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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終於回來了

  春生低低吐出一口氣,側身屈膝,為他行了一禮,雙眸卻一直看向他,沒有絲毫偏移。

  「公子?您認識她?」他身邊帶著的小廝率先提出疑問,似乎沒想到自家公子會和一位穿著打扮異常普通,而且臉上還蒙著面紗的女子是舊相識。

  果然,男人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沈文華啊沈文華……女子頗有些感慨起來,那種對面相見不相識的感覺真的是充滿諷刺的味道。

  「姑娘是……七皇子府上的?」沈文華終於再次開口,如是相問。

  春生點頭,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將他緊緊鎖定在視線之內。

  「在下唐突了。」男人說著,就側身讓開。

  女子站在當場,仍然不走,反而輕聲說道:「公子是從哪裡來?」

  「你一個七皇子身邊的奴婢,問這麼多做什麼?」沈文華身邊的小廝已經有些生氣了,忍不住將她一聲呵斥。

  而春生站在當場,依舊不吭不卑的說道:「公子是從哪裡來?」

  若說問第一遍的時候沈文華本無意回答,沒想到自己在聽到她泠泠如清泉作響的聲音問出第二遍,在對上她那雙黑水銀一樣的眸子,終於鬼使神差一般的答道:「在下……去了一趟詩社。」

  「可是京城一幫紈褲子弟的聚集之所?」

  「你——!」小廝正要指著她大罵,卻被沈文華抬手阻止。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動,連帶聲音都有些不太自然的顫抖起來:「紈褲者,膏粱子弟,不學無術也,何不鬥雞聽曲,偏要吟詩作對?」

  「這麼看來,紈褲子弟之中,也有幾個稍有才德之人。」

  「姑娘是在稱讚在下嗎?」

  「敢問公子大名。」

  「沈……」這個字剛說出口,他就有些哽咽了,眼中隱約有淚水閃動,他嚥了口唾沫說道:「沈文華……」

  「沈公子幸會。」

  「敢問……姑娘芳名?」

  那一刻,在他們周圍來來去去,行行走走的人好似都不見了,耳邊也沒了嘈雜的叫賣和行人的喧囂。

  恍如天色晴好,春暖花開一般,雙雙對視的瞬間,就讓這大地回暖。

  兩人就是這麼呆呆的站在那裡彼此對視,小廝覺得自家的主子一定是腦子進水了,為何要去問一個奴婢的名字,還芳名!

  他又怎麼會知道,多年前,也是在這樣熱鬧的街市上,兩人偷得浮生半日閒,在路上偶遇,就是這麼互相問了一遍,成為了朋友。

  這次有了後來京中相傳的才子佳人,本以為是佳偶天成,卻因為宮中一道聖旨,將美夢破滅。

  「我……」沈文華嘴唇囁嚅著,雙目赤紅,眼底隱約含著淚光:「玉……」

  「我叫春生。」女子回答道:「春天的春,生命的生,春生。」

  「春生……」他咀嚼著這兩個字,喉頭哽咽的點了點頭:「春生……」

  小廝一時間被嚇壞了,看著自家公子變成了這樣,而這這罪魁禍首卻依舊從容淺笑,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啊?還有你這妖女到底對我家公子做了什麼?」

  「住口!」沈文華呵斥了小廝一句道:「不得無禮!」

  小廝吃了一個啞巴虧,同樣是下人,怎麼讓他不得對她無禮呢。

  只見沈文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春生姑娘,要不要到茶樓中坐坐?」

  春生抬眼看天,微微笑道:「不知不覺都已經過晌了,才從宮中出來,我還沒有吃飯呢。」

  她聲音舒緩輕柔,好像和面前之人是熟稔多年的老朋友,一點也沒有絲毫嬌柔做作。

  沈文華忙不迭的點頭道:「是是是,我也沒吃飯,不如一起吧?」

  「好。」

  二人一拍即合,直接將小廝落在了後頭,並肩向附近的酒樓走去。

  進了酒樓之內,沈文華要了一間雅間,吩咐不要旁人打擾,房門一關,他的眼眶就再次泛紅,低聲叫道:「玉瑤……你是玉瑤吧……」

  名字這種東西,只有從最心愛之人的嘴裡叫出來才覺得是最好聽的,否則就只是一個擺設,可有可無。

  只是這個名字現在已經不屬於她了,再次聽到心愛之人叫出這個名字,喉頭哽咽,鼻尖微微發酸。

  眼底隱含淚光,她輕聲說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劉玉瑤了,我是春生,你這般謹言慎行之人應該不會說錯才對。」

  沈文華呆呆的看著她,聽到她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噗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接連給自己打了兩個耳光,哭著說道:「玉瑤,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女子微微抬起頭,讓即將流出來的眼淚倒流回眼眶之中。

  不過她仍舊微笑說道:「我已經不怪你了,當初恨你恨的想要死去,現在已經不怪你了。」

  「你打死我吧,我死不足惜!打死我!」他說著就膝行到女子面前,握著她的手向自己的臉上打了過來。

  後者卻不住搖頭,將手收了回去,看著面前的男子,聲音顫抖的說道:「我從沒想要你死,我只想讓我自己去死,只要死了,就可以擺脫這人世苦厄,但上天卻偏偏沒有成全我。」

  「玉瑤……」男人淚流滿面,抬頭看她,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道:「不,是我不好,該死的是我!」

  「好在我們現在都活著,否則也不會再有重逢的一天……」她說著又抬手在他的臉上擦了擦,將他臉上的淚痕拭去:「上天待我不薄,賜我重生。」

  「春生……重生……」咀嚼著這兩個字,沈文華嚇了一跳,進一步的追問她道:「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春生將臉上的面紗拿了下去,昔日那張芙蓉嬌顏之上刻下了一道痕跡,雖然已經不似以前那麼猙獰,但卻依舊讓她的容貌大打折扣。

  沈文華嚇了一跳,喃喃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天我獨自一人從家中逃出,父親一路追我,要將我帶回去,在我得知你說出了我們要私奔的計劃之後,心如死灰,索性跳崖尋死。」

  「是……」沈文華恍如被晴天霹靂擊中,他忽的一個哆嗦,拿起她的手就又朝自己的臉上打了過去:「我該死!我不是人!我該死!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說著好像瘋了一樣,飛快的在自己的臉上拍打起來。

  「夠了!」春生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一直隱忍克制的淚水終於還是滑下眼瞼;「夠了,夠了,我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再受折磨!」

  「該死的是我,為什麼要讓你受折磨?」沈文華大哭出聲,他跪在她的面前,一邊哭著一邊將臉埋在她的膝蓋上,渾身顫抖不已:「對不起,對不起……玉瑤……我還以為你已經嫁入東宮,沒想到……」

  春生哽咽道:「我本不想與你相認,畢竟這世上不該有兩個劉玉瑤,但是,我,我沒忍住……」

  從當初去沈府見了他開始,想要重逢的渴望如籐蔓一般在心底瘋長,纏縛上她的心臟。

  上次他去七皇子府上,在離開的時候,她甚至就曾用天青小轎暗示過他,天青色是兩人最喜歡的顏色。

  然而他似乎並未多想,直到今日他在街上,看著自己的背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有一種情感,越是克制,越會如毒瘤一般越長越大,直至深受其害!

  「其實我也想過,東宮的人不是你……可我不敢去想,若不是你……那真正的你,在哪?」

  東宮的太子妃和真實的她相差太大,最可怕的是,自己曾經在京中也鬧的眾人皆知,所以但凡是聽過京中傳言的,再和現在的太子妃接觸一下就能明白,兩人根本不是一個人。

  但這種可怕的猜測一旦成為了事實,就會給劉家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到時候整個劉家就算不會被誅九族,也總會有些人不能倖免。

  「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對,對,對。」沈文華不住點頭說道:「好在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你了玉瑤!」

  「你不要再叫我玉瑤,省的被旁人聽到。」她的手在男人的頭頂輕輕撫摸,好想在寬慰一個受傷的孩子:「既然我現在叫春生了,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吧,不想再去在意和追究。」

  「好!過去的都過去了!」

  春生點了點頭,又趕緊說道:「你快站起來吧,別跪著了。」

  沈文華從地上站起來,春生又掏出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淚痕,忍俊不禁,輕聲笑道:「這麼大個人了,還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呢?」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覺得我這一輩子的淚都是為你而流光了。」

  「難道我不是嗎?」她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搖搖頭,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蹦出了李律這個人來。

  她想起李律當初在狩獵場時初見自己容貌的時候,那傻愣愣的模樣和沈文華也極為相似,不管是飛揚跋扈的少年兒郎,還是他溫文儒雅的詩書秀才,性格天差地別,但心中卻都住著一個小小孩童。

  「你快跟我說說,當初是怎麼活命的?又是怎麼回京城來了?還,還去了七皇子府上?他沒起疑?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和東宮的太子妃長的一模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