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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280節:開口與誰親

  跟在他身後的貼身護衛顏青警惕地看著週遭往來的路人,生怕有個閃失。

  朱瞻基在碼頭上轉了轉,隨即指著附近一處客棧說道:“進去看看!”“是!”一進門,自有熱絡的小二上前招呼,坐在大廳臨窗的位子,一壺淡酒,三兩個小菜,朱瞻基自斟自飲。

  “爺!”顏青出言相阻,“這等地方怕是醃■了些,爺要是餓了咱們就回府去。

  ”朱瞻基笑著看了看顏青:“你是第一次隨我出來吧?”顏青面上微窘點了點頭。

  “當年追隨爺爺北征,在漠北極地汲溪水而飲、捧雪而充飢,那樣的苦我也甘之如飴。

  而每到農忙時節,爺爺又命我於田間地頭與老農扶犁,入農家品豆餅、蕃薯、菜粥。

  如今此處的飯菜比那時自然是強了不知多少。

  所以你自可放心。

  ”朱瞻基聲音低緩,面色柔和,那表情分明是風淡雲清,可是舉手投足間的氣勢與風華卻如同熠熠明珠,耀眼得很。

  顏青心中感慨,難怪聖上會如此看重皇太孫。

  果然是貴而不驕,賢而不迂,人中之龍,令人敬重。

  此時一位中年婦人手提食籃進得店內:“小二!”小二立即上前:“陳嫂子,陳大哥的病好些了?”“好些了,所以特意做了些素齋過來看看靜雲師太。

  ”中年婦人一邊說,一邊向樓梯口走去。

  小二上前相攔道:“陳嫂子有所不知,師太昨兒就離京了。

  ”“什麼?走了?”那中年女人面上滿是意外之色,怔怔地說道,“不是說還要在此處住些日子,還要去西山會友嗎?這怎麼說走就走了?”店小二湊到中年女人身邊,低聲說道:“還不是唐賽兒鬧的,官軍為了抓她,現在到處在抓出家的婦人,現在不走還留在這裡等著被官軍抓?”“唐賽兒?唐賽兒是誰?師太跟她又有何干係?”中年女人滿面疑色。

  朱瞻基的唇邊漸漸浮起一絲笑容,若微說得對,看來街頭巷尾茶館酒樓中往往會有意外的收穫。

  小二就像說書先生一般講開了:“山東有個寡婦名喚唐賽兒。

  是山東蒲台林三之妻,略識文字。

  其夫被官府逼死之後,就削髮為尼,自稱佛母,傳教於山東蒲台、益都、諸城、安丘、莒州、即墨、壽光等州縣之間,貧苦民眾爭先信奉。

  她就立志為夫報仇,這不糾集了附近的州郡數萬民眾,造了反,所以官府現在正在通緝她!”

  第277節:開口與誰親

  “啊?竟會有這等事?”中年女人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而東邊牆根底下那桌兒的客人也隨聲附和道:“正是,正是,在下也聽說了。

  聽說那唐賽兒能知生前死後成敗事,又能剪紙人紙馬互相爭鬥,如需衣食財貨等物,用法術即可得,厲害得不得了!”“有這麼玄?我不信!”西牆下一位大漢嗤之以鼻。

  “聽說她是在掃墓歸途偶得一石匣,內藏有寶劍兵書。

  經日夜學習才通曉諸術,有人說那是諸葛亮遺留下來的兵法!”“即使如此,那山東的百姓好糊塗,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為何要起義造反呢?”店內的客人開始議論紛紛,只聽一人忽然說道:“你們是在天子腳下,不得而知那山東百姓的苦楚。

  ”“哦?說來聽聽!”“朝廷為營建北京紫禁城、修治會通河,再加上連年北征蒙古,耗資巨大。

  山東是負擔最重的地區,又逢連年水旱天災,百姓都以樹皮、草根為食,賣妻鬻子,老幼流移,無以為生。

  這時候有人起事,劫官府放庫糧,自然是一呼百應……”原來如此,朱瞻基懂了,為何方賓會躊躇難為,他一定是知道實情所以才不忍心以刀戈向普通百姓發難,而皇命在身,所以才兩難。

  由此就不難得知那唐賽兒必然是深得民心,人人皆會為她掩護,若她藏匿於百姓家中,三年五載官府又如何能找得著呢?顏青不知皇太孫為何今日興致突起,會喬裝來到這嘈雜水運碼頭,只是冷眼觀之,見皇太孫年輕的面龐上,滿目凝重,眉頭微擰,彷彿藏著無盡的心事。

  朱瞻基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起身向外走去,顏青不敢怠慢立即緊緊跟上。

  他不知道朝中一場政治風波即將來臨。

  皇太孫府宜和殿內胡善祥懶懶地歪在榻上,用手指輕輕從案上的碟子裡夾起一顆梅子放在口中含著,面上的表情十分怡然。

  “娘娘!”慧珠自殿外進來,手裡捧著一個妝匣,而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太監各抱著幾匹紗絹,慧珠恭敬說道:“宮裡賞的雲霞紗絹,說是讓娘娘添些夏裳。

  還有賢妃娘娘賜的這一季的胭脂水粉。

  ”

  第278節:開口與誰親

  胡善祥擺了擺手,隨口說道:“這些東西,或是入庫或是分給各院,你做主便是了!”“是!”慧珠轉身吩咐:“都先下去吧!”眾人退下,慧珠這才挨著胡善祥坐下一臉關切道:“殿下好些日子不來了,妹妹可曾想過這裡面的緣故?”胡善祥將口中的梅核吐出,輕歎著:“殿下的心思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也許是因為現在有了身子,不便侍寢所以才……”“妹妹好糊塗!”慧珠拿眼掃了一下殿門口,見四下無人這才輕聲說道:“那邊呢?這肚子都挺起來了,可殿下還不是一天兩次地往那邊跑?這厚此薄彼也太明顯了!”“姐姐!”胡善祥彷彿有些不悅,她用手輕輕撫著剛剛顯懷的肚子,冷冷地說,“罷了,我現在是有子萬事足,殿下來與不來又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只要腹中的孩兒好好的,我便知足了!”慧珠的唇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幽幽地歎了口氣:“妹妹可曾想過,如今你與若微皆懷有身孕,若是你先產下男胎,既為長子又是嫡出,這身份自然是正之又正,管她再生男生女都不能撼動你的位子。

  可是若妹妹這一胎是女兒,而那邊生下的是長子,那妹妹說,這情勢又當如何?”一語驚醒夢中人,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胡善祥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這個太孫妃一直就搖搖欲墜並不安穩,也忘記了那個孫若微時時帶來的威脅,此時她的臉上籠著一片愁雲,喃喃地自語:“先不管男女,姐姐應該知道妹妹此胎比那邊晚了一個多月,怎麼可能搶先生下長子呢?況且……”胡善祥看著慧珠,生生嚥下去後半截話,在這皇太孫府中孫若微是不能出半點岔子的,要是想法子讓她落了胎,恐怕世人都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以往積攢下來的賢名也將付諸東流,實在是進退維谷。

  慧珠湊到胡善祥耳邊低語片刻,胡善祥眼中竟是驚異之色,她手指輕顫,難以置信地盯著慧珠,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微乎其微地從嗓子眼中擠出幾個字:“讓我想想,好好想想!”說著便閉上眼睛,身子歪在枕上,彷彿睡著了一般,在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是波瀾四起的心緒,久久難平。

  第279節:血染宮門柳

  第四十七章血染宮門柳太子宮內,兩座比鄰而居的殿閣,是太子妃專為胡善祥與孫若微而設的產房。

  入秋之後,太子妃即差人將兩人接到太子宮,每日聆聽胎訓,由太醫問診,衣食住行處處妥帖。

  初冬時節,隨著太子宮內嘹亮的哭聲,兩個女嬰一前一後來到人間。

  這哭聲慰藉了狂躁不安、聖躬不愈的朱棣,雖然是兩個女娃,但卻是嫡孫朱瞻基的血脈,所以朱棣依舊十分寬慰,孩子剛剛滿月,朱棣便下旨冊封這對玄孫女為順德、常德郡主。

  當胡善祥再次回到宜和殿,懷裡抱著小小的順德郡主——她和朱瞻基的長女,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慧珠在旁看了也心酸不已。

  是的,為了爭一個長子嫡出的事實,她命人配了催產丹,讓胡善祥偷偷服下,這樣胡善祥懷胎未及足月便搶在若微之前生產。

  只是生下來的卻偏偏是一個小得可憐的女嬰。

  這個事實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如此她們即被逼到了懸崖之邊。

  “姐姐!”產房內的胡善祥從慧珠的神情中猜到了,她搖了搖頭,“現在不要,現在還不是時候!”慧珠愣住了,當時不是商量好的嗎?如果胡善祥頭胎生的是女兒,那就想盡辦法讓若微的孩子夭折,管不得她生的是男是女,為了保險起見都不能讓她順利生產,怎麼事到如今妹妹反而改了主意?胡善祥盯著懷中的嬰孩兒,只喃喃地重複著“現在還不是時候”!慧珠心中默念,半晌之後彷彿漸漸明白了,就算孫若微此番生下兒子那又如何?就算是母憑子貴,改立嫡庶的關係,現在還只是太孫妃,離皇后之位差得遠呢。

  在未來的日子裡,有的是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

  如果此時貿然在太子宮內涉險行事,萬一行差一步露了馬腳,恐怕連這太孫妃也要白白拱手相送。

  是的,還不是時候,慧珠點了點頭。

  而當幾日後,孫若微也產下一女的消息傳來,她們才真正安心,天祐吉人,看來她們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第280節:血染宮門柳

  乾清宮東暖閣內,鋪著金色雲紋的大紅地毯,滿室皆是耀眼的紅黃二色,在午後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華美。

  南窗根底下是一排暖炕,上面擺著炕桌和熱氣騰騰的茶盞,而此時炕上卻空無一人。

  在西牆下是金漆紫檀帶靠背的雕花大龍椅,上面鋪著明黃色的褥子,左右各是兩個黃色的方墩扶手,頂上是繡著金龍、垂著金色流蘇的華蓋。

  朱棣坐在當中,彷彿是在假寐,只是當殿外的小太監悄悄入內與立於聖駕身側的馬雲使了個眼色時,朱棣便猛地睜開眼問道:“都來了?”“是,戶部尚書夏原吉、兵部尚書方賓、刑部尚書吳中、吏部尚書蹇義、大學士楊榮皆在殿外候駕!”馬雲回道。

  “宣!”朱棣端然穩坐,靜靜地注視著門口。

  當大臣們跟在小太監身後一一入內,行了君臣之禮分列兩旁時,朱棣才開口說道:“阿魯台果然是不想讓朕過幾天安穩日子,才消停了沒幾天又來鬧事,戰報你們都已經看過了,朕欲再次親征漠北,今兒召你們過來就是議一議,早些定下行程!”說到此處,朱棣把目光投向了戶部尚書夏原吉。

  夏原吉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天子親征,動輒就是數十萬大軍,這兵馬一動,糧草先行,而庫中的存糧與國庫的戶銀,因為修建北京城和連年的征戰早就不如從前。

  在太平時期因為他的精打細算才可勉強應付,若是應戰,夏原吉太清楚不過了,銀兩、馬匹、糧草皆是貧乏,一時半刻上哪裡去給皇上變銀子去?朱棣見他不語,索性問道:“原吉,昔日你跟在朕身邊,朕隨口一問,這天下的納稅戶口、各州府庫、人丁田畝、賦稅納貢,你皆對答如流,今兒是怎麼了?啞了?”夏原吉立即起身回話:“回聖上,如今戶部存糧與銀兩皆夠維護日常開銷,若是應戰……這軍馬儲蓄實為不足,一時之間難以籌措,臣乞聖上……”“什麼?軍馬儲蓄不足?”朱棣沉了臉,“你是戶部尚書,管著天子的錢袋子,如今朕要用錢,你卻說儲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