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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折騰了半宿,楊岳也困得很,打了個呵欠就預備回艙歇息,前腳剛想踏進去就被身後的今夏一把拽住。

  「你又怎麼了?」他一回頭就看見今夏一反方才睏倦模樣,雙目炯炯有神。

  「噓……我想下水瞧瞧去!」

  今夏附在他耳邊低聲道。

  楊岳連想都不想,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爹說了,不讓咱們插手。」

  「你還記不記得他怎麼說的,說咱們光會說得天花亂墜,辦不成事情。你再想想他是什麼人,仇鸞的參將,仇鸞弄個馬市,搞得天怒人怨,這窩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夏循循善誘地啟發他,「咱們悄悄潛下去,把這批生辰綱全沉到河裡頭去,讓他找不著也不敢嚷嚷,吃個啞巴虧。」

  楊岳雖然也惱王方興,立場倒還堅定,只繼續搖頭:「不行,爹爹說了……」

  「我知道,頭兒的話我聽,我聽,我聽……」今夏打斷他,「頭兒不許我們插手這事,我沒打算插手!我就是想教訓教訓他,在我們面前,什麼千年道行的狐狸沒見過,他算哪根蔥啊!」

  「……我覺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夏細瞧楊岳神情,瞧他仍是躊躇,便佯作道,「……算了,我自己去,不耽誤你。」說話間,她便自顧走了出去。

  饒得知道這丫頭故意做出這般模樣,楊岳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還是追上她:「我水性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在船上接應我就行。」今夏叮囑他,「要緊的是,別讓人發覺。」

  「……明明是個官家,偏偏做一副賊樣,何苦來。」

  楊岳直搖頭,拿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此刻天色又稍亮了些,只是河面上寒意逼人,楊岳看看蒙著薄霧的河面,打了個寒戰,勸今夏道:「我看還是算了吧,又不是為了查案,這麼冷的水跳下去不划算。」

  「那不行,我非讓他吃這個啞巴虧不可!」

  今夏撿了船側僻靜處,手腳麻利地脫了靴子,又除下外袍,只伶伶利利穿著小衣,還未下水便先打了個噴嚏。

  「你說你這是何苦。」楊岳還想勸。

  「噓……」

  今夏朝他打了噤聲的手勢,簡單做了幾下熱身,背靠船欄一個倒仰,只聽得水花輕響,她已輕巧入水。

  知道她水性好,楊岳倒不擔心,只是生怕她被王方興那船上的人發現,不免忐忑,時時留意著那船上的動靜。

  略顯渾濁的河水,加上晨光熹微,水下光線昏暗,影影綽綽,搖曳變幻。今夏在河面之下目力所及不足兩尺,只能循著記憶中王方興站船的方位游去。

  站船的輪廓很快出現在眼前,今夏游過去,慢吞吞地繞著它轉了一圈,看不出任何異樣,遂貼近了船身,一點一點地察看,間或著浮上水面換氣。

  這站船的船底共有八個水密封艙。水密封艙,顧名思義,每個艙室都是密封的,便是其中一個艙室不慎進水,也可保證水不會淹到其他艙室,最大限度地保證了船的安全。若只有一個水密封艙進水,對於整艘船來說,並不會有危險,只需待船停靠之後,再做修整便可。

  當今夏摸到靠近第五個水密封艙的位置時,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此處船板完全沒有密封性可言,手覆上去,船體一起一伏間甚至能感覺到水在縫隙中進進出出。

  「就是這裡了!」今夏心中一動,「這些傢伙,為了避人耳目,居然把生辰綱藏入水密封艙之中。」

  上水面換過氣後,她復潛下來,因水底光線實在太暗,看不出開關機括在何處,只能用手在船板上摳著縫隙慢慢地一寸寸摸索……

  「沒有機括?」

  她皺皺眉頭,雙手摳住船板底部邊緣,試著扳動,這塊船板紋絲不動,再一看,壓根就用竹釘釘死了。

  「真是一幫子粗人!直接釘死,就不能弄個細巧活兒。」

  今夏暗自咒罵著,後悔沒帶把匕首下來,上腳用力踹了好幾下,仍舊毫無作用。別無他法,她想著只得回去讓楊岳扔把匕首下來撬,剛在水中旋身,便看見近處竟有個黑影,也不知什麼時候存在,一時間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她背貼住船體,緊盯住那黑影,心下不免緊張思量:若來者是王方興手下的人,自己是該開溜還是開打?

  還未等她想出應對之策,那黑影似已知她察覺,河水波動,靠近前來,面目漸漸清晰,並非王方興手下,卻是更加難以對付的人——陸繹!

  一身石青水靠,愈發顯得他面如寒玉,發如烏墨。

  他怎麼會到水下來?!

  難道他也猜出那生辰綱就藏在船底?

  今夏不得其解,只是眼下這境況,也容不得她再想,因陸繹正朝她游來。陸繹功夫不再其父之下,她那三兩下花拳繡腿決計不是他的對手,打是肯定打不過的,估計連逃也挑不掉。陸炳與嚴嵩交好,他大概也算是嚴黨,與仇鸞便算是一丘之貉,實話自然是不能跟他說,該想個什麼法子脫身才是。

  「陸大人,一表人材,晨泳對身體好啊。」她心裡想著隨便客套幾句,張了張口,冷不防口中吐出一長串泡泡,方才記起自己尚在水中,忙用手指指上面,示意自己要上去換氣。

  不待陸繹回應,她雙足一蹬便要上浮,才浮至一半,忽覺左臂被拿住,銅箍鐵鉗般,身子一歪便被一股大力拽了下來,正見陸繹冷冷地看著她。

  「唔唔……唔唔……」

  她手足亂蹬作出痛苦不堪的憋氣狀。

  陸繹微微偏頭,看戲般無動於衷,手不曾鬆開半毫,一副就算她當真憋死也不會眨一下眼的架勢。

  他這般模樣,今夏自覺無趣,便只得停下來,乾瞪著他。

  直至此時,陸繹方才鬆開手,游到今夏試圖打開的那塊船板旁邊,仔細看了兩眼,冷不防便一拳擊打過去,將今夏嚇了一跳。

  水波翻湧,船板碎裂,破開來一個大洞。

  也不見他運氣準備,隨隨便便一拳便有這麼大力道,今夏心中暗歎,看來此人確是不好招惹,該小心行事才是。

  隨著船板殘片被陸繹剝下,第五個水密封艙內的情景便盡露在他們眼前,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擺在其中……

  陸繹朝今夏打了個手勢,要她幫忙一起搬箱子。

  也不知他要將這箱子搬到何處?是他自家想獨佔了?還是想拿來整治王方興一番?今夏心中疑慮甚多,又不能問,只得游過去幫最近處的箱子。

  兩人各攜了一口箱子往回游,今夏慢騰騰地跟在他後頭,待游到站船旁邊,陸繹手扶著船壁用力一撐,整個人破水而出,帶著箱子躍上站船去,獨留今夏一人在水中瞠目結舌。平日裡她也與錦衣衛略略打過些交道,會耍威風的倒是不少,有真本事的卻是屈指可數,更別提像陸繹這般身手。

  他爹爹打小與聖上一塊兒長大,關係親厚,又是錦衣衛最高指揮使。他身為陸炳之子,居富貴之家,錦衣玉食,還能老老實實地練一身真功夫,倒真是難得。

  今夏拖著箱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箱子甚沉,她拖到現在已經是吃力之極,仰著頭小聲喚楊岳,叫他來幫忙。

  片刻之後,楊岳沒出來,上頭倒丟下來一根繩索,然後傳來陸繹的聲音:「把繩子捆箱子上!」

  今夏依言捆好。

  陸繹一拽,箱子凌空而起,帶著水滴飛上船去,然後,繩索又被丟了下來,隨之而來的仍是陸繹的聲音:「把其他幾箱都搬上來。」

  被河水泡得渾身發冷,露在水面上被風一吹,更是冷得直打哆嗦,再聽見他這話,今夏呆楞之下直想罵街,腹誹道:「小爺是六扇門的人,又不是錦衣衛,憑什麼來差遣我!」

  陸繹只吩咐了這麼一句,便再無聲息,更不用提他的人影。

  今夏一肚子怒氣浮在水中,思量著陸繹這刻大概是趕著泡熱水澡換乾爽衣衫去了,自己卻還得替他做這賣力氣的苦差事,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直至此時楊岳才探出頭來,一臉大事不妙的模樣,壓著聲音朝她喊道:「不好了,咱們這事被陸繹發現了!」

  看著這位永遠遲半步的憨厚仁兄,今夏也再無力氣損他:「我知道了。你瞧見著繩索了麼?你拿著另一頭,我用力拽三下繩子之後,你就使勁往上拉。」

  楊岳連連點頭,看著今夏一個猛子又扎入水中。

  好在繩索夠長,今夏扯著它潛入水密封艙將箱子捆好,用力拽三下,船上的楊岳便開始往回拉,她便只需托扶著,省力了許多。如此這般往復幾回,將這套生辰綱盡數搬上船,今夏這才累兮兮地爬上船來。

  見她在水下凍得嘴唇都發白了,楊岳忙遞上外袍給她披起,一陣風過,今夏哆嗦了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凍死小爺我了……你說他憑什麼差遣咱們,咱們是六扇門,又不是他錦衣衛的手下……」今夏裹著外袍,憤憤不滿道。

  「我的小爺,你趕緊回艙換干衣服吧。」楊岳催促她道,「我馬上再給你煮碗薑湯去,別還沒到揚州就病倒了。」

  重新換過乾爽衣衫的陸繹不知從何處踱出來,眼角瞧見了今夏的狼狽樣,仍無甚表情,淡淡吩咐道:「將這些箱子都搬到我艙中。」說罷,人一轉身就走了。

  「……他倒還真不跟咱們見外。」楊岳只得道。

  今夏不滿地瞥了他一眼,緊跟著又打了個噴嚏。

  「箱子我來搬,小爺,你趕緊的,快去把衣衫都換了。」楊岳將她往裡趕。

  今夏也確是凍得不行,邊哆嗦邊不忿地回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