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狐狸的夏天 > 第十八章 >

第十八章

對於顧瑾昀的侮辱,要說黎晏書一點也不生氣、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在朱丹面前,她絕不能示弱。過去的經驗告訴他,你一旦暴露了你的弱點,別人就更知道怎麼欺負你了。所以,她必須隨時武裝起來,越是在意的東西,越是要表現得雲淡風輕。

反正,顧瑾昀已經認定她是個拜金女,反正,他已經認定她是一個公報私仇、沒有職業道德的人,反正公司是他家開的,他想要做什麼樣的決定都可以。有錢,就是可以任性嘛。

於是,一紙傳真到了韓君瑤的辦公室,韓君瑤拿著訂單親自到工廠,交給車間主任;於是,一塊塊的布料、輔料經過機器加工、拼接、檢驗、包裝、入庫、出庫、運輸,最終送到了全國各地的顧客手中。

銷售得異常火爆,公司上下都非常興奮,朱丹尤其得意,金總監提議聚餐慶祝,還請來了顧承澤。

餐桌上眾人都對朱丹表示了祝賀,朱丹得意之下,挑釁黎晏書道:“黎特助,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呢,產品大賣,你難道不高興嗎?”

黎晏書不動聲色道:“我很高興,說明產品設計得很成功。”

顧承澤只見她這樣的從容,嫻靜自若,彷彿自己抄襲的事從來不曾發生過,臉皮要厚到何種地步,才能做到她這樣?這絕對是一種天分,他幾乎要心生欽佩。

朱丹還不死心,繼續道:“黎特助,你的爆米花買好了嗎?”

金總監轉頭來插話:“爆米花?誰要吃那玩意?那是垃圾食品,不健康的……”

朱丹不滿他來攪局,只好耐著性子道:“總監你有所不知,黎特助說過,要是我的作品大賣,就給我們買爆米花……”

金總監把手一揮,笑道:“又不是看電影,吃什麼爆米花,還不如多吃兩盤精選烤肉……”

朱丹順勢道:“既然這樣,黎特助,那你別買爆米花了,就把我們今晚的單買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一愣,全都停了筷子,看向黎晏書。

黎晏書也是一怔,環視眾人,勉強笑了一下,道:“我買單……呵呵,我買單,倒是無所謂,不過今天總裁大人在座,我們總得考慮一下他的感受吧……”

眾人一起看過去,顧承澤低頭吃飯,恍若未聞。

黎晏書訕笑道:“哪有跟著老闆出來吃飯,員工搶著買單的,未免也太不給老闆面子了。”

眾人再看顧承澤。

顧承澤抬頭淡淡道:“你要是真想買單的話,可以不用考慮我的面子。”

這話等於把這個球又踢回來了。

他明知道自己已經窮得叮噹響,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居然還要她買單?黎晏書瞪著他,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乾笑。

朱丹恨不得痛宰她一頓,立刻道:“黎特助,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完,就舉手招來服務員加單,餐單上什麼貴就點什麼。黎晏書眼睜睜地看著一盤盤精選肉類、海鮮被送上來,實在是食不下嚥,一雙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顧承澤,後者回報以雲淡風輕的微笑。

一陣風捲殘雲,杯盤狼藉,眾人酒足飯飽,服務員拿著賬單前來結賬,一共是2868。黎晏書捏著賬單,良久無言。

顧承澤知道她囊中羞澀,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誰知黎晏書放下賬單,從皮包裡掏出了錢包,從裡面掏出一疊現金,遞給了服務員。

顧承澤猝然變了臉色。

這時,眾人拿起隨身物品,紛紛起身,有人說了句:“還沒找零呢。”

朱丹笑道:“這點小錢,黎特助根本不看在眼裡的。”

黎晏書笑笑,率先下樓,到了餐館外面,眾人揮手告別,朱丹假惺惺道:“黎特助,今晚讓你破費了,真是不好意思……”

黎晏書皮笑肉不笑:“哪裡的話,能夠請大家吃飯,尤其是能夠請到總裁大人,實在是我的榮幸。”說完,狠狠地瞟了顧承澤一眼,後者依舊面無表情。

金總監道:“黎特助,你住哪兒?順路的話,我帶你一程吧!”

“我住在——”黎晏書正要說出住址,顧承澤忽然咳嗽了一聲,她連忙改口道,“我就住在附近,不遠,你們先走吧……”

金總監也不勉強,眾人遂都告辭離去。

黎晏書微笑著一一揮手作別,目送金總監的車子駛入車流,轉頭去找顧承澤,一看,他已經上了街邊的汽車。

黎晏書連忙飛奔過去,拍打他的車窗。

顧承澤按下車窗,道:“幹什麼?”

“帶我一起吧,他們都已經走了,絕對不會知道我們住在一起的……”

顧承澤彎彎手指,作勢示意她靠近一點。

黎晏書依言俯身。

顧承澤貼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道:“我和你,絕對不是駕駛和副駕駛的關係,就算是喝醉了酒,也絕對不要癡心妄想,聽清楚了嗎?”

說完,就升起車窗,將車子開了出去,氣得黎晏書罵娘。

她站在街上想了一下,既然大家都走了,乾脆折返到餐館,把那幾十塊的找零要了回來。

等她搭乘公交回到家裡時,顧承澤已經沐浴完畢,穿著睡袍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看電視新聞。

黎晏書進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良心的傢伙……”

顧承澤揚眉:“你說什麼?”

黎晏書理直氣壯道:“我今晚可是大出血啊,你吃了我的飯,讓我搭一下順風車,會死嗎?”

顧承澤冷笑道:“我正要問你這件事呢,你不是沒錢麼?今晚的餐費是從哪裡來的?”

黎晏書一怔,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顧承澤揚眉示意她從實招來,她乾笑兩聲,說:“這是……我找朋友借的。一共就借了三千塊,一晚上全花光了……”言下不勝鬱悶。

顧承澤點了點頭,道:“看來你這個朋友很仗義啊,不如再去向他多借一點,去住酒店咯,或者你乾脆搬到他家去住吧……”

黎晏書連連擺手:“不可能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這個人鐵石心腸,就是一塊千年寒冰,”略頓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還是一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顧承澤看著她,靜默半晌,笑了,道:“這個朋友雖然鐵石心腸,一毛不拔,不還是借給你三千塊了嘛,你在背後這樣說他,他知道麼?”

黎晏書一陣尷尬,訕笑道:“其實,他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顧承澤忽然站了起來,冷冷道:“請你馬上收拾行李,離開我家。”說著,就要闖入黎晏書的房間。

黎晏書慌忙攔住房門口,賠笑道:“你要我搬去哪裡啊?”

“這不關我的事。”

“不是吧?你說真的?”

“我像是和你開玩笑麼?”

顧承澤此刻的語氣和表情都像極了那天開會時的語氣,黎晏書也不敢太放肆,只好說:“我們不是說好了,我暫時住在這裡的嘛,你怎麼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呢?”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還有朋友可以借錢,以為你真的無處可去,所以相信了你。但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我不能再相信你,請你立刻搬走!”

黎晏書靜默片刻,知道瞞不下去了,只好把眼一閉,道:“好吧,我說實話,那三千塊其實是你的錢。”

“什麼?!”顧承呆了一下,“我的錢?”

“我,我本來只是想要拿個打車費,可是,想到每天還要吃飯,就多拿了一點點……”

顧承澤不等她說完,就轉身走進廚房,打開消毒櫃,一看,果然發現一張三千塊的欠條,真是氣得要笑了,這個女人總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他的底線。

他咬牙道:“所以,你不但說謊,還會偷錢?”

“你看,我這不是打了欠條嗎,怎麼能叫偷呢……”

“不告而取是為偷。”

“對不起,我錯了……”黎晏書低頭認錯。

顧承澤認識她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感到十分意外;在他心裡,她是一個撒謊成性、被指抄襲都不會道歉,甚至連一絲愧疚之色都沒有的人,這件事,他也不抱指望的,可她居然道歉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錯在哪裡?”

“我作為一個客人,不該隨便拿主人家的錢……”

“還有呢?”

“拿錢之前,我應該先得到你的允許……”

“還有?”顧承澤提高聲音,鐵青著臉,繼續逼問。

“……拿完錢之後,我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請求你的原諒……”

“就這些?”

“還有啊?”黎晏書有些hold不住了。

“再想想看,最嚴重的錯誤。”

黎晏書咬唇思索半天,低頭告饒:“還有什麼?真的不知道了。”

顧承澤曲指用力敲一下她的腦袋,怒道:“最嚴重的錯誤就是不該拿了我的錢,還在背後罵我鐵石心腸,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黎晏書恍然大悟,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道:“啊~~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很節儉,有原則,又很堅持……都是優點啊……”

顧承澤冷冷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黎晏書也知道這個讚美轉得太生硬了,只好放棄,改為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我保證!”

顧承澤把手一伸,道:“拿來!”

黎晏書料不到他這麼較真,遲疑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苦著臉道:“錢都花了,就剩這麼一點了……”說著就要朝他的掌心裡放。

顧承澤吃了一驚,迅速縮回手,吼道:“誰要你的錢了?!知不知道這上面有多少細菌……”

黎晏書一怔:“那你要什麼?”

“你的護照和身份證。”

“三千塊而已,會不會太誇張了?”

“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一點也不誇張,誰知道你還能幹出什麼事?沒準哪天你把我的房子都給買了?”

“……”

黎晏書無法反駁,只好屈服,回房拿了護照和身份證給他,囑咐道:“好好保管,不要弄丟了。”

顧承澤示意她放在桌子上,然後揮手趕她走,蹙眉道:“快去洗洗吧,你身上這股烤肉的味道快要把我熏死了……”

提起這個,黎晏書又是一陣無法抑制地心疼:“這哪裡是烤肉的味道,分明是烤人民幣的味道,一頓飯吃了我三千塊啊啊啊啊……”

顧承澤糾正她:“是兩千八百六十八。”

“這跟三千有什麼區別?”黎晏書反問。

“做人要實事求是,是多少就是多少,不要——”

黎晏書不要聽,轉身進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