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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牆頭草隨風倒

  且不說傷及脾胃要躺在床上靜養,就說他落下的一身病根,往封地那等悶熱潮濕的地方去了,也於身體不利。

  再者說來,明晰帝年事已高,但凡老人,對自己的子女都多了許多心疼和憐惜,出於憐憫也不會再讓他往封地去了。

  更何況,滿朝文武連日來多次上書,請求陛下寬恕五皇子殿下,留他在膝前盡孝,本以為此事也就定了,卻又峰迴路轉了?

  「你還站著做什麼?還不下去準備?」

  聽他一聲叱問,萬福安一個哆嗦反應過來,連忙作揖應了,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邊走一邊反覆念著剛才明晰帝說的那句話,越念腳步就越快,最後急匆匆的出了前庭往東宮去了。

  一路快走幾乎快要攆上小跑的速度了,等到了東宮門口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嘴巴裡還在唸唸有詞。

  見到太子的時候,只見李徹正悠哉悠哉的坐在臨湖小院桂花樹下,桂子飄香散落肩頭,與白衣之上所繡金線都幾乎融為一體。他正站在一張桌案後頭,一隻手拿著筆,一隻手抱著個半大的娃娃,正專心致志的在寫什麼。

  他的認真絲毫沒有感染到那娃娃一分一毫,小傢伙兩隻小手在他的臉上摸來揉去,還把手指頭塞進了嘴裡,再拿出來的時候抹了他一臉的口水,卻又興奮的哇哇大叫。

  「哈哈哈!」一個爽快利落的聲音笑了起來,萬福安一扭頭,就看到太子妃劉玉瑤正從對面一座小小的茅草亭子上縱身躍下。

  這颯爽的身姿,這嫻熟的身手,愣是把他嚇了一跳,知道太子妃身手了得,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

  「慢點!」抱著娃娃的人有些生氣了:「你這是覺得身子好了,開始胡作非為了?」

  後者吐舌一笑,一臉俏皮之態:「他們找草去了,我一會還得上去呢。」

  看了一眼草棚小亭,李徹又低頭看了看桌子。

  劉玉瑤道:「你畫什麼呢?畫我的嗎?」

  言罷就提著裙擺快步過去,噗嗤一聲笑道:「你這半天就畫了個亭子啊?這我也會!」

  說著就奪了他手上的筆,認認真真的在一旁描摹起來:「四根柱子一個頂,喏,亭子!」

  見到幾筆勾勒出來的小亭子在太子所畫的栩栩如生的亭子旁邊,倒是趣味十足。

  「一會你不要往上面去了再給你畫,修繕之事讓旁人來做就行。」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有意思的事兒,你又不讓我做,乾脆活生生的憋死我算了!」

  男人蹙眉,一隻手給她劃拉了一下被風吹亂的劉海。

  「殿下,萬公公求見。」一直插不上話的小安子趕緊開口。

  李徹扭頭看去,萬福安趕緊快步上前,見了太子和太子妃,後者讓他起身,他這才站起來。

  劉玉瑤現如今看這萬福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以前只覺得他是個善笑會道的太監,現如今知他圓滑世故,如牆頭之草,只覺得心生厭惡,便一旁站了,也不走,且要看看他打算跟太子說些什麼。

  「萬公公不在父皇跟前伺候著,怎麼有空往東宮來的?」李徹手中掂著那個小娃娃,眸峰一斂,笑意淺淺。

  自從李衡當日自盡於清泰殿門口的時候,朝中不少官員背地裡都有傳言,說李衡這次走不成了,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太子和皇后此番對局,將以慘敗收場。

  從那之後萬福安就沒往東宮來過,他隨時不忘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一方面配合賢妃給皇上照常用藥,好讓太子視為心腹。另一方面又與太子拉開距離,對五皇子一黨多有照拂,有可讓李衡將來善待於他。

  所以不管將來登基的是誰,他萬福安都不會吃虧。

  李徹這次見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客氣的稱呼一聲阿公,擺明了就是在以一種譏諷的語氣質問:你這是又打算轉投陣營了?

  他自己心知肚明,也有些尷尬,腆著一張臉來笑道:「老奴前來是有事要啟稟陛下。」

  「你說。」

  「方纔皇上說把宮裡頭的人參,冬蟲夏草都賞給五殿下呢。」

  「父皇要給臣子賞賜什麼你也向我匯報?未免有些嘴碎了吧,萬公公。」太子斜睨他一眼。

  萬福安馬上又笑著說道:「老奴聽聞太子妃娘娘金體欠安,這些好東西總歸也要給娘娘留一些吧……」

  「別!千萬別!」劉玉瑤快嘴說道:「你這一番好意我是心領了,不過我素來不愛吃藥,給我治病的人也不讓我吃藥,每天變著法兒的吃好吃的,這藥還是該給誰給誰吧。」

  李徹哼笑一聲,看向萬福安道:「就這些?」

  「不不,重點是,奴才跟陛下說了給太子妃娘娘留一些啊,您猜陛下怎麼說。」

  「你說便是,還賣關子?」劉玉瑤都快看不過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手段了。

  「陛下說啊,朕在宮裡能缺的了這些?他若是去了封地,哪還有這些東西能用!」言罷還仔細琢磨了一番,也不枉自己背了一路,沒說岔什麼,說完了還一臉期待不無討好的看向太子道:「聽陛下這口氣,五殿下往封地一事是勢在必行了,也虧他使出苦肉計這一招,到頭來沒落的個好不說,還要帶著一身傷病去那潮濕悶熱的封地。」

  「皇上真這麼說的?」李徹還沒什麼反應,劉玉瑤卻率先變了臉色:「他都這樣了,還要去封地?」

  萬福安連忙笑道:「可不就是嗎!陛下心裡還是向著咱太子殿下的,他陷害太子殿下在先,多麼嚴重的一件事,能隨隨便便捅一刀就了了?」

  「還有事嗎?」李徹道:「沒什麼事就回了吧。」

  「殿下……」萬福安欲言又止。

  男人冷眼與他對視:「你還要說什麼?」

  「沒,沒什麼了……」他行禮道:「老奴先行告退。」

  「去吧。」

  一路退出李徹的視線,他才轉身向東宮之外走去。這次往東宮來,本是打算將五皇子落敗東山的第一消息與太子分享,縱然太子不會對他感激有加,但也會念他的好,知道他萬福安的一片忠心。

  但卻不知為何,這太子聽後竟然沒有一絲動容,竟然好似早就預料或者早已知曉了一般。

  這還不算,對他萬福安的態度也大不如從前,對比以前目中無人威逼利誘,他尚還能拿正眼看看自己,今日雖然客氣,但他自己卻覺得他在李徹心中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就如宮前灑掃的內監一樣,可有可無。

  心裡咯登一下,腳步頓住,他開始落冷汗了。

  過往宮人只見萬福安呆立在永巷的道上,雙目失神,入秋之後還落的一個滿頭大汗,無不驚奇。

  甚至還有人互相打聽,是不是宮中又有什麼變數了?

  萬福安站了好一會兒,已經想了許多事情,一轉身,又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在他身後,小安子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抿嘴一笑回過頭來往東宮去了。

  「殿下,這萬福安真就去鳳藻宮了!」

  這一次換太子跑茅草亭頂上去了,劉玉瑤插著個腰站底下仰頭看著他大聲叫道:「小安子跟你說話呢,聽得到嗎?」

  「聽見了,聽見了,就你能嚷嚷。」男人專心致志的將精心篩選的霜前蘆草一一鋪陳開來,仔細順著下垂的紋絡和排列的順序在頂上鋪好厚厚的一層,又將身邊柳條編的扁筐扔下去。

  「他這話跟我說的,跟皇后也能說的,少頃給老五送藥,也得想辦法透點風聲給老五。」

  「殿下英明!」小安子開始溜鬚拍馬了。

  劉玉瑤手腳麻利的將茅草塞進筐裡:「萬福安這個老匹夫!就會挑撥離間搬弄是非!」

  「挑撥離間,搬弄是非,這兩個詞總算用對地方了。」

  劉玉瑤咧嘴一笑,仰頭看著他道:「多謝先生誇讚!」

  「不謝!」李徹一個使力就這麼把茅草給拎了上去:「等咱兒子能讀書認字的時候你就有同窗了。」

  一旁小安子,尋芳等人捂嘴輕笑,看著對小夫妻每日裡鬥鬥嘴也挺好玩,宮中流年飛度也不覺怎麼難熬了。

  「我以後要做我兒子的先生!」

  「看來你是覺得看了幾天書已經滿腹經綸了?」太子仍舊笑她。

  面子磨不開了,她白眼一翻,一腳踩在亭子上的欄杆上就縱身一躍,整個人如大棚展翅一般,穩穩的跳上了亭子頂上。

  東宮眾人早已對太子妃這時不時來一下飛簷走壁司空見慣,此時見了也不覺大驚小怪。

  反而是太子,這個她最親近的人,也是最瞭解她的人,嚇的是臉色大變:「你怎麼又跑上來了!」

  方纔這一躍,身形帶風,扇的茅草落了他一頭一臉,還沒摘下來呢,劉玉瑤就張牙舞爪的向他撲了上去:「你再嫌棄我讀書少,我就把你扔下去!」

  太子圓睜雙眸,大叫一聲:「別動!」

  然而為時已晚,她真就撲在自己的身上,壓的他往後一倒,厚厚的茅草墊在身上也挺鬆軟。

  然而兩人身體同時一僵,劉玉瑤趴在他的身上,眨巴著一雙如水杏眸對他說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太子這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了:「聽到了。」

  她身上的人剛要起來,就被男人一把攥了個結實:「還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