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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遇燕燕

  韓德讓與耶律賢匆匆離開,卻發現身後馬蹄之聲越來越近,想來是罨撒葛的人馬四處追捕。耶律賢此時已經知道是李胡聚會所致,恨恨地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偏生壞了我們的事,怎麼辦?」

  韓德讓咬牙:「到時候我策馬向北去引開他們,你就趁機走。」

  耶律賢臉『色』一變:「不可,主上多疑,只怕到時候把你當成李胡同黨。」

  韓德讓苦笑:「便是把我當成李胡同黨,也好過這時候把您堵上。大局為重,明扆,你聽我的。」說著加了一鞭,便要獨行去引開追趕。

  耶律賢卻忽然拉住他:「你聽,什麼聲音?」

  前方馬蹄轟隆,兩人臉『色』一變,抬頭看去,卻見前面不遠處,群馬奔騰,似不知哪裡的馬群驚了。韓德讓眼睛一亮:「大王,快走吧。這真是上天相助,不曉得誰惹了驚馬,正可掩護咱們脫身!」

  韓德讓方一開口,耶律賢已明白其意,當下與韓德讓急忙策馬,迎著馬群兩翼而去,欲借驚馬之勢脫身。不想他今日冒充韓德讓的侍從,騎的便不是素日所騎之馬,見了驚馬忽然也受驚失控,四處『亂』竄。耶律賢大驚,拚命拉著韁繩,卻無法使驚馬冷靜下來。

  韓德讓見狀焦急不已,策馬欲上前會合,哪曉得馬群驚炸之時,豈是人力可控,他的馬也不免捲入了驚馬群中,他此時也只能竭力控馬,哪裡還能夠救援,眼看著耶律賢被驚馬越帶越遠,心中大急。

  但是這群驚馬實在是幫了兩人大忙,此時罨撒葛正帶著人馬朝這方向一路追索,誰知前面驚馬馳來,聲勢極大,便是罨撒葛帶著兵馬,也望之『色』變,不得不勒馬止步,遠而避之。

  耶律賢苦不堪言,身不由己地被驚馬所挾,已經越跑越遠。草原上遇上驚馬,也不是沒有處置之法,怎奈他體弱多病,只怕無法跟著驚馬一直跑到馬群累了再脫身。他額頭大汗淋漓,忽然看到前面一處十幾垛的乾草堆,卻是牧人們留的。冬天大雪遍野,牧人們便在秋天時割了草曬乾防冬。北國春來遲,雖已經是春天,但許多地方才剛剛冒出草尖來,此時這些過冬的乾草還能夠抵得一時。

  耶律賢見了草堆,便心裡有了計較,他努力控馬挨近草垛,臨到近處,便咬咬牙從馬背上站起,放開韁繩撲向草垛。他見機極快,只躍上這個草垛便飛快地跳上最近的另一處草垛,果然在驚馬奔騰中,這最外圍的草垛亦是很快被衝散,耶律賢直跳了三個草垛,才覺得安全,只覺得心跳如雷、渾身冷汗、手足俱酸,躺在草垛頂上,便一動不動了。

  他便靜靜躺在那兒,一直到聽得馬群已經去遠,這才撐起身來,正欲要想辦法下了草垛離去,不想手足俱軟,一不小心從草垛上摔了下來。

  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一摔下去,可能真要摔個手足之傷,此時若被人尋來,真的不好交代。不想忽然覺得撞到一團溫軟之物,又聽得女子的驚叫,他心中一驚,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兩人滾作一團。

  耶律賢知道自己這一掉下來,應該是壓到這女子了,不禁將自己再滾了一滾,兩人分開後,這才狼狽地撐起身來,卻看到一個紅衣少女,一頭的草梗泥塵,正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住他。

  耶律賢忙先開口:「姑娘,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女抹了一把臉,暴躁地道:「喂,你是什麼人?從哪裡竄出來的,知不知道撞得我好疼?」

  耶律賢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苦笑:「對不起,對不起!剛才牧馬突然衝出來把我的馬驚到了。我怕被顛下馬背,就只好跳過草垛相避。我沒想到草垛後面還有人。你沒事吧?」

  說著,忙伸手去扶那少女,那少女原是怒極,聽到他說驚馬之事,頓時面現尷尬之情,態度也平和了許多。見耶律賢伸過手來拉她,她便也伸手拉住耶律賢,借力跳了起來。

  耶律賢本就已經力竭,被她這一拉差點摔倒。少女伸手自袖中取了一條手帕,抹了抹自己的臉,見耶律賢的臉上也儘是草灰,便遞過去:「給,你也抹抹臉。」

  她是大大咧咧地說者無意,但耶律賢接過她的手帕,便聞到一股幽幽香氣,頓時心跳如雷,面紅耳赤,一時竟說不上話來,就這麼怔在這兒了。

  他這十幾年來,身邊雖有保姆宮女服侍,但可信者寥寥,素日貼身之事,還是由兩個被保父訓練好的小內侍來照顧。穆宗素有厭女之症,他也不敢犯其禁忌,況大業未成,哪有這個心思,因此長到這麼大,雖然出身皇家,竟是對女子不曾有過真正的親近。

  此時見這少女抹了塵灰,顯出一張因為運動而顯得紅撲撲的蘋果臉,一雙生機盎然的大眼睛竟是格外令人心動,讓人想起草原上奔跑的小鹿,那樣地健康活潑。那少女見他怔在那兒,嚇了一跳:「喂,你怎麼了,撞到哪裡了嗎?」

  耶律賢回過神來,竟是不敢拿這佳人拭過的手帕去擦臉,只勉強笑道:「我沒事,你沒事吧?」抬頭卻見那少女頭髮上還有半根草梗,想是方才在草堆中打了個滾,不小心沾染上的。

  他有心想去提醒,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開口,一時手癢癢的,只想伸出手來,去幫她摘下來,卻又不敢。

  那少女聽了他這話,笑道:「我自然是沒事的。既然你沒事,那我就走了……」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耶律賢一急,竟不由得呼道:「等等……」

  那少女扭頭:「什麼事?」

  耶律賢一時語塞,此時他更不好說「你頭上有草梗」這樣唐突佳人的話來。但見那少女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饒是他向來機變,此時卻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誰知道那少女看了看他的樣子,自己倒是想到一事:「哦,我明白了,你的馬是不是被驚跑了?」

  耶律賢忙點點頭。那少女皺了皺鼻子,嫌棄道:「你的馬術也太差了,一匹驚馬都控制不住……」

  耶律賢聽得此言,欲想解釋又不好解釋,只得無奈苦笑,那少女又道:「算了算了,說起來這件事也怪我……你住哪兒,跟我一起騎我的馬,我送你回去吧。」

  耶律賢不想她說了此言,臉頓時紅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才好,看著那少女打個呼哨,便見一匹馬自遠處跑了過來,這馬一身俱黑,四蹄卻是雪白,讚道:「好一匹烏雲蓋雪,當真神駿。」

  那少女聽他讚她的馬,頓時大喜,得意地讚道:「你真有眼光。」說著便一躍上馬,向著耶律賢伸出手來:「快上馬。」

  耶律賢想,他應該留在這裡等韓德讓——可是看到那少女伸出來的白生生的小手,他迅速給自己找了理由,留在這裡,韓德讓不知何時回來,如果在此之前被人發現,甚至是罨撒葛帶著人馬重來應該怎麼辦,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他必須盡早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去。拒絕的話到了嘴邊,他張口卻說的是:「有勞姑娘了。」

  耶律賢有心自己馭馬,但那少女卻道:「烏雲蓋雪的脾氣不好,你別惹著它。」無奈只得依了那少女之言,上了馬之後坐在她身後,雙手卻不知往哪裡放。

  那少女不以為意:「烏雲蓋雪跑得很快,你摟著我的腰,小心摔下來。」

  耶律賢看著那少女天真無邪的臉,似乎還完全沒有男女之念,心中五味橫雜,卻說不出話來,只得按捺著狂跳的心,虛摟著她的纖腰,那少女一揮韁繩,烏雲蓋雪疾馳起來,耶律賢的手不禁摟緊。

  兩人共乘一騎,向南而行。耶律賢只覺得懷中軟玉溫香,心跳如鼓,再聞著隨那少女頭髮飄來的馨香,竟是一時神思恍惚。待得他靜下心來,又看到少女頭髮上那半根讓人很想幫她摘掉的草梗,心想此時已經失了提醒的時機,只能悄悄幫她拿掉了。心裡這樣想著,便想伸手,只是手稍一鬆,那少女便「咦」了一聲,嚇得他又不敢再動。

  那少女卻誤以為耶律賢緊張,笑著安慰:「你別怕。雖然烏雲蓋雪跑得很快,但是它很乖,不會把你顛下馬的。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吧。」

  耶律賢因她的天真無邪笑了,柔聲道:「好,我不緊張。姑娘把我送到御帳東南面吧。我和家人相約,如果失散了就去那邊會面。」

  「哦,御帳那邊啊,那很近。」不多時,兩人來到御帳營地的東南面,耶律賢見此處無人,便叫那少女在此下馬。

  那少女讓他下了馬,笑道:「你到了,那我走了啊。」

  耶律賢心一動,叫住了她:「姑娘,今日多謝你了,不知你叫什麼名字,來日也好親去致謝!」

  那少女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她頓了一頓,臉一紅,才道,「其實,你不用謝我,那馬、那馬群原是我不小心放出去,結果害你受驚失馬,現在送你回來,便當我將功補過了,好不好?」

  耶律賢一怔,沒想到剛才竟還是她救了自己,不禁笑了:「那是兩回事,姑娘救我,我自當感激的。」

  「千萬別……」那少女慌張地道,「若是讓我爹爹和大姐知道了,我就糟了。」

  耶律賢見狀,點點頭,配合著她的神情,笑道:「好,我不說。」

  那少女看了看,詫異:「你住御帳附近,你也是皇族嗎?」

  耶律賢一驚,忙掩飾:「不是,只是我與友人約了在此相見。」

  那少女會意地點點頭:「草原上走散了的確難找,也只有御帳最明顯。好吧,不過你們要小心些,最近可不太安全呢,下次約別的地方吧。」說完就騎上烏雲蓋雪,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慌慌張張地回了自家營地,才一跳下馬,便見自家大姐沉著臉站在她的面前,問她:「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她本來就心虛,被她劈頭這一問,嚇得說了真話:「那馬群……我不是故意放的!」

  胡輦沒想到隨便一詐,便詐出了真相來。她不過是早上不見妹妹,找了半日,才見著她慌張而來,便存了疑心,所以才隨便一問的。

  這少女自然是蕭燕燕了,她一大早去了韓德讓處,結果去得不巧,被韓德讓訓斥了幾句,一怒之下跑了,後來再看韓德讓去了她家營地,知道必是去尋她的,要讓爹爹和大姐知道她一早上跑進韓德讓帳中不避嫌疑,她自然又要挨罵。

  一則心虛,二則心中還生著悶氣,索『性』不肯再回營帳去,轉身去了馬場要去騎馬散心。誰知道因為心緒不寧,騎著烏雲蓋雪出來後,竟忘了把馬場的柵欄關回去,因此竟把這馬場中的馬一齊放了出來。

  等她回頭發現時便知道闖禍了,但見馬奴們忙著去套馬,她就騎著烏雲蓋雪悄悄溜了。誰知遇上了耶律賢,又是惹出一段故事。

  見她心虛氣短的樣子,胡輦又氣又惱:「你真是一會兒不見又要惹事,回頭我一定要告訴爹爹,這次一定要好好地處罰於你。」

  燕燕急了,拉著胡輦叫道:「大姐,你別告訴爹爹,我下次再不敢了。」

  胡輦又氣又疼,見她頭上還沾著草梗,伸手拿了下來給她看:「在外頭弄得這般一頭土一頭『亂』草的,哪像個後族姑娘,簡直是草堆裡的野丫頭。」

  烏骨裡在一邊幸災樂禍:「幸而方才韓德讓來的時候你不在,否則你這花臉貓的樣子,一定把他嚇跑了。」

  燕燕見胡輦取了她頭上的草梗下來,不禁又羞又惱,想著方才自己就頂著這根『亂』草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說了半天的話,可恨那人看著老實,竟是半點兒也不提醒她,難不成是存心看她笑話?

  再聽得烏骨裡的話,她不禁一怔:「方纔?是什麼時候?」

  烏骨裡笑道:「他與大姐剛才就在這一圈一起打獵,好像有一個時辰左右吧。」說著朝著胡輦擠眉弄眼:「大姐,你是不是看上韓德讓了?燕燕,你是想德讓哥哥做我姐夫呢,還是做我妹夫?」

  胡輦惱了沉下臉:「烏骨裡,你休要胡說,信不信我罰你?」

  烏骨裡吐了吐舌頭,不再說了。

  燕燕怔了一怔,想到昨日烏骨裡的話,素來無憂的心情,頓時蒙上一層陰影來。她抬眼看著胡輦,希望她能夠如往日烏骨裡開玩笑提到某個王公貴族一般,明確地說一句:「不可能。」

  可是看著胡輦的神情,雖然斥責烏骨裡,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惱意,反倒有隱隱的害羞。大姐明朗爽快,何時竟有這樣的神情?

  燕燕心中又熱又冷,一時想著大姐這麼好,自然得德讓哥哥這麼好的人來配她;一時又覺得委屈,很想跑到韓德讓面前大吵大鬧一頓,可是為什麼大吵大鬧,卻又說不上來。

  她呆呆地站在那兒,好半日,才忽然頓了頓足,轉身跑到自己帳中。侍女青哥見她一身狼狽,忙與幾個侍女一齊給她打水梳洗更衣。燕燕心頭悶悶不樂,連晚膳也不曾吃,倒頭便睡了。

  耶律賢看著燕燕離開,想到她頭上半根草梗,「哎」了一聲,欲叫卻已經來不及了,但見她疾馳如風,早已經遠去。

  耶律賢頓了頓足,亦是懊惱,亦是無措。方才自己怎麼會如此恍惚,兩人走了一路,竟找不著機會提醒她頭上有『亂』草,想來她回去之後發現,必會惱了自己不提醒;他素日自負聰明,不想今日頭腦混『亂』,如此同行一路,竟連佳人的名字也不曾問過。

  他心中說不出的喜歡,又說不出的懊惱,轉身正欲回去,卻忽然發現那姑娘離去之處的草間落下一方玉珮。

  耶律賢拾起一看,玉珮雕作雙魚模樣,想是那少女方才落下的。他心中暗喜,雖然不知這少女身份,但瞧著這玉的質地雕工俱是極難得,這等上好雕工,出自何方,落於何處,想是能夠查詢得到的。不免懷了一絲興奮,忙將這玉珮珍而重之地放在懷中。

  待躲過崗哨回到營帳,心腹楚補迎了上來,低聲道:「大王,方才只沒大王來過了。」

  耶律賢一驚:「他說什麼了?」

  他的身邊,自然也有罨撒葛派來的監視之人,他方才先假裝自己「犯了舊病」,讓侍從婆兒假扮自己躺在床上,又叫來了御醫迪裡姑做掩護,自己假扮侍衛,與韓德讓一起去找韓匡嗣來治病。此時他提前回來,又是穿了侍衛的衣服回營。通常這個時間段,大家知道他有午休的習慣,於是打獵的打獵,聚會的聚會,自然不會來擾他,可不承想只沒會來。

  「他是想約大王去打獵,我說大王身子不爽,剛剛睡著,沒讓他進來,不曉得他是不是懷疑了。」

  耶律賢在婆兒的服侍下一邊更衣,一邊吩咐:「你去找只沒來,就說我已經醒了,叫他來與我一起用晚膳,你再速派人去找韓郎君,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到我營帳來。」

  他方才一走了之,想韓德讓必會重返來尋他,若是不見了他,豈不著急。忙借口說自己找他,派人去給他傳信,想韓德讓必是一聽便明白了。沒過多久,韓德讓匆匆到來,見到耶律賢便鬆了一口氣,兩人會合,讓楚補守在門外,議論了今天與蕭思溫商議內容,又約定了後續之事。

  過得不久,楚補便打聽了消息來報,罨撒葛剛才竟是抓了數名宗室,其中便有世宗的兩名弟弟耶律梢與耶律隆先,據說穆宗已經令罨撒葛去挨個查問,那一日凡是不在自己營帳中,又無人能夠證明是跟隨眾人行獵的人,都要受到懷疑,甚至是被抓走。

  耶律賢心底一沉,他這一進一出,雖然盡量遮掩,但如若罨撒葛因他兩個叔叔涉案的原因懷疑上他,難保不『露』破綻。想到這裡,不由暗暗後悔,方才實在考慮欠周,應該是等韓德讓回來,由韓德讓陪著,也有個可辯的理由。

  侍衛婆兒又來報與他說,只沒不在宮帳中,卻是去了穆宗營帳,耶律賢心頭焦灼,卻是無可奈何。只沒被穆宗兄弟養得著實有些天真和放肆,萬一被罨撒葛套問,說出他不在營帳之事,只怕更惹人懷疑。想到這裡,又問婆兒:「還有什麼事?」

  婆兒想了想,又輕聲地:「小人聽說,皇太叔似乎想在回京路上對……」他頓了頓,又道,「……動手了。」

  耶律賢嗤笑:「我果然沒看錯他,一如既往的衝動。哼,簡直找死。」

  他說到這裡,忽然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若能夠借這件事,早早將李胡父子落案,那麼罨撒葛的搜捕,或可就此收網。

  婆兒看著他的表情,臉『色』一變:「大王,您想要做什麼?」

  耶律賢閉了閉眼:「沒什麼,我想,皇太叔之事,我們正可利用,你想辦法在回京之前,稍加散佈。這樣一旦事情發生,太平王也可迅速查到是皇太叔下手的。」

  婆兒卻有些擔心:「您回去的路上可是得和主上同車啊,到時候萬一……這件事該如何應對,是不是再跟韓郎君商量一下?」

  耶律賢掃了婆兒一眼,冷冷地道:「韓二哥是正人君子,有些事不必讓他知道。」婆兒不敢再說,只低頭稱「是」。

  耶律賢放下案卷,淡淡地道:「放心。李胡他取不了我的『性』命。讓他們兩房去撕扯吧,李胡成或敗,我們都能得利。」

  罨撒葛追捕一日,到晚間便向穆宗報告。

  穆宗扶著宿醉方醒的頭,聽罨撒葛說今日抓捕了幾個可疑的宗室大臣,只因李胡是皇太叔,卻不是他能處置的,所以要等皇帝示下。

  穆宗冷笑一聲:「那就暫時先放著,等回到上京再收拾他。」又指示,「今日之人雖然不曾全部抓到,但凡不在營中的,你都要仔細地問上一問。」

  罨撒葛連忙應「是」。

  穆宗忽然問:「明扆可在營帳?」

  罨撒葛卻是來不及問,當下卡殼,穆宗便招手令人去問他派在耶律賢身邊的侍衛,過得不一會兒,那人回來報說:「今日一早韓郎君來見明扆大王,但明扆大王身體不適,叫了婆兒隨韓郎君去韓匡嗣大人處取『藥』,帳中只留楚補和迪裡姑照顧。」

  穆宗半閉著眼睛,問:「他可曾出去過?」

  「不曾。後來婆兒好像遇上驚馬,很久才回來,韓郎君也帶了『藥』回來,大王服了『藥』方好些。」

  穆宗又問:「有什麼人去找過他?」

  「只沒大王來過,但那時候明扆大王才睡著,所以只沒大王沒有進帳就走了。」

  罨撒葛順口問了一聲:「只沒去了哪兒?」

  穆宗道:「只沒今天在我這裡。」只不過那時候他又喝高了,只沒似乎是想向他投訴什麼事,他也懶得理會,就把他趕走了。

  他坐在那兒,搖了搖鈍痛的頭,腦子裡總有一些東西,想捕捉而捕捉不到,忽然間惱怒起來,他一向隨心所欲慣了,既然有不安,那就用最直接的手段吧,何必去猜何必去想。穆宗忽然開口吩咐罨撒葛:「你明日去看看明扆,順便叫只沒也過來,好好盤問一下他。」

  罨撒葛一驚:「主上是懷疑他?」

  穆宗輕蔑地冷笑:「李胡能夠有什麼能耐,他要有能耐,不會到現在還是個『皇太叔』。不知為什麼,朕卻覺得,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既然不知道『毛』病出在哪裡,那麼寧可多殺些,也不要錯漏過了什麼。」

  罨撒葛忙低頭應「是」,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這個兄長,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同甘苦共患難,曾經推心置腹,無話不談。

  可是從何時起,他變成了如今這般連自己也不認識,是從他開始謀算皇位,還是從他坐上皇位之後?

  臣民們說他沉『迷』酒醉、昏憒糊塗,可是只有自己這個離他最近的弟弟才知道,他的哥哥,比誰都聰明,心思比誰都深沉。十幾年來,多少人恨他,多少人想他死,可最終,如今仍穩穩坐在皇座上的,還是他。

  繼位之初,他懷疑一切,濫殺無數,看誰都像是要謀奪皇位。甚至連罨撒葛也曾經遭受過懷疑,被捲入謀逆案中下獄囚禁,險些送命。後來,他對那些宗室重臣的殺戮清除,已經漸漸變少,他現在擁有了一種近乎野獸般的敏銳直覺,只要聞一聞,便沒有錯漏了。

  這些年來,穆宗身邊可信的人越少,對罨撒葛的倚重就越甚。他在所有人面前是不講理的暴君,唯有在罨撒葛面前,願意接受他的進諫、勸阻,甚至嘮叨,甚至對他傾訴自己的壓力和心事。

  可是他看耶律賢,卻是另一回事。自耶律賢四歲從祥古山回來,這麼多年,他表現得一直很乖巧,遠比那個莽撞無禮的只沒要乖巧得多。可是不知為什麼,罨撒葛總覺得對他有一種別樣的警惕。而這種警惕卻是無從查證的,或者……罨撒葛低下頭來,或者因為他和自己一樣,是離皇位最近的人吧。

  當年人皇王出走而太宗繼位,可十幾年以後,人皇王的兒子世宗,從太宗之子手中奪回皇位。雖然皇位依舊回到太宗之子手中,十幾年以後的今天,世宗之子會不會還能夠回來奪回皇位?

  罨撒葛強抑心頭悸動:「主上為何懷疑他?」

  穆宗卻搖了搖頭:「朕也不知道,朕只是覺得,心頭有些怪異,須得見見他才能夠確定。」

  罨撒葛正要答話,忽然聽得內侍在外稟道,宰相蕭思溫求見。

  穆宗令其進來,蕭思溫抱著奏報匆匆進來,頭一句話便是:「主上,臣接獲奏報,南朝軍隊大肆集結,恐怕要對我大遼進行征伐,請主上早做定奪。」

  穆宗一驚:「什麼?趙家小兒竟然當真北伐?」

  蕭思溫忙遞上奏報,催道:「還請主上提前結束春捺缽,盡早返回上京,以做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