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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高車大局

  素和君又追問了幾句,發現那叫花木蘭的女子是個碧眼美人兒,差點破功笑了出來。

  碧眼,還美人兒,除了那個出使的高車百夫長狄葉飛,還能有誰?

  當初他跟拓跋延推薦高車的百夫長狄葉飛時,也時考慮到對方的臉實在雌雄莫辨,最適合做使臣,即使被抓住,生存的幾率也大些。

  臉長成這樣是很佔便宜的,君不見崔浩崔大人以前出使諸國時,風靡萬千男女,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樂於和他結交麼?在「愛美之心」這點上,無論什麼民族什麼性別,都是一樣的。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狄葉飛還能把閭毗迷到情願求援的地步。

  閭毗是誰?他從小被各路柔然美女包圍,母親又是艷絕燕國的公主,見多了各種美女的他,想不到喜歡的狄葉飛那種冷冰冰類型的。

  一定是狄葉飛拿花木蘭的名字當擋箭牌……

  狄葉飛不怕被花木蘭暴打嗎?

  素和君的面前浮上「花木蘭」那寡淡普通的長相,頓時有種肚子要笑裂的衝動。哎喲喲,這太有意思了,他一定不戳破,等花木蘭屢屢得功的時候,這閭毗聽到花木蘭的大名,一定蛋都要碎了。

  大消息,驚天大消息!

  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他一定要回去說給陛下聽啊!

  素和君笑瞇瞇地應承下他的請求,但過幾天回返拓跋燾軍中的時候,說的是什麼,那就不是閭毗可以知道的了。

  不管怎麼說,素和君和閭毗的對話引起了閭毗對「花木蘭」的想念,他派出使者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花木蘭」到底有沒有說服高車族人,讓他們不要牽扯到柔然王庭的事裡。

  還有大檀,最近眼線說他半夜一直在咳嗽,應該是當年肺部中箭的舊傷又開始發作了。王子們爭鬥不休,儼然就是他父親斛律當年坐上汗位時的樣子,這種命運又降臨到他和他子孫的身上,豈能不怕?

  希望他能活的久一點,活著看到吳提殺了所有的王子吧。

  「右賢王在嗎?」

  一個聲音從帳外響起。

  「左賢王請您去趟王帳,聽說是南邊的魏國有動靜了。」

  閭毗抬了抬眼,聽到是心腹的聲音,便「嗯」了一聲,開始收拾起手邊的東西。

  一張柔然王庭遷徙路徑的地圖被他丟入了火盆,終是沒有交給素和君。

  ***

  金山南麓。

  柔然吳提王子和其他各路王子對附屬高車部族的徵召之令,已經下達到了金山會盟之處。

  春季從來都不是打仗的季節,即使南下劫掠也只會不用放牧的冬季。能在這個時候徵召,一定是又要打內戰了。

  大檀之子……

  聽說大檀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想來柔然這些王子們都坐不住了。柔然汗位的繼承從來都是強者為尊,這讓每一任可汗都十分強大,但也造成每次汗位更迭時柔然就要血流成河。

  高車幾大部族的族長都開了會,高車沒有王族也沒有首領,所有部族的族長便是議會的成員,凡事都事討論解決。所有人都不想接受徵召把族長的青壯送去各自的主族那裡,可是又都怕這些王子真的起兵報復,或者獲勝的那個王子繼承汗位,狠狠地報復高車。

  「怎麼辦?這是內戰,不是南下……」斛律氏的族長斛律光斗猛錘大腿:「難道要我們自家人打自家人不成?我不能接受!」

  「誰能接受呢?還是狄主真好,拍拍屁股就去魏國了,聽說現在被封在敕勒川,帶著部民們祭祀祖先呢……」狄氏已經在狄葉飛的遊說下動了歸順大魏的心思,現在再想起狄主真的決定,頓時對他的「先見之明」佩服不已。

  「怪不得大檀一開始傳出身體不好的消息時他就勸我們去投奔魏國,原來是早就看出這之後的危機了。我只可恨當初沒有咬牙和他一起去……」

  狄主兵是狄主真的堂弟,掌管著「主兵」部族。因為高車人以火為尊,以鍛造兵器為榮,掌管著知識的主真可以南下,他卻被柔然人的眼線一直控制,沒有他那種決斷敢於南下。

  如今機會一縱即逝,這時再說,已經晚了。

  狄主兵的埋怨引起天穹廬裡一片靜默,過了一會兒,袁紇氏的族長袁紇寒霜開口猶豫道:「要不然,我們乾脆也投奔魏國算了。魏國如今如此強大,等柔然一被攻破,勢必有大片草場要空出來。我們如今在柔然已久,也不求能得到柔然的土地,只要擺脫奴族的身份,能夠自由的在這裡放牧就行了……」

  「魏國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我們做出過任何承諾,只派出了一些使者而已。魏國答應了分封我們土地嗎?答應了我們以後能夠不做奴隸嗎?就連狄主真現在是不是真的活著我們都不知道。萬一他們說的是假的,只是想讓我們幫著打柔然人又怎麼辦?」

  護骨氏的族長年紀最長,提出不同的意見。

  「如果只是要我們幫著打柔然,沒必要還把我們的老弱婦孺轉移走啊!」狄主兵瞪他:「這已經足以表現出誠意了!」

  「這也叫誠意?萬一是要把他們做人質呢?」

  護骨連加冷哼。

  「你們這些年輕人,是不知道南方人的狡詐!」

  斛律光斗見狄氏的族長和護骨氏的族長要吵起來了,連忙居中調和:「你們先別吵,別吵!狄族長說的在理,但護骨族長的話也不是不能參考。如今最重要的問題是,那些王庭的來人怎麼辦?」

  他滿臉煩躁地低吼了起來。

  「媽的,這些使者才來了三天,已經要了十個少女過去了。現在他們又動不動就為自己的主子而打架,卻要我們的勇士去拚鬥!到底是反是順,要給個話啊!」

  這些王子的人天天都找他們要女人要牛羊,又催著他們集中青壯跟著他們回去,能拖幾天呢?

  再拖幾天,大軍都要來了!

  「這……」

  所有族長頭都疼了起來。

  「我反正不會跟著去內戰。我不想在戰場上見到我的兄弟,為了畜生們對自己的族人下手!」

  狄主兵第一個站起來。

  「不管你們怎麼做,我們會跟著魏國的使者走。」

  「狄……哎,怎麼就走了!」

  斛律光斗看著摔帳子出去的狄主兵,歎了一聲。

  「這急性子……這……哎!」

  狄氏營地。

  對於金山南麓會盟的各個部落來說,柔然各部王子來人的事情簡直就是個噩耗。

  敕勒人為柔然提供了無數的牛羊馬匹、刀槍劍戟,甚至連青壯都要送入柔然軍中,組成雜軍。但柔然的部落主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敕勒族的青年留在高車還能提供許多補給,敕勒的高車更是好物,否則敕勒人也不會被人叫做「高車」一族。

  所以柔然對治下的其他民族壓迫都極狠,只有對高車人,還算是有些分寸。但即使是還有些分寸,對於高車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屈辱了。

  去年冬天,柔然人已經幾批南下劫掠過,甚至在初春的時候還派人徵召了一批人東行,原本想著一個春夏也許能恢復過來,結果還沒有幾月,使者又來了。

  這些使者多年來在各大部族囂張跋扈慣了,他們出身各大部落主的家庭,宣召的又是「王子」的命令,每每到了附屬部族的族中都是頤氣指使,恨不得把別人整個部落都端回去。

  人人都討厭這些「使者」,和魏國派來給他們送禮物的那些高車使者比起來,這些人簡直就像是糞坑裡的臭蟲,你噁心的要命,還不能踩死。

  前些天,柔然王子吳提派了使者來到狄氏族中,要求他們在兩個月內備齊駿馬五千匹,牛羊三千頭,足夠裝備一千個騎士的武器甲冑。

  還要一千個狄氏的青壯跟隨出戰。

  狄氏雖然是高車人裡最大的部族,但此事正是春末,去年的牛羊已經宰殺了不少食用了,今年的牛羊還沒有長成,牛羊三千頭足以讓族中之人撐到牛羊長肥,此時卻要交出去……

  再說駿馬是他們拉高車的工具,一旦獻出,高車就廢了,部族就無法好好的遷徙,沒辦法遷徙,這裡的水草吃完了,牛羊就要挨餓,難不成靠人推車不成?

  更別說一千個狄氏的青壯了。

  遊牧民族遷徙放牧全靠青壯,否則夏天草原上狼也很多,出去很容易被狼群和其他動物襲擊。真要把青壯要走這麼多,無數家庭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千個人的武器甲冑則是需要集齊全族之力,全力鍛造三個月才能製作出來的,狄氏部落雖有存著的兵器和甲冑,卻是最後的自保之力,不可能交出去。

  吳提在眾多王子裡是勢力最大的,所以狄氏過的還算安穩,但如今他一反常態要東西要人要的如此急迫,狄氏眾多部落的族長心中都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倒像是困獸想要一搏似的。

  狄氏因為有狄葉飛的存在,比高車其他大族都要輕鬆一點。畢竟使者是狄姓,總要為同族謀取福利,又有狄主真這個老族長先去了魏國穩固基礎,狄氏更是比其他大姓多了一些保障。

  所以狄氏幾個部落的首領在私下議論了一陣後,都一致決定先拖著這些使者,然後遊說其他部族,等條件成熟了,再一起反抗。

  既然是拖著,自然是好酒好肉,待若上賓,這些使者蠻橫慣了,不以為然,加之為了多享受幾天,也就不再催促他們。

  只是只有幾天的功夫,他們已經就把狄氏的營地弄的天怒人怨,甚至還霸佔了狄氏的「天穹廬」,把住在天穹廬裡的人統統趕了出來,只能風餐露宿,靠和其他族人一起擠。

  狄葉飛和他的一群高車同袍自從使者們來了,一直低調的在營地裡活動,很少出帳篷。他們是魏國人,狄葉飛長得也確實好看,狄姓的人都有意無意的幫著他們遠離這群使臣,每天為他們送吃的和水,替他們掩飾身份。

  直到右賢王郁久閭毗的使者也來了金山。

  閭毗的使者倒沒有大張旗鼓,他鎮守西境,西邊的高車人裡有不少是他的屬族,但他不喜歡用高車人,所以西邊零散的高車部族也就逃過一劫。此時他派人來,不但高車人詫異,連這些王子派來使者也詫異的很。

  誰都知道吳提現在正在爭取閭毗的支持,其他的王子也都是一樣,此時使者來了,自然有不少眼線就在他身邊轉悠。

  閭毗的使者要找狄氏的「阿其火」,因為狄葉飛之前打過招呼,很快他就被請到了狄葉飛的帳中。

  初次見到狄葉飛,這位使者也是被狄葉飛的「艷色」震懾了一會兒,但他畢竟是閭毗的心腹,所以很快移開了眼睛,取出一封信函說道:「我家主子的意思,請您務必記得你們之間的約定……」

  狄葉飛推開他的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識字。」

  這是他最大的遺憾,也是短時間內無法彌補的遺憾。

  那使者卻一點也不驚訝,若是這位識漢字了,才真讓人吃驚。他點點頭,卻繼續把信函放在他手中。

  「右賢王說了,這是信物,就算不認得也沒關係,留下來也是憑證。」

  狄葉飛這才接下。

  「最近一段年時日,柔然王庭頻頻來人,各地的部落主也紛紛都來人要東西要牛羊要青壯參戰,敕勒部族都很生氣。此時只要能有件事挑起所有人的不滿,這些王子的使者就能被驅趕走,到時候為了得到庇佑,便會歸於右賢王大人的帳下……」

  狄葉飛見那使者開始滿意地笑,又接著說道:「只是我們這麼多人的安全如何保證?我們族中的老幼太多,一旦抵抗各路王子的報復,勢必要死許多老弱婦孺。我們雖能為了生存一搏,可族中的希望便是孩子,不能有失。」

  那使者沒想到這個女人想的問題如此多,也沒有被「可敦」的位置沖昏了頭腦,此時對她開始有些敬佩,語氣中也不免帶出幾分尊重。

  「那依您的意見,是希望我們如何配合呢?」

  他出行時,閭毗再三叮囑他要對她尊重,要對敕勒部族的所有高車人尊重,因為此時高車人是他爭奪汗位的關鍵。但柔然人對高車人的壓迫已久,這個使者再怎麼調整心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過來的。

  不過他畢竟是閭毗千挑萬選的,還記得自己的任務。

  「我準備讓族中所有的老幼往南撤,撤到南方去……」狄葉飛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老弱婦孺不能打仗,還會成為重點報復的對象,留在族中,反倒會讓我們族中的戰士擔憂。即使我們想為右賢王效力,但家人的安危一日不能保障,我們便一日不能徹底放開手腳……」

  「所以,我想帶著族中老幼先去南邊的山上躲避一陣子,等內亂結束了,再回返各族之中。至於族中的青壯,便聽憑右賢王的調遣。」

  才怪。

  族中的青壯男丁,那是要集合起來直插柔然王庭的後路,斷掉退路的。

  「這麼大舉遷徙……」

  此時北魏出兵的消息還沒傳到北面,這些使者更是早早就出發了,不知道南方現在的局勢,第一個先想到的是這麼多老幼遷徙會不會被發現,而不是事情可不可以做。

  「金山會盟之後本來就會有部族陸陸續續的離開,我們的青壯依舊留在這裡,讓老弱婦孺喬裝成已經離開的部族就是了。」狄葉飛知道西境是閭毗的地方,他們離開不可能不被右賢王發現,索性先忽悠一番。

  「到時候請右賢王行個方便,若是看到我們的族人還請放行,給個方便。」

  「我知道了,我會回去和右賢王大人商議的,不但放行,若你們的族人願意和我們結盟,我們甚至可以提供你們一路南下避難的物資和保護。」那使者回答的很乾脆。

  「只是口說無憑,我希望你們也能拿出你們的誠意讓我們看到,你們覺得呢?」

  狄葉飛這幾日也正好想做一件大事,此時閭毗的使者來的正好,便輕輕一笑,瞇起綠眼。

  「這是自然,還請您在我們的營中多住幾天,看場好戲。」

  ***

  吳提是左賢王,闡麗可敦的親子,身份尊貴,能在他身邊隨從的心腹,不是部落主的子女,就是後族的族人,像是鬼方這樣由馬奴升上來的心腹,已經找不到第二個了。

  所以這次拍出來的使者,也是一個大部落的繼承人。他是闡麗可敦的親外甥,母親是闡麗可敦的姐妹,在吳提身邊都受人迎奉,更別說「屈尊」來奴族的地方了。

  這位叫洛汗莫的使者帶著一百多騎而來,一來就霸佔了高車人視作「神聖之地」的天穹廬,將天穹廬裡的人都趕了出來,又讓狄氏送上美女和美食,在這幾日裡盡情揮霍。

  狄葉飛之前打探過,這個使者不貪杯,性子也不愚蠢,只有一樣,好色。

  雖說狄葉飛很討厭別人拿自己的外貌打主意,但有的時候,若能利用自己的外貌成就大業,對他來說也不算是什麼大的犧牲。

  無非就是被人看看,算不得什麼。

  所以他在狄氏一族中安排好了高車士卒和狄主真的族人,又在營帳中洗乾淨了臉,將頭髮和臉整理的分外整潔以後,刻意露出頭臉,就經常在天穹廬旁邊晃悠。

  原本屈賀余還勸他打扮成女人的樣子的,這樣剛容易讓洛汗莫上鉤,只是狄葉飛實在想像不到自己穿著女裝是什麼樣子,而且草原牧民的男裝和女裝說實在話也沒多大區別,他便拒絕了這個玩笑大於合理的建議。

  正如狄葉飛所預計的,洛汗莫無意中看到狄葉飛的臉以後,根本就不可能放棄了。

  「站住!前面那個女人你別走!綠眼睛那個!」

  狄葉飛腳步匆匆,根本不給他留住自己的機會。

  洛汗莫果然中計,正是因為那驚鴻一瞥,他對狄葉飛的驚艷更是讓他如同小貓撓心,連忙追出帳外。他的隨從等人自然不會看著主子跟個陌生女人跑了,也跟在身後。

  於是狄氏營地裡便上演了這樣一幕。

  狄葉飛在前方一路小跑,仗著自己先來的狄氏營帳,在營帳中東躲西藏。那洛汗莫雖然不識地形,但他霸道慣了,一路推倒雜物,直穿營帳,劈裂帳篷包抄近道,沒一會兒就追上了狄葉飛。

  狄葉飛身材高挑,若從背影上看,並不像個女人。無奈狄葉飛的臉太過有欺騙新,草原女子高壯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洛汗莫是典型的草原男人,不喜歡嬌小可人型的女子,對狄葉飛更是緊追不捨。

  兩人一個人逃,一個人追,終於被引到了埋伏的地點,狄葉飛便停下腳步,絲毫不懼地轉過身子,冷著張臉問:

  「你追我做什麼!」

  洛汗莫一看著狄葉飛果然長得美貌,尤其一雙綠眸更是勾人心魄,頓時色心大起,連沖幾步。

  「我可是你們的主族吳提王子派出的使臣,你們狄氏這幾日派出的美人都不夠滋味,原來不是沒有美人,是藏起來了!」

  那幾個跟著洛汗莫的隨從也是被狄葉飛橫眉冷對的樣子驚艷到了,連忙高聲符合:

  「少主,我們把這個女人先綁回去,正好去問問狄氏那幾個老傢伙,為什麼要用醜八怪敷衍我們!」

  「就是就是,這等美人兒,居然給藏起來了!」

  被這些人猥瑣的眼神掃過全身,狄葉飛渾身上下雞皮疙瘩直冒,心中的厭惡之情更是無以言表。見洛汗莫已經衝過來要動手了,他立刻緊握著藏於袖內的匕首,準備進行刺殺……

  「住手!放開她!」

  就在這時,一聲吼聲如霹靂般響起,震得諸人連忙看去。

  只見一個黑壯的小伙子低吼著衝了過來,直接推開洛汗莫。

  正是斛律家那個傻小子斛律蒙。

  原來斛律蒙自從狄氏也來使者以後就一直擔心那日晚會時見到的狄葉飛,這才悄悄來了狄氏的營地尋找狄葉飛的下落,看他是不是安好。

  狄葉飛長得太過美貌,加之皮膚比高車人要白嫩,明顯鶴立雞群,他雖被狄葉飛拒絕,但心中一直對「她」唸唸不放,更是將狄葉飛當做心中女神一般的人物。

  這洛汗莫色中惡鞏名在外,他心中實在掛念至極,就找到了狄葉飛的住處附近,結果就遇見這場追逐,跟著追到此處。

  他不明白,狄葉飛這樣的美人被追趕為什麼沒有狄氏部族裡的年輕人出手相救,一根筋的腦袋在他找到答案前就讓他已經先出了手。

  洛汗莫本人相當武勇,並不是紈褲子弟一般的人物,否則吳提也不會對他予以重任。斛律蒙在同齡之人中雖然厲害,但和洛汗莫這樣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比起來,真是一隻名副其實的菜鳥,沒有幾下就被打倒在地。

  「哪裡來的愣頭小子,耽誤我的事情!」

  洛汗莫猙獰地笑道:「鳥毛都沒長齊就和老子爭女人,還想英雄救美?老子把你頭砍了,讓你當沒頭的英雄!」

  斛律蒙這時候才知道害怕,死命的掙扎起來,洛汗莫的隨從上前將他按住,看著洛汗莫將斛律蒙嚇到兩眼無神,頓時也嬉笑了起來。

  此時的狄葉飛握緊了匕首,心中糾結掙扎。

  高車六族之中,以狄氏人數最多,斛律氏實力最強大,族中控弦之士最多。可以說,敕勒所有部落裡,只要狄氏和斛律氏歸順了魏國,其他的部族也都會紛紛歸附,不會再有其他的意見。

  斛律一族的族長謹慎多智,對于歸附之事一直游移不定。若是他的兒子被吳提的使者殺了的話……

  若是斛律蒙死在這裡,斛律一族不會善罷甘休,那麼……

  狄葉飛看著洛汗莫抽出隨身的佩刀,貓戲老鼠一般將佩刀在斛律蒙的頸邊東量一下,西晃一會兒,好像在考慮從哪邊下刀。

  只要斛律蒙死了,你的任務就能完成了……

  只要斛律蒙死在這裡,斛律一族就和吳提有了矛盾……

  只要斛律蒙死在這裡……

  斛律蒙畢竟還是個孩子,一時熱血上頭便要落得這樣的下場,心中之懼怕可想而知。

  但洛汗莫這種逗弄人的法子倒激起了他無端的憤怒,所以斛律蒙強壓住自己的害怕,只回頭看了狄葉飛一眼,似乎只要看見他,就能抵抗住自己內心的恐懼一般。

  正是這一眼,讓狄葉飛瑟縮了一下。

  此時斛律蒙的眼神和死於他懷裡的盧日裡似乎重合了,那眼神中的「不後悔」和「遺憾」像是燒灼著他的內心,瘋狂地繚亂了起來。

  「不後悔……莫哭……」

  盧日裡的話語似乎還在耳畔。

  只要斛律蒙死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

  狄葉飛閉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

  洛汗莫舉起佩刀,似乎已經厭倦了這種遊戲,而想要嚇唬美人讓她屈服的目的似乎也已經達到,所以準備砍了斛律蒙了。

  在他眼裡,這不過是一個奴隸之族裡的少年,死了也不過就是死了。

  「要怪就怪你看錯了人,看上了我……」

  「狄葉飛,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做到問心無愧便好了。這是這個世界的錯,不是你的錯,只要你問心無愧,便能一直昂首立於世間……」

  火長花木蘭安慰他的話似乎還在耳邊。

  對不起了,大魏的同袍們。

  我明明知道斛律蒙死在這裡有利於我們……

  狄葉飛睜開眼,突然出聲叫住洛汗莫。

  「不要殺他,我跟你走。」

  狄葉飛看著地上瘋狂搖頭的斛律蒙,凝視著露出意外神情的洛汗莫,繼續說道:「殺了他,你就犯了眾怒了。他是斛律族長的兒子。」

  若說美人之前的話讓洛汗莫露出欣喜若狂的得意表情,那他後來的話就讓他的臉色僵在了那裡。

  斛律一族能征善戰之名即使在柔然也赫赫有名,洛汗莫也不想惹這麼個麻煩,當下收起佩刀,示意幾個隨從放開斛律蒙。

  「美人兒既然求情了,我就放了這個傻小子。」洛汗莫笑著一把抓住狄葉飛的手臂,將他拉到自己的懷裡。

  「嗯,小美人兒身上味道真好,不像其他女人,一股子羊騷!」

  狄葉飛忍住將刀子□□他心裡的衝動,瞪著地上的斛律蒙斥責了起來:「你還嫌連累我連累的不夠?快滾!」

  斛律蒙猶如鬥敗了的公雞,從地上爬起來,抹去自己正湧出來的眼淚。

  「狄家姐姐,你不要生氣,我……我會娶你的!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娶你的!」

  他嚎啕大哭著奔離了這裡,哭聲中滿是對自己無力的後悔和無奈,足以讓人心生同情。

  洛汗莫等人對著斛律蒙的背影哈哈大笑,彷彿看到了什麼讓人十分快意的事情。

  狄葉飛一直等到斛律蒙跑到沒影子了,這才裝作害怕一般縮起了身子,依偎入洛汗莫的懷中,將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向前一送。

  「你……呃……你居然……」

  洛汗莫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懷中擁著的溫香軟玉也突然一下子掙脫了懷抱,走到一旁作嘔了起來。

  那幾個隨從見到洛汗莫心口上插著的匕首,頓時嚇得不清,一個要過去扶他,幾個轉身就去抓狄葉飛。

  「你這個小賤婢,居然敢襲擊主人!」

  狄葉飛擦掉嘴邊的穢物,冷冷一笑,做狼嚎狀叫了起來。

  這是高車人獨特的傳訊方式,只是瞬間,從一旁的營帳和高車之內就跳出十幾個和狄葉飛一起從黑山而來的士卒,人人手中都拿著兵器,身著甲冑,一看就是早就埋伏在這裡。

  洛汗莫此時已經知道自己中計,無奈胸口劇痛根本無法開口,那幾個隨從見到這種情景,立刻放聲高呼。

  「你們接著喊,喊的越響越好。」

  狄葉飛後退幾步,退到安全的地方。他身前的高車士卒們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把這幾個人放倒,一刀一個瞭解了。

  無愧於心嗎?

  狄葉飛看著遠處的方向。

  天穹廬裡,他的同袍們應該也已經把狄氏跟隨洛汗莫的使者們都解決了。

  殺了柔然的使者,迫使高車人不得不歸附大魏……

  到底算不算無愧於心呢?

  柔然人是死敵……

  應該算吧。