡古典都是你給辦的婚禮,現在還想給明扆辦。」

  罨撒葛歎道:「做長輩的,沒辦法啊。」

  胡輦橫了他一眼:「說得這麼老氣橫秋的。」

  罨撒葛卻道:「明扆在我和皇兄身邊長大,這孩子素來懂事,與只沒不一樣。所以我也當他是我最關心的晚輩。但是你也知道,我們看他千好萬好,可他畢竟身體太弱,出身太高的姑娘,只怕也難配成。你也幫我想想,後族有什麼合適的姑娘,家世不要太好,父兄不要太強,人賢惠就行。」

  胡輦歎氣:「還是不要了。明扆今天說得也沒錯。他身子那麼弱,動輒發病,便是娶妻也未必能敦倫,到時候,反而害了一位清白姑娘。你還是別費心了。」

  罨撒葛點了點頭:「唉,只沒已經沒法生育了,我總想著給明扆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先皇只有這兩個兒子,若都不成,豈不是要絕後?」

  胡輦歎道:「誰也不希望這樣,可這都是命。與其折騰明扆,耽誤人家好好的姑娘家,倒不如先從別支過繼一個。這樣,明扆也安安心,說不定沒有心事,身體倒能慢慢養好了。」

  這話正中罨撒葛下懷,他方才想的,就是這件事,心中暗忖,若是明扆和只沒這兩個人都沒有孩子,世宗這一系,就絕後了。接下來,就是李胡一系……雖然說橫帳三支若是自相殘殺,會讓旁支得利,可是若是那兩房真成了他們的威脅,當斷還是要斷的。等到威脅都去了,再找幾個旁支的孩子,過繼到他們兩房下面,這樣,太祖阿保機留下的橫帳三支,就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他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想著,到那時候,他才可以真正地高枕無憂呢。

  穆宗把只沒和胡古典婚禮的事扔給罨撒葛,自己又帶著侍從去遠郊行獵去了。只沒的事,刺激了他,讓他的『性』情變得更加不穩定。罨撒葛跪在他面前苦苦相勸,終於讓他答應,以後就算要給高官貴族定罪,也要先交給罨撒葛,而不是他自己親自動手。

  這樣一來,他的情緒發洩對象,就全部在身邊的奴隸身上了。這些日子以來,他身邊的庖人(廚子)、酒人(酒奴)、鹿人(獵鹿人)、彘人(訓狗人)、馬人(馬奴)、侍人以及打獵的前導等,被他殺了無數。他的侍衛首領隨魯只得不停地往奴隸營去徵選奴隸以備用。

  這一日,穆宗身邊有個近侍白海,竟趁穆宗出行的時候私自逃離。隨魯知道後大驚,若是穆宗發作,豈不是要連累他們同一個班次的所有侍從?所以連夜追趕,終於將他抓了回來。

  此時一聲令下,就見一對男女被抓了過來,跪在地上,不停發抖。

  隨魯看向穆宗,靜聽吩咐。穆宗仰首望天,歎息:「這樣的天氣,正好打獵,可惜今天居然沒有多少獵物。」說著拿出腰刀,仔細拭擦。

  那白海是穆宗身邊的侍從,早清楚他的脾氣,知道這次絕難倖免,然而看看跪在身邊的無辜的妻子,終於還是忍不住撲倒在地,以頭重重磕地,卻不敢說話。

  穆宗似乎此時才意識到身邊還有人,一扭頭間,似忽然才發現了他的存在:「哦,白海,是你啊?」

  白海強忍恐懼,低聲道:「奴才有罪,請主上恕罪。」

  穆宗饒有興趣地看看趴在地上如螻蟻般的奴隸:「哦,你告訴我,你有什麼罪啊?」

  白海的眼中升起一絲希望,用力磕頭:「主上饒命,主上饒命,小人不是偷跑,小的只是因為這次主上行獵的地方離家很近,所以想回家去看看妻兒,本想馬上回來的……」

  穆宗嗤地一笑,看向周圍的侍從們:「這麼說,下次朕行獵的時候還得問問,去哪裡行獵可以方便你們回家探親啦。」

  眾侍從嚇得跪下:「小的不敢。」

  白海臉『色』慘白,不敢說話。

  白海之妻雖然害怕,但終究不太瞭解穆宗『性』子,聽著他說話倒是笑『吟』『吟』地沒有發作,但見白海嚇得厲害,忍不住替他辯白道:「主上,都是我的錯,是我之前捎信給白海,我們的孩子病得很重,我想他能夠回來看看孩子……」說著,不禁淚如雨下。

  白海在穆宗身邊做侍從已經三年,三年來沒回過家。一個月前,幼子病重,她一時情急無措,想著丈夫在皇帝身邊,雖然只是個奴僕,但總會比她有辦法,於是托人捎了信過去。

  白海得知信息,也是心急如焚,卻不敢離開,穆宗有個古怪的『性』子,身邊用熟了的人一旦不在,就會暴怒。之前穆宗身邊亦有侍從請假回家,不想那日穆宗正好隨口點到他的名字,他卻不在,惹得穆宗大怒,一刀便殺了他。

  但是這個孩子卻是他唯一的兒子,今年才五歲,孩子病重,對他來說,自然是牽掛在心。好不容易趁著穆宗出去行獵,恰好這一次正在他家附近,於是他趁夜帶了自己平時私藏的積蓄,悄悄回家去探望,哪知道孩子竟在數日前已經死去,他的妻子傷心勞累,一病不起。白海本擬放下積蓄就趕回去,但看著妻子病骨支離,拉住他且哭且訴,講這三年來沒有他在身邊的痛苦傷心之事,一時不忍,拖延了些時間,竟不能按時回去。結果次日凌晨被人發現他不在營帳,只得一邊來回稟穆宗,一邊派人去抓白海夫妻。

  白海之妻且哭且說,只希望引起穆宗的憐憫之心,饒過白海。她終究是普通人,只當穆宗會問罪白海,誰知道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頭。

  穆宗聽她提到孩子,臉『色』就是一變,後來再聽到白海因為被她拉住哭訴而晚歸,臉『色』又是一變,看著白海緩緩地道:「白海,這麼說,你是因為被妻子拉住,所以晚歸,是嗎?」

  白海嚇得臉『色』慘白:「不不不,是小人的錯,求主上懲治小人,放過我妻子吧……」

  穆宗忽然怪笑:「哦,你對妻子的關心,勝過對君王的忠誠嗎?」

  白海聽得他這笑聲,更是嚇得顫抖不止,不停地道:「主上饒命,小人絕無此心。」

  穆宗笑聲?人:「這麼說,你是願意對朕忠心的了?」

  白海已經嚇得完全無法分辨判斷,只覺得或有可能是希望,便連連點頭:「是,是。」

  穆宗忽然獰笑:「這麼看來,是你妻子阻礙了你對朕的忠心了?」

  白海茫然地點頭,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拚命搖頭:「不,不。」這幾聲說出來,他已經急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卻聽得穆宗笑道:「那朕就幫你一把……」他說著,忽然一把拔出身邊的佩刀,刺入白海之妻的腹中。

  白海之妻還在求情,不想忽然中刀,頓時倒在血泊之中。她掙扎幾下,用盡所有的力氣看著白海,開口想說什麼,但一張口就有鮮血噴出。她就這樣圓睜著一雙眼睛,看著白海,眼中儘是詫異和牽掛。

  白海看到妻子的死狀,整個人的臉扭曲成一團,大叫一聲:「不——」

  他的叫聲絕望而悲憤,如同草原上瀕死的孤狼。

  穆宗卻似乎在欣賞著這樣的哀號。他笑『吟』『吟』地看著白海,看著他足足號叫了好久,直至一口鮮血噴出,不能再叫,這才歎息:「看看,多好,你妻子死了,你就可以活了!」說完,他像欣賞完一齣好戲似的,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帶下去,打八十。」

  他身邊的一眾侍從看著這一幕人間慘劇,都嚇得低下頭去,不敢多說話。以白海如今的情況,再打八十,只怕就算不死,也是殘廢了。

  便是侍從首領隨魯,也看得面『露』不忍,咬了咬牙,剛想叫人收拾現場,不想穆宗一回頭,正看到他的表情。

  穆宗抿唇一笑,看向隨魯,殘忍地問道:「怎麼?同情他們?覺得朕殘暴?」

  隨魯嚇得心膽俱碎,立刻跪下顫聲道:「小的不敢!」

  穆宗嘿嘿笑了起來,拿著猶帶血跡的刀柄,挑起隨魯的下頜,低聲在他耳邊道:「你若肯代他受朕一刀,朕饒過他,不打這八十杖。你肯不肯呢?」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如同魔鬼一般。

  隨魯面『色』慘白,身體僵直,不敢答話,眾侍從也嚇得屏息。

  穆宗放肆大笑:「你不敢!你看看,世人都是這樣,事不關己,就愛多事。要是威脅到自己的安危,就顧不得旁人什麼了。」

  穆宗止了笑聲,忽然一刀劃過隨魯的耳朵,削掉了他的左耳。隨魯慘叫著,捂著耳朵,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穆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朕這是成全你,須知這世上,那種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同情是最廉價的,也是最可恥的。」

  隨魯已經痛得不能說話,穆宗又轉身去看身邊的侍從,他的眼睛看到哪個人,對方就低頭顫抖。

  穆宗拿刀一一點著他們:「你們瞧瞧你們,剛才你們不都在同情他嗎?現在呢,還同情嗎?你看看你們,多可笑啊,哈哈哈……」

  營地裡飄『蕩』著穆宗神經質般的狂笑,這一個血『色』清晨,也只是穆宗日常生活中經常發生的場景而已。

  隨著他的心思越來越反覆無常,在他身邊活得戰戰兢兢的人,何止是奴隸小侍,甚至連一些高官,都開始不安了。

  上京城裡,人員頻繁走動;奴隸營中,奴僕們低聲竊語;高官府第,宴會後是密室私語;坐擁兵馬的部族長們,暗中調集著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