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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為什麼?」白起微微歪頭,目光像把解剖刀。

  「那個外號不是我起的!都是笑笑干的!」林夏趕緊擺手和閨密劃清界限。

  「什麼外號?」白起問,「我是在問你為什麼會對項伯言感興趣?」

  「明知故問!你難道沒有看出他身上有很重的妖氣麼?」林夏憋了半天終於說了。

  「來這裡的大部分病人都是妖物,這也並不奇怪。」

  「可怪就怪在那哥們壓根不覺得自己是個妖物!還跟你要抗生素感冒藥呢!」林夏急得跳腳,「再看他那雙純良到只看得見錢的大眼睛,根本就是徹徹底底認為自己是個人類嘛!」

  「是與不是,今晚應該就能知道答案了。」白起悠然道,「起碼有一個人是清楚的。」

  「誰?」林夏詫異。

  「那個叫紫弦的女人。」白起默默點燃了一支香煙,「活不過千年,是不會有那樣的眼神的。」

  貳

  又一個無月之夜。

  夜空中雲層低沉,潑墨般的烏雲壓迫著大地,幾乎和樓宇天台相接。在與高樓大廈一街之隔的煙雨胡同裡,只亮著寥寥幾盞破舊的老式路燈,鎢絲已經燃燒了很多年,玻璃罩上還有一層厚重的油泥灰漬,讓本就微弱的燈光攏成一小團,豆粒大的光像是毒蛇的眼。

  凌晨一點鐘,這裡的居民都已經熟睡了,只有一兩隻流浪的野貓偶爾經過。

  住過平房大雜院的人都知道,這種房子因為結構複雜,衛生條件差,下水管道混亂,是老鼠理想的居所。

  有老鼠就會有貓,一個飢餓的黑貓正伏在牆角的暗處,閃亮的眼睛死死守著牆邊那個半塊磚大的洞口。它已經在這裡蹲伏了兩個小時了,只為了等待一隻肥碩的老鼠。這個洞口肯定有老鼠經過,因為一連三天它們都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氣味。

  嗅覺是貓最強大的武器之一,擁有這個武器,它就能認知到一些人類無法觸碰的世界。

  那股氣味忽然濃烈了起來!

  黑貓興奮地磨了磨爪子,鼻尖貪婪嗅著。鮮肉的味道越來越濃,而且越來越近!看來今晚的獵物不止一隻。它甚至能聽到老鼠們的腳步聲,像是鉛筆畫過砂紙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腳步聲像是急促的雨點打在鼓面上,越來越近!

  第一隻老鼠從洞中躥了出來,不出所料地落入黑貓的口中,黑貓只需要用力一咬就能扭斷它的脖子。但就在黑貓為今晚成功的捕獵歡慶之時,洞中忽然傳來陣陣的嚙咬聲。黑貓下意識地退後,卻見洞口的碎磚不斷掉落,眨眼間洞口就已經比剛才大了一倍!鼠群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湧了出來,不僅僅是那一個洞口,整條胡同裡的老鼠都從牆角、下水道、房樑上會集到了街道上。

  黑貓丟下了今天的獵物,露出尖牙,對鼠群凶狠地嘶吼著,但狂奔過來的鼠群卻繞過了它,沒命地狂奔出了胡同口。

  黑貓這才發現,在胡同口的另一端,一個更可怕的東西正在接近!

  那東西被團團黑霧包裹住,黑色妖氣在他身上觸手般纏繞飛舞,掠過低空時猶如捕食的蝙蝠,帶起淒厲的風聲。他以路燈為落腳點不斷跳躍,每躍到一盞燈上,燈光便會瞬間熄滅,彷彿所有的光亮都被那團黑色的妖氣吸取直到枯竭,走到哪裡,哪裡就是黑暗。

  黑貓驚恐地豎起毛髮,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做好攻擊的準備,可那團黑影眨眼間便躍到了它頭頂的路燈上!

  燈光熄滅的一剎那,黑貓失去了最後的一絲勇氣,嗚咽一聲逃出巷口。

  因為它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比老鼠的血肉還要紅的眼睛!

  那雙紅色的眼睛中有狹長的金色瞳孔,像蛇或者是蜥蜴。她環視周圍,整條胡同裡再也沒有任何動靜,連枝頭的蟬鳴都在剎那間停止了。

  最終,那令萬物寂滅的目光落在了一棟三層高的小洋樓上。

  這一片方圓幾公里內都是老四合院,低矮的平房群落中,那棟三層高的小洋樓顯得格外醒目,門前的木牌上寫著幾個小字:蓬萊間診所。

  洋樓裡一片漆黑,窗簾緊閉,毫無動靜,裡面的人想必都睡熟了。但即便是沒有睡熟,潛入其中對她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屋頂是這裡最薄弱的一環,可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就算是一根針落在屋頂上,都會被裡面的人聽到。不過他並不在意,她只需要釋放一個簡單的咒文便可以讓自己的行動毫無聲息。

  咒文釋放!她輕輕躍起,隔著胡同、鐵門和那座庭院,如同一隻渡鴉般飛向小樓的穹頂。

  黑影劃過夜空,屋頂上傳來一連串狼狽的動靜。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兩件事:第一,自己分明已經釋放了無聲咒,可為什麼落腳之時還會有聲音?第二,這家人在屋頂上擺那麼多啤酒瓶子是怎麼回事啊!還有烤羊肉的爐子,你們這是要在屋頂上開派對麼?

  她腳尖剛剛觸到屋頂便是一滑!要不是自己修煉多年,在這摔一跤肯定是躲不開的。但沒想到她雖然沒跌倒,卻引起了連鎖反應,整個屋頂的酒瓶雜物全都滾動著眼看就要落下去了,這要是落在院落裡,恐怕整條胡同的街坊都得從睡夢中醒過來。幸好她本領高強,將腳尖掛在雨簷之上,雙手好似千手觀音一般狂舞,將所有要落下的東西都接在了懷裡。

  呼!險些壞了大事!

  她長出了一口氣,將懷裡的東西穩穩放好,剛剛邁出一步,腳下的瓦片卻忽然有些鬆動……

  一陣響動之後,瓦片隨著他的身體一起急速墜落!

  她極力減小了落地的聲音,在一剎間接住了所有屋頂上掉下的東西,敏捷如同鬼魅般,身體扭成了一個麻花。

  房子已經老舊成豆腐渣了,這家人究竟是怎麼在這裡生存下去的?

  今晚真是太倒霉了!以自己的修行本來可以輕鬆潛入這間小診所,誰想到竟然接連遭遇危險。

  先是啤酒瓶,後是爛房頂,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遭遇什麼奇怪的東西。

  雖然是黑夜,但那雙紅瞳卻把房間裡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這間屋子是由閣樓改成的臥房,房間裡很亂,堆滿了時尚雜誌和網購來的女裝,高跟鞋盒也堆成一座小山,牆上貼著各種男明星的海報。

  窗邊一張大床上的長髮女孩,正抱著一隻大熊睡得香甜。剛才的動靜只讓她翻了個身,嘴裡嘟噥了兩句又睡了過去。窗外的微光照在她嬌小的鼻尖上,透明如同水晶。

  「就是她了,她應該是這裡最弱的一個!」

  她打定了主意,圍繞在身體周圍的妖氣忽然暴起聚合,在空中化為一隻無形的魔爪,向女孩的喉嚨抓去。這是她多年以來修行的結果,一共九道妖氣,每一道都是一把可隨心所欲進行變形的兵器,只要心有所想便可以千變萬化,退可以護身,進攻便是致命武器。

  「別怪我,這都是你們逼我的!」她在心中默念著,驅使著妖氣向女孩下著毒手!

  可就在那妖氣離女孩喉嚨不到五寸的時候,剛剛還在熟睡中的女孩忽然大吼一聲從床上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與此同時, 她雙手從枕下抽出一柄金燦燦的大刀,女武神般一躍而起,以泰山壓頂之式向他劈來!

  林家金刀六十四式之斷岳式!

  竟然醒著!剛才竟是假睡麼?她來不及多想,因為那刀勢來得無比凶險,以普通人的能力根本躲避不開!

  九道妖氣全都在一瞬間聚集頭頂,以常人的力量,應該無論如何也劈不開這修煉千年的妖氣。

  可她的自信在刀鋒與妖氣接觸的一瞬間徹底垮塌了——讓他引以為傲的妖氣一瞬間就被壓制了!這間房子肯定被高人釋放了極大的禁制,否則他的妖氣是不可能被一個普通女孩輕鬆地壓制住的。

  那個下禁制的人想必要比這個使刀的姑娘強大無數倍,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妖物都要強大!

  妖氣驅散了,可刀卻依然落了下來。

  她咬著牙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鑭,那把追隨他多年的寶劍。

  那把劍其實是一把殘劍,只有劍柄,但卻是修煉多年的神兵,稍稍灌注一些妖氣就能在劍柄上化出一把利刃。

  光刃從劍柄中爆出,恰好在那一剎那擋住了金刀的進攻。雙方的力量幾乎勢均力敵,刀刃與光刃相撞激盪起火花,如同失控的高壓電線一般亂爆。

  「好厲害的診所!看上去花瓶一樣的丫頭,竟然還能把我逼到如此田地!」

  她心中驚歎了一句,剛要進招之時,卻猛地怔住了——那女孩雖然與自己正在以刀劍較力,可眼睛竟然是閉著的!

  什麼意思?這個人類難道也修煉成了天眼通麼?

  那是一門極為高深的法術,要在意識中不斷摒棄自己的肉眼,試圖用心眼來觀察這個世界。

  如果真像自己所預料的,那麼這個人類簡直是太可怕了!

  光當!

  女孩把金刀隨手甩到了地板上,嘴裡打了個哈欠,喃喃說了句:「白起……你個混蛋……」

  她一邊嘟囔著一邊走回窗邊,向後一仰摔在床上,抱緊了那只一人高的毛絨大熊,伸出小舌頭舒服地舔了舔嘴。

  鼾聲……

  鼾聲……

  還是鼾聲……

  小姐你難道剛才都是在夢遊麼?!

  她徹徹底底被這家奇怪的診所征服了,感覺自己的妖生觀受到了巨大的挑戰。

  夢遊都這麼厲害,如果真正醒過來那還得了!而且這棟老房子四處都透著詭異,誰又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不如再到樓下看看,可能藥房裡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木質樓梯,三兩下便從欄杆上跳到了一樓。客廳中一片漆黑,藥房門就在右手邊的走廊裡。她剛剛要擰開門把手,卻忽然感到身後有一陣徹骨的寒氣襲來。

  而那其實只是一個人的目光遊走在他身上而已!

  「你來晚了。」

  這個聲音並不大,卻森冷如地府永不融化的冰河。她轉過頭去,看到了說話的人,開始後悔今晚闖入這家詭異的診所了。

  黑衣男子坐在角落的扶手椅裡,淡然地喝著一杯清茶,眼中是一片萬古不化的幽藍。一個髮絲如針的少年站在他身後,手臂上紋滿了圖案,衝著他咧嘴笑,露出一排皎白的牙齒。

  「嘿嘿嘿嘿!」

  少年的笑容介於天使和惡魔之間,手裡還拎著一根粗大的棒球棍……

  林夏赤著腳從閣樓走下來,還穿著那件金刀林家的練功T恤。

  她邊走邊揉眼睛,嘴裡還打著哈欠,問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的白起:「你們在搞什麼,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他來了。」白起用目光給林夏指了指方向。

  其實不用他指,林夏自己的耳朵完全能聽到。廚房裡一片混亂,鍋碗瓢盆響成一團,像是軍樂隊搬家一樣,不時還能聽到一些慘叫聲。

  「誰?」林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黑影從裡面閃出鑽進了廁所。

  阿離拎著球棒從廚房裡追出去,看到林夏嘿嘿一笑:「剛才挺厲害的嘛!」

  「我幹嗎了?」林夏有點糊塗,馬上又清醒過來,「又夢遊了麼?」

  「可不是嘛!那氣勢跟殺豬似的!」

  「人呢?」白起冷冷地看了阿離一眼。

  「得了吧!我的老闆,就那點本事還能從我手心裡跑掉?我就是跟他玩玩。」

  「別弄髒裡面的東西,我白天剛剛清理過。」

  「好勒!」阿離掂著球棒,轉身追進廁所。

  「家裡鬧小偷了麼?好大膽子,竟然偷到我家來了!」林夏終於有些反應過來了。

  白起無奈地放下茶杯:「白天你不是問我項伯言到底是什麼人嗎?」

  「你當時又沒說,你說今晚就知道了……」林夏恍然大悟,「小偷是他啊!

  白起不置可否,又端起了茶杯,吹了吹如翡翠般碧綠的香茗。

  林夏叉腰正想追問,阿離就拖著一個人的手將那人從廁所裡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