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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茹庭的生日宴(五)

  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人對我表白。不管對方胡鬧也好,假意也好,我還是很小女人地臉紅了一下。餘光看到一旁經過的路人好奇、羨慕、嫉妒的眼神,彷彿人生圓滿了一般,我心滿意足地跟他說:「要是你能叫上我全名,甭說戀愛,現在去領結婚證都沒問題。」

  文濤這時候恢復成胡攪蠻纏的文字流氓:「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大不了我現在開始認識你。接收我的專訪吧。第一個問題:你的愛好是什麼?我印象中你帖子裡說最喜歡讀書。」

  我不能縱容這位仁兄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太遠。我是個顏控,但不代表我對任何帥哥都是來者不拒的態度。文濤現在更像是個在酒吧遇上有趣的獵物,準備one night stay的追捕者,儘管我不明白我這種身材、長相和男人婆的性格有什麼地方能激起他的熱情,而這也只能說明他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有gay的潛質。

  我避而不答他的問題:「我琴棋書畫都不會,洗衣燒飯還嫌累。基本上我是個俗人加廢人。」

  文濤笑:「我看中的人不需要能琴棋書畫,更不要操心家務。這些我來就好。」

  果然酒喝多了,我決定來劑猛藥:「我門門功課都是C,胸前卻是一對A。你可考慮好了。」說句實在話,自從今年瘦身以來,我的胸部由原來的小土包快要夷為平地,甚至還要擔心它們會不會向盆地的方向發展。

  文濤發出爽朗的笑聲,菊花耳釘在燈光下熠熠閃亮:「這個我還是有些介意的。所以你要想辦法解決,不然只好我自己克服了。」

  你NND,算你狠!我絞盡腦汁想折接招,方予可卻突然狠狠地抓住我的手往廳外走,留下一臉茫然的茹庭和閃著狡黠眼神的文濤。

  大廳外是個帶小花園的廣場。春寒料峭,此刻的南方應該春雨綿綿,而北方卻仍是萬木蕭條,一片冰封的景象。聽朱莉說,北京的春天很短,很優柔寡斷,不曾迎接它,便已經隱退在夏天裡了。

  而在這寒冷的夜晚,我的手被牢牢地箍在方予可暖暖的掌心中。

  我隱隱覺得怪異:「方予可,你不認為我們現在的姿勢有些曖昧嗎?」

  方予可大聲地斥責:「你的神經現在倒是纖細敏感了?剛才怎麼沒覺著曖昧啊?」

  方予可有些無理取鬧,難道他看不出來,我據理力爭地在拒絕一場告白嗎?我有多大的理智在抗拒誘惑,他居然說我在玩曖昧。我甩開他的手:「你別以為我媽讓你照顧我,就可以控制我啊。我媽要是知道今晚我被帥哥表白,說不定她還得捂著被子樂呢。憑我們這麼好的關係,我還以為你要恭喜我終於擺脫單身了呢。」

  方予可坐在花園的鞦韆上。月光下,墨黑的眼睛漾著一些我說不清楚的情緒。

  他看著我,濃密的睫毛被月光鍍上了一層蜜:「我們的關係哪裡好了?」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這傢伙怎麼糾結於這種不可證明不可量化的事情上呢。我只好說:「你送過我褲子、鞋子什麼的,關係當然好了。」

  方予可苦笑:「這樣就能說明關係好啊?」

  「那當然,到現在連□□秀都沒人送我一套呢。而且,我穿三點式被你看過,我都無所謂了。我差不多也快看光光你了。所以我們關係最鐵了。」證明我們良好的關係時,我無疑用了最爛的佐證。

  方予可終於發自肺腑地笑,笑完低聲道:「林林,如果有一天,還有人跟你說,讓我們一起戀愛之類的話,你會不會也像剛才那樣?」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該談場戀愛了,但不希望自己只是為了談戀愛而戀愛,還沒到那麼可悲的程度吧。我看見文濤,連心跳的頻率都不會變一下,和看見小西時完全不一樣。唉,找一個互相喜歡的人是個很難的事情吧,尤其是像我這樣沒特點沒特長的人……」

  方予可打斷我:「你很好,不要老拿自己跟別人比。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沒邏輯的事,跟有沒有特點有沒有特長沒關係。何況你的特點藏都藏不住。」這是方予可首次正面誇獎我。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把我損成什麼樣子,他肯定是忘了。可惜我是記仇的。

  不過,我相信此時我的眼睛閃著貪婪的光:「什麼特點什麼特點,快跟我說說。我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沒特點。小學老師寫期末評語,每次輪到寫我的時候,都要費好多腦細胞,後來他們偷懶,每次抄襲前一任的老師,最後我六年的評語都是驚人的類似……」

  方予可笑:「你看你每次都能整出點有的沒的來,這就是你的特點。你以前不是每次都豪言壯語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你幻想自己是朵鮮花就好了。」

  我嘟著嘴:「自己說和別人稱讚是兩回事情嘛。我有自知之明的,我要是鮮花,那世上的牛都不敢拉屎了。」唉,我這個在極度自卑和極度自大中搖擺的人!

  方予可抬頭看著天上的一輪新月,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如果我們去年放煙火的時候有月亮就好了。不都說月亮明白我的心嗎?它肯定能明白我當時對著天空說的那句話有多認真。」(插花:跟林林一樣健忘的人去重讀20章)

  我忽然想不起來他當時喊的是什麼了,只好插科打諢說:「虧你還是個高材生呢,這麼有名的歇後語都沒聽過啊。大年三十看月亮——癡心妄想啊。」

  方予可的瞳孔黑得都要濃出水來。他輕輕地歎口氣說:「是嗎?」便陷入沉默,直到茹庭穿著單薄的禮服出現在花園中。緊跟在她身後的是我的冤大頭文濤。

  茹庭緊張地問方予可:「怎麼了你們?」

  我假裝輕鬆地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其實我想說的是,他犯生理期呢。今晚的男主角拉著我跑出來,我跳進黃河也要洗不清了。幸虧剛才文濤已經拉我跳了一回黃河,顯得這點小事不是那麼足以為道。

  文濤貌似很享受在黃河裡洗澡:「跳板,正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花前月下,不如我們暢飲一杯吧。」我感到全身的汗毛都在集體起立,跟文字打交道的人是不是不管他穿著多時尚的衣服,都能讓人聞到一股酸臭味。好好的場景非得吐一句酸詩來破壞,比如他要說句 「今天外面天色不錯,讓我們烤雞翅膀吧。」就會讓我感動很多。

  我回了他一句:「姐姐我不是天橋上畫紋身的,整不出你說的這些噁心的畫面出來。」

  文濤笑:「我保證,以後在跳板面前,一定要慎思慎言慎行,然後讓她慢慢喜歡上我。我對月老發誓。」

  聽到這種誓言,一般人都要熱淚盈眶一下。我不是俗人,當然有那麼一絲熱流湧動。尤其是在這夜色朦朧、樹影婆娑的晚上,現實中那些醜陋的雜質都被過濾,只剩下觸人心靈的辭藻在耳邊迴盪。

  只可惜文濤的耳釘折射的月光太亮,讓我不得不清醒過來面對他:「文濤大哥,我們只認識一天,要說你對我一見鍾情也不可能。昨天你恨不得騎我腦袋上,高傲得不得了,現在忽然180度大轉彎,誰都知道有問題。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不能欺負我們這種涉世未深的小mm啊。有什麼企圖你直接說。」

  文濤笑:「小跳板你怎麼這麼不自信?喜歡人幹嘛要用這麼奇怪的邏輯去推理呢。喜歡就喜歡了。剛才你在喜歡的人面前傻怵的時候,你怎麼不動腦筋思考到底喜歡他什麼啊?要說真要圖點什麼,我就圖你一個人。」

  我不知道是他學的專業的緣故,讓他說話這麼犀利,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什麼話都能說得理直氣壯的人。

  文濤見我不說話,接著說:「今天晚上也差不多了。茹庭你和方予可應付一下現場的賓客,早點休息吧。我和跳板就先回去了。」

  我乜眼看他。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有要回去的意思了?我今天晚上就吃了片曲奇餅乾,還沒回本呢……

  方予可對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茹庭拉了拉方予可的衣袖,跟他使了使我們這邊的眼色,意思是讓他不要做電燈泡,破壞我和文濤的幽會;但是我明白茹庭的深層含義是讓我不要棒打鴛鴦,讓方予可撇下她送我。

  我立刻說:「不用你送。我和文濤回去就行。你看人家穿個英國裝,怎麼著也是有紳士風度的人。我不得犧牲自己讓他表現一下。」

  文濤得意地奸笑,襯得方予可的眼神特別陰鬱。

  出租車上,文濤浪浪地問:「跳板,你有沒有覺得方予可喜歡你?」

  我覺得新聞工作者很麻煩,尤其是像文濤這種向狗仔隊靠攏的人更麻煩。我支著車窗問他:「你能不能說幾句在譜上的話?平時也是這樣的人嗎?那你每天真是夠折騰的。」

  文濤笑:「我只在我感興趣的人、事上折騰。之前我很少參加派對,就是怕應酬。」

  「您還怕應酬?你今天應酬得我都想哭了。遇人不淑啊。」我感歎。

  文濤說:「你真沒感覺方予可哪兒不對?」

  我懶得理他。

  文濤自言自語地說:「人確實只看見自己想看見的。茹庭假裝看不見就算了,你也看不見。以前聽茹庭說方予可多傑出多偉大的時候,我還很期待,沒想到連點男人該有勇氣都沒有。」

  我狐疑地轉過頭看後座的文濤:「莫非……你喜歡方予可?而我就是在bl裡連炮灰都稱不上的掩人耳目的女主?」這回我倒不是永恆的女二號了。

  文濤深吸了口氣:「小跳板,你好不容易轉腦袋的時候,可不可以盡量讓它朝著正常的方向?」

  我嘟著嘴說:「因為你們都不太正常啊。方予可突然要我說明我們的關係是有多鐵,而你又冒出來轟炸我的腦袋。本來腦子就不太好用了。」

  文濤湊上來說:「感情不轟炸腦袋,它轟炸心臟。如果你的心坍塌了,腦袋再轉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