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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舊夢

  回過神兒,仔細看著殿內的陳設與擺件,處處透著異國的風情,皇上對權妃終究還是有心的,只是這份心思能保存多久呢?如果在這深宮之中失了皇寵,她一個異域女子,該如何自處呢?想到此,若微不由開口問道:“姐姐,你想家嗎?”權妃嬌俏的容顏漸漸添上一抹愁思,“怎能不想,只是身不由己,想也無用!”是呀,就像自己一樣,每到夜晚,對家人的思念,就像蟲蟻一般啄蝕著自己的心,痛苦極了,卻又不能控制。

  然而想了又有什麼用?天明之後,還是要在人前處處裝著歡顏,擺出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若微歎了口氣,拉起權妃的手:“姐姐且放寬心,如今大明為朝鮮的宗主國,姐姐身得大明天子的寵愛,陛下又給姐姐的父兄都加封了官爵,而朝鮮王既然也如此明理,想來在朝鮮,姐姐的家人應該也是生活無憂。

  ”權妃聽了,反而滿面愁容,她搖了搖頭:“你年紀還小,我表面雖然風光,可是內心的苦楚你又如何得之?上個月收到家書,我妹妹已被送入朝鮮王宮之中,被王上封為嬪,雖然這是我王的恩典。

  只是她比你才大兩歲,小小年紀就要面對無數的構陷與風波爭寵,我實在替她憂心。

  ”“姐姐!”若微自然知道,不管是大明後宮,還是朝鮮王庭,妃嬪爭寵一團混水,哪裡能太平呢!想到自己日後也不免這樣的結局,不由心中一陣難過。

  就在此時,侍女端上飯桌進殿,果然擺著十幾種小碟子,裡面盛著各色涼菜,看著就讓人食慾大開,當然正中還有兩碗冷面。

  若微捲起袖子,下筷就吃。

  連湯帶面,吃得好不痛快。

  而權妃則由侍女在胸前圍上繡帕,並先由侍女將麵條小心地盛在一個空碟中,遞給她,她這才吃了一口,又用湯匙輕輕舀起一小勺涼面的湯慢慢品味。

  “你呀,吃起面來,與我小妹一般無二!”權妃拿起帕子隔著桌子為若微輕輕擦去濺在臉上的湯汁,又幫她挽了挽衣袖。

  “我也知道姐姐那樣吃麵才是又斯文又好看,可是那樣吃到肚子裡,太沒意思了,像我這樣才叫爽快!”說著,又端起碗,喝了一氣兒冷麵湯,這才解氣,只是為何四周突然寂靜一片,若微看到權妃早已放下筷子,悄悄退在一旁,伏身而拜。

  “不會吧?難不成皇上在百忙之中駕臨……”若微嘴裡小聲叨嘮著,慢慢轉過頭,立即來了個五體投地,“陛下!”“哼!”朱棣輕哼一聲,也席地坐在一旁,指著桌上的飯菜,看著權妃,“你不是說身子不適嗎?朕放心不下,早早罷了宴,趕過來看你,沒想到你們倆竟然躲在這兒尋自在呢!”“陛下息怒,福姬知錯!”權妃深深地低下了頭。

  “還有你!”朱棣餘怒未消,又指著若微訓斥道:“平日裡像個淑女,今兒我才看清了,就是一個任性荒唐的小丫頭!”若微哼也不哼,深埋著頭。

  朱棣又道:“去,回你的靜雅軒反省去!”“是!”若微悄然退下,然而走到門口,抬頭衝著朱棣狡黠一笑,“陛下,這冷面可好吃了,一會兒陛下也嘗嘗,最是消火去暑的!”“哼!”朱棣又氣又惱,伸手要打,而她早已一溜煙兒地跑開了。

  朱棣轉身看著低垂著頭伏在地上的權妃,看著她如霧的黑髮,與那一抹雪白的頸子,不由心中一蕩,一把推開飯桌,將權妃拉入懷中,扯開她的衣裙,狠狠地揉搓著她的肌膚,開始了原始的征服與掠奪。

  雲雨之後,朱棣獨自拂袖而去,他不知道今日自己的情緒為何如此失控,剛剛看著一臉委屈的權妃,看著她雪白肌膚上的片片青紫,自己也有些恍然了,這個來自異邦的女子,彷彿是自己喜歡的,只是自己喜歡她什麼呢?如果是柔順,那麼宮中自王貴妃以下,哪個女人在他的面前不柔順呢?喜歡她的美貌,朱棣又搖了搖頭,她美雖美矣,但也並不是艷冠後宮,出塵絕世的。

  是才嗎?是的,也許在朝鮮她算得才女,但是在中原,在大明,才女雲集的後宮,她的才華並不出奇。

  朱棣一個人,在驕陽似火的午後,在宮中小徑上緩緩而行,“驕陽似流火,暑熱難相抵。

  宮絹紗如冰,端午賜殊榮。

  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

  情意無長短,終身荷聖恩。

  ”朱棣心中一動,怎的就念起那個小丫頭作的詩來。

  這丫頭比幾個月前又長大了些,眉眼之中為何總覺得有些熟悉?一想到此,朱棣不由心中更是煩躁。

  就在此時,遠遠地響起一陣琵琶曲。

  朱棣大感意外,是她?怎會是她?於是,驚戈鐵馬入夢來,彷彿又回到了建文元年。

  那一年,燕王朱棣40歲。

  一代開國之英主,大明天子朱元璋龍馭歸天,朱棣長兄之子皇太孫朱允文登基為帝。

  朱允文人如其名,儒雅好文,一時間在朝堂之上添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新政,革新了朱元璋在世時的許多弊政。

  對此,朱棣原本也是心服悅然,如果這個侄兒不是受齊泰、黃子澄等人的鼓動,不盲目削藩,那麼自己自然也不會起兵相逼。

  建文元年二月,年輕的皇帝下詔“諸王不得節制文武力士。

  ”三月,建文帝命宋忠屯開平、練兵山海關,徐凱練兵臨清,調兵屯彰德、順德,防的就是自己這個燕王。

  四月,齊、代、岷三王被廢為庶人,而湘王柏亦被逼領王妃及眾眷在封地宮中自殺。

  至此,燕王再也按捺不住,殺張■、謝貴等監軍,奪北京九門,以僧道姚廣孝為謀士,稱“靖難”之師,揮軍南下。

  建文帝遣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北伐燕軍。

  此後兩年,雙方各有勝負,呈僵持狀。

  建文三年燕王朱棣42歲。

  二月,朱棣再次率兵南下,後與帝師統帥盛庸所領官軍相遇於夾河(今山東萊蕪境內)。

  第一天交戰,雙方互有死傷,燕軍處於下風。

  戰事間隙,燕軍在夾河城中休整。

  朱棣親自於城中各處檢閱督防,回想起事之初的熱血沸騰、怒髮衝冠,一舉揮師南下,到如今面臨進退維谷的境遇,心中就只有苦笑或者仰天長歎了。

  整整三年了,打來打去卻仍然在自己的家門口轉悠,始終看不到勝利的曙光,任誰都會灰心喪氣,難以為繼。

  大軍自正月起就一直在外征討,兵疲將衰,士氣低下,朱棣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真的是天命所使,志在必得?風起雲湧,愁思滿佈,一身鎧甲在身的他立於夕陽中,無限惆悵在心底。

  “王爺!”屬下親兵來報,“剛剛有人送來傷寒藥!”“哦?”朱棣不由一愣,這場戰爭雖然師出有名,但是對於老百姓來說,挑起爭端的燕軍是奪去他們平安生活的始作俑者,所以燕軍所到之處,百姓們不是遠遠躲避,就是敬而遠之,哪裡還會有救濟和支援。

  “那送藥人現在可在?”朱棣心中疑竇頓起。

  “就在前面!”親兵指著不遠處的兵營回道。

  朱棣跟著親兵走進兵營,遠遠地看見一名老者帶兩名青衣童子,身邊是幾筐草藥,正與軍師姚廣孝相聊甚歡。

  “王爺!”姚廣孝打著招呼,而那老者帶著童子,只一個揖手行禮就匆匆退下。

  朱棣好生納悶。

  姚廣孝說道:“王爺莫怪,此人為膠東醫林聖手,居於此地,知道我軍中眾多將士感染了傷寒,特來贈藥!”“哦?”朱棣面露疑惑。

  “這藥均是對症之藥!”姚廣孝知他心性多疑,故在一旁略作解釋,“此人身在化外,菩薩心地,不僅為我軍,就是對面的帝師中也送去不少藥材!”朱棣輕哼一聲:“兩面討巧,也不過是騎牆之人!”“王爺此言差矣!”姚廣孝皺眉道,“他真乃性情中人,對於朝政、軍國之事認為毫不干己,只是為人醫者,不能眼看著病患者身受此痛,所以才出手相救,在他眼中沒有燕軍、帝師,事非成敗之分,皆是眾生矣。

  ”“皆是眾生矣?”朱棣輕聲重複,回守望著那老者漸漸遠去的身形,深省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