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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假的劉玉瑤

  焦嬤嬤的語氣略微有些和緩的歎了一聲道:「現在說什麼也都沒用了,人已經不在了……」

  她說著,目光看向當中的那具棺材,只見秋日裡的光芒透過窗欞篩在上面,斑斑點點,似是琉璃築就的一般。

  「是啊,人都已經不在了,說那麼多,又有何用?」

  側妃方茉也是低低歎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捻了幾根線香出來,在蠟燭上點燃,對著那口棺材拜了一拜,方插入香爐之內。

  她雙手合十道:「雪姐姐,我自是個福薄的,才進東宮,尚未得您教誨,您就已經與世長辭,還望您在那黃泉路上莫要留戀。您素來溫婉柔順,來世定會投個好人家,今世種種譬如昨日朝露,便都散了吧。」

  說完之後,她又躬了躬身子,繼而對焦嬤嬤道:「皇后娘娘召見,不敢不從,這先別過了,嬤嬤。」

  「側妃娘娘好走……」

  目送側妃方茉走了出去,焦嬤嬤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唏噓。

  方纔見她給孟雪上香,言辭懇切,句句在理,竟然弄的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來。

  她確實是個欺善怕惡的,以前劉玉瑤才進東宮的時候,她沒少欺侮於她。

  但對於這個方茉,雖是沒打算給她好臉色看,但面對著這麼一個柔順乖巧之人,誰人也發出脾氣來。

  就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面,得不到一點回應一樣。

  焦嬤嬤轉而又看向那棺槨,眼眶濕潤紅腫道:「雪良娣,你這一走,怪的是誰呢?誰也不怪,怪就怪在您的一顆心也忒玲瓏,忒剔透了,如太子妃娘娘一般裝瘋賣傻的活著,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然而斯人已去,縱然說再多勸誡的話,她也聽不進去了,人活著的時候,說再多反而還心生怨怒,倒頭來,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命,這都是命啊!」

  人人都是信命的,當朝皇后劉氏也是如此。

  她年少之時便被成為女中諸葛,艷名遠播不算,還才華橫溢。

  一度成為京中所有女子爭相模仿的楷模,模仿她的吃穿用度,模仿她的走路行禮,模仿她的一舉一動。

  從那個時候起,她的母親就告訴她說,你的命本不該如此。

  直到她嫁入王府之後,又聽母親告訴她道:「你的造化也不該如此。」

  兩次三番,母親說的都是對的。

  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了,此時已經為人母的她也不禁要告訴自己的兒子:你的命本不該如此。

  是的,同樣是天潢貴胄,緣何有人坐了儲君之位,將來能榮登九五,有人卻要俯首稱稱?

  這讓她如何甘心?

  秋日的午後一片靜謐,鳳藻宮的後花園中,新摘的葡萄上還浸在井水當中。

  在葡萄架下擺著一張軟榻,劉皇后側身倚靠其上,正閉目小憩,身邊的宮人提著香爐,另有扇風宮女將那淡淡的香味遠遠的送到她身邊去。

  方茉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眸中不禁添了一抹艷羨,正要上前去,卻被林嬤嬤橫出一隻手臂攔截。

  她微微一笑,屈膝見禮道:「娘娘可是睡下了?」

  林嬤嬤點頭笑答:「側妃娘娘來的不巧,剛歇下……」

  方茉見她沒有要叫醒皇后的打算,不禁面露失望之色,點頭說道:「那我便等等。」

  「側妃娘娘等等吧……」林嬤嬤又道:「昨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兒一早,晨昏定省的人都來了,所以起的也比較走,再之後,就是處理明日中秋之宴的事情,各府庫,各局坊,事無鉅細,都要娘娘定奪,忙到現在。」

  有了林嬤嬤這一解釋,方茉又連連頜首道:「是了,皇后娘娘貴為中宮,這些事情確實也是令人頭疼的,若是有人分擔一二便也輕鬆一點。」

  「往年是有麗妃娘娘分擔,但今年麗妃娘娘也不知怎的了,說身體乏累,推薦了賢妃娘娘……」

  林嬤嬤說到這裡方覺得有些失言,掩嘴說道:「罷了,罷了,不說了,側妃娘娘尚還年少,不該思慮這些的,不該。」

  方茉知道她為何欲言又止,畢竟賢妃在這宮中與皇后不和不是一日兩日的了,麗妃推薦賢妃,擺明了就是知道皇后不會同意,讓後讓他一個人處理這些的,累死累活,那也是活該了。

  就在她打算揀個地方坐著等的時候,那葡萄籐下的貴妃榻上,皇后娘娘翻了個身道:「誰來了?」

  林嬤嬤不敢懈怠,趕緊答道:「啟稟娘娘,是東宮的側妃娘娘來了。」

  皇后坐起身子道:「過來吧。」

  方茉方起身向她那地方走去,只見皇后一手撐著頭,半睜著眼看向她道:「聽說東宮的雪良娣沒了?」

  「什麼都瞞不過您。」方茉道:「沒了有兩天了。」

  皇后冷笑一聲垂了眉眼,似是尚未解乏,因是小憩,她只著了一件青花紫鍛的裡衣,頭上並未戴什麼珠簪裝飾,倒也輕快許多。

  只聽她又閉目,緩緩說道:「真是晦氣,你才進宮沒多少時日,竟然碰到了這樣的事情。」

  方茉笑道:「這若是發生在尋常人家,許是晦氣,但對我而言,又豈非幸事?」

  皇后睜開眼皮看著她道:「你又在這裡自作聰明了,這雪良娣已經不得寵了,你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劉玉瑤才是。」

  「難道茉兒進宮就只是為了得太子的恩寵?」她又反問皇后一句。

  後者聽她如是說了,慢慢睜開眼睛,對這丫頭不識時務的自作聰明,她並不看好,所以乾脆就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皇后娘娘。」

  劉玉瑤滿意點頭道:「難為你還有這份心思,本宮還聽說,雪良娣死後,你就被劉玉瑤所傷。」

  不提這個傷也就罷了,提起這傷,她倒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訴,小臉委屈的皺在一起,低聲歎氣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茉兒險些丟去了一條性命,當真是膽戰心驚!」

  皇后霎時來了興致:「你莫不是在這裡誇大其詞?」

  「茉兒怎麼敢呢!」她左右看了一眼,又對皇后看了一眼。

  後者微微坐直了身子,對身旁伺候的人說道:「都下去吧。」

  「是。」

  眾人躬身退下,皇后才有對方茉說道:「你說。」

  方茉往那貴妃榻前近了幾分,方開口說道:「茉兒幾乎可以肯定,東宮裡頭的劉玉瑤絕對不是我認識的劉玉瑤,也不是您的侄女劉玉瑤!」

  雖然早就有所忖度,但乍然聽她如是說了,皇后還是不禁皺起眉頭,冷看向她道:「你這話可不要胡說的!兀的丟了腦袋!」

  方茉趕緊機靈的跪下行禮道:「茉兒不敢妄自誑語,還望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本宮自然是會明察秋毫的,只是你才進東宮多久,為何會說的如此篤定?」

  方茉又抬起頭來說道:「不必多久,從見她的第一天開始,茉兒便可以肯定心中猜測。」

  皇后看著她,見她目光堅定,並不似在說謊,轉而又道:「你起來,坐。」

  「是。」方茉得了恩典,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

  皇后又道:「你仔細說說。」

  「不說遠的,就說近的,雪良娣沒了的那日,我本跟劉玉瑤一道往麗貴妃的長春宮去的,說是去品鑒月餅,她卻好似饑民餓殍一般,吃的大快朵頤,莫說茉兒覺得難堪,就連一向護著她的麗貴妃也面露嫌棄。」

  皇后笑了起來,鼻腔之內發出一聲冷哼。

  只聽方茉又道:「雪良娣沒了之後,她便一路拿著劍砍殺到我那裡,幾乎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那麼多的侍衛都沒法阻止她。」

  「她是太子妃,只這個頭銜,誰人膽敢阻止?」皇后繼續冷嗤道:「這算不得什麼。」

  「可皇后娘娘,也就您當時不在場,您若是在場,只怕她連您也會砍殺……」

  方茉說完,自覺失言,趕緊摀住了嘴吧。

  皇后冷睨她一眼道:「真像你說的這麼誇張?」

  「何止是誇張,簡直不可置信,她張牙舞爪,好似個瘋婆子,說她是女山賊我卻還是信的,若說她是京中第一美人,是我那曾經的玉瑤姐姐,我萬萬不會相信!」

  皇后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這個劉玉瑤和以前的劉玉瑤大相逕庭,不過在她跟前倒是沒什麼破綻,如今仔細想想,她的言談舉止,多多少少有些難看的。

  皇后又對方茉說道:「沒想到她在東宮之內竟然是如此不堪的,這麼看來,太子也不是不知?」

  「太子殿下不會不知道的……」方茉說道:「每日裡相伴左右,她就算再怎麼會裝,也是會露出破綻的……但現在看來,太子殿下似乎就吃她這一套……」

  方茉說著,暗自咬了咬牙齒。

  以前的她只當這劉玉瑤在才華方面勝自己一籌,沒想到她現在變成了一個瘋婆子,居然還是勝自己一籌的。

  皇后所關心的問題和她卻是不一樣的,太子既然知道,卻沒有拆穿,想必私下裡早就和劉家達成什麼共識了。

  再加上之前二人曾經一起出宮省親,更加讓她覺得一隻大手扼緊了喉頭,呼吸不暢,一種可怕的猜測在心中成型。

  她是姓劉的,劉家出來的女兒,貴為皇后,育有兩位皇子,卻不能得到自己父兄的支持。

  這倒也罷,偏偏站在與她對立的一面,這讓她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