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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聽徹梅花弄 (2)

  她不承認找了個丫頭頂罪,如今那丫頭咬舌自盡了,也再無從對質!”張太后歎了口氣,“母后剛知道的時候氣極了,罰她幽居自省,沒想到……”“母后!”朱瞻基龍顏大變,額上立即滲出了一層汗珠兒,“若微,她怎麼了?”“還好!”張太后頓了頓,“只是孩子沒能保住!”“孩子?”朱瞻基立即從椅上彈了起來,面色慘白如紙,更是心急如焚,“請母后恕兒臣失儀之罪,兒臣要過去看看她!”話音未落,朱瞻基就匆匆向外走去。

  “皇兒!”張太后在他身後輕喚道,朱瞻基再回首時只見母后面上熱淚縱橫,她顫顫巍巍地說道:“只怪她自己刻意弄玄,有了龍種為何不報?若是母后早知道,絕不會是今日的結果,皇上要怪,母后也無話可說,只好搬回南京舊宮,永不北歸,再也不管你們小夫妻的是是非非!”“母后!”朱瞻基無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到座前再次跪拜,“母后,是兒臣莽撞了,一聽到她出了事心急如焚。

  兒臣沒有責怪母后的意思,兒臣也知道母后處事一向謹慎,只是覺得這件事聽來有些蹊蹺,想先去看看她,母后千萬不要多心,經過此次與漢王樂安一戰,兒臣才更感覺到親情的珍貴,家國和睦的不易。

  請母后寬心!”“瞻基,難為你如此通達!”張太后將朱瞻基扶了起來,忍不住又是珠淚漣漣。

  朱瞻基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入長樂宮,只見宮內陳設依舊,只是如今整座宮苑靜靜的沒有半點兒聲響,在宮門口和廊子裡遇到長樂宮的宮女和太監,他們如同驚弓之鳥立即丟下手裡的活兒“撲通”一聲伏在地上,連個大氣兒也不敢喘。

  看到他們誠惶誠恐的神情,朱瞻基心情越發的沉重,步入正殿卻發現空無一人。

  “來人!”他輕喚著。

  “皇上!”老成持重的湘汀悄悄上前。

  “貴妃呢?”他問。

  “貴妃搬到後院西所移清閣去了。

  ”湘汀低垂著頭回道。

  “哦?”朱瞻基若有所思,出了正殿走在長樂宮寬敞的庭苑裡順著長廊行至後殿,穿過花苑從西山牆上的隨牆小門進入西跨院,這裡是一處面闊五間黃琉璃瓦廡殿頂的小型建築,左右各有東西兩排配殿,此院是長樂宮最為僻靜之所,殿閣小巧緊湊,庭院幽深寂靜,夏日裡古柏綠籐遮天蔽日,設在廊下的鞦韆架與隨意而擺的籐椅香幾,讓人置身其間恍如又至江南民居一般。

  司音、司棋站立在門口,見朱瞻基來了立即下拜,朱瞻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不要作聲,自己悄悄步入室內。

  正堂沒人,東次間也沒人,剛進入西次間的門口就看到一個背影兒,海天霞色的白衫輕薄如冰綃,白色中還略略帶些粉紫,朦朧如夢的一身白衣素袍中裹著俏如一枝梨花的玉體,這情景撩人至極。

  此時的她背對著自己正端坐在室內,朱瞻基緩緩向裡走去,只見她面前放著一座繡屏,而她正凝神靜氣走針引線。

  若微是十全才女,琴棋書畫歌舞俱全,可是唯獨最怕女紅繡活兒,何時見她拿過針線?然而此時她全神貫注只專注於面前的繡屏,彷彿她的世界裡只有面前這一幅繡品。

  再看那圖案居然是頗有些俗套的“百子圖”。

  朱瞻基不禁更是納悶,他彎下身子從身後將若微摟在懷裡,口中輕吟:“寶髻鬆鬆綰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

  飛絮游絲無定。

  今兒到是奇了,朕的若微這舞琴弄曲的纖纖玉手怎麼拿起繡花針來了?”若微手上微微一滯,隨即把頭輕倚在他胸口處幽幽說道:“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靜。

  司馬光的這首《西江月》倒真是應景兒!”朱瞻基心中一陣悸動,他摟緊了懷中的佳人,“你的事,朕都知道了。

  讓你受委屈了,朕知道,定是有人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刻意陷害,朕一定為你主持公道,還你清白!”“不必了!”若微態度如常,從她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兒不悅與哀傷,她只是有些氣力不支,呢喃低語道:“皇上剛剛回朝,有多少大事等著皇上明斷,這等小事就不必操心了。

  ”朱瞻基似乎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怎麼朕才走了這些日子,你的身子就瘦成這樣,這衣裳像是掛在身上一般,這腰肢更是瘦得不堪一握,若微……”他低頭貼近她的臉,忽然發現她玉面滾燙,立即大驚失色,“你?你身子還沒好利落怎麼還坐在這裡繡這個?”“皇上,這是臣妾送給紫煙新婚的賀禮,請皇上成全。

  ”若微說完便直起腰身低下頭繼續伏在繡屏上引線,滿頭雲霧趁著那如玉的白頸,幾縷青絲隨意飄散在耳邊,那樣子煞是動人只是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壯。

  “若微!”朱瞻基立即將她打橫抱起,幾步走到寢室放在八寶玲瓏屏台床上,又拉來錦被給她蓋好,“來人!”“皇上!”司音、司棋、湘汀等人立即入內。

  “娘娘的身體到底如何?宣太醫了嗎?太醫怎麼說?”朱瞻基滿面憂慮道。

  “娘娘!”司音與司棋相視之下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湘汀,湘汀立即跪在地上回道,“皇上,是奴婢們大意了,沒有侍候好貴妃娘娘。

  娘娘原本有了身孕,只是因為當時皇上要親征,娘娘心思重,怕皇上放心不下所以才瞞著,原想等皇上凱旋之後再報喜訊。

  可是沒想到突然就出了那樣的禍事……”湘汀緊緊抿著嘴唇,斟酌著話語。

  司音與司棋已然低聲輕泣起來。

  朱瞻基的目光緊緊盯著床上的若微,過了半晌聲音才悠遠地傳了出來:“太醫怎麼說?”湘汀彷彿明白了,立即點了點頭:“皇上放心,太醫說娘娘只是傷心過甚,好好調養應無大礙,只是日後若是再得了龍胎,一定要好好保養,否則……”“朕知道,朕絕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了!”朱瞻基緊握著若微的手,只覺得這手彷彿並沒有隨著她長大,似乎就像她八歲入宮時一樣,依舊是小小的,冰冰的。

  “紫煙,現在如何了?”朱瞻基掃到不遠處的繡屏突然問道。

  “紫煙姑娘也活過來了,只是身子弱得很,而且以後也不能開口講話了,所以貴妃娘娘將紫煙送到宮外的娘家,讓董夫人好好照料。

  娘娘說紫煙如今遭此變故這宮裡不能留也不好嫁人了,所以想把她許給繼宗少爺,孫家書香世家,定然會善待她的……”湘汀說著說著,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終於哽咽難言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去把范弘和阮浪給朕叫來!”“是!”不多時,御用監太監范弘與阮浪雙雙入內。

  “范弘,代朕擬旨!”朱瞻基緊握著若微的手,眉頭微擰,緩緩說道:“鴻臚寺序班孫忠為官多年,一向勤勉盡心、恪己奉公,今升為中軍都督僉事。

  孫忠之妻董夫人為人慎肅恭謹賢名遠播,冊封為嘉義夫人,並賜玉牌以後可隨時從西宮門入宮探視貴妃。

  ”“是!奴才記下了!”經過東征伴駕,朱瞻基對舉止文雅、應對得體的范弘很是喜歡,又知道他喜歡讀書,熟悉經史典籍,長於文墨,所以特意升他為司禮監,讓他負責草擬奏章,傳宣諭旨。

  “另外去傳旨的時候再帶上一句話,就說長樂宮宮女紫煙忠心護主與皇貴妃情同姐妹,自今日起領縣主俸祿,等她傷好之後,將她賜給孫府長孫孫繼宗為妾,到時候朕與貴妃自當另有重賞!”朱瞻基斟酌再三隻能如此決定,孫家此時接收了紫煙,不僅是為若微去了一塊心病,也讓朱瞻基心存感激。

  只是如此一來孫家自會招惹母后不快,所以他才特意頒了恩旨,不僅是為了提高若微娘家的地位,更是為了讓宮內外都知道,皇上雖然不會為了貴妃與母后相爭,但皇上也絕不會讓貴妃白白受了委屈。

  “是!”范弘頻頻點頭,“奴才都記下了!”朱瞻基又對阮浪說道:“如今金英與范弘、王謹都跟在朕的身邊,也算出頭了。

  你們四人一同入宮,既是同鄉又是同族,自然是想著有福同享。

  金英也多次在朕面前為你說過話,今日朕就命你為這長樂宮管事,同時把這長樂宮裡的安危榮寵也交到你手上,你可敢當?”阮浪鄭重答道:“奴才也不知能不能當得起,只是奴才明白,從今日起這長樂宮裡的一草一木都與奴才的命共存。

  ”朱瞻基點了點頭,“去吧,下去吧。

  ”“是!”當所有的人都退下的時候,朱瞻基半倚在床頭,將若微的身子攬在懷中,用自己的下頜輕輕蹭她的臉低語著:“你想要的,朕都會給你。

  只是你要答應朕,一定要好好的,活得長長久久的。

  ”“有多長?”她的聲音柔柔的,彷彿從遙遠的天際邊傳來縹緲得聽不真切。

  “比朕長就好!”他說。

  “瞻基”!她探起頭眉心緊蹙一雙眼睛緊緊凝視著他。

  他笑了,“是心裡話,你一定要活得比朕長才好,否則這心被凌遲的滋味,朕是熬不住的!”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美目中流淌下來,她想忍可是怎麼也忍不住,他伸手為她輕輕拭去淚水,伏在她耳邊低語著:“從來就不想看你哭,可是卻總讓你哭,朕真是沒用!”“瞻基!”她止了淚,在一片晶瑩的淚水中漾著清如蓮花的笑容,“我想要個兒子。

  ”“好”!他把她緊緊摟在懷中,用手輕撫著她的秀髮,“朕說過,朕的嫡長子一定是若微幫朕生的。

  如今朕再加上一句,朕的皇太子一定若微生的。

  否則朕寧肯絕嗣。

  ”“瞻基!”她又哭了,不知是委屈還是欣慰,有的時候有情比無情更讓人害怕,因為你會惶恐總有一天將難以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