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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淑女進行時(二)

  大概我想得太出神或者我帕金森症般的表情著實恐怖,譚易最終忍無可忍放棄看書,狠狠地報復性地推了我一把。我這才發現方予可不在屋裡了。

  我立刻問:「你家小可哥哥呢?」

  譚易翻著白眼:「你家男人買菜去了。等你給我們做飯,我們不得餓死。」

  「唉,太賢惠了。我們家方予可就是這點不好,太會照顧別人,讓別人發揮的空間都沒有了。」我故意悲愴地搖頭。

  譚易跟吃了蒼蠅般表情猙獰,捂著胸口歎:「要是我爺爺知道你是這麼個人,打死老頭子也不會讓你進這個門。本來就傻,談了戀愛都成腦癱了。」

  我起身給他佛山無影腳。現在這小子在方予可的教授下,已有越來越惡毒的趨勢,不久的將來必然又是辣手摧花的江湖禍害。

  正在我為民除害的時候,方予可買菜回來了。看到我們兩個鬧成一團,就過來揪譚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幸災樂禍地看著洩氣的譚易,心想有靠山就是好。我跟有良田萬頃的地主家公子哥看狐朋狗友強搶姑娘似的看好戲。

  方予可接著說:「你跟著我學習,智商正線性上漲呢,跟她一玩,前功盡棄,智商就幾何級雪崩了。年輕人要想清楚,不要圖一時快意。」說完後,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譚易的肩。

  譚易一臉賊笑。唇紅齒白,春風得意,揚眉吐氣,想必在方予可的培育下,半年後便能開滿樹桃花,造福各位少女和富婆了。

  廚房裡傳出叮噹作響的奏鳴曲。我聞聲進去,看到方予可修長的背影。忽然很想從背後抱住他,把腦袋枕在他的肩膀,然後低喃:「做什麼好吃的呢?」

  但是總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按照棒子劇本走,不就應該是這樣的麼?想了很久,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廚房外傳來譚易嘹亮的聲音:「抓住一個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嫂嫂你要多學著點。」經他提醒,我終於意識到剛才的劇本哪裡出問題了。

  正常來說,應是嬌小的妻子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接著便是高大的丈夫幸福的擁抱。我剛才設想的情境下,我在背後抱住他,我便在他的胳肢窩裡低語,跟被挾持一樣,哪來浪漫可言?

  所以,我要學做菜!為那那一瞬間的幸福。

  我湊到方予可那裡,看到他熟練地剖魚,去內臟,刮魚鱗。

  為了製造話題,漸漸地麻痺方予可,以達到我偷師的目的,順便刺激一下方予可,讓他產生點憐香惜玉的情感,我驚恐地睜大眼睛:「哎呀,好殘忍的。一條魚眼睜睜地死了。」

  方予可不為所動,還在魚身上加了三刀,撒上料酒。

  不進則退,我執著地繼續演:「這條魚也許是來做苦行僧的。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啊,今生被謀殺也就算了,還被鞭屍,施以滿清十大酷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這麼來的吧……」

  我承認我說完這些,我也有自殘的衝動,恨不得跑到洗手間吐它一馬桶再說。

  方予可臉抽搐了下,轉身對我說:「剛才你說刀俎的時候,念錯了。它叫zu,不念cu。」

  我大窘:「是麼?呵呵,太丟人了,突然猝死算了。」

  大概這幾天老師的范兒太大,方予可堅持不懈地給我糾錯:「猝死就含有突然的意思,所以要麼說突然死了,要麼說猝死,沒有突然猝死這個詞。」

  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方予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活生生地將我凌遲。

  「CAO!你大爺。」我不由自主地低聲咒罵。

  方予可淡淡地說:「不要拿你身上沒有的器官問候我家親人。」

  在我眼裡,此刻的方予可立刻變成一個尖酸刻薄的小人。這輩子我最討厭的就是主動化身為我良師的人。他們自以為幫助了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地膜拜,殊不知我這人雖熱愛真理,但更熱愛自由,你管我這個字怎麼讀,既然不影響大家交流,語言就起到了該有的基本作用。而我對語言的追求也就僅此而已。

  方予可接著說:「再說,我家親人以後也是你的親人。你這樣說,其實嚴格來講,算亂倫。」

  我好幾次提到過,我是個調節能力迅速的人。當我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剛才被我踩到腳下的方予可立刻又化身為偉岸的神。

  我心花怒放地對神諂媚地道:「不用嚴格地講,寬泛地說,這也是亂倫。」

  為了表明我並不是廢柴,我主動蹲到垃圾桶旁摘芹菜葉子。廚房裡的活,除了會嘗鹹淡以外,僅有的一項便是擇菜。那是我懦弱的父親對我彪悍的老娘做的妥協。當初父親堅持要把我訓練成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無米之炊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的巧婦,以便在今後的婚姻生活中降伏男人的胃、公婆的嘴,而佔據家庭地位的制高點。而我老娘卻堅持認為今後的趨勢將是男人廚房,女孩子要做的只需適時的誇獎而已,不然就會淪為糟糠妻、黃臉婆,並聲淚俱下,不惜痛挖歷史,向前追溯二十年,以此證明這個慘劇已經發生一遍,不能重蹈覆轍。

  於是,我在兩方對決下,終於開始動手擇菜。而這學習的過程明顯是建立在加大家務開支上的。我爸不得不購買加倍的量,以滿足於我擇菜時強大的淘汰量。

  我摘著芹菜葉子,看著方予可忙碌的身影,聽到譚易在客廳看電視的聲音,不禁感歎:我們真是吉祥三寶,幸福的一家啊!

  方予可聽到後,戲謔道:「我可不想要像譚易這麼大的兒子。方磊現在是負5歲。」

  「方磊?」

  方予可理所當然地說:「我兒子。」

  我是對名字有著苛求的人。我對我的名字極度鄙夷,自信大街上隨便一吼我的名字就有十來個人回頭答應的。我曾經強烈抗議要求更改這麼俗氣的名字,但我媽偷換概念說通俗的名字容易養大。我反抗還不如叫我狗蛋虎妞之類的,絕對賤養成功。於是我媽性情大變,讓我在狗蛋、虎妞和林林三個名字裡自由選擇。我吐血三升……後來《我的名字叫金三順》熱播,我噙著淚看完,知我者,金三順啊!最後我總結我的名字為什麼這麼平庸,但卻非要「林」字不可,這肯定和我媽的某段朦朧又深刻的青澀戀情相關,而我的一生都將變成追憶這位「林」字蜀黍的紀念碑。

  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下一代身上:「方磊這個名字不行。太俗氣。我們這麼有文化,要弄個詩情畫意的名字。」

  「那你說一個聽聽。」

  我沉思,腦子確如石頭巋然不動,我盯著芹菜好幾分鐘,能想到的居然是「招芹」之類的我們祖輩慣用的大名。

  方予可滿意地笑:「你看,你這麼有文化,不是也沒想出來嗎?」

  我聽出話裡面嘲諷的味道:「那也不能叫方磊,索性叫方董。別人一聽,跟周董似的,不知情的以為他真是董事長,一出生就是被人抱大腿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還可以叫他方政委、方主任、方大爺、方大哥什麼的,佔便宜佔得更大。」

  此刻我真要蹲在地上畫圈圈了。我執意地說:「反正不能叫方磊。」

  「通俗的名字好養。」

  「那還不如叫狗蛋虎妞。」

  「那你在方磊、狗蛋、虎妞裡選。」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丹田中似有一股熱體要直接噴喉而出:「你說,你是不是我媽的私生子??」因為這話說得中氣太足,在廚房裡回聲不斷,顯得蕩氣迴腸。

  譚易最終忍不住進來摻一腳:「小可嫂嫂你再說幾句,我們這樓就塌了。現在豆腐渣工程多,禁不住你河東獅吼。」

  我氣憤地說:「你說如果讓你兒子叫方磊,你答應嗎?」

  譚易還跟不上我的思維,頓了好幾秒才領悟出前因後果來。頓悟之後譚易鄙視地看著我,再鄙視地看向方予可:「小可哥哥,我真的懷疑,你的智商也在幾何級雪崩。」

  我立馬把譚易當成自己弟弟,環上他肩:「是吧是吧?怎麼能取這麼平庸的名字呢?」

  譚易把我的手重重打下:「我的意思是,本來你很幼稚,我也就忍了,但是沒想到小可哥哥也被你拉到這個段位。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牛。還有,不要隨便和我有肢體接觸。某個目前智商低下的另一位會拔菜刀剁了我的。」

  現在我算是知道了,為啥譚局說我和譚易很像了,我們平時不停被損,總算有損人的機會,都是一把抓住,死不放手,不計一切後果。

  我將芹菜橫在譚易脖子上:「快道歉,不然死啦死啦滴。」

  譚易配合地舉手投降:「我可以給你們家兒子冠名,絕對牛氣沖天。」

  我拉鋸了一下芹菜,示意他快說。

  譚易一臉促狹:「你們家兒子以後叫方正——北大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