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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身世

  「但是還沒走成,我母后就去了,結果那日生了孩子,你就帶著孩子跑了?」

  太子話音落後,大鬍子不說話了,他似躊躇,似猶豫,又好似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一樣。

  李徹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從一旁擺著的青花瓷卷軸缸裡隨手抽出一幅畫來,打開,正是那日大鬍子索要未果的一幅畫。

  畫上美人依舊,只是和那日所見,有些不同,似乎是添了些筆墨,讓這幅做舊的畫又重新鮮艷了起來。當然,還有畫中之人的一張臉,重新描眉點唇,變的清晰立體,整個人也栩栩如生了起來,可見當年畫工的確技藝了得。

  將這畫抖落在大鬍子跟前,他雙目逐漸濕潤,喉頭哽咽如他,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只聽李徹又道:「現在,你自己說說,畫中之人,長的像誰?」

  不用說,像太子妃,也像相府的小姐。

  「你自己說,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也並未生氣,只是定定看著他,向他質問。

  大鬍子抿了一下嘴巴,猶豫了一下答道:「當初,王湘產子之前,恰逢劉貴妃生子。」

  「老七?」一聽他這麼說,李徹就知道他在說誰,這劉貴妃就是當今的劉皇后,而玉瑤與李律年齡相仿,看來是說他沒錯。

  本來以為快要撥開雲霧見太陽了,聽他驟然將話題轉移到老七的身上,李徹不由更加疑惑起來。

  「劉貴妃的二嫂曾進宮伺候過貴妃月子。」

  李徹眉頭緊蹙,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二夫人心細如髮,看到我拿了兩份安胎藥,暗地裡曾派人跟蹤過我,知道中宮有位舞姬有孕在身。因她膝下沒有子女,也曾背地裡找過我,威逼利誘,讓我說服王湘將孩子送給她,她保孩子一生榮華富貴。但是王湘一心想要出宮,並未答應,我當時年少,本還擔心劉二夫人會將此事告諸劉貴妃,還曾去找她求情,但劉二夫人和善,就此作罷。直到後來貞元皇后病逝,王湘產女,宮中開始對舞姬宮女施以絞刑,太醫院也被賜了毒酒,我萬不得已,求劉二夫人救命,並將王湘之女交給了她,讓她好生撫養,她想方設法將我帶出宮去了。只是,劉二夫人也並不知曉,當日王湘產下的是一對雙胞胎女兒……」

  一句話道破前塵往事,萬般秘密,無數心酸,儘是無奈。

  不僅李徹聽的心中百感交集,就連旁邊神風營的統領夏忠也是有些動容了。

  貞元皇后的死,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有人因此喪命,幾家悲愴,有人因此得女,一家歡喜。

  一對雙胞胎女兒,一個流落山寨喊打喊殺道一聲老大,一個身處深閨卻才滿京華,相同的人,不同的人生。

  到頭來,命運卻又將她們重新牽到一起,彼此之間卻還是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殿下是第一個。」

  李徹的一根手指在桌案上慢慢敲擊,沉吟半晌又張口說道:「你最好三緘其口,此事已經做舊,不必再提。」

  「可是……」

  「你還是要走?」

  「不,草民之前想要離開便是擔心殿下會發現真相,現如今已經和殿下坦白,也就不急著走了,待太子妃身體康復再走不遲。草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麗貴妃娘娘……」

  麗貴妃今日已經認出了他,不知道她只是虛張聲勢,還是會對他下手。

  李徹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起來:「她怎麼知道你胳膊上有疤痕?」

  大鬍子老臉一紅,知道太子此話戲謔。

  妃嬪和太醫之間再怎麼熟識,也不可能連對方身上有幾道疤都知道的,連忙辯解道:「當年,當年我本是陸醫正身邊的學徒,跟隨師父出入後宮做些打雜的活計。那時候麗貴妃還有些刁蠻的脾氣……」

  「她現如今也有,只不過你沒見到罷了。」太子打趣。

  「那時候四殿下還小,記不清那次得了什麼病,我熬了湯藥送過去,小心餵了四殿下結果他被燙的嚎啕大哭,麗貴妃不由分手就將我手上的藥碗打翻,結果便燙傷了胳膊。事後麗貴妃娘娘也曾致歉,還賞賜給我不少東西,此事也便過去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她仍然記得。」

  「你妙手回春,竟然不能把自己胳膊上的傷疤給除了,這不是故意要露破綻嗎?」

  大鬍子作揖答道:「不敢欺瞞殿下,那時候我醫術淺薄,也是在離宮之前,我師父將他畢生所學讓我帶走,在宮外才自己琢磨出了一些醫理,要說妙手回春,萬不敢當。」

  李徹點頭道:「行了,麗貴妃那裡交給我,你不用擔心,日後好好留在東宮,照顧好太子妃,便是給你自己贖罪了。」

  「草民,謝過殿下。」大鬍子今日全部傾吐而出,也終於長長鬆了口氣。

  他本以為這所有的秘密都將爛在心底,直到死去的那天,被他帶到另一個世界,萬萬沒想到還有說出來的一天,好在太子深明大義,知曉其中利害,他也正好可以放心了。

  *

  給中宮送肥鵝的內監是跟著五皇子一起回來的,一回東宮正好看到太子正帶著大鬍子從書房出來。

  遠遠的,李徹雙手環胸而笑,秋日艷陽染上他的眉梢鬢角,讓他的笑容幾乎刺痛了李衡的雙目。

  「臣弟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多日未見,第一次見面本應該給儲君行個大禮的,但因為在養心殿一國之君的面前,多有不便,結果現在在東宮,也就沒什麼好避諱的了。

  而李徹,也結結實實的受了他這個大禮,直到他所有的禮數都到位了,才慢悠悠的說道:「五弟不必多禮。」

  李衡起身,本就溫潤如玉的一個男人,連日憔悴,微微一笑,竟讓他看上去略顯孱弱,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軟下心腸,這樣一個男子,本就該讀書寫詩,常伴香薰水榭之中的。

  然而李徹自小與他一起長大,對他的秉性自然是瞭如指掌,權當沒看見他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唇笑道:「來接五弟妹的?應該和玉瑤在一起。」

  「對太子妃多有叨擾了。」五皇子呵呵笑道:「勞駕殿下派人去通傳一聲,臣弟在這裡等著她一道回去。」

  「不忙,一起過去吧。」

  李衡有些訝異,不過也沒有過多表現出來,他以為經過了自己困綁了劉玉瑤一事,太子應該會極力避免他和太子妃見面的,卻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如此大度的一天?

  正思忖著,李徹已經在前頭領路,往臨湖小院去了。

  李衡也不敢懈怠,趕忙跟了上去。

  太子走的也不快,悠哉悠哉的,一邊走一邊說道:「前些日子聽聞皇后娘娘鳳體有恙,不知現在如何了。」

  「有勞殿下惦記著,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沒什麼大礙了,那本太子就越發得惦記惦記了。」

  李衡袖中的手緩緩攥緊,卻聽太子話鋒一轉,抬手在李衡肩頭拍了拍說道:「我們都是做兒女的,當然得惦記著讓父母金安,不再受病痛折磨,你說是不是?」

  「是,殿下所言極是。」李衡也配合他,笑的天衣無縫。

  又在他肩頭拍了兩下才繼續往前走,好一幅兄友弟恭的畫面。

  兩人前後腳進了臨湖小院,迎上來的宮人見是太子和五皇子,便連忙說道:「太子妃娘娘正要差奴婢去請殿下過去用午膳呢。」

  「是嗎?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不如再多備一副碗筷。」

  「是,殿下。」宮人急急下去準備了。

  李徹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給李衡道:「粗茶淡飯,五弟不要嫌棄才是。」

  「不敢,殿下有請自然卻之不恭,只是受父皇耳提面命,啟程在即,不敢耽擱,回府之後還有許多雜事待辦,恐怕不能耽擱。」

  「要真因為這一頓飯給耽擱了,那我便向父皇求情,給你再寬限幾日!」隨即便不由分說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往偏廳行去。

  李衡的一隻手被他攥在手心裡想要掙扎,卻有些力不從心,便也只能蹙眉咬牙順從了他,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李徹其實也並沒打算怎麼著,一見著太子妃和五皇子妃的時候,他便說了來意:「恰好五弟過來了,午膳一起吃吧,而且五弟過段時日就要前往封地,這山高路遠,還不知何年何月再見,今日相聚,便權當餞行!」

  劉玉瑤正懷抱襁褓從內室出來,想必是剛除了釵環衣飾,長髮纖腰,衣帶紈素,清清白白的一個水做的人兒一般。

  只是她秀眉一蹙,白眼一翻,又將她靈動頑劣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一手抱著懷中的孩兒,一手去拉尾隨自己出來的人:「走吧,這飯吃不下去了。」

  劉玉環只是堪堪露了個頭,還沒看清偏廳的景致就被拉走了,自然也是一頭霧水。

  李徹卻在背後低斥一聲道:「往哪走?回來吃飯!」

  這一家之主的架子擺起來,饒是刁蠻如劉玉瑤這般,也不得不止步,回身衝著他道:「看到討厭的人,我會倒胃口!」

  「你不吃可以,讓你妹妹過來。」

  「那我還是吃吧!」人家畢竟是夫妻,自己能護的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啊,這才拉著劉玉環過來坐了。

  從她說討厭的人時,劉玉環就已經猜想到許是李衡來了,這番看到了他,也不過是點了點頭,並無過多交流,似乎二人之間早就到了相視無言的地步。

  李徹將劉玉瑤懷中的娃娃接了過去,不忘奚落她兩句道:「都做娘的人了,還耍小孩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