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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215節:醋意惹新愁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說?”朱瞻基繃著臉。

  若微手撫著小烏龜,坐在榻上,再也不發一語。

  朱瞻基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走到院裡,大喊一聲:“不許她出房門半步!”若微心中又氣又怨,更覺得萬分委屈,然而目光落在手中的小龜身上,突然發現它背上的殼裂了一塊,烏黑的殼裡滲著絲絲血印。

  立刻眼淚就湧了出來:“小龜,小龜。

  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呀!”心中更是涼得徹徹底底,這小烏龜是昔日你送給我的,盼我早歸,又寓意著朝朝暮暮永不相負的寄托,如今你竟然狠心把它摔了,難道如今,你的心思全變了?若微這邊是淚如雨下傷心不已。

  朱瞻基更是心情煩躁,出了迎暉殿的院子,信步向南苑的園子裡走去。

  上了小山,來到觀景亭中,才發現一人身穿大紅猩猩氈的羽毛緞斗篷,面前的石桌上鋪著上好的萱紙,而紙上是畫了一半的園中之景。

  她畫得很用心,全神投入,對於亭子中又來了一人,居然渾然不知。

  朱瞻基站在她的斜後方,能看到她的側影。

  原來是曹雪柔。

  三年中,雖然同居一府又是名義上的側妃,卻不過也只是在年節的聚會上見過數面。

  印象中她是不擅言談的,有時候目光相交,只一笑而過。

  對於她的笑,朱瞻基印象很深。

  怎麼說呢,那笑中給人的不是溫暖和煦如同三月春風的笑顏,而是一種清冷,淡然和幽雅,彷彿她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很淡漠,沒有刻意去應酬誰,也不暗自菲薄。

  此時,不知她想到什麼,在唇邊忽然勾起一絲傾城的微笑,朱瞻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林子裡那尚未融化的雪地裡,居然落著一隻黑白相間的大花喜鵲。

  只見她從石桌上拿起一個荷包,從裡面倒出些東西放在手心裡,然後又走到亭子邊,把手一揚。

  朱瞻基這才看清,竟是一把黃燦燦的小米,不由啞然。

  “若是一隻大黑烏鴉,你還餵食嗎?”朱瞻基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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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曹雪柔彷彿被驚嚇住了,身子微微有些輕顫,怔了怔,才立即轉身參拜:“殿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是這一瞬間,她帶給朱瞻基的感覺。

  曹雪柔定了定神兒,收斂了剛剛的拘謹與驚訝,清麗的聲音緩緩響起:“每日在這裡畫畫、臨帖,不管是喜鵲還是烏鴉,有時候還會有一兩隻小松鼠,總歸是活生生的有靈性的東西,雪柔都會給它們餵食的!”這一句,自是回應了剛剛朱瞻基的所問。

  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此時見她鄭重其事地回答,朱瞻基反而有些無言相對。

  目光投向那畫了一半的風景,正是這園中的雪景。

  朱瞻基在六藝當中也最喜歡書畫,一眼掃過就知道她的功底如何。

  雖然說不上有多好,比起若微也差了些靈氣,但似乎透著一股蒼涼,特別是那畫中只是滿山的松樹、柏樹,而園中的梅花開得正好,卻不見她入畫,不由好奇:“世間女子都愛以花鳥入畫,雪景之中更傾慕梅花,可是你這畫中只有樹木、山石、池塘,這是為何?”曹雪柔抬起頭對上朱瞻基的臉,還未開口面色已然緋紅。

  這是第一次離他如此之近,英俊而清秀的五官,秀美挺拔的身姿,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王者之氣,都不如他那雙如黑寶石一般的眼眸,而微微有些憂鬱、深沉的眼神和不經意間閃爍的落寞的氣質,讓他充滿魅惑。

  在他面前,即使是再害羞的女子,也不捨得移開自己的眼睛。

  曹雪柔心中暗暗感謝上蒼,難得的機會就這樣來了。

  她輕啟朱唇:“臣妾不敢以花入畫,是因為世間女子愛花,惜花,又怕花。

  而不以鳥雀入畫,是因為這靈動的生命如此可愛,臣妾筆法拙劣,又怎能將那一份生趣躍然於紙上呢?”朱瞻基聽了好生奇怪:“這後一句,本王明白,是你的自謙之說。

  只是你為何說世間女子愛花又怕花呢?”曹雪柔目光微微閃爍,伸出一隻玉手,指著不遠處山坡下的一樹梅花:“殿下請看,梅花傲立雪中,是一種帶著風骨的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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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瞻基頻頻點頭。

  曹雪柔又把手指向西邊的池塘:“殿下再看這裡,殿下看到了什麼?”朱瞻基笑而不語。

  曹雪柔自揭謎底:“現在只能看到滿是積雪的潔白冰面,而每到夏秋之季,這清澈池水中便是亭亭玉立、明麗耀眼的蓮花。

  ”曹雪柔又指著不遠處的迴廊:“而廊子邊上到了五月間,就是迤邐多姿的蘭花。

  八月,是芳香四溢的桂花。

  天氣轉涼以後,夕秋時分,就是鮮亮芳華的菊花。

  此外,在花圃裡還有名貴的牡丹和嬌艷的月季、多姿的紅杏。

  這世間的花何止千百種?各有各的美,各入各人的眼。

  可是再名貴、再嬌艷,也不過是人手中把玩的對象。

  然而,就是這樣的機會,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更多的是,花自開來花自敗,零落成泥碾作塵。

  ”說到此處,曹雪柔停下了,沒有意料之中的傷心垂淚,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淡然,唇邊還若隱若現保留著那抹微笑。

  朱瞻基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他聽懂了曹雪柔話中的意思。

  是啊,能夠在各地成百上千的淑女中脫穎而出,被皇爺爺欽點為自己的側妃,容貌、才學自是當中的翹楚。

  這幾年自己對她們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就像她說的,即便只是被人把玩的花草一般的命運,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朱瞻基心中暗暗歎息,如果說對於胡善祥,自己出於責任與道義與她圓了夫妻之實,那曹雪柔與袁媚兒呢?對於她們,難道真的要讓她們白白荒廢了青春,紅顏寂寂悲白髮嗎?朱瞻基回身走到石桌之前,提起筆,曹雪柔先是一愣,立即走過來為他研磨。

  他輕蘸墨汁,微微思索,隨即下筆如風。

  在他的筆下瞬間肆意而瀉的,正是一幅墨色雪梅圖。

  他輕聲誦道:琉璃世界梅自幽,水晶簾下姝望月。

  老柏修竹沐雪青,鵲棲艷至露華濃。

  “殿下!”曹雪柔看著他親筆繪的畫,又聽著他低聲吟誦的詩句,心中萬分感動,這詩未必有多好,卻正應了此情此景,也慰了她多年的情思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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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雪柔一步一步走近朱瞻基,對著他的眼眸,眼中喜憂參半,有三分小心,七分的惶恐,那模樣實在讓人堪憐。

  朱瞻基伸手將她攬在懷中,俯瞰著園中的景色,心中恍然得到了暫時的寧靜。

  那晚,朱瞻基住在了曹雪柔的香遠齋之中。

  第二日,又是初一,朱瞻基按例去了胡善祥的宜和殿。

  第三日,則破天荒地光臨了袁媚兒的月華樓。

  原本這是在其他王府或者豪門大戶內司空見慣的臨幸妻妾雨露均沾,在皇太孫府卻引起一場不小的騷動,上上下下都開始議論紛紛,而這矛頭更直指迎暉殿的孫若微。

  在園子裡迎面走過來的侍女們都會竊笑:“聽說,微主子失寵了?”“可不是呢,剛入府的時候被殿下捧在手心裡,如今有了身孕,反而失了寵,連著三日殿下都沒去她房裡。

  ”“難不成是子嗣……”“噓,你可別瞎說!”“怎麼是瞎說,聽說前兒她偷溜出府會情人,被殿下捉了個正著。

  ”“真的?”“可不是,還聽說當初她入府時,跟殿下圓房,根本就沒有落紅!”“天哪!這怎麼可能?”緊接著,兩人就會交頭接耳一番,然後才各自散開。

  宜和殿裡,胡善祥坐在主位。

  袁媚兒與曹雪柔攜手來拜,行禮之後分坐兩旁。

  胡善祥看她二人神色都比往日潤澤艷麗了不少,心中雖暗暗不快而臉上卻依舊明朗,一面吩咐丫環們上茶,一面說道:“殿下聖明,如今恩澤雨露,兩位妹妹大喜,姐姐也替你們高興!”曹雪柔依舊是一副如水的性子,嫻靜羞怯。

  而袁媚兒則是嬌憨直爽:“這真要謝謝咱們的孫令儀,若不是她把殿下氣急了,恐怕殿下一輩子也不會想起我們!”胡善祥滿腹心事見她如此心直口快、沒個遮攔,也笑了起來:“這個媚兒,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就像變了一個味道。

  ”曹雪柔未曾開口,先是笑靨如花:“娘娘,這好幾日請安,都未曾看到孫令儀,莫非外面所傳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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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善祥笑容稍減,正在思忖該如何回話,只聽外面來報,說是迎暉殿裡孫令儀跟前的湘汀姑娘前來求見。

  曹雪柔看了看袁媚兒:“娘娘,我和媚兒是否要迴避?”胡善祥笑道:“何須如此,你們是正經的主子,哪有給丫頭讓行的道理。

  ”說罷,對在殿中值守的梅影說道:“你去問問她有何事,再來回我。

  這會兒主子們都在,若無大事,就讓她先回去!”“是!”梅影閃身出去,不多時才進殿回話。

  “何事?”胡善祥問。

  梅影近前回話:“說是微主子被禁了足所以不能過來請安,讓她代問娘娘安好。

  另外還想問問紫煙什麼時候送回去?”胡善祥暗暗思量,既然若微與殿下已經起了嫌隙,自己就沒有必要■這■渾水,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在這個時候給她一個面子,讓她念著自己的好。

  於是說道:“既然微主子開口向本妃討人,本妃就成全她。

  梅影,你去柴房把紫煙放出來,找人送回迎暉殿!”“是!”梅影退了下去。

  不多時,袁媚兒與曹雪柔也告退離去。

  胡善祥獨自坐在正廳,心中不免有些鬱悶。

  正巧慧珠從外面端著托盤走了進來,看她神色不對,開口詢問:“娘娘,這是怎麼了?”胡善祥歎了口氣:“前門趕虎,後門引狼。

  一個若微,還未了結,又讓她們兩個揀了便宜!”“我當什麼呢,原是為了這個!”慧珠笑了笑,站在胡善祥身後,為她輕輕捏著肩膀,“我的好娘娘,您是皇太孫正妃,以後的太子妃,正宮娘娘。

  常言道,天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那是外面人不知詳情胡說的。

  咱們可是心知肚明,這東西六宮,是十二位皇妃。

  而下面的庶妃、嬪御、貴人、才人、淑女,三千宮人,只要天子高興,都是他的女人。

  您就這麼點氣量,以後怎麼母儀天下?”胡善祥身子一歪,略有些撒嬌道:“在外人面前裝著大度,自家姐妹才跟你說句心裡話,你又來刺我!”慧珠從案上的托盤裡拿起藥盅:“快別氣了,娘娘您先趁熱喝著,聽我細細講來!”胡善祥掀開蓋碗,用勺子輕輕攪著。

  “如今情勢對咱們才最是有利。

  只要殿下不專寵孫若微,多幾個怕什麼?人越多,您這正經主子的位子才越安穩呢。

  以前只是您和孫若微僵在面上,明裡暗裡,只有你們倆鬥。

  現在可好了,娘娘可以坐壁上觀,不用您出手,自有人幫咱們忙活。

  ”慧珠言之切切。

  胡善祥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