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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李順暴露

  和李順一樣,劉元宗也在等候著使團的隊伍回返,然而等了半個月,也沒有等到任何人回返的蛛絲馬跡。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大軍在欽汗城補給的期間,他明明暗中在大軍飲水桶的桶蓋上抹了瀉藥,平日裡靜置時,藥當然不會進入水中,但一旦行軍路途顛簸,只有四分之三的水就會搖晃到桶蓋上方,讓瀉藥浸入水裡,最終使得飲用水的人開始腹瀉。

  馬也要喝水,即使馬的抵抗力比人要強,也總會出現問題,更何況他早就在馬的乾草裡添了一種會讓馬無力且腹瀉的「馬害草」。

  這種草是沙漠灌木叢裡常見的一種草,有輕微的毒性,但是它長得很像馬吃的牧草,馬也很愛吃它,所以經常有商隊的商人發現自己的馬出現腹瀉、虛弱的情況,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劉元宗原本也不知道這種草,只是因為出使過北涼,從有經驗的嚮導那裡知道了這種草,自從李順從平城寫信過來請求幫助,劉元宗便悄悄收集了不少,這次便攙在了馬的乾草中。因為量並不大,外形也沒有太大區別,尋常獸醫都看不出什麼原因。

  有瀉藥和馬害草雙重保障,大軍應該在進入沙漠的第一天就開始出現腹瀉和無力的徵兆,到第二天下午或第三天徹底喪失行動的能力,最終只能折返回來想法子醫治。

  他連診斷「水土不服」的郎中們都準備好了,只要多拖延一段時間,就會到了七月中旬之後。

  七月的沙漠能把人活活烤死,根本不是大軍行軍的時間,沒有人願意在能夠燙熟雞蛋的沙漠中行走,馬的蹄鐵也會讓馬受到傷害。

  多拖延一陣,北涼王就能抽出手來將國內混亂的局勢安定下來,北魏也會多一絲忌憚。

  可為什麼……

  難道賀穆蘭真這麼倔強,哪怕全軍都在腹瀉也要穿過沙漠?

  還是有什麼別的緣故?

  劉元宗心裡惴惴不安,開始打聽起來。

  ***

  典農都尉府。

  「馮恆!馮恆!」劉元宗勃然大怒地闖進馮恆的宅邸,大喊著摯友的名字。「我知道你在府裡,你家門子都說了!」

  「怎麼辦,怎麼辦……」劉文繼躲在馮恆的書櫃後面,恨不得在牆上打個窟窿,「我阿爺肯定是發現了!」

  馮恆本來就沒指望能隱瞞多久,就像劉元宗做什麼也隱瞞不了他一樣,只是劉文繼怕他父親怕的厲害,見他無頭蒼蠅一樣胡亂的撞著,馮恆指了書房的內室,對著世侄說道:「你先躲進去,無論有什麼都不要……」

  「晚了!」

  劉元宗像是復仇之神一般踏入了書房。

  「啊!」

  劉文繼嚇得跳了起來。

  「我的天!」

  馮恆看了看劉元宗再看了看外面。

  「你不會是翻牆進來的吧?」

  他知道一場爭吵在所難免,先出去屏退了下人,這才回到書房。

  一瞬間,就猶如之前馮恆拷問劉元宗的一幕又循環了一次一般,讓劉元宗產生一絲荒誕之感。

  他看著就差沒在地上刨洞的劉文繼,冷哼了一聲。

  「我說馮恆怎麼管得到那麼多,原來是你在吃裡扒外!」他惡狠狠地用眼神剜了兒子一下。

  劉文繼一哆嗦,把自己的身子縮的更小了。

  「劉兄這話說的我就傷心了,怎麼能用『吃裡扒外』這樣的詞呢。」馮恆擋在劉文繼身前。「你我二人的交情,我還算外人不成?」

  「你到底做了什麼?庫曹和糧曹都說你帶人換了乾草,而且就在大軍離開的前兩天。還有水,你到底……」

  馮恆寒著臉。

  「若不是我做了手腳恢復原樣,你死期將至了!花將軍身邊的主簿袁放早就查出了不對,私底下找了我,要我想法子為你遮掩,否則一旦當眾揭發,你全家老小的命都不保!」

  「怎麼可能,我做的手腳根本……」

  「袁主簿確實沒有發現你動了什麼手腳,可他卻不是笨蛋。豹子之事那麼魯莽,他們早已經懷疑到了你的身上。」

  「袁主簿篤定糧草之中肯定被動了手腳,已經給白鷺官書了一封信,只要大軍一出事,就要統萬城的候官曹們將你全家老小逮捕入京。劉兄,花木蘭是武人,不會什麼花花腸子,也不會和你見招拆招,武將一旦動怒,只有殺人一條路走!」

  馮恆見劉元宗終於露出一絲後怕的表情,這才更加警惕地說道:「你以為李順被豹子襲擊是偶然?要花木蘭是個蠢人,魏帝怎麼會讓他出使北涼?」

  「……所以你換了糧草,還讓所有人都瞞著我……」劉元宗看了一眼劉文繼:「逆子,你又做了什麼!」

  「我……我去問了鐵連叔叔幾個,知道他們曾經在水桶的桶蓋上塗了東西,就帶著一幫兄弟把蓋子全都給換了。」

  這麼大的工程,就靠劉元宗一個人當然完不成。劉元宗也沒有本事給所有的水囊和水袋都下瀉藥,只有在做飯用的大水桶上動手腳,只要有幫手,就不可能密不透風,劉元宗的家人再怎麼忠心,被少主一嚇二逼,也都說了出去。

  說到底,他們也害怕。

  只要知道了哪些部分動了手腳,再原班不動的換回來,工作量就小的多,而且也隱蔽的多。

  又有劉文繼這樣的小耳報神,劉元宗何時離開,何時辦公,何時在府裡,馮恆都瞭如指掌,上下一隱瞞,竟讓這位鎮守將軍變成了瞎子聾子。

  也是馮恆先向花木蘭投了誠,否則以這樣的動作,白鷺官怎麼查也能查得到到底是怎麼回事,到時候劉元宗就要倒霉了。

  「劉兄,你怎麼這麼糊塗!」馮恆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就如同被捆在魏國的車子上一同往前,決不能中途跳車或者停下,否則就要被當做地上的土石一般踩過去。李順敢這樣做,一定是涼主給了他什麼承諾,可你這樣做,誰能護你周全?」

  「北涼和魏國一旦開戰,欽汗城又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到現在,一閉眼就會回想到那時候漫天的火光,那些前一刻還在和你謙卑寒暄的流民,下一眼就變成了暴民……」

  劉元宗的心中藏著一個巨大的陰影,這輩子恐怕都走不出去了。

  「我的觀點和之前一樣。若真的變成了那樣,便是我們的失職。如果我們該做的都做了,盡了人事,最終天命如此,那我們也是問心無愧。」馮恆搖了搖頭。「魏國得了天命,從佛狸伐繼位起從無一敗,一路勢如破竹,這一仗無論如何在所難免,你該做的是讓官倉豐盈,越發的保重好自己,這樣,真到了那一天,我們能護住多少人是多少人。」

  「北涼的流民也好,夏國的流民也好,只要人人都有飯吃,就不會變成那樣的野獸。而且花將軍已經答應了我,如果北涼和魏國一旦打起來,大軍會首先保護起欽汗城,讓百姓不會受連累……」

  馮恆拍了拍劉元宗的肩膀,「劉兄,你實在太累了,該卸下身上的重擔了,我們現在身後站著魏國,情況不會比在赫連勃勃手下時候還要糟糕的。」

  麗子園剛建之時,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民夫,禍害了多少女人。

  那個時候都熬過來了,哪有現在還熬不過來的道理!

  「我……我羞愧啊!」也許是被一句「太累了」徹底擊碎了心防,這位鎮守將軍竟然像個小孩子一般哭了出來。

  「我實在是羞愧!我沒保護好妻兒,我沒保護好百姓,我現在又差點連累全家!」

  「阿爺,那不怪你,我們沒人怪你,就算阿弟……阿弟也不會怪你的……」

  劉文繼擦著眼淚。

  「是我沒用,我要有花將軍那樣的武藝,我就能護住全家了,怎麼也不會讓流民擋了回家的路……」

  父子倆像是比著誰更沒用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哭訴,倒引得馮恆哭笑不得,一下子抱抱這個,一下子安慰安慰那個。

  戰爭,會奪走一切美好的東西。

  他又何嘗不知。

  可這種東西,真的是憑藉著陰謀詭計就能阻止的了的嗎?

  只要人的慾望沒有滿足,戰爭一日無法避免。

  「我只希望……」

  馮恆自言自語。

  「身邊所有的人都好好的罷了。」

  ***

  因為馮恆的幫忙,賀穆蘭這一行不要太過順利。

  此時已經是六月底,天氣熱的可怕,但還沒有到最熱的三伏天,因為有嚮導和北涼使臣提前做過的提示,所以虎賁軍裡所有人全身上下都籠罩在斗篷裡,除了眼睛和鼻子在外面,其他的部分全部包裹在斗篷裡。

  沙漠裡風沙一起就會迷住眼睛,馬兒們的腳也被裹上了布巾,不是為了讓它們沒有聲音,而是害怕馬蹄鐵會燙壞馬蹄。

  越影是有著大宛血統的寶馬,在這種環境下,其他來自北方的馬都明顯表現出不舒服的樣子,就連大紅都有氣無力,只有越影精神百倍,抖擻無比,神駿的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

  就連賀穆蘭都要小心控制它,否則它一旦跑的瘋了,一下子就沖了老遠,害的那羅渾等人嚇得半死,紛紛在後面追趕,生怕她遭了暗算。

  因為一行人沿著沙漠的綠洲往姑臧城而去,不可避免的遇見了許多來往行商的商人。

  這些商人有些是在欽汗城就得到消息,刻意選擇和魏國使團一起出發的商隊,有的則是在沙漠的綠洲中休整偶爾遇到的。

  沙漠中的盆地和綠洲是有數的,這種事情很常見。在諸多商隊的首領懇求過賀穆蘭以後,賀穆蘭和善的同意了商隊跟著他們一起走的請求。

  這些商隊也不乏僱傭了許多好手的行商,在一起走也是增加幾分力量。

  賀穆蘭甚至讓蓋吳自己帶著盧水胡人去接活,為了討好賀穆蘭的徒弟,這些跟著的商隊或多或少都請了一些盧水胡人作為保鏢。

  賀穆蘭只允許商隊跟著他們,卻不會分出武裝力量保護他們,而這些盧水胡的天台軍卻不一樣,現在補給本來就費事,把盧水胡人打散分散到各個商隊裡去,一來可以監視各個商隊的一舉一動,防止有奸細混入;二來則可以增加收入,減輕負擔,至少吃飯的嘴少了。

  這麼一想,賀穆蘭覺得自己真是聰明極了。

  這些商隊大部分都是魏國和北燕往北涼甚至更西販賣絲綢等物的商人,特別是魏國人,由於是一個國家的人,都十分信任虎賁軍,北燕人則是傾向於僱傭盧水胡人,然後跟緊虎賁軍。

  商隊中也有來自鄯善(古樓蘭)、高昌、龜茲等國的行商,一問之下原來他們大多是往魏國販賣細氈、安息香、胡粉和美玉等物的,這些物品在平城和其他州郡都特別受歡迎。

  讓人側目的是這些國家普遍信佛,賀穆蘭見到不少人都穿著僧袍,再一問是往西邊學習佛法的僧侶,又或者是傳教回來去北涼的僧人。也有婦人,多編發,穿皮衣褲,男人深目高鼻,蓋吳和他們的五官就很相似,也經常被誤認為是有西域那般的血統,儘管他不停的解釋自己是盧水胡人。

  鄯善和高昌人都對魏國人很友好,因為魏國人擊敗了柔然人。柔然曾經國境從東到西極為遼闊,而他們以劫掠為生,鄯善和高昌等國的商人屢屢被柔然馬賊所搶,可謂是苦不堪言。

  柔然被破,夏國也滅了,西秦歸了魏國,北涼稱臣開放國境,從西域到魏國的商道就通暢了,來往的商人也更加頻繁。

  使團去迎接北涼的公主,自然帶著不少聘禮,所以行軍速度本來也不快,如今帶上商隊,竟也算不得拖累,因為這些商人大多是把貨物已經販賣完了,帶著便於攜帶的金銀絲綢等物回國的。

  袁放如魚得水一般,每天都泡在各方的商隊裡,想要弄清楚賀穆蘭府裡倒騰出來的東西能賣上多好的價錢。

  她的東西大多是拓跋燾所賜,皆是貴重之物,件件都是精品,立刻就有許多商人聞訊而來交易。

  賀穆蘭是不管這些俗務的,都交給袁放折騰,忽一日,袁放拎著一個金器進來,大驚失色地指著其中的一個標記給賀穆蘭看。

  「主公,你看,這是不是李順給鄭宗的金子上烙的痕跡!」

  賀穆蘭自己也不知道捏掉多少個這玩意兒,自然認識。

  「是這個,怎麼,我還有沒捏完的?」

  「不……這是高昌使臣進獻寶物有功後北涼王賜下的!」袁放臉色沉重地說道:「李順得的金器,是北涼王室的東西。不是北涼王想要陷害他留了後手,就是他想陷害我們所以故意給了鄭宗和盧水胡人這些金子……」

  賀穆蘭聽到李順受了北涼王室的賄賂,頓時有拔劍的衝動。

  「他竟真的敢裡通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