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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曲中聞折柳 (2)

  ”若微不急不惱,靜靜地聽著她嘮叨,等著她掀開蓋碗看了一眼,“怎麼是這個?”“娘娘!”湘汀歎了口氣,揮手讓其他宮女退下,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昨兒夜裡皇上是納了新寵,可是這也算不得什麼。

  今兒一早就巴巴地差金英送來了這碗蟲草燉海參,說是昨兒在前頭殿裡用膳的時候,彷彿聽著娘娘咳嗽了幾聲,特意讓御膳房給娘娘做的。

  皇上還說冬蟲夏草性溫味甘,有止咳化痰之功效。

  這湯裡除了鮮活海參,還有赤肉、龍骨、水鴨和朝鮮進貢的人參,湯味最是清香爽口,囑咐娘娘一定要趁熱喝了。

  ”若微接過金燦燦的勺子在湯碗裡攪動來攪動去,卻偏偏沒有要喝的意思。

  “娘娘!”湘汀又端上一碗燕窩冬筍雞絲粥。

  若微笑顏微綻,拉著湘汀說道:“還是湘汀姐姐對我最好!”湘汀歎了口氣,立於下首看著若微將一大碗燕窩粥喝完,偷偷抬眼掃著案上那碗漸漸沒了熱氣兒的蟲草燉海參,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想要勸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湘汀,昨晚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去查查她的底細!”若微將碗向前一推,身子有些綿軟地靠在椅上,神情凝重帶著一點兒狐媚,唇邊勾起一絲迷離的淺笑,讓人有些難以琢磨。

  “娘娘。

  湘汀跟在娘娘身邊二十年了,可是這次,湘汀不想幫著娘娘。

  ”湘汀順勢坐在若微的對面,目光中透著些許的憂慮,“何必呢?皇上也是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慾,新人美如玉,皇上召去寵幸一宿兩宿的算不得什麼。

  娘娘萬萬不可太過計較,徒增煩惱。

  ”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

  若微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半晌無言。

  “娘娘,是奴婢說得重了,奴婢該死!”從來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這如此的落寞之態,所以湘汀慌了,她立即起身跪在地上。

  若微伸手將她扶起,“好姐姐,你這一生每時每刻都在為我想,為我活,我怎麼還會怪你、怨你呢?”“那娘娘又為何傷心?”湘汀真的是糊塗了。

  “我若是瑕疵善妒之輩,會容那長寧宮的晴兒嗎?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分去皇上一半的寵愛,看著她為皇上誕下皇子,看著她由一個小小的侍女成為皇妃嗎?”若微只覺得脊背暗暗發冷,連湘汀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她可真成了孤掌難鳴。

  “娘娘!”湘汀面色微變,“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隱情?”“想想昨天的事情,毫無先兆地跑出來一個出眾的人才。

  先是露怯在前然後展才在即,頃刻間令全場驚艷,令皇上垂青。

  想想她昨日的裝束,她唱的曲子,誦念的詩詞。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伶人和宮女能做得到的。

  這個人一定對我和皇上年輕時候的事情知之甚深,對皇上的好惡與秉性更是瞭如指掌,這樣的人難道只是為了奪寵嗎?”黛眉如畫,煙雲輕籠,雖然愁絲滿佈,然而渾身上下卻煥發著一種攝人魂魄的絕世神韻。

  “去,等這籠胭脂做好了,你親自給各宮的妃嬪送去,還有她,一定要細細查訪,弄個水落石出。

  ”“是!”湘汀面上一派肅然,立即下去照辦。

  白晝如梭,夜色又至。

  乾清宮內朱瞻基品著杯中熱茶,敬事房的小太監又呈上了裝滿綠頭牌的後宮侍寢宮妃名錄請他擇選。

  朱瞻基在盤中細細查找了一番,輕哼一聲,把茶杯重重放在案上,目光炯炯盯著托盤的太監,“少了一個人!”“皇上!”小太監神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好大的膽子!”朱瞻基的聲音裡不怒不嗔,卻透著一種滲出陣陣寒氣的凌厲。

  “皇上,那郭愛……原本就不在侍寢名冊當中,昨日皇上就是臨時寵幸了她,如今……”小太監斷斷續續地解釋著,只是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竟然聽不真切了。

  “好,那朕現在就封她為國嬪,如此就合了規矩,可以入選了吧!”皇上臉上的肅然之態忽地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面上竟悄悄浮起少有的略顯張揚的笑容。

  悄悄抬起頭的小太監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怔怔地說道:“可是,皇后娘娘……”他不提還好,一提,皇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傳旨,冊封郭愛為國嬪,賜居長樂宮後苑攬勝齋!”“皇……皇……”小太監驚訝得結巴起來。

  “去吧。

  順便去坤寧宮跟皇后回稟一聲!”朱瞻基站起身向西暖閣走去,一邊走一邊喊著,“金英,準備香湯,朕要沐浴!”乾清宮裡的太監宮女面面相覷,全都被嚇倒了。

  泡在湯池之中,被騰騰的熱氣繚繞著,朱瞻基彷彿睡著了。

  金英一面幫他揉著肩,一面小心翼翼地說道:“萬歲爺,您還在跟皇后娘娘慪氣呀?上次因為給皇太子找蟋蟀的事情,皇后情急之下是說了很多不當的話。

  可是奴才覺得皇后也是為了皇上您的清譽著想。

  皇后是怕您太過寵愛皇太子,這為了給皇太子找蟋蟀,竟然動用地方官吏……”“對了,上次皇后罵朕什麼來著?”朱瞻基猛地睜開眼睛,“促織天子,是不是?”金英咂著嘴苦著臉點了點頭,“那也不是皇后給您起的,是從宮外面傳來的,皇后不是說了嗎?為了找這些蟋蟀,地方官吏鬧得也太不像話了……”“皇后哪裡都好,就是對公主和太子太過嚴苛。

  朕不過是想讓太子多瞭解眾生百態,人間萬物,省得養在深宮五穀不分。

  太后是太過溺愛,皇后又太過嚴苛,朕冷眼看著,祁鎮也真是可憐。

  ”朱瞻基歎了口氣。

  金英眨了眨眼睛,不知如何接語。

  “不知道這次皇后又會給朕羅列些什麼罪名。

  你說皇后會不會罵朕是花心天子?”朱瞻基說到此竟笑了,“隨她去吧,先冷她幾天,否則總是朕先去找她賠禮,連馨兒都笑話朕沒有男子氣概!”“皇上……”金英還待再勸,朱瞻基卻轉移話題,“小善子,還記得那年嗎?皇后才十五,在許彬的府上她跳的那只舞嗎?朕真想再看一次。

  可是不管朕怎麼求,她都不肯再跳了。

  真想不到昨兒晚上橫空跑出這麼一個郭愛來。

  真像呀!”“啊?”金英撇了撇嘴,“哪裡像呀?奴才瞅著一點兒都不像。

  皇上總給自己找借口,一會兒說賢妃的眼睛像皇后,一會兒又說郭嬪的舞姿像皇后,依奴才看,她們誰都不像。

  ”“哈哈!”朱瞻基一陣大笑,伸腿一踢,將池中之水撩了金英一身,“平時沒見皇后怎麼打賞你,今兒倒處處替皇后說起話來了。

  ”金英用袖子擦了擦濺在臉上的水小聲嘟囔著:“皇后是為了皇上好,奴才不為打賞,全心全意都只為了皇上!”“好好好,別在這兒表功了!”朱瞻基騰地一下從湯池中站了起來。

  “皇上出浴!”金英立即扯著嗓子喊道。

  立即有太監上前擦拭身子,侍候著朱瞻基換上寬鬆輕軟的裡衣和便袍,隨即天子穿過重重暖圍回到西暖閣的龍榻上鑽入錦被之中。

  “皇上!”隨侍太監王謹進前回話。

  “怎麼了?”朱瞻基靠在枕上眼皮輕抬。

  王謹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這是皇后娘娘差人送來的!”“哦?”朱瞻基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把半新的素麵團扇,扇子上還提著一首小詩,看那墨色彷彿是新寫不久的。

  金英立即端著八角玲瓏宮燈上前。

  藉著宮燈,朱瞻基低聲吟誦: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朱瞻基拿著扇子在手中把玩了好久,眼底漸漸瀉出淡淡的笑意和脈脈溫情。

  “皇上,郭嬪已經在圍屋內候著了!”敬事房小太監入內回稟,金英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朱瞻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忽開金口道:“讓她進來吧。

  ”遂又吩咐金英、王謹,“去給皇后娘娘回個話,說這禮物朕收下了一定妥為保管,等到冬去春來盛夏至的時候,一定為娘娘用此物煽風趨暑。

  ”金英與王謹聽得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可是眼見著只著了一件薄如嬋翼的繡花睡裙走進殿內的郭嬪緩緩近前,也只好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