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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270節:三殿一朝毀

  “郡主殿下,多謝殿下借子衿玉笛,而又勞煩孫令儀為子衿撫琴助興,子衿覺得今日快活極了!”她的聲音裡洋溢著歡快的韻律。

  嘉興郡主自小養在深宮,除了身邊侍候的下人,根本不曾得見外人。

  今日在宴席中見了那麼多的名門淑媛,也十分開心:“方姑娘為人爽朗,舞跳得真好!嘉興十分仰慕。

  ”“咳!”方子衿聳了聳肩,“郡主太過客氣了,子衿其實也可以像她們一樣撫琴、作畫或是吟詩,只是心有不甘所以才故意為難,想不到郡主和令儀為子衿解圍並親力助陣,真讓子衿慚愧!”“啊?”嘉興郡主愣住了,彷彿沒聽懂她在講什麼。

  若微則代為解釋:“方姑娘一定是知道今日宴會的意義。

  在那亭台之中便是皇孫選妃。

  方姑娘不願自己如伶人一般,為人挑選,所以才故意想辦法推托。

  我們卻幫了倒忙,如今她果然成了最出色的。

  說不定這會兒,皇孫們都在求母妃,要選方姑娘為妃呢!”“咦?”方子衿瞪著若微,“你居然都知道呀?子衿心裡怎麼想的,你猜的一般無二!天哪,那你還來幫我,看來真不該謝你!”“哈哈!”若微笑了,花枝輕顫,最是動人,“當時情景,姑娘即使不舞,也成了眾矢之的。

  我想姑娘定是不願意讓令尊令慈蒙羞,所以才勉強為之,可是又實在不願意拾人牙慧,所以才另闢蹊徑反其道而行之,不做則矣,要做就做最好的!”嘉興郡主已然完全糊塗了,而方子衿緊緊盯著若微的眼眸,眼神中湧動著欣喜與激動:“你,真是我此生的知己!”就在此時,突然雷聲大作,毫無先兆的大雨傾盆而至。

  正在收拾宴席的宮人們亂作一團,而隨侍的宮女們則急忙回去取傘。

  “若微!”朱瞻基從亭中衝了出來,護著若微和嘉興、子衿一起避入亭中。

  小亭中原本是幾位皇孫,然而宴席一停,瞻墉就拉著瞻■等人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如今亭中就只剩下瞻基和瞻■。

  “這雨好沒來由,說來就來了!”方子衿撣了撣身上的雨點,好在跑得快,只是袍子上微微濕了些。

  第267節:三殿一朝毀

  而嘉興郡主就沒那麼幸運了,她跑得最慢,大紅的禮服又長長拖在身後,如今大半濕了,正惱的不行,一抬眼看到瞻基摟著若微。

  他的袍子也濕了,可是若微身上卻幹幹的,不由長歎一聲:“真是同人不同命,皇兄與若微,真是羨煞旁人!”瞻基毫不理會,只細細打量著懷裡的若微:“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妥?”方子衿聽了,神情極為緊張:“孫姐姐,身上不舒服嗎?”就是瞻■的眼中也是難掩的關切。

  若微兩頰微紅,嘉興郡主則藉機取笑道:“皇兄是心疼若微肚子裡的寶寶。

  ”若微瞪了她一眼,面上嬌態十足,更是讓人憐愛。

  只是這一切看在瞻■眼中只覺得淒苦難當。

  正說著話,空中突然一道電閃緊接著雷聲大作,若微驚慌失措捂著耳朵藏在瞻基懷裡,而西邊皇宮上方忽地騰起一道火球,頓時火光沖天。

  “不好,是奉天殿!”朱瞻基大驚失色,輕輕鬆開手,將若微按在椅子上,“你在這兒好好待著,一會兒自有太監、宮女執傘來接!”“你去哪兒?”若微緊緊拉著他的衣袍。

  “三大殿是皇宮的門戶,如今突然遭了雷擊,宮中定然亂作一團,本王要速速前去料理!”說完便指著瞻■說道,“幫為兄照看好她們!”瞻■還不及表態,瞻基已經衝入雨中。

  若微眼中儘是擔心之色,此時方覺得指尖隱隱作痛,稍一抬手,才見三指玉甲盡斷,滲出猩紅的血色,更是一陣心慌意亂,只覺得隱隱不安。

  “你的手……”瞻■也看到了,其實剛剛曲間突然變得有些生澀,他就猜到了。

  “沒事!”若微這才將目光停在他的臉上,竟也呆住了,“是你?”

  第268節:愚忠盡子職

  第四十五章愚忠盡子職永樂十九年四月初八,大明都城北京新宮中的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因雷擊起火,皇太孫朱瞻基率親兵,與內閣大學士楊榮一道指揮禁衛軍進行搶救,也只搶出一些重要圖籍,三大殿均未保住。

  於是朝堂內外開始流傳一種聲音,說是北京原是元朝蒙古人的大都,皇城內外依舊盤踞著外夷的莽氣,不適合漢人的真龍天子居住,而原本就反對遷都的保守派大臣們也開始輪番勸諫,叩請天子重新啟用南京都城,由此又引發了一場新的政治風波。

  時隔一個月,紛爭依舊未決。

  這日早朝,金殿之上朱棣面對朝中元老重臣的再次啟奏,終於把目光投向了皇太子朱高熾。

  朱高熾內心深處巴不得早早回到風光旖旎、溫暖舒適的南京城中,只是他再清楚不過了,朱棣之所以把大明都城從南京遷至北京,不僅僅是表面上所說的完全出於威嚇蒙古部落的戰略,也不完全是街談巷議的那般,說朱棣原本被封為燕王,這人老了總想著落葉歸根,把都城和陵寢都遷至自己舊時的封地來才覺得踏實自在。

  朱高熾很清楚,朱棣遷都的決心是因為他的皇位畢竟不是從先祖那裡按大統承繼過來的,所以身處南京皇宮就會常常想起這皇位與皇宮都是經過殺戮和流血的戰役,才從侄兒手中搶過來的。

  這才是他棄南京城而北遷的真正用意。

  如此一來,誰要是當堂反對遷都,那就是反對朱棣。

  所以此時,儘管朱棣把目光投向太子,可朱高熾只是以袖掩面,輕咳不已,並不開口。

  立於殿中的皇太孫朱瞻基看在眼中,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的父王總是讓他如此揪心。

  原本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明知皇爺爺的意思,就在殿上開口維護遷都之議,說幾句勸慰百官安心的話,自然會討得皇爺爺的歡心。

  可是父王偏偏三緘其口、不置可否。

  其實父王錯了,這個時候哪裡會有明哲保身、兩不得罪的出路。

  金殿之上,面對百官的提議,太子不出面相斥,那在皇爺爺看來自然就是附議和支持,也必然讓皇爺爺心中不快。

  朱瞻基想開口,可是他卻不能表態,因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矩在那兒壓著,既然皇爺爺和父王都不表態,他又怎可表態。

  他悄悄把目光轉向左側第二位大臣,最為值得信賴和尊重的大學士楊榮。

  第269節:愚忠盡子職

  目光交會,楊榮則出班起奏。

  他先是陳述了一番遷都北京對於解除蒙古部的威脅有不可低估的戰略作用,最後又點睛地說道:“迨我皇上繼承大統,又以薊燕左環滄海,右擁太行,內跨中原,外控朔漠,宜為天下都會,乃詔建北京焉。

  此乃千秋萬代之明策,萬萬不可因為雷擊之偶然事端而更迭!”此語一出,立即得到戶部尚書夏原吉、吏部尚書蹇義等人的堅決支持及附和。

  然而也有人不識時務。

  “只是三大殿乃皇宮門戶,這突遇雷擊而燃毀,怕是天譴吧!”平江伯陳■剛一開口,便感覺到自金殿正中龍座上方一道厲光向自己射來,他立即跪地垂首說道:“這是民間百姓之妄議。

  ”朱棣的目光從陳■的臉上掠過滿朝文武,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又極為難揣的笑容,這笑容中藏著陰冷的殺伐之氣,最終他的目光停頓在皇太孫朱瞻基的身上,這才面色稍緩,真正有了些許的柔和。

  朱瞻基撲通一聲跪下,他語氣和緩淡然說道:“楊學士所言極是,北京乃是固我大明之萬代基地,遷都乃是興國之聖舉。

  而平江伯所奏街頭民議也不可不理,瞻基以為,此番雷擊示警,不過是在提醒我等要居安思危,處處為社稷與民生著想,不可有一時半日的懈怠,這樣才能永享太平。

  ”朱棣連連點頭,目中滿是讚許之色,目光掠過群臣緩緩說道:“皇太孫說得極是。

  既然是上天示警,做臣工的首先要想想是不是民間有什麼疾苦,地方州縣是不是太平,吏治是不是清明,不要只想著是不是朕的行為哪裡有差。

  ”眾人立即齊聲道:“謹遵聖諭!”朱棣輕哼一聲,又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尚書方賓:“益州之事如何了?”方賓立即起奏道:“回聖上,在漢王的協助下,山東都指揮衛青、鰲山衛指揮同知王真兩位大人全力圍剿,唐賽兒、劉信、賓鴻、董彥升等暴民之役已被平息,劉信等人被誅,山東之境已然重獲太平了。

  ”“重獲太平!”朱棣臉上突然變色,陰冷肅穆如同冷風颯然吹過殿內百官,朱棣指著方賓說道:“一個小小的村婦,居然在短短的時間內糾集起數萬民眾,占益都、諸城、安丘、莒州、即墨、壽光等州縣,青州衛指揮高鳳、都指揮僉事劉忠領五千京營精銳及州府兵圍剿無果,兩人還死在陣前,若不是煦兒領王府親兵助陣,局面還不知怎樣。

  你這兵部尚書在做些什麼?”

  第270節:愚忠盡子職

  方賓立即伏身叩頭,口稱惶恐之極,雖然是滿腹苦衷,但在天子面前,又有滿朝文武在列,他也實在不好為自己開脫。

  可是朱棣卻偏偏與他過意不去,從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狠狠地丟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方賓面前。

  “看看吧!”隨後朱棣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方賓怔怔地看了一眼朱棣的神色,然後從地上拾起奏折,用目一瞅,臉上立即變色。

  方賓的眼中流露出怨憤的神色,坦然說道:“陛下信嗎?”朱棣彷彿沒有想到他會有此一問,而滿朝文武也皆是大感意外,不知這奏折中寫的是什麼,但是看朱棣陰沉的面色,都屏息靜氣不敢多言。

  “朕若信了,你此時還會活著站在殿上嗎?”朱棣目光如炬,聲音如鐘。

  方賓臉色異常蒼白,宛如堅玉,神情中居然透著一股清冷高傲,他不發一語,只是重重地跪在地上,■地一聲,以頭觸地久久沒有抬起。

  半晌之後,朱棣才開口說道:“三月為限,將那村婦稽捕歸案,否則這腦袋就換個地方吧!”“謝萬歲!”方賓依舊伏在地上,只應了這樣一句。

  “退朝!”甩下這句話,朱棣起身離去。

  “恭送萬歲,萬歲,萬萬歲!”又是繁複的三拜九叩之禮後,滿朝文武才漸漸離去。

  朱瞻基沒有像往常一樣跟在太子朱高熾的身後率先離開,而是走到殿中,伸手將方賓扶了起來。

  方賓原本就不擅言談,此時更加沉默寡言,對著朱瞻基深深一揖,便悄然離去。

  大殿外,朱瞻基追上大學士楊榮,輕喚道:“楊學士,瞻基有事相問!”楊榮止步回眸,在紅牆綠瓦的映襯下,朱瞻基突然發現文人出身的楊榮,斯文儒雅中居然透著一股英武之氣,雖然沉靜內斂如同曉月清風,但此時沐浴在朝陽中卻像一把藏於鞘內的寶劍,無端地有些凌厲。

  這樣的感覺只是轉瞬即逝,當朱瞻基走到楊榮跟前的時候,楊榮笑容如春,依舊是儒雅可親,他拱手相問:“殿下可是為了益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